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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跟着走进楼，这栋楼的简单让李思霖觉得惊讶，一共四层，像是高中的教学楼，普通的白墙瓷砖地，与她想象中过百亿市值的上市公司排场大相径庭。一楼并没有接待前台，楼里甚至连客用电梯也没有。他们被领进二楼一间小会议室，里面一块擦干净的立式白板，一张旧木头会议桌，六把木椅，桌上放了六只小矿泉水。有一个壁挂式空调，但并没打开，虽然门窗大敞着，有穿堂风不时吹过，可郭俊辉和李思霖这一身套装的，依然觉得有些闷热。

  　　郭俊辉和李思霖在桌子一边递完名片后坐下，领他们进来的人笑容可掬地坐在他们对面，李思霖那张修改过的名片被放在一侧，郭俊辉的名片被他拿在手里仔细地看。原来一个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是这么毫无架子，和平时在地铁里看到的那些拎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也没什么区别嘛，李思霖趁他在看名片时，也偷偷打量他。

  　　“章总和我们推荐郭总的时候，对郭总专业能力是赞不绝口。我们还真没想到郭总居然这么年轻。”领路人笑着恭维郭俊辉。

  　　“您见笑了，我也入行十几年，老江湖了。”郭俊辉知道这行看中经验和阅历，被人说年轻很有可能是在怀疑他经验不够。

  　　“你们天成律所这几年发展得很快，特别是证券业务这一块。”

  　　“嗯，我们之前一个合伙人调去会里做审查了，所以这块的业务也相对多了起来。”郭俊辉把西装外套脱掉挂到椅背上，这时一个穿灰色 T 恤平头的中年男子拿着空调遥控器走进来把空调打开，窗门都关上，坐在他们对面安静的听着。

  　　李思霖安静地坐在郭俊辉旁边，觉得自己毫无存在感，也不知道该不该给刚进来的那位递张名片，郭俊辉没给她任何指示，她看了眼自己手中用黑笔涂涂改改的名片，还是算了。

  　　“你们李总去会里之前，你和他熟悉吗？”刚进来的平头男人冷不丁地问。

  　　郭俊辉转头看着这个平头男人，浓眉大眼，眼神沉稳而威严。根据他的问题看来，他对天成比较了解，也是做过功课的。

  　　“我和他非常熟，他是我进这行的师父，我现在有什么问题也时常向他请教。”郭俊辉大概猜到了这人的身份，直接交了底牌。

  　　“这是我们董事长蔡总，啊，刚可能我都忘记介绍了，真不好意思，我是武令辉，董秘。”这时，对面两位才掏出他们自己的名片，递给郭俊辉和李思霖，李思霖学着郭俊辉的，按照他们的座位把名片摆放好。原来她对面这个刚进门的才是董事长，楼下迎接的是董秘。李思霖此时终于意识到，他们这么三言两语的其实就已通过了这轮面试，她带的这一堆资料也就是个形式，而之后要具体聊的东西，也就更无关痛痒了。

  　　“那就这样，之后我们公司的事还要劳烦郭总多费心。你们是章总介绍的，我和他多年好友，信得过，正好晚上约了他吃饭，要不我们一起吧？”聊了一个小时，接近下班的点，蔡总像突然想起这事似的，对郭俊辉说。

  　　“那太好了，我都很久没见过章总了，每次约他他都推说忙，这次我就沾蔡总的光了。”郭俊辉故意语气中带有对章旭明的责备，对蔡总笑得一脸真诚。李思霖虽然认识郭俊辉也快两年，但听他这样睁眼说瞎话还是第一次，她赶紧把目光看向别处，怕自己笑出来，一个人走在最后面，跟着他们出了会议室。

  　　又是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往市区开，和来时一样，郭俊辉坐后面李思霖坐副驾，蔡总和武总自己开车过去，给了他们饭店的地址和包厢号。

  　　“你觉得这次我们谈成功的几率高吗？”不像来时的一言不发，车刚开动郭俊辉就和李思霖搭话。

  　　“应该很高吧，我看他们都特别认可你。”李思霖实话实说。

  　　“但我们这次出现了个问题，你知道是什么吗？”

  　　“嗯？是我们准备的案例没给他们看嘛？”李思霖觉得整个谈话效果很好，并没发现什么问题，莫非是自己漏掉了什么？

  　　“我们一开始居然连谁是董事长都没搞清楚，以后你做公司调研时要细致一点，上市公司高管照片一般都能找到的。这次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有时候开会弄不清楚谁是主导人会出大问题的，下次你一定要记住。”

