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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该怎么说？你和老章希望我怎么说？”肖佳宥心中已有被叫去“喝茶”的心理准备，倒也不算太惊讶，但她以为李思霖找她是来确定她站哪边的，所以语气中很有些不客气。

  　　“他还没回，这个事情，我还不清楚他知不知道，毕竟在电话里也不好说。”李思霖实话实说，她能感受到柚子的情绪，但并没意识到这是针对她的。

  　　“思霖，现在这就我们两个，你说我这算不算被摆了一道。”肖佳宥胸前剧烈起伏，很明显她在强压着自己的怒火。

  　　“对不起。”面对柚子，她不想辩解，事实如此，狡辩也只是自欺欺人。

  　　肖佳宥看李思霖低头认罚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我知道跟你从头到尾没关系，你还特地提醒过李迪，”李思霖听了惊讶地看了肖佳宥一眼，肖佳宥被她的表情逗笑：“是啦，李迪大部分事情都不会瞒着我的啦。当时我还特别生气，觉得你为什么背着我打小报告，根本没有危机意识。所以，怪来怪去还得怪自己。早都知道他们是奸商，竟然还天真的以为他们会做赔本买卖。”

  　　李思霖跟着叹气。

  　　“哎，其实作为公司的股东之一，我当时也的确不该胳膊肘往外拐。大不了也就罚款，【创建和谐家园】脆都认了算球，最差也就市场禁入，正好如了我妈的愿，回家当服务员去。”肖佳宥一副认栽的样子，李思霖知道，现在她里外不是人，倾向任何一边她都交代不过去。

  　　“我还记得旭明带回来的真实财务数据，也记得出这个数据的人。你只要找到他，基本就能还原事实的真相了。”李思霖告诉肖佳宥，也将自己记住的内容告诉了她，有些数据怕她记不住，还特地抄在纸上让她收好。

  　　肖佳宥简直不敢相信，思霖这么做摆明了是让章旭明背锅，她狐疑地看着李思霖。

  　　“不早了，你也赶紧上去休息吧。”李思霖声音里满是疲惫，肖佳宥也只好下车。

  　　如果不是亲历过章旭明和李思霖的爱情，她不能确定李思霖是爱章旭明的。思霖对感情的表达与一般人不同，她表面上是疏离的，可实际上内心的感情浓度却很深厚。别人或许会认为章旭明对李思霖关怀备至，一定是付出得更多的那个，可她明白，对于思霖来说，愿意放弃自己的事业去成就章旭明的，已是思霖所能做的最大付出了。

  　　可此时思霖所做的，却是在毁掉章旭明的事业，他多年经营的口碑与美誉，为的是什么呢？肖佳宥脑海中冒出了李迪头缠绷带，在她追问是谁打的他时，他面无表情地摇头。她心中有些明白了，他们这一路走来，彼此扶持、照看，却并不是对方的归属。然而，这种情谊或许超越了狭义的爱情，他们可以不需要互相占有，但却依然可以为对方倾力付出。她不知道此时是该生气还是该感动，但她知道，一会儿等她上楼回家，李迪一定还在那等着自己。这样大概就够了吧，肖佳宥对自己说。

  　　李思霖自己开车回家，她故意绕远了一些，最近她有些怀旧，总想起一些过去的时光。她路过领事馆区，那家她刚来 S 市时住过近两个月的青年旅馆的门口站着两个背包客，再往前一个街口就是她第一份工作的房屋中介，虽然已不是工作时间，可里面依旧灯火通明。她记得当时老板给出的理由是让那些想在 S 市找个住所的人留盏灯。现在想想，当时的老板还真是个有情怀的人。她忽然想到曾经青旅认识的一个外国女孩去酒吧的事情，那是她 18 岁生日，她穿着新买的红色连衣裙。那时的她对未来一无所知，却依然能和几乎完全陌生的人聊得热络，现在想想，即使当时觉得自己多成熟稳重也好，回头再看依然是稚嫩的。

