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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中介又是礼仪啊，”李思霖看秦欢质疑的眼神，带她走到艾莎旁边：“你看，这就是当时我做礼仪时的老板，艾莎。”

  　　自从那次因为面试而偶然结识艾莎后，李思霖和她一直都保持联系，她算是她在 S 市的贵人。因此，这次的开业，她特地邀请艾莎参加，而艾莎看见当年那个青涩无助的姑娘在 S 市已占一席之地，觉得很开心，于是很豪气的赞助了整个开业典礼。

  　　打过招呼后，李思霖又带着秦欢朝自己办公室走。

  　　“那女的谁啊？一副谄媚样儿。”秦欢不屑地朝不远处努努嘴。

  　　李思霖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去，不禁笑出声来。原来秦欢口中的“谄媚样儿”指的是肖佳宥，她们按照计划，在李迪到了之后安排柚子接待，柚子为了把握这难能可贵的机会，正使出浑身解数在迷倒李迪呢。李思霖想到当初秦欢见到郭俊辉的样子，也是极尽乖巧可爱之能事，和柚子现在的表现也是异曲同工，想到这，越发觉得二人相似了。

  　　“那男的好眼熟啊。”秦欢看着李迪说。

  　　“那是我同学，之前常来我们学校，可能你见过。”李思霖神情有些躲闪。

  　　“可以嘛小妞，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什么时候给姐姐也……”秦欢正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创建和谐家园】的口吻，忽然看到郭俊辉从办公室出来，马上和被电击了一般，愣住不动。

  　　“你也来了。”郭俊辉倒是落落大方地先和她打招呼。

  　　“嗯。”秦欢机械地点点头。

  　　二人沉默了一下，也就这样擦肩而过了。秦欢走到香槟台取了杯酒，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这才喘着粗气，回复了正常。李思霖打量着秦欢，这才意识到，今天她的盛装仅仅是为了与他的这次短暂碰面而已。或许她还并未完全放下，但明知道今天一定会相遇，秦欢依然选择出席，已可见她已逐渐走出了这段漫长却毫无结果的单恋之中。

  　　柚子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吸引了李思霖的注意，她看向她那边。柚子正热络地将李迪引荐给另外两位天使投资人，对方似乎对他的项目很感兴趣，很认真地听着李迪的介绍。她与李迪似乎交往得还不错，看上去也很登对。李迪似乎感受到了李思霖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与她相视一笑，便又继续他们的交谈。

  　　李思霖从未在社交场合与李迪有过交集，这时的他表现得让她觉得新鲜又陌生。今天还没和李迪好好聊过，或许自己也应该找个机会听他讲讲他的项目。她还正想走去另一个区域，招呼一下新来的朋友，此时章旭明走过来牵着她的手，走到人群中，肖佳宥此时也拉着李迪向他们围过来。

  　　“各位尊敬的来宾，请大家稍微安静一下，我们章总有事要宣布。”肖佳宥用两个香槟杯互敲了几下来引起大家注意，原本热络的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看向这边，等着章旭明发言。

  　　“首先，谢谢大家各位捧场，来到我们思明资产的开业仪式，在此，我先敬各位一杯，我们还只是个刚刚起步的小公司，未来的路途，还需要各位多多提点和照顾。”章旭明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宾客们也纷纷微笑着举杯回敬。

  　　“但，今天请各位来，还有个不情之请。”章旭明说着，忽然腼腆的笑了。

  　　大家觉得新鲜，一个个伸长脖子想看看章旭明之后的动作。

  　　只见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黑盒子，忽然在李思霖面前单膝下跪。

  　　“思霖，我用思明资产绑架了你的事业，也希望能用这个绑架你的爱情。”

  　　周围早炸开了锅一般，掌声雷动，大家都纷纷掏出手机拍照。而肖佳宥在一旁被感动得两眼通红，偷偷转过头抹了抹眼泪。

  　　“嫁给我好吗？”

  　　章旭明声音有些哽咽，他仰头看着她，把黑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硕大的粉色钻石戒指。

  云廷（四十七）

  　　鲜花、美酒、钻戒、单膝下跪、众人注视下的求婚，当电影里老套的桥段落在李思霖身上时，她却无法像里面的女主角那样，欣喜地、热泪盈眶地接受那颗熠熠发光的钻石。

  　　她讨厌惊喜，自从小时候她父母的事故发生后，她从生理上反感任何突如其来的事与物。

  　　她人生中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尽可能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她喜欢按部就班带来的安全感，也因此让她一旦遭遇意料之外，总觉得有些难堪。