  　　“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更细致。”李思霖很诚恳的道歉，她本觉得是对方没有主动自我介绍失礼在先。但她的没经验在于在商务谈判场合，一切细节都会被对方看在眼里，所有漏洞都会被对方利用。这次是自己做事不够细致，她没有辩解的理由。

  　　“一会聚餐旭明会去，对于我和他的关系你别多说什么。至于你和他的关系……”他顿了一下“你先看他的态度。”郭俊辉和她交代时，一直看着窗外，司机刘师傅像是专心对付着下班高峰的车况，目不斜视，认真开车。

  　　李思霖这才想到一会该如何在这种公开的商务场合来处理她和章旭明的关系，装作第一次见？或者还是和下午这样默默跟在郭俊辉旁边就好？她一下没了主意。“我要不要先问问他？”她低声问。

  　　“不用，一会到了再看吧，没问题的，你也别担心。”郭俊辉声音很疲惫，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养神。李思霖只好转过头来，不再打扰他。

  　　到了地方后，李思霖跟在郭俊辉后面进了订好的包间。包间名为“御风堂”，很有些古韵，里面装修也是纯中式的。一进门对着的是个木质雕花毛笔写字台，文房已整齐摆好等待随时使用，写字台旁是一套式红木沙发，中间一个茶几，已经有几个人坐在那喝茶聊天，最里侧是饭桌，与外面用一面近三米宽木雕镂空屏风隔开，大概摆了 10 套餐具。

  　　此时蔡总和武总已经到了，武总看到他们进门马上站起来将郭俊辉介绍给另外几位，李思霖一听，这其中有的是投行，有的是会计师事务所的。令她放松一点的是其中还有两个是女生，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在这种场合中，会因自己的性别感到劣势，从而觉得有些没安全感。章旭明还没到，她舒了口气，主动坐在那两个女生旁边，微笑的和在场的人自我介绍，交换名片。

  　　在场的各位都开始热络的互相认识，很意外的发现原来某某与某某参加过同一个论坛，某某和某某不仅是老乡，还是同一个学校毕业。李思霖忽然发现自己和郭俊辉一样，迅速的戴上了一套面具，她知道，此时的她不是她，而是她所代表的职业，而此时她只需要别人认可她的专业度，而不需要别人真正认识自己。整个氛围一团和气，而这生拉硬造的和气中又隐隐孕育着一丝尴尬，谁都不敢多说，谁也不能不说，生怕这微妙平衡的气氛稍一冷却，就会显露出彼此互相吹嘘又互相掩饰的本质来。

  　　李思霖谈笑间忽然意识到从今天开始，她才算真正入行，与那个之前天天埋首于各类案头工作的新人真正脱离，她进入了圈子，这个人精扎堆之地，这个多少人想往里挤，却苦于自身条件不够而只能在外围觊觎的圈子。

  　　门开了，武总又像是看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般第一个站起来，热情满溢的大声说：“章总，好久不见！”

  　　李思霖转过身看向章旭明，已经有几个人站起来迎过去握手了，她站在那愣愣的看着他，不知该作何反应。章旭明先是看到郭俊辉，郭俊辉故意往李思霖身边一凑，他才发现李思霖像是手足无措般站在离他最远处。他跨过所有与其他人的寒暄，笑着径直朝她走去。

  云廷（二十八）

  　　章旭明笑着朝李思霖走来，像往常一样轻松自如的搂住她的肩膀，转过头问一旁的郭俊辉：“她在你们律所表现如何？有没有给我丢脸？”像是一位慈爱的师父在了解自己得意门生的情况，自信中还有点骄傲。

  　　“和往常一样出色，差不多就能出师了。”郭俊辉此时的表现和对待蔡总一致，客气中带着距离，时刻保持着高精尖的得体，但也是在这不卑不亢的态度下说出的奉承话才更让人心中受用。章旭明故意低头端详着李思霖，像是想分辨她是否真如郭俊辉说的那么优秀。她被逗得一下脸红了，章旭明和郭俊辉有如诡计得逞般同时哈哈哈大笑。

  　　李思霖身份的忽然公开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特别是刚才和她开完两小时会但一句话也没交流过的蔡和泰与武令辉。他们看着眼前上演的这场亲昵戏码，对于这次饭局的主次角色一下了然于胸。“刚在来的路上我和蔡总还一直对李律师赞不绝口，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模特，但聊了两句发现不愧是顶尖律所的大律师，既专业还条理清晰，真是美丽与智慧并存啊！章总好眼光。哈哈……”武令辉打着哈哈搭腔，夸得有理有据，力挺郭俊辉刚刚对李思霖的好评。

