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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在家看着章旭明端着杯酒愣愣地盯着一个地方不动,李思霖就知道他又在因为此事而伤神了。虽然嘴上不说,但她能想象他所承受的巨大压力。看着他日益增多的白发,以及每天都忙于工作毫无个人时间可言的生活,她禁不住想,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他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从事如此高压高风险的工作呢?
自然不是为了生存,她相信以他的经济能力,早可以两手一摊也衣食无忧;为了家庭,这更说不通。归根结底,他这一类人,身处金字塔顶端却依然埋头奋进的原因,大概是觉得只有在这种不间断的高强度工作下,才能在寻找到存在感的同时实现自我的价值吧。
他们从小都在赢,考试赢过身边的同学,业绩赢过身边的同事,在他们认为,没有持续在赢,那就是输。但在资本市场,可以贪婪,甚至可以狰狞,但怎么可以输?
对于女人来说,可分散注意力的方面有很多,朋友、物质条件、兴趣爱好、家庭等等,可对于男人—特别是那些事业心强的男人来说,事业的成就以及社会地位几乎是他衡量人生价值的唯一标准,如果这些不复存在了,那么,他要靠什么来自我肯定与自我实现呢?
章旭明很明显就是这一类事业心强的人。
他对李思霖当然有爱,可事业的成就对于他来说,才是真正的失之不可。
李思霖打心眼里明白,就像是慈爱的母亲绝不会损坏孩子最心爱的玩具那般,她聪明地不将自己放在他事业的对立面,而是选择与之站在了一起。她要与他并肩作战。
或许她应该主动询问旭明那边的进展情况,说不定自己可以帮得上忙。
正这么想着,忽然她的电话响了。
“Honey~”电话那头传来秦欢春风得意的声音。
“干嘛忽然这么肉麻。”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最近遭遇的都是低气压,忽然听到个这么不着调的称呼,她心情都明朗了许多。
“没情调,你们这些搞金融的都没情调。”
“我有没有听错啊欢姐,什么时候有情调在你眼里变成一种优秀品质了?”
“哇哈哈哈哈……”
忽然秦欢那边传来一阵狂妄地笑声,李思霖这时忽然开了窍,这个女人肯定是恋爱了,看来那个施彬瑟本事不小,竟然真把这个铁娘子给搞定了。
“恭喜你抱得鲜肉归,这个施彬瑟真是前路茫茫,替我向他致哀。”李思霖嘴上虽然在挤兑,但语气却是掩饰不住的开心。
“我呸!”秦欢大声【创建和谐家园】:“不跟你贫了,谈正事。”
“又有什么正事儿啊,就怕你和我谈正事儿。”特别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李思霖心中还真有些发憷。
“哎你这人怎么还不知好歹起来了,我之前找你是谈事儿吗?我那是在通风报信,担风险的好不啦?”
“是是是,我胡说八道。到底什么正事儿,大恩人?”知道秦欢的轴,李思霖赶紧笑着认错。
“我准备来一次说闪就闪的私奔。”秦欢宣布这件重大的决定。
“为什么要私奔?你还是和施彬瑟在一起吧?不会是又另外出现了个我不知道的重口味小瘪三?”
“诶,怎么说话呢?”
“那你还用得着私奔?他那么好的条件,你爸妈知道了不得把他抓回去圈养起来,还舍得让你们私奔?”
秦欢父母安排的多次相亲都被她以各种无厘头方式给搅黄了,导致她父母对她个人问题完全放弃,别说施彬瑟这万里挑一的好条件,估计她只要带个活的、男的回家,她父母都得欢天喜地烧高香了。
“我爸妈那边当然没问题,就是律所不放人。管他的,交接完手里的活,施彬瑟说带我出去环游世界作为我 30 岁的大礼。我昨晚特地还从家里找出来 20 岁写的一张 30 岁前的 to do list。一看还真是汗颜,近 30 的我让 20 岁那时的我失望了。所以,我得在离 30 还有那么几个月,好好的追赶一下。”
秦欢说话的语气和过去有了明显的变化,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可以通过她的声音感受到她心情的松弛。一段好的爱情,总能带给人一些好的变化。得知秦欢的这个消息,李思霖的情绪也随着雀跃了起来,她是真的为秦欢享受爱情享受生活而感到欣慰。
“那不是挺好的么,想开了就行,环游回来记得给我带礼物。”
“我们正准备开始订行程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你来。你不是订婚了么?婚礼什么时候定没定?伴娘的位置非我莫属吧?”