  　　而难堪用于形容她现在心情，则再贴切不过。

  　　她扎眼地站在这个会议厅中间，觉得自己从头到脚每一寸都被人细细打量着，身边密密围着笑盈盈的宾客，他们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祝福反倒更像是看热闹，有几个女人甚至举着手机在拍摄。她觉得自己脸红得发烧，对于现在的情景不知该作何反应。

  　　章旭明真是！

  　　她想起来上次他在甲米岛上的求婚，她以没有戒指也没有任何准备为由，没有直接回应。她知道以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个性，不会就这样不了了之，可她本以为最近公司出了这么多麻烦，每一件都足够他烦的，哪来心思再去筹划这些。

  　　结果就给她这个惊喜！他明明知道自己讨厌惊喜！

  　　李思霖想到章旭明拉她过去时肖佳宥给她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再看看章旭明手中的粉钻。粉钻！一定是柚子和他合谋的，肖佳宥，回头有你好看！

  　　可此时的气急败坏对李思霖马上需要做的选择没有任何帮助，她伸手托住章旭明的手臂。

  　　“你先起来。”她觉得自己从未在他面前如此手足无措过。

  　　可章旭明无视她的请求，依然保持那个姿势，眼神里却有了明显的笑意。她对这个表情再熟悉不过，每次看到他对自己做出这个表情，她就觉得自己被他看穿了，吃定了，无计可施了。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精明又世故，他如此了解自己，于是选择让他的整个交际圈来作证，以他的尊严为赌注，就为了迫使她再无法回避，必须做出决定。

  　　此时，她又羞又怒，却也对他无可奈何。

  　　“思霖，嫁给我吧。”他又说了一次，声音越发显得诚恳而神情。围观群众的情绪更被煽动起来，本公司几个男孩带头起哄：“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大家竟已随着这个节拍而整齐划一地鼓着掌。

  　　还能如何呢？既然自己早已想清楚，此时的忸怩作态也显得毫无必要了。

  　　李思霖面对章旭明蹲下，轻轻地点点头，那一瞬间，她看见他眼眶中浮起一层雾气。他低头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戒指，周围掌声雷动。

  　　他牵着她的手站起来，满脸幸福地朝众人摆手，有种大功告成的喜悦。而肖佳宥、艾莎早已激动得泪流满面，又哭又笑地跟着鼓掌。

  　　而在一张张祝福的笑脸后，李思霖看到一个离开的背影，她知道那是李迪。

  　　求婚的热闹接连持续了三天，这三天李思霖的微信响个不停，许多在饭局上添加后再未联系过的微信好友竟也纷纷发来祝福的消息。有好事者将当晚他们的求婚视频发到社交网络，竟被疯转，于是他们被迫成了金融圈内这阵子茶余饭后的浪漫传说。

  　　可李思霖已无暇理会这些了，之前的定增顺利过会后，蔡和泰对思明资产的能量也有了信心，众泰集团也想借着近期市场大热他自己公司股价走势不错来做定增，主意一定，现在也是催着他们做方案。思明资产作为一个新成立不到一年的团队，虽然团队成员都是资深专业人士，但要同时运作两个项目，难免又开始了一阵子没日没夜的加班，章旭明则为了更加了解项目信息，在众泰董秘的作陪下，跟着到他们各地分公司出差去了。

  　　“叹什么气啊准新娘，叹气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破财的！”

  　　中午和肖佳宥一起吃工作餐，两人在李思霖的办公室，一人面对着一盆寡淡的鸡胸肉沙拉埋头沉默地吃着，李思霖不自觉叹了口气，被肖佳宥抓了个正着。

  　　“对了！这事儿我还没和你算账，你怎么搞的，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和我说一声！”李思霖开始讨伐肖佳宥竟伙同章旭明密谋求婚的事。

  　　“千万不用谢我，作为你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我觉得我有义务让你被你的订婚戒指闪瞎了眼，”肖佳宥忽然一把抓住李思霖的左手，满脸贪婪地看着那颗粉钻：“真的，当时老章要我给建议时，我想着宰他一刀，让他老牛吃嫩草。没想到他竟这么痛快，哎，早知道让他买个更大的！但这个已经闪瞎我了，让我戴一下吧！”她一脸可怜相地苦苦哀求。

  　　李思霖鄙视地看了她一眼，正准备摘下戒指。

  　　“算了，别给我！”肖佳宥见状连忙阻止：“我怕我在拿到戒指的那一刹那，就会夺门而出，你就再也见不到我和它了！”