  　　一瞬间似乎有盏聚光灯打在李思霖头上，使她觉得从头到脚被人打量着。她从不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而这些突如其来的注视使她有些不适，她本能地对抗章旭明握住她肩膀上的那只手，谁知他反更用力将自己拉近，用拜托的口吻和大家说：“这丫头才刚从 F 大毕业，行业菜鸟一只，之后还需要各位前辈多提点。名片和大家换了吧？”他像是关心孩子似的低声对她问出最后一句，声音大小正好让每个人都能听到。

  　　“老弟这说的是什么话？李律师本身就这么优秀，还有你这么个大后台，前途无可【创建和谐家园】！”蔡和泰第一个出来附和，其他人也像是忽然看到李思霖似的，纷纷开始掏名片准备交换，李思霖更觉得心虚，她有些迟疑地递出手工修改的名片，用余光看了眼章旭明，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用力圈着她的右手放松了下来，鼓励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人也差不多到齐了，要不我们上桌边吃边聊？”在武令辉的建议下，大家纷纷上桌。蔡和泰虽几次推让但依然被章旭明推至主座，而他自己则和郭俊辉坐在蔡和泰两侧，李思霖坐他旁边，武令辉坐在蔡和泰正对面。其余的人依次坐下后，由武令辉开始一一介绍各自所任职的机构和头衔，开始第一轮的寒暄。

  　　李思霖一直以为从 F 大毕业、高分通过司法考试后进入天成这种顶级律所能够成为她在职场的底气，有了这些后自然能在这个圈子中找到存在感。但进入职场后好一阵子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强中自有强中手，她现在努力得来的这些仅能为自己换来一张进入圈子的入场券而已。而她在这个圈子里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瞩目，是因为自己身处在章旭明这个聚光体旁边。早在答应做他女朋友开始，她就预料到有这天，似乎也一直在等着这天到来。可当预计的实现后，她竟不知道以这种身份被认知，是让自己更有存在感，还是更没存在感了。

  　　热菜才上没几道，已有人开始来向章旭明敬酒，他毫不推脱，一饮而尽。李思霖脑海中不由得闪现他在“岚”喝白兰地细细品酒时闲适的样子，轻摇着酒杯让杯里的冰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此时，他三只手指轻捏着小小白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有人喝彩：“章总好酒量！”而另一拨人已经开始倒满杯中酒，准备等他夹两口菜后开始新一轮敬酒。

  　　这时郭俊辉站起来提起自己面前分好的一小壶白酒，向蔡和泰走去，章旭明见状，让服务员倒了杯红酒给李思霖，靠近她耳语：“你和他一起去敬酒。”李思霖看向郭俊辉，他也正看着她。她端起面前的红酒，满脸微笑和郭俊辉一左一右站在蔡和泰旁边，蔡和泰见状连忙起身。

  　　“感谢今天蔡总的邀请，让我们也难得一次认识了这么多精英朋友。这一壶，我敬您，您随意。”说完，郭俊辉将手中那一小壶白酒仰头闷了。

  　　章旭明在旁边帮着说：“蔡总好面子啊，郭律师跟我都没这么豪爽过。”

  　　这下蔡和泰更觉得脸上有光，此时李思霖也举起手中红酒杯说：“我是个新人，以后还得请蔡总能多多提点，多给些机会。”说完也是微皱着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们天成律所，各个精英！”蔡和泰刚和人喝了两杯，满脸通红，虽然在笑，双眼却依然显得神色锐利，他拍拍章旭明肩膀：“老弟你的引荐肯定不会错！咱们合作机会肯定有，章老弟的面子必须给。”

  　　“哈，老哥这么给力，那我也陪着喝一个。武总，咱们一起？”章旭明站起来，邀请蔡和泰正对面坐着的武令辉。

  　　“诶，一起，当然一起。”武令辉马上笑着站起来，举起面前玻璃小酒壶，三人同时一饮而尽。

  　　李思霖回到座位，中学时背过的诗句忽然涌入大脑，不停循环。“岑夫子，丹秋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好在之前李思霖和章旭明一起就有时不时喝两杯的习惯，酒量也不算太坏，在他的暗示下又和其他几个来敬酒的人喝了几杯，人已有些飘忽，但勉强还算还是清醒着。此时整个饭局已散成几个小团伙，有些红着脸，有些红眼。两两三三坐着、站着，有的借酒劲拍胸脯打包票，有些则是趁酒胆重提旧事修复关系。