  　　春末依然还有些凉意，她打开车的顶棚，半夜疾驰于 S 市的大街小巷之中。有些人说自从开车后，就会对开车上瘾，别人开的车自己都坐不惯了。李思霖从没有过这毛病，她喜欢坐车，这样可以空出眼睛看风景，空出脑袋想问题。而这个夜晚却不一样，她觉得自己似乎和这车合为一体，车的速度感让她觉得自由。而专注开车也能让她暂时不去想那些不得不面对，却使她颇为无力的那些事情。

  　　斯嘉丽？当时为什么要自称为“Scarlett”呢？她忽然想到去了酒吧，人家问她叫什么，她脱口而出的英文名字。在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对这个名字特别有印象？

  　　大概是因为某天看了《乱世佳人》吧，里面的女主角斯嘉丽让她印象深刻。

  　　不知不觉她已将车开到了江边，凉风习习，江对面那举世闻名的夜景也逐渐暗淡，只剩江面的渡轮依然不知疲倦地来来【创建和谐家园】。怀着雄心壮志，发誓要在 S 市立足的那个 18 岁的自己还历历在目，她把车停下，趴在方向盘上看着对面摩天大楼在夜幕中黑幢幢的阴影。

  　　一转眼，竟已快十年了，在十年后的今天，当年的梦想还重要吗？

  　　此时在她心中，最重要的是腹中胎儿的健康成长和章旭明的平安无事，别的都是其次的。可就算她多想维护旭明，可有些事情，底线不能失去。旭明在那一刻做出了选择，就必然要承担这个结果，一个男人，一个父亲，必须要有责任心，敢作敢当。

  　　一切都会好的，毕竟，斯嘉丽说过：Tomorrow is another day.

  云廷（七十一）

  　　“夏丽死了，被人杀死的。”

  　　李思霖这几晚都被这句话从梦中吓醒。如果真的只是一场梦，梦醒后，一切都能恢复原状该有多好。

  　　她躺在床上，睁大眼盯着天花板。李思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保持这个姿势多长时间，但从窗外的光线由暗逐渐变亮，能大致判断时间的变化，过不了一会儿，定的七点闹钟就要响了。

  　　自从此事一出，她几乎每天天未亮就被惊醒，可她知道胎儿的发育需要母体有足够的休息，所以即使醒了，她依然躺着一动不动，希望就此能骗过自己的身体，使其依然能正常分泌足够的营养物质给胎儿。

  　　所以每天她都在醒后这样直勾勾看着天花板，等着闹钟响起后，才终于像得到允许般起床，洗漱，逼自己出门工作。

  　　今天她要将自己收拾得精神利落些，因为她今天终于可以见到章旭明了，这也是多日后她第一见他。一想到这一点，原本正对着梳妆镜画眼线的她，泪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往下掉，她赶紧抽纸将自己的泪水擦干，吸了吸鼻子。刚涂好的粉底有些花了，她只好又补一次底妆后，再接着完成下一个步骤。

  　　梳妆打扮完毕后看看时间，八点整，秦欢应该已经在楼下早餐店等着她了。自从知道她怀孕后，秦欢俨然变成了个老妈子，到点就开始查探她有没有吃饭，并且她光嘴上说还不行，还需要出示吃过的证据图片等等。也亏了秦欢，她才能在这么低潮的时期保持正常的饮食作息。她今天涂的是一支颜色艳丽的口红，一会儿见旭明，她可不想显得愁云惨雾的，她要打起精神来。她拎上文件袋，带上门下楼。

  　　“现磨豆浆、灌汤包、小米粥，吃完我们就出发。”李思霖一进早餐店，果然已看见打扮得成大律师精英范的秦欢已经找位子坐好了。

  　　李思霖在她面前坐下，看看眼前的食物，再看看秦欢，低声说了句谢谢。

  　　秦欢看着思霖这明明悲痛得要命，却依然强打起精神的样子，忽然觉得眼眶一热。她怕思霖发现，于是将目光转向窗外，想睁大眼来控制住仿佛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思霖，我……”