  　　“神经！”李思霖啐了她一口。过了一会，她问：“对了，你和李迪最近进展如何？”

  　　“那天他不是提前走了吗，后来他还给我发信息道歉了，说是临时有事被哥们叫走了。那我就抓住机会啦，哪有发信息道歉的，必须得请吃饭当面谢罪吧。那他都请我吃饭了，我还不得回请个电影什么的。嘿嘿，这一来一往的，我已经把他的底摸得门儿清了。”肖佳宥对自己的调查能力颇有些洋洋自得。

  　　“听上去是羊入虎口啊。”李思霖笑得有些干，在那天之后，李迪一直未给她发过任何消息。他大概是以为自己邀请他去，就是故意让他看到那一幕的吧。柚子所谓的对他门清，包括他对她的感觉吗？她看柚子一脸没心没肺，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也不知老章去调研得怎样了，我看众泰现在想并购的那个标的挺抢手的，不一定能谈成，要是谈不成，我们还在这瞎忙个什么劲啊。”肖佳宥满脸抱怨：“我这眼看一段美满的爱情即将拉开帷幕，就开始一天到头的没命加班。指甲和睫毛都好久没打理了，再过几年，我就要成为一个只能花钱买爱情的老女人了。”

  　　“你少来，我还不知道你，你的梦想估计就是成为一个能大把花钱买爱情的老女人吧。”

  　　“嘿！懂我！”肖佳宥豪气地大口咀嚼着生菜：“其实就是他们这个标的谈崩了也没事儿，我还留有后招。”

  　　“是吗？肖总，可否赐教一二？”

  　　“我给他再介绍一个标的就行。”

  　　“哦？”李思霖当她吹牛，不置可否。

  　　“诶，你不信啊。就 Mack 他们家那个厂，就是个不错的标的，和众泰也勉强属于一个行业的上下游。我已经查了，他们厂近两年营收利润都很不错，再养养单独上市都不是不可能。”

  　　李思霖把头抬起来，惊讶地看着她。

  　　“当然，想上市还得再好好包装包装，都是这个圈子的人，还不让人说话夸张点了。”肖佳宥觉得自己话说得太满有点不好意思。

  　　“你怎么了解这么多？”李思霖有点不敢相信。

  　　“我不是说了吗，我对他的情况门儿清。”肖佳宥满不在乎地扬了扬眉毛，接着大口嚼菜。

  云廷（四十八）

  　　微笑时眼角已经有淡淡的表情纹，冷不丁也会在头顶发现一两根银色发丝，高强度的工作与常年的熬夜加班，李思霖能清晰感受到岁月在自己身上所留下的痕迹。即便如此，她亦非常感激时间带给她的历练，让她蜕变成今天的自己。

  　　她比过去结实许多，看上去健康而果敢，再不是学生时代那个总穿着衬衣仔裤帆布鞋弱不禁风的青涩女孩。适当的运动和得当的保养，让她活出了这个年龄女人该有的精致模样。

  　　她用毛巾将及腰的长发包好，从满是雾气的浴室走出来，坐到化妆台前。化妆台上高高低低一堆瓶瓶罐罐，爽肤水、眼霜、精华、晚霜，她熟练地从中挑取、拧开、涂抹在面部后用手指轻轻拍打。章旭明曾笑言说女人心思之细密完全可以从她们的化妆台看出来。和秦欢做了两年的室友，对李思霖影响最大的反倒不是她惊人的雄辩天分，而是她作为 S 市本地姑娘天生的对衣食住行的讲究。

  　　她把毛巾解开，放下湿哒哒的头发，用吹风吹到半干后仔细涂抹上护发精华。为了攒钱到 S 市，她人生中的第一笔收入就是将留了多年的长发卖掉。到 S 市后，她再未剪短过头发，也从不染烫，像是补偿过去曾对这一头青丝的背叛。

  　　她一直相信 S 市会给她更好的生活，但也未想过能在 25 岁时会有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她起身离开梳妆台，走进客厅。章旭明依旧在外地出差，否则此时他一定是坐在沙发上看书，旁边一杯白兰地。她走到酒柜，学着他的样子，给自己倒了杯酒，端着杯子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此时的江边夜景。

  　　敬这昼夜不息的城市。白兰地入口清冽、浓厚，像是冰与火相互包裹着从喉咙滚落下去。

  　　虽然现在的生活和过去也大体相似，可想到保险柜里那枚镶着粉色钻石的戒指，她心中的确比过去萌生出一种与章旭明是生命共同体的感受。她回忆起与他在一起这 4 年的许多情景，惊讶的发觉，自己竟从未对他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