  　　李思霖觉得一切近在眼前发生，声音却像从另一个空荡的房间传来，带着回音。章旭明已经察觉出她的眼神发直，和郭俊辉示意要走。蔡和泰礼貌性稍作挽留，但看着李思霖的确不胜酒力的样子，也很识大体的让整个酒局散了。

  　　郭俊辉的司机一直在楼下等，郭俊辉很识趣地坐在副驾，章旭明扶着李思霖坐进后排，自己又从另一侧上了车。李思霖从未如此安静顺从的依偎在他的怀里，他右手环抱着她的肩膀，左手紧紧握着她的双手。此时李思霖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冷，包间里过低的冷气把她冻僵了，而此时章旭明的手和身体却那么热。

  　　郭俊辉坐前头冷不丁来了句：“今晚可真是虐狗啦！”声音已回复成私下平时的样子。

  　　“初入江湖不易，我有责任给她带路。”章旭明看着李思霖，眼里满是宠溺。他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丫头，今天你学到些什么了吗？”

  　　他的声音那么柔软，那么遥远。像是自己沉在水底，他的声音顺着水波传到自己耳中，而这是李思霖她这晚失去意识前所记住的最后一句话。

  云廷（二十九）

  　　就像是保护着深沉睡眠的那块厚厚的帷幔忽然被“哗”地一下掀开，李思霖缓缓睁开双眼。米色窗帘并不算遮光，晨光柔和地渗入进这小小的房间，靠窗的书桌上放着昨天的包和文件，她坐着一动不动，安静地听了会儿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这个早晨与在此之前的多个早晨并无二致，依旧是安宁、祥和、朝气蓬勃的，除开……她努力回忆昨晚的事，似乎越往后的片段越模糊，直至和章旭明一起上了郭俊辉的车后，几乎就完全想不起来了。她怎么上的楼？怎么进的房间？一点印象都没有。那段记忆随着酒精在体内的代谢，就这么平白消失了。记忆的缝隙使人焦虑。

  　　李思霖慢慢坐起身，发现自己穿的还是昨天那套，白色衬衫的袖口和领口有油渍，披散的头发里还残留着昨晚的烟酒味，让她泛起一阵阵恶心。她走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那张宿醉的脸，面色苍白，空洞无神的双眼布满血丝，原本黑亮的头发也变得毫无光泽，一根根钢丝般搭在肩上。虽然形容有些狼狈，但此时她头脑却格外清晰，看到自己的这幅尊荣反而觉得滑稽极了。她想起昨晚的饭局，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一帮不太相干的人说了一晚言不由衷的场面话，然后把这再归纳为不得已而为之的职场应酬，真是比备考司法时通宵的那两晚更耗精力。她脑海中浮现昨晚章旭明在场上的运筹帷幄、如鱼得水，他是这场饭局的主嘉宾自然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位，他是否因此觉得享受？还是与自己一样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呢？她想象着他过去曾参与的大大小小没有她的饭局，无数的敬酒与被敬，忽然觉得一阵厌烦。这种社交生活才刚开始，她已感觉到严重不适，现在她需要一个酣畅的热水澡，洗掉浑身的不畅快。

  　　热水将她从头到脚包裹着，她闭上眼睛让自己陷入一片漆黑，可昨晚那被人审视的感觉却依然挥之不去。当时有章旭明在她身边，她反倒没太大压力，而此时一幕幕又涌上眼前，她忽然觉得昨晚的自己就有如带出去的那张被涂涂改改的名片般漏洞百出。当她再一次以旁观者的角度来回顾昨晚发生的一切时，她首先看到的是自己散乱的长发，脂粉未施的脸，中规中矩的黑色过季商务套装，大背包里甚至还有双替换的平跟鞋。她是昨晚一屋子精致体面的金领中的不合时宜者，而当她与章旭明被摆放在一起时更突显出那刺眼的差距。

  　　她惊讶于为何自己如此后知后觉，难道每次私下见到郭俊辉时他对自己的不以为然还不算是个警示吗？她觉得自己像是个曾活在黑白世界中学生，昨晚忽然被人扔进了万花筒，让她大开眼界却又有些回不过神。她湿淋淋走出淋浴间，将雾气蒙住的镜子擦了擦，里面照出了自己的脸。离开溪镇已四年，她本以为自己早已融入 S 市的生活，可那个小镇姑娘却依然如影随形，稍不留神就露出过往不堪的尾巴。她告诉自己，要时刻警醒，并作出改变。