  　　秦欢话说一半，被思霖打断：“你尽力了，我们都尽力了。”

  　　秦欢看着李思霖，她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坚强冷静得多。

  　　她们是尽力了，秦欢得知夏丽被杀的消息后，马上觉得大事不妙，好在她过去接刑事案件时，在刑警大队也算有几个熟人，稍作打听，也大致能了解个来龙去脉。原来夏丽因爱生恨，带着账本去实名举报蔡和泰导致股票大跌后，惹恼的不仅是蔡和泰这些明面上的公司负责人，更重要的是那些原本放杠杆持有众泰集团股票的蔡和泰身边的老鼠仓也是吃了大亏。原本蔡和泰以为夏丽只是气火攻心瞎胡闹，哄哄也就完事，谁知她这次竟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说什么都不听。蔡和泰束手无措，他身边那些人却不是好惹的，特别是有个和蔡和泰一直称兄道弟开【创建和谐家园】名为老钱的广东老板，之前赚钱时还请蔡和泰及夏丽双双去澳门试手气，可这次因为夏丽的举报而爆了个近 2000 万的仓之后，花了 20 万，就找人把她给办了消气。

  　　李思霖得知此消息后不禁唏嘘，20 万，大概不及夏丽鞋柜里的鞋子一半的价钱吧。

  　　如果案件只是这样，那倒也和章旭明无关了，毕竟事情从始至终他都没参与也不知情，然而，却因这件事情的余波，荡出了另一件事。

  　　李思霖吃完早餐后，她们上车出发，秦欢开车，李思霖坐在副驾。

  　　S 市的早高峰，永远都是拥堵异常，秦欢原本想开着窗透气，却因为受不了四周全方位立体声的鸣笛而摇上窗户。她不耐烦地抱怨了下交通，转头看见李思霖仿佛根本意识不到刚刚的嘈杂一般，正看着窗外【创建和谐家园】。

  　　“我会就他不知情这一项来辩护，我还从没打输过官司，你告诉他这点，或许可以宽慰宽慰他。”秦欢做出一副骄傲的样子，李思霖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她知道，作为一个辩护律师，特别是像秦欢这么好胜之人，自然非常在乎自己的得胜率。像章旭明这个官司，赢面太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她是不会愿意接的。

  　　夏丽失联后第三天，就有人去她家找她，却没有发现踪影。后来证实是被人从家绑走后在外行凶并将尸体掩埋。在进夏丽小区的停车场及电梯间时，凶手都巧妙避开了摄像头。可行凶者却忽略了一件事，就是夏丽或是因为家中养了两只猫，想要远程监控，或是怕家中贵重物品较多怕被盗，她在客厅放了个卡通玩偶般的监控仪，内带 64G 的存量，大概可以存储 20 天左右的内容。于是凶手很快就被找到，在刑警的审问下，也很快就招供。为了使自己能够减轻刑罚，他表示自己是受人所托，为了取得警察的信任，他还交代了另外一桩案件，就是曾非法拘禁一个叫陈蕴伟的记者不到 15 天时间。

  　　于是，警察很快逮捕了嫌疑人口中所说的钱总，而钱总又很快交代，关于非法拘禁记者陈蕴伟，可不是他的主意，他也是受人所托。刑警用没多久，就从这钱总口中得知，他受托之人，就是章旭明。

  　　秦欢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告诉了李思霖，第二时间联系了陈蕴伟。陈蕴伟曾找过自己做代理律师，估计说的就是这桩案子。当时她虽拒绝了他的委托，但他的联系方式依然让助理做了记录，没想到，还真就派上了用场。如果非法拘禁一事当真立案，陈蕴伟则是受害人，被抓的嫌犯属于第一被告，章旭明就属于第二被告，章旭明或将面临三年以下【创建和谐家园】。如果能提前和受害人私了，则此事可谈判的余地就大许多。