李思霖会心一笑,这个女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贼心不死,她知道如果举办婚礼,伴郎自然是郭俊辉。不能因为新郎新娘同框,同为伴郎伴娘也好。
“时间还没定,婚纱照这周才拍。如果真是要让你从世界的另一端特地飞回来给我当伴娘,机票算我的。”
“头等舱?”
“不然呢?”李思霖豪气地说。
“有李总这句话,宝宝就放心了。”秦欢小人得志地笑了一阵子,才满意地把电话挂了。
等那边挂完电话,李思霖心中接着澎湃了一阵,接了秦欢这个主动要求当伴娘的电话,她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待嫁的准新娘,应该放更多心思在婚礼上才对。这时她又想到了肖佳宥,这个丫头请假得真不是时间,如果她在,一定能给到许多新奇的点子。
而此时在洱海边住了几天的肖佳宥早就待得不耐烦了,她原本以为忽然回来能给父母个意外的惊喜。没想到自己扑了个空,爸妈都到外婆家去了。
正好可以独处,理清一下自己的思绪。她当时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这几天李迪一直在给她发消息,打电话,她都没有回复。我应该要理清思绪之后再回复他。她这样对自己说。
可还没到第三天,她就开始动摇,开始了自己与自己的左右互搏。李迪这么重义气的人,为好朋友两肋插刀的事也是会做的,这有什么不能理解,何必小题大做呢?但这不是普通朋友,是李思霖,他的青梅竹马,暗恋了那么多年的人。都说了只是青梅竹马了,何况他们根本没发生过任何事,全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怎么能说是胡思乱想呢,没发生过不代表不会发生,毕竟思霖还没结婚,就算结了也可能离,就算没离只要人没死……
作茧自缚。在将自己一次次的推翻与否定后,肖佳宥对自己下了这四个字的结论。她依然爱他,但不想再想过去那样费尽心力揣测他的喜好,扮演那个他喜欢的人。她要做自己,她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喜好与需要,她要让他知道自己的恐惧与烦恼,她要让他知道她最初明明知道他喜欢的是思霖,却依然能顽强地爱着他,但如果他现在依然喜欢的是思霖,她也能坚强地离开他。
下了这样的决定后,她的心安定了下来。她把关闭已久的手机打开,无数个未接电话的提示弹出,无数条未读消息在排队等她打开。
她正准备一一阅读,忽然手机响了,她稳定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接起了电话。
“柚子,我在洱海,我只能想到来这里找你,你在这里吗?”是李迪的声音,低哑、疲惫,正如一个带伤长途跋涉的人。
肖佳宥一听到他的声音,这几日努力压抑的情绪与思念瞬间决堤而出,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拿着电话不住地点头,却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突然就到了出发去泰国甲米拍婚纱照的那天,婚庆团队负责婚纱摄影的人大包小包的往小面包车上塞东西时,李思霖还觉得如此不真实。在此之前的几天,婚庆公司派出了个专门的顾问,与她一同挑选婚纱礼服,安排她去做了美容、美发、美甲、美睫,还三令五申让她饮食清淡,少吃辛辣【创建和谐家园】的食物,以免拍照不在状态。当她问章旭明需要做什么时,对方想了想,认真地说,只要准时出席就行。此话一出,让李思霖真是哭笑不得。要办婚礼拍婚纱照的是他,可操作起来受苦受累的却是自己。真是不公平,她面上不忿可心中却甜如蜜。
“李小姐,今天你看起来心情特别不错哦。”在去机场的车上,章旭明看李思霖内心的喜悦都挂在了眼角眉梢,忍不住逗她。
“章先生,彼此彼此。”李思霖挑着眉反击,刚说完,两人都笑了。
到了机场,李思霖从贵宾通道过完安检和边防,正考虑是否还需要在免税店添置些什么化妆品,却发现章旭明在边防那卡了很久都没有通行。她觉得奇怪,走回那个通道,发现章旭明已经让到了一边,正凝重地看着她。
她觉得事情不对,赶紧走到他身边。
“怎么了?”她焦急地问:“护照出问题了么?”
“没有。”章旭明低声说。
“有东西忘带了?”