  　　秦欢正边吃早餐边看书，她一看到李思霖梳洗完毕，就热情的招呼她一起吃饭：“白粥配热豆浆，宿醉克星，过来趁热吃吧。”

  　　看来学姐知道她昨晚喝多了，还特地给她买了早餐，这个室友真不错。她坐到秦欢对面，发现她正在看英文版的《简爱》，和她平时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学姐原来还爱好英国文学啊？”

  　　秦欢满是无奈：“爱好什么啊，连着接了 3 个离婚官司，一个比一个狗血。已经开始怀疑爱情和婚姻了，所以我赶紧找本纯纯的爱情小说充个电，顺便巩固下英语单词。”

  　　关于案件的内容李思霖觉得不便多问，不过秦欢的三观都被颠覆，看来的确是够棘手。他们这些新晋律师也时不时聚在一起讨论如何派遣工作带给自己的超压负能量，看来秦欢的方式就是读两个世纪前的爱情小说。李思霖感受着秦欢的少女心，喝了口热豆浆，呃，实在太受用了，她觉得自己的胃在欢呼雀跃。

  　　“学姐，你实在太好了，真想把你娶回家。”这一刻的这句话她发自肺腑。

  　　“虽然我的确很好，但这早餐是你家章旭明送来的，他本想看看你怎样，但你半天没出来，他又赶着去开晨会，就让我带给你了。哈，我也是沾了你的光呀。”

  　　“他来过？”

  　　“他何止是来过，你不觉得我们家多了些东西嘛？”

  　　李思霖被问住了，她围着这小公寓走了一圈，发现原来没时间配齐的家电都已经到位了，客厅里还摆着个空气净化器和扫地机。

  　　“这都是他买的？”章旭明从没和她说过。

  　　“反正不是我，昨天一到家，一个个快递都把我吓一跳。他也太贴心了，买的洗衣机还有烘干功能，我们总算是不用每天像升旗似的把衣服晾出去了。章大叔真是赞赞哒！”

  　　李思霖想到刚起床时对章旭明的一丝不满，忽然觉得心虚极了。

  　　“我昨晚回来没吵到你吧？”

  　　“那倒没有，不过你到底喝了多少啊，整个不省人事，我看他把你背上来时都快断气了，哈哈哈哈哈……”

  　　“啊？……”想到自己的狼狈相，李思霖觉得失态极了。

  　　“没什么的，你已经算是酒品很好的了，喝多了就呼呼大睡，有些那种又哭又闹上蹿下跳的才是极品，需要拿电棍打昏才能制住。我相信你家章旭明是见过大阵仗的，你也别觉得太丢人。”

  　　“学姐，那你喝多了是怎样啊？”

  　　“我？我没喝多过啊？据欧美某不可靠研究表明，越是智商高的人，酒量越好。”秦欢心虚地干笑两声：“至于我的情况，就是还没出现什么非喝多不可的场合，嘿嘿。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件事儿？”

  　　“什么？”

  　　“如果哪天我真的也喝得不省人事，你记得一定要给俊辉哥电话，让他送我回家哦！”秦欢做出一副“拜托了”的可怜样。

  　　“我可以和他说，至于他来不来我可管不了。”

  　　“只要他知道，就一定会来。”秦欢一副笃定的样子。

  　　“学姐，你条件这么好，一定有很多人追你，为什么就偏偏喜欢郭律师呢？”

  　　“I can't control my eyes, could not help but want to go to see him, like a thirsty man knowing that toxic but also drink water. I originally had no intention of going out to love him, I also tried to put out the bud of love, but when I saw him again, again love the bottom of my heart.”秦欢念了《简爱》里的这一段作为回答：“感情的事，谁能说得清楚。我人生其他的所有都是靠逻辑和理性来主导，唯独感情，我希望能听从自己的内心。”

  　　可能是宿醉导致的大脑缺氧所形成的眩晕，又或是这个清晨明媚的阳光以及贴心早餐所带来幸福感使李思霖产生一种错觉，她觉得秦欢说这段话时身上笼罩着一圈光晕，显得她沉静、温柔又圣洁。她回忆起自己曾看过的一本书里说，所谓忠贞的爱情，忠贞的对象不是某个人，而是要忠贞于自己的内心。她终于明白为何总是对面前的这位学姐如此欣赏，秦欢最有别于其他人的是在那层层铠甲保护下依然跳动着的赤子之心。

