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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只是个奴婢，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她还得留着这条命，否则再换了旁人伺候白灵沅，她怎么放心。

  　　这一夜守得煎熬，老夫人那边也没差人过来问过，白灵沅睡得迷糊，又冷又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真的睡着过没有。

  　　墨香替白灵沅擦身，冷帕子换了一整夜，总算在天光破晓的时候退了烧，墨香困得连房门都没走出去便睡了，剩下的事便只能旁的婢女来操持。

  　　白灵沅病得迷糊，吃不下东西，只能勉强喝点水，两三天下来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等到刚能起床下地，又被老夫人传召到了跟前，奄奄一息的跪着。

  　　老夫人看着她，既心疼又无奈，她不是不知道白灵沅的处境和心思，这孩子是她领进门，带到现在，比起陆青玥，白灵沅在她跟前的时间更长更多，她总想着自己时日无多，好歹要为她谋一个将来才是。

  　　可白灵沅在学堂的举动，显然是不要这份将来了。

  　　她在反抗，比之前的任何一次还要决绝，老夫人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错了，是不是应该……问问白灵沅的意思。

  　　她真的想要自己给的这份将来么？

  　　只是在那之前，还得先把学堂之事揭过才行。

  　　白灵沅垂眸跪着，老夫人没让她起来，她便一动也不动，没一会儿，身边也跪了个人下来，不用看白灵沅也知道是陆青玥，她身上有很好闻的桂花香气。

  　　老夫人抬手揉了揉眉心，深吸口气，沉声开口：“这些年，很多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觉得小辈之间拌嘴，过于苛责反倒是伤了你们的和气，如今闹成这样，我便问一句，究竟是为了什么。”

  　　白灵沅睫毛颤了颤，忍住了转脸去看陆青玥的冲动。

  　　这么多年了，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陆青玥别开脸，虽跪着，却一脸的不服气，她素来是这个脾气，老夫人叹口气，往陆青玥那边侧了侧身子：“青玥，你同祖母也没有话说了么？”

  　　“今日无论你说什么，祖母都听着，如何？”

  　　老夫人这样跟她说话倒是头一次，陆青玥想着小时候的种种，委屈涌上心头，竟觉得喉管有些发酸。

  　　她忍了会儿，把这种委屈生生咽回肚子里以后，才冷漠的开口：“反正祖母的偏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再来说又有什么意思。”

  　　老夫人愣了愣，大概是意识到了陆青玥所言的偏心是什么，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祖母从小就偏疼她，小时候她磕着碰着，只要落下泪来，便是我的不是，祖母竟忘了，这是陆家，我才是你的亲孙女。”陆青玥说得慢，双拳握紧，当着老夫人和白灵沅的面，她们既然要听，她也没什么不好说的，“祖母若是肯多问问，就该知道那时候我也还小，许多事并不是我想变成那样的，更何况还有些根本与我没有干系，就因为她无父无母，便要我来受这个委屈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老夫人愣住，白灵沅也转脸看陆青玥，可陆青玥别过脸，她只能看见陆青玥的后脑勺，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两人就已经渐行渐远了。

  　　“祖母并不是……”老夫人想解释一句，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沉默。

  　　现在说这些，似乎已经没什么用了。

  　　白灵沅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滋味本就不好受，老夫人的本意……只是希望白灵沅不要太过于委屈了自己，她总想着，陆青玥有父母祖母，还有一个弟弟陪着，这些小事不会计较什么的。

  　　却忽略了于那时候的陆青玥来说，这些根本就不是小事。

  　　两个姑娘家这么多年的心结源头竟然是自己这个祖母造成的，老夫人除了沉默，实在难以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沉默了会儿，陆青玥没听到老夫人接着往下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望，她紧握的拳头松开，垂下眼帘：“祖母唤我来，要罚便罚吧，青玥受着就是。”

  第六十八章 不嫁人

  　　白灵沅盯着陆青玥，久久没有回神。

  　　她从来不知道，在陆青玥心里，还有这么一番话。

  　　在自己面前，陆青玥只会用刻薄的话刺伤她，无论自己如何忍让，都换不来陆青玥的收敛。

  　　原来自己的忍让，在陆青玥眼里是如此的令她厌恶。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这样狠狠的反击一次，两人都跪在一块儿挨一顿罚，反而能舒展陆青玥的心结，便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可……谁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老夫人看着陆青玥，好半晌后，让白灵沅先回去歇息，她有话要单独跟陆青玥讲。