“也不是。”他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李思霖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说我被限制出境了。”
限制出境?李思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章旭明不是政府官员,不在银行工作,和公职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限制出境?她忽然想到一次在上市酒会上,听几个基金经理闲聊,他们说,那些觉得自己可能出事了的从业人员,如果想知道自己是否被调查,就每周末拿着护照或者港通尝试出境一次,如果顺利通过,证明没什么大碍,如果被限制出境,就证明自己被盯上了。
旭明被限制出境了,也就是说……
意识到这一点,李思霖觉得全身发冷,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忽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云廷(六十五)
“事出反常必有妖。”秦欢的那句话在李思霖脑海里依然挥之不去。
旭明明知棘手也接下众泰集团的并购案,反常。肖佳宥一提出迪美电子的方案就同时被旭明与蔡和泰一致通过,反常。给了比作坊式工厂好不了多少的迪美电子过高的收购价,反常。让毫无实操经验的肖佳宥主导整个项目,反常。
李思霖回忆起在书房看到的那份从未在公司露面的迪美电子评估报告,里面的数据她还记得一清二楚,旭明自然也心知肚明,为何依然让项目顺利通过?反常中的反常。
人总是这样,在一次侥幸地躲过危机后,便自作聪明地以为这种侥幸是常态,于是一步错,步步错。往往当事情到了无法反转时才幡然醒悟,可一切都太迟了。
这次并购案李思霖没有直接参与,但她清楚每一步的走势,也早看出来不对劲的苗头,可依然听之任之。所以,从她内心来说,如果真有事情发生,她难辞其咎。
从机场回来后,章旭明为没有履行去泰国拍婚纱照的承诺向她道歉。
“不许因为这些道歉,我们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婚纱照而已,在哪里拍,拍与不拍都可以。”虽然没有按照预先准备好的节奏来操办婚礼,让李思霖很有些挫败,但她依然打起精神来宽慰旭明。她知道,现在自己能做的,也只是宽慰他而已。
可这次情况有些不太一样,章旭明似乎也打不起精神来说些俏皮话让她不那么感觉如临大敌,之后的几天,他几乎不去公司,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神神秘秘,很晚回家,而一到家,却还免不了要喝上两杯。李思霖尽量不觉得慌张,将公司的事物安排好,在家的时候也尽量显得闲适平静,她不希望他回到家,看到的是她慌乱无助的样子。如果他要上战场,我要保证后方有足够的弹药,这段时间秦欢和肖佳宥都不在,而这些事情也不方便在电话里聊,有时彷徨无助却又无处倾吐时,李思霖会这样给自己打气。
有天下班,她回到家,发现旭明已在客厅沙发里坐着,手中端了杯酒,让她惊讶的是,她看见旭明竟然在抽烟。
“回来了?”
在黄昏的余晖下,章旭明的脸笼罩在烟雾之中,那一刻,李思霖忽然意识到,这种场景下的他与她心中的他的形象如此一致,朦胧而疏离,虽然她算得上是他最亲近的人,可她几乎从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她被他的温柔与体恤而吸引,却因他的神秘而危险而沉溺。
李思霖顺手将灯打开,再打开客厅的窗户透气,散散屋子里弥漫着的无形的压抑气氛。
“丫头,过来陪我坐会。”章旭明叫她。
她走到他身边,温柔地将他他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的烟取下,放到烟灰缸里用水浇灭,再拿开他左手的酒杯。她像个树袋熊一般,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将他的双手环住自己的腰,她也将双手环绕在他的脖子上。六月底的 S 市即将开启盛夏模式,白天办公楼的冷气开得像是冰窟窿一般。而此时,在没开空调的家中,章旭明的身体竟是冰冷的。
“有事情我们就一起面对,不要什么压力都自己扛着。”她把头贴在他胸口,听着他胸腔传来“咚!咚!咚!”的笃定而有力的心跳,这是她这些年来唯一而有效的减压方式。
“世事难料,我至少保证你的安全……”章旭明叹了口气。
“能有什么事?”她头也没抬,有事又如何?大不了重头来过。
“现在还不太清楚,不过我们要提前准备。如果真叫你去询问,你只需要说什么都不知道。在公司,你就是个现金入股的股东,连法务都不算。我是最大股东,也是法人,一切事务都是我负责,也理应由我承担责任”。他说得很轻,很慢,却一字一句地打在她的心头。他像一只大鹰,在暴风雨即将来临时,张开巨大的羽翼,保护着仍是雏鸟的她。
“旭明,我们还没到这一步吧?”她抬起头来,看着他。虽然她已极力避免,但眼神中依然免不了充满担忧。
“当然没有,”他无奈地朝她笑了笑,苍白的嘴唇上有干裂的血痕:“职业习惯,总是做好最周全的准备,最坏的打算。”