  　　于是，她带着李思霖一起去见陈蕴伟，一方面，是希望李思霖作为章旭明的另一半出现，代章旭明道歉对方情感上较能接受，另一方面，可让她以怀孕打感情牌，再承诺对方以好处，或许他心理少许平衡一些，愿意拿了经济上的补偿后，不再追究，那就是皆大欢喜了。

  　　可没想到对方完全不买账，甚至可以说还将她们羞辱了一顿。

  　　“章旭明真像你说的那么无辜吗？我不认为。他甚至都不用自己出面，我就在大过节的时候被人抓到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岭关了两个星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们补偿，当然，你们有的是钱补偿，你们多了不起，什么都不需要做，就靠内幕消息在二级市场吸血就足够过得光线体面了。什么？你怀了他的孩子，希望我能网开一面？哈哈哈哈，太讽刺了，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一直咬着他不放？他叫人把我关了两星期，我可以当闭关，你们给我点钱打发我我说不定也就拿了。可不行，他关我的这两周，我养了三年的狗儿子就这么活活被饿死了，这口气我咽不下。对！在我眼里，你们的儿子就是连狗都不如。让我和解？绝不可能！哪怕他最后只被判一天，我也要让他试试失去自由的滋味！”越说到后面陈蕴伟越显得义愤填膺，说到自己养的狗时，竟掩面嚎哭出声。秦欢知道这次的谈判不会有任何结果，只得带着李思霖垂头丧气的离开。

  　　于是，在事发第二天，当时正从蔡和泰公司回家的章旭明就在进自家小区电梯时被带走。

  云廷（七十二）

  　　一道门、两道门、三道门。每道门都需要验证，签字。秦欢过去做刑事辩护时常出入看守所，于是轻车熟路，李思霖任她带领着，默默地跟在后面。

  　　好在自己是个律师，她心中竟忽然闪现出这个念头。她过去从不知道律师这个专业身份带给她的特殊意义是什么，做辩护，她一定拼不过秦欢，可非辩护，她也不似郭俊辉那样长袖善舞，可以拿到大的业务单。她从毕业后一直在章旭明的保护伞下生活，可此时他落难，自己作为一个律师的身份反倒给了便利，至少她能在第一时间见他了。

  　　走到一扇门前，走在前面的秦欢停住了，她回头看着李思霖，示意章旭明就在这扇门后。李思霖心中一揪，这是她认识旭明后见他感觉最紧张的一次。

  　　门被“哐当”一声打开，李思霖可从这越开越大的门缝中逐渐看到章旭明的全貌，他穿着平时常穿的那件深灰色 V 领针织衫，头发不像平时那样打理得精神抖擞。他表情看上去有种睡过头的懵懵懂懂，但这在李思霖看来，已经很是安慰了。

  　　她们在他对面坐下，李思霖很想握住他放在桌面的手，可她发现，从她进门的那刻起，他从未抬头看她一眼。

  　　“旭明哥，我先和你说一下这几天我们了解的情况。”

  　　秦欢一坐下后，就进入了她作为一个律师该扮演的角色，她将她从各个渠道对他这个案件的大致情况告诉了他。章旭明低头听着，仿佛要用目光在上面刻字一般死死盯着桌面。李思霖希望从他的表情能得知他情况是否还好，可他依然面无表情，拒绝和她的眼神交流。这是为什么？他不想见到她么？还是说此时他依然无法承认这个现实，在用这种沉默对抗的方式来拒绝相信他现在所面临的困境？

  　　“嗯，好，这样我心里也有数多了。我想再多了解一下，现在被抓的嫌犯与老钱的关系是可以确定的吗？”章旭明听秦欢说完后，眼睛从桌面上离开，他温和地看着秦欢，仿佛这只是一桩他很关心的案件，想要多了解些关键信息，但与他本身的关系并不太大似的。