  　　出身法律专业，李思霖习惯只用有精准定义的理性词汇。而“爱情”这个词对于她来说，过于抽象且难以拿捏，所以她本能地对之回避。章旭明让她真正觉得感动的在于，每次她以沉默对应他的那句“我爱你”时，他从未流露出不悦。

  　　他不强迫她说谎，所以她与他在一起时觉得舒适而自在。在这个各项条件都被量化的时代，自己一无所有，却能有像章旭明这样合适的人生伴侣，她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幸运。

  　　敬当年那个没有放弃的自己，她喝干了杯中酒。

  　　酒精带来的微醺与暖意给她一晚深沉无梦的好觉。

  　　李思霖到公司时，发现浓妆艳抹的谢夏丽姹紫嫣红的坐在会议室正和柚子热络地聊天，亲密的神态仿佛二人是大学里无话不谈的好闺蜜。

  　　“哦哟那个戒指那么值钱的呀！”

  　　“粉钻嘛，品相一般的都比白钻贵得多，何况他那颗品相一等一啊。”

  　　“章总可真是……”

  　　她走近时，她们的对话从玻璃门里飘出来，原来还是那天的八卦。她嫌麻烦，正准备当没看见她们，默默地走到自己办公室时，被谢夏丽叫住。

  　　“思霖，你来啦，快过来坐。”

  　　她只得戴着一张笑脸走过去：“Sherry，你来啦？”

  　　“是呀，正和佳宥聊起你呢。章总总算和你求婚了，我们这些人看着都急死了。可惜那天我有事情临时来不来，实在太遗憾了。”

  　　思明资产的开业典礼，蔡和泰的原配执意跟着来参加，所以谢夏丽只能“临时有事”来不了，大家对此都心照不宣，可戏要做全套，有些台词，明知蹩脚得很，该说还得说。

  　　“你和章总珠联璧合，真是让人羡慕。”谢夏丽说这句话时，没有平时的浮夸和表演，竟让人觉得她是发自内心的。她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礼品袋递给李思霖：“这是我们一点心意，祝你们百年好合。你千万要收下，要是嫌款式老土，发票都在里面，就在新天地买的，你拿去换就是。”

  　　李思霖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对高端腕表，这个牌子更是价格不菲。她不知该不该收，正犹豫着如何婉拒，对方一双温热的手已经软软地搭在她的手背上：“思霖妹妹，你看，送什么也不是我说的算，你要是不收，可就真是为难我了。”

  　　李思霖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只得含笑照办。里面错综的关系，还得章旭明处理。

  　　“这样我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不耽误你们工作，我还约了个朋友喝早茶，就先走啦。下次我请你们一起去做 facial，我知道一家美容院，那个效果好得嘞，一出来，每个人都和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创建和谐家园】。”看李思霖收下，谢夏丽眉开眼笑，整个人倒也放松下来，说了些场面话准备告辞。

  　　“那太好了，一言为定啊。”肖佳宥捧她的场。

  　　她们将谢夏丽目送进了电梯，电梯门刚一关上，肖佳宥那本堆着笑的脸瞬间就垮下来：“我去，他们众泰那个并购标的绝逼谈崩了。”

  　　“你哪来的消息？”章旭明什么都还没和她说呀，怎么柚子先知道了，李思霖觉得纳闷。

  　　“不然这女人干嘛忽然跑来贿赂你？无利不起早！”

  　　柚子说得对，这个谢夏丽哪里会特地跑来送两块名表就是为了祝福他们，自然是有事相求。“哎，真不该收她的东西。”李思霖有些懊恼。

  　　“你收不收都一样，人在江湖，这个人情老章估计也躲不过去，与其这样，还不如多拿点好处呢。”肖佳宥安她的心，接着贼贼地说：“那对表你要是嫌老土，可以给我让我去孝敬父母，连礼品卡都不用改，百年好合，嘿嘿。”

  　　李思霖懒得理她，白了她一眼，径直往办公室走。

  　　“要是真黄了，我说的备用方案就有戏咯。”肖佳宥有些得意洋洋，边走边说。

  　　“哪个备用方案？”李思霖当然知道是哪个，只是免不了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就是 Mack 家那个厂嘛，那天和你说过的呀。我都已经将找到的关于他们厂的资料稍作整理草拟了个方案发给你们家老章看了。”

  　　柚子动作真快，不知道章旭明看了方案，会否能联想到当初在教学楼等她的那个男孩。

  　　她想到了李迪，对了，柚子既然对李迪家里的厂这么了解，也就是说这个方案他也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