  　　在这位学姐面前，她觉得自己黯然失色。

  云廷（三十）

  　　秦欢和李思霖并排坐在一个美发沙龙里，头上各吊着个圆形加热灯，头发被分成很多缕，用面纱包着发卷夹着，一缕缕插着电极固定在加热端，乍一看，就像是电影里的章鱼怪。她们这个姿势已经保持了 40 分钟，秦欢端着个 IPAD 津津有味地看美剧，而李思霖则百无聊赖的翻着沙龙里满是广告的过期杂志，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前后将近三小时，总算折腾完头发，发型师吹完造型后，秦欢凑过来：“你看看，你这发型一改就大变样了嘛，精致中带有一点知性，知性中还透露着一点坚定，啧啧啧啧……”

  　　秦欢在那夸张的形容着，李思霖端详着自己的新发型，染了个颜色，在室内时看上去是光泽很好的黑，而一到亮光下，则呈现出暗紫红，显得非常时尚。她原本直直垂到背上的长发被剪到锁骨处，发尾做了一圈内扣，凸显出她纤长的颈部线条，也更雕琢出她的面部轮廓。没想到做头发时大张旗鼓各种器具都招呼上弄得像个外星人，做出来会是这样清爽娴静的效果，她觉得很满意。

  　　她很高兴自己决定请教学姐关于穿衣打扮一事，她刚提到希望能够更快融入律师这个角色，没想到学姐如此雷厉风行，马上设计好了全套方案，并立即实施。所以在这难得不加班的周六一早，她就被抓出来进行“从头到脚的升级”。

  　　“你这一副高中生模样走出去，的确不容易建立起和客户的信任感。没有哪个客户有义务通过你青涩稚嫩的外表来发现你的老练和专业。何况……”秦欢顿了顿，转过头来故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我客观一点儿说，你是既不老练，专业嘛也仅算得上是合格。所以连看上去都不像那么回事，是不是就太没有职业道德了？”看来是早已对她平时的着装很有意见，秦欢看她的表情和平时郭俊辉见她时如出一辙。哎，这两人还真是登对。

  　　不一会秦欢也吹好了造型，满脸期待的等着她的评价：“怎么样？”

  　　她仔细看了一会儿：“学姐，恕小妹眼拙，你这发型不是和刚刚一样么？”

  　　“你是直男对吧？你看看，我发尾剪了这么长，做了一圈半外翻，刘海打薄做成了空气式，颜色从棕色换成了亚麻色，完全是不一样好么，你居然看不出来？”秦欢一副要疯掉的样子。

  　　“不得不说，你这两个发型还真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秦欢白了李思霖一眼，拎包结账走人，李思霖在后头笑嘻嘻地跟着。今天她们出门时，在秦欢的强烈要求下，李思霖一改平时的衬衣牛仔裤帆布鞋，换上了条黑底白点的丝质连衣裙和芭蕾平底鞋；而秦欢则是落肩上衣和牛仔短裤，配上裸色细高跟后，高度和李思霖倒是也接近了。两人走在商场，就像是移动的风景。

  　　她们乘手扶梯从新天地广场的地下二楼一层层一圈圈往上逛，秦欢的细高跟“哒哒哒”一声声笃定的敲打在大理石地板上，整个商场弥漫着的熟悉的香氛让李思霖一下回到她刚到 S 市时，来这个商场时的情景。那时她汗流浃背，商场凛冽的冷气一下让她毛孔全收缩起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那时的她也像现在一样一层层一圈圈的逛，想找一套物廉价美的正装，穿去面试来赚出学费。她想到那时的自己是多么艳羡那些一个个得体精致的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女人，而现在，她的角色对调，也勉强算是她们之中的一员了。

  　　“发型做好了，我们再去丝芙兰化个妆，挑些适合的化妆品。接着去搞定你上班的套装和鞋子，最后再来个完美的包包，啊，我太喜欢逛街了。”

  　　“我们都在这买吗？”

  　　“不然呢？在淘宝上搞定？”秦欢故意围着李思霖走了一圈，边走边上下打量着：“虽然你先天条件不错，也能穿出买家秀的效果，但买家秀也不过就是个网红级别。想你也是个在红圈律所工作的人，200 一小时的律师和 2000 一小时的律师的工作能力能是一样？便宜没好货的道理到哪儿都适用，女人啊，得舍得在自己身上投资。”她说得一套一套的。

  　　“话虽如此，但也得量力而行吧，我这点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