  　　“是的，可以确定，嫌犯王超是钱伟华的一个表侄儿，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了，给他当过司机，后来被他送去学武术之后，就和他在武术学校认识的另一个叫王林的一直给钱伟华当马仔。王超出事之后，钱伟华和王林都消失了。”秦欢说得很快，她在说的时候，章旭明依然像刚刚那样，死盯着桌面。李思霖知道了，这是他在脑子后台处理信息的方式，隔绝所有的干扰因素来记录和分析形势。他没有电脑或者本子记录，能用的，只是自己的大脑而已。

  　　“狡兔三窟，他们做这行的能呆的地方很多，现在要是抓不到，时间长了就更不用说啦。”章旭明百无聊赖地说。

  　　“旭明哥，有些问题，我还是得……”由于对面坐的是章旭明，秦欢不能像她平时那样，以各种她所掌握的技巧来获取她所需要的信息。她是他的辩护律师这没错，但这不构成他们可以彼此信任的基础。所谓事实，就是讲述者所陈述出的信息还原到倾听者的耳中后，对方所能接受的部分，除此之外，皆为谎言。所以，此时此刻，他当时所真正经历的做过的事情是什么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所谓的事实能以证据支持且得到审判员的信任。

  　　嫌犯王超表示，是章旭明指示他将陈蕴伟关了两周，为的就是教训教训他不让他乱说话，从陈蕴伟那方的指控也可以得出他是曾经一直在跟章旭明过往一些不那么“干净”的新闻，导致章旭明对他的报复。那么，此时问题就来了，章旭明记忆中的真实是什么？他希望如何自圆其说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现在不想说。”章旭明说完，脸转向李思霖，看了她一眼之后，又将眼神转向秦欢。他的意思很明确，他不希望有李思霖在场的时候说这些。

  　　秦欢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很明显章旭明的反应在她的预计之外，她看看李思霖再看看章旭明，“我……那个……她……”张了好几次口，却都是语无伦次。

  　　“我对她不放心。”章旭明平静地补充。

  　　李思霖原本也对章旭明的反应觉得纳闷，听到他这么一说，她就都明白了。他知道了她给肖佳宥通风报信的事情，不过这事也的确瞒不了，章旭明素来谨慎，不会将那种关键的资料离手，如果不是在家里，如果不是对她绝对的信任，他怎么会被捉到把柄。他只需一回忆，就能知道是她走漏的消息。李思霖当时告诉肖佳宥时，自然有这个心理准备，可当时不知道夏丽的这个案子竟会牵扯上旭明。此时，他被关押在这里，一定是吃尽了苦头，原本如果告诉他自己有了他的孩子，或许对他来说还是种安慰和期盼，可现在，或许他心里所想的，都是她如何在他落难时落井下石了吧。她心中觉得冤屈，她看着章旭明，他虽然看似平静，但他的状态骗不过她，这只是他努力控制自己内心愤怒与厌恶的一种方式而已，过去他在拒接蔡和泰电话时，她曾见过他这种表情多次。那时她从未想过，他会有天也对自己产生这种情绪。

  　　她忽地眼眶红了，别开眼看向侧面的那堵墙。

  　　“旭明哥，你和思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秦欢在一旁打圆场。

  　　“如果真有什么误会，大概就是错以为她是可与我携手走完一生的人，是我误会她值得相信，绝不会背叛我。你看，误会是很害人的东西，我这四十年来，一直都在避免误会，务求精确，可有时看错一个人，就是满盘皆输。”章旭明说，他满不在乎地看着李思霖在他的话语中那最后一点的坚强也慢慢瓦解，她开始抑制不住的抽泣。