他还能笑得出来,李思霖也回了他一个笑容,既是赞许也是鼓励,她想让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在害怕。
她将嘴唇靠近他的。
男人到了中年,有了一定的江湖地位后,反而可活动范围变窄了,这即是他们口中的做减法。想做的业务范围缩减,想去的社交场合缩减,想联系的亲朋好友也在缩减。虽然章旭明有像郭俊辉这样从学生时代就一直要好的朋友,可真要有事,谁又愿意拖好友下水。李思霖暗暗下了决定,自己先去郭俊辉那探探口风,看他是否了解些什么情况。
她本以为自己单独约郭俊辉,他怎么也得询问一番再答应邀约,可没想到他竟爽快地答应下来,并且主动提出不在办公室,随即给了她一个私人美术馆的定位。
李思霖导航了过去,这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小院落,外围一圈敦厚的素白泥墙,墙边是一条细窄的径,以卵石铺就而成,在每步间隔之中铺一块石头板方便行走。卵石路尽头有扇两开的豆沙红木门,她敲了敲木门上的门环,门应声而开,院落里的绿茵茵的竹林印入眼帘,一个穿着白色飘逸连衣裙的女子应门。李思霖说明来意,白裙女子便将她带到院落里的小三层建筑中,室内凉风习习,中式弦乐流淌。走进屋内,原来是个不大不小的展厅,中间被间隔成多间,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画作。顺着白裙女子的指引方向,李思霖看到了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安逸品茶的郭俊辉,他身着一套浅灰色亚麻休闲西装,里面一件白色 T 恤,与所处的环境极为搭调。
她朝他走过去。原本郭俊辉正看着窗外的竹林出神,或许是察觉到了脚步声,他将头转向她的方向。尚且柔和的午前日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脸上,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型勾勒出一条浅色金边。男人即便四十,只要身材保养得宜,心态保持开朗,面容几乎可以与 30 岁无异。而郭俊辉这种“姿色”,人中龙凤,将他形容成少女漫画里的男主角丝毫不为过。难怪秦欢为他痴迷多年,李思霖暗暗地想。
“你怎么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是不是有啦?”他贼兮兮地一开口,刚才李思霖脑海里构建的漫画男主角的梦幻感瞬间灰飞烟灭。
“难得你工作日还能这么清闲,有雅兴在这么个风雅的地方无所事事。”懒得理会他无聊的问题,她觉得他此次的状态极佳,像是闲云野鹤般自在。
“现在对我来说,工不工作日都一样啦。”他抬了抬手,向过来的服务生要多一套茶杯给李思霖。
“你怎么了?”李思霖没明白他的意思。
“老章没和你说么,我辞职不干啦。”他给她和自己的茶杯里各倒一杯茶,端起来一饮而尽,喝完还发出“哈”地一声,像是极为享受。
李思霖不敢相信,他辞职?他为什么辞职?辞职了做什么去?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看出了李思霖的惊讶,郭俊辉笑嘻嘻地说。
“为什么?”
“干够了,干腻了。”说这句话时,郭俊辉眼神中确有厌倦的神色:“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说完那抹转瞬即逝的厌倦又变成他一贯的狡黠。
这大概就是这几天章旭明都没找郭俊辉的原因吧,他已不在其位,虽然关系依然可以疏通,但能量大概也不可同日而语了吧。李思霖看着郭俊辉,心情复杂。像是合作无间的亲密战友要退役了,一方面为他能安全返乡而高兴,另一方面却为自己是否还能找到如此得力的伙伴而担忧。连自己都有这种感慨,何况是旭明,李思霖不由得想。这大概也是旭明没告诉她的原因吧,对他的震动太大,他需要时间消化。
“好羡慕你的潇洒,能说放下就放下。”
“谁说我说放下就放下了?我是说了至少千儿八百次之后,才好不容易放下的。”郭俊辉反驳道:“这些年,为理想奋斗,为前程奔忙,与不同的人打交道时变换不同的嘴脸,现在混得似乎是人模人样了,却始终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他轻叹了口气,接着说:“既然七十二变也得不到最想要的,不如还是做回自己吧。”
“就连你,都得不到最想要的么?”李思霖不由得问。
郭俊辉像是被这个问题难倒了,他像是在仔细观察她、分析她一般,端详着坐在对面的李思霖好一会儿,才默默地说:“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这样幸运,”他停顿了一会,又自顾自地喝了杯茶,才接着说:“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
李思霖被他这一番诚恳的回答反倒弄得很不好意思,也端起面前的小茶杯,把早已晾凉的茶喝了个干净,一边脑子里使劲在找新的话题。
“对了,现在秦欢也在环游世界诶。”话一说出口,李思霖就觉得失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