  　　“思霖，不要觉得无辜，像是做了个多么痛苦的决定。在这个圈子里，有人无辜l̶l̶l̶吗？你觉得肖佳宥无辜？她就那么天真无邪地成了我和老蔡利用的幌子，来骗取迪美电子那帮土老帽的信任？迪美电子那帮人无辜？他们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做了几十年贸易，他们看不懂财务数据，竟然也不知道收购他们公司的钱是从哪而来？你无辜？这个项目从始至终你都知情，虽然你一贯不出头，能躲就躲，可整个事件你比肖佳宥都了解得多。没有人是干净的，可事情一出，所有人都变得那么像受害者，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撇清关系，这无可厚非，商场如战场，能否突围看本事。可你？你为了维护你那点不堪一击的内心秩序，选择在这个时候将我卖了，李思霖，我对你无话可说。”

  　　章旭明一声冷笑后，接着说：“不过，凡事讲证据，肖佳宥为了她的小男朋友顺利继承家业，又得了你给的可靠消息，自然在四处找证据。她是肖一航的女儿，他也将她托付给我照顾。虽然肖佳宥从没把我当回事，吃里扒外，可我对肖一航还是要有交代。你今天回去告诉肖佳宥，别再白费心机。首先，没人会这时还留着那些东西等着让她找到；其次，这事只要大家都能沉住气按兵不动，本可以不了了之。可如果他们要自乱阵脚，说不定就会打翻一船的人，我章旭明不看重钱，可这船上还有的是人视财如命，她想拿别人的命去换她小男友的一点家产，她有没有这个能力？让她好好衡量。否则，老钱和他的马仔还不知在哪，可夏丽的下场你们也知道，好自为之吧。”

  　　章旭明说完便起身离去，留下秦欢和李思霖面面相觑。

  　　夏丽的下场？李思霖心中一阵寒意，她已顾不上章旭明对她的敌意，她的手因害怕而不住颤抖，章旭明所说的话点醒了她，她们太幼稚，一心想着找证据，可从未想过自己在走的是夏丽的老路，她必须马上找到柚子！

  　　一想到这，李思霖几乎是夺门而出。

  云廷（七十三）

  　　秦欢跟在李思霖后面，看她一出门马上慌张地从包里掏手机，险些将包里的东西抖出来。秦欢从未见过她如此紧张，默默地将她的包拿过来，拉开夹层，找到手机后递给她。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肖佳宥手机那头传来人工录音，李思霖觉得奇怪，难道是在坐飞机？她再接着拨李迪电话，两声连接音后，对方接了电话。

  　　“李迪，柚子和你在一起吗？”不等李迪说话，李思霖就急着问。

  　　“呃……”李迪还是那样说话慢吞吞的：“我们在一起。”

  　　“那就好，你们在哪里，我过去找你们？”

  　　“这……”

  　　没等李迪说完，电话那头已传来肖佳宥的声音，看来是她也在一旁等得着急了所以把电话抢了过去：“思霖怎么了？我们现在在酒店里，你要过来吗？”

  　　“对，我现在过去。”

  　　等肖佳宥说完酒店名称和房间号后，李思霖看向秦欢，秦欢叹了口气：“上车吧，今天当你一天司机。”

  　　“谢谢。”李思霖得知肖佳宥和李迪在一起安然无恙后，松了口大气。

  　　“谢什么谢，到时别怪我没提前说啊，这些时间我都是算在律师费里的。”秦欢斜了李思霖一眼，李思霖则舒服地坐在后座，闭眼当没听见。

  　　在去酒店的路上，她们谁也没有主动先提起刚才见章旭明的情形。

  　　她们来到肖佳宥说的半岛酒店行政楼层，发现除了李迪和肖佳宥之外，还有别人和他们一起。

  　　“肖叔叔？”等再走近一些，李思霖发现原来肖一航也来了上海，所以他们都在酒店倒也是可以理解了。

  　　“这些年不见，思霖这丫头是越来越好看啦，不像上学那会儿，瘦成个麻杆，现在总算还有些女人味了。”肖一航还是一副游侠的不羁范儿，见到李思霖异常高兴的样子，他看到站在思霖旁边一声不吭的秦欢：“这位是？”

  　　“她是我学姐，也是旭明的律师，秦律师。”李思霖知道没必要再在肖一航面前遮遮掩掩，也就直接告诉了他们现在章旭明的情况。

  　　“真是流年不利啊！”肖一航说：“这么多年了，老章一直是小心谨慎的，也是着了姓蔡的那个老流氓的道儿了。那个老东西，就是靠坑蒙拐骗起家的！”肖一航气得直拍桌子，他的大嗓门在原本就清净的行政楼层显得格外突兀。

  　　“爸，你声音小点。”肖佳宥皱着眉头噘着嘴，肖一航被女儿这么一喝，看了看另外两个姑娘，再看看准女婿李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憨憨地笑了。

  　　“思霖，电话里你好像有点着急？是什么事？”肖佳宥问。

  　　“还记得那天晚上我和你说的事么？你有开始在找吗？”李思霖问。

  　　肖佳宥没说话，端起了面前的橙汁边嘬吸管边左右看着坐在她左右两侧的这两个男人，用无奈的眼神看着李思霖。

  　　“思霖啊，那事儿我知道你是好心，大义灭亲，柚子这丫头能交你这么讲义气的朋友也是她的运气。”肖一航见女儿沉默不语，就接过话头，想着以前辈的身份给晚辈好好上一堂课：“你们年轻人最容易犯的毛病就是只看眼前，我为什么忽然来这啊？就是那天柚子她给我打电话，让我出主意去找那人，我一听那还得了，我是让我女儿到老章这学东西的，好，她做项目找了个李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我非常欣慰，狠狠地夸奖了老章，又往你们基金多放了两千万。可怎么忽然就转行去做起侦探来了？我一听觉得不对劲，马上就赶过来了。这种事，是你们几个小年轻能力挽狂澜的吗？沉住气，敌不动，我不动，就算敌动了，咱也不能乱动。我和柚子说，这就是她学艺不精捅的篓子，迪美那边受什么处罚，我肖一航都认帐。柚子就别在外面去给我上蹿下跳的，这背后有些什么人，连着什么关系咱都不知道，也没必要去趟这浑水，女孩儿家，安全第一，以后跟着李迪好好做 IT 我看就挺好，朝阳行业，有前途。”

  　　听肖一航这么一说，李思霖就明白了个大概。估计是柚子想请老爸出主意找当时做评估的会计师，而肖一航一听就听出了蹊跷。作为中国第一代职业股民，他对这个圈里无论是面子还是里子都是门儿清，自然知道这水有多深，可是自己那刚毕业没多久的女儿能掺和的了的？为了宝贝女儿的安全，他赶紧来亲自坐镇，连家里也不住，干脆住酒店。李思霖佩服肖一航的敏锐，也为柚子松了口气，有个这种高山般的父亲，她的安全自然是不需要自己再去操心了。

  　　李思霖以公司还有事为由告辞，他们也知道现在她的工作量大，也不便挽留。临走，肖一航拍着李思霖的肩膀说：“这事我已好好批评了柚子，她就不适合干这行，也就不让她再去你那添乱啦。”

  　　这件事肖一航自然有埋怨章旭明的地方，但此时他已是身陷囫囵，他们朋友一场也不必落井下石，各自心照不宣，场面上做到好聚好散已经是很留情面了。李思霖看看肖一航，再看看他身后挽着李迪手臂的肖佳宥，微笑着点了点头，和他们挥手再见。

  　　接着她又在秦欢的陪同下去公司处理和交代了后续的一些事务，才终于得以回家。

  　　在电梯间，秦欢看着李思霖，很是关切地说：“你也真是够累的，我这五大三粗地都觉得累，何况你还是个孕妇。”

  　　李思霖看着电梯镜面门上反射出的自己，的确略显憔悴了些，要不是秦欢提起，她还真忘了自己是孕妇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