  　　白灵沅应声磕头，站起来的时候眼睛发晕，好在墨香搀扶及时，这才没有摔下去。

  　　走出去后，身后的房门便关上了。

  　　白灵沅站在院中抬头望，今天的太阳不算晒人，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她骨头很冷，这样的太阳照着，也像是要把自己给融化了。

  　　墨香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不敢催促，便也跟着抬头看。

  　　看了好一会儿，白灵沅才慢慢走到靠边一点的地方，随后撩起裙摆，跪了下来。

  　　“姑娘。”墨香跟着她跪下，心疼的替她揉膝盖，“姑娘千万别跪了，这膝盖咱们还得要的啊。”

  　　白灵沅握住墨香的手，笑得凄然：“墨香，辛苦你了，跟着我这样的姑娘，也让你受尽委屈。”

  　　墨香连连摇头，忍住眼底的泪水：“姑娘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墨香跟着姑娘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有委屈。”

  　　“你站着吧。”白灵沅浅笑着拍拍她的手背，见墨香不肯起来，又认真的说了一遍，“墨香，你站着吧，让我自己跪着，我的出路，得我自己来求。”

  　　墨香不懂白灵沅说的出路是什么，但从白灵沅打下那一巴掌开始，她就知道自家姑娘有什么地方变了。

  　　她家姑娘，从来不是旁人口中不知廉耻的人。

  　　这些年跟在老夫人身边，这点风骨，这口气……终归还是有的。

  　　陆青玥在老夫人房中呆了很久，祖孙两人似乎有很多的话要说，期间不少嬷嬷都驻足往白灵沅这边看来，却没有人上前来询问或搀扶，大家似乎都默契的感受到了这位府上最好性情的四姑娘的改变。

  　　诚如白灵沅所说，她想要的出路，只能她自己求，任何人说了都不算，她得放手一搏。

  　　不知跪了多久，陆青玥开门出来的时候，白灵沅已经感觉不到双腿在何处了。

  　　陆青玥眼眶红红的，看得出来刚哭过一场。

  　　她路过白灵沅身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白灵沅把头埋得更低，显然已经准备好了再听一遍陆青玥的挖苦和刻薄。

  　　可这一次陆青玥并没有再说那些话，她看白灵沅的眼神过于复杂，就像如今她看林清容那样，她再如何装得凶神恶煞，却始终不是坏到骨子里的坏孩子。

  　　“祖母在里头。”陆青玥很僵硬的开口。

  　　她少有这样正常跟自己说话的时候，白灵沅自己都惊到了，错愕的抬眸看陆青玥。

  　　“你好自为之吧。”陆青玥被白灵沅看得浑身不自在，嘴硬的撂下这么一句话后大步离开了这里。

  　　白灵沅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看见门是打开的，知道自己跪在这里声音也能传到里面去，便径直磕下头去，大声道：“祖母，灵沅有事相求，还请祖母应允，了却灵沅心愿。”

  　　“灵沅……恳求祖母应允。”

  　　她一下一下磕下去，面前是坚硬的石板，身上的病还没好利索，这样下去，是不要自己的身子也不要自己的命了。

  　　墨香哪里还顾得上白灵沅说的求出路，看她这样子，当即便跪下来扶她：“姑娘！姑娘你不要命了吗！有什么话咱们进去好好跟老夫人说便是了，你这是何苦！”

  　　白灵沅推开墨香的手，声音冷得很，她从未这样跟墨香说过话：“墨香，你若再敢跪下来扶我，我便回了祖母，你自去伺候别人吧，左右我的话你也不听，我让你站着，你便站好就是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墨香忍住到了嘴边的话，不敢再劝，用尽了力气才重新站起来，却紧闭双眼，根本不敢看白灵沅。

  　　她一个头一个头磕下去，院子里的人明里暗里都往这边看过来，直到见了血，周嬷嬷才快步过来，扶住了白灵沅：“姑娘……你何苦。”

  　　看见周嬷嬷，白灵沅便知道自己所求有可能了，她扯出一抹解脱的笑意，配着这张惨白的脸，真像是随时要倒下了般：“周嬷嬷，是祖母肯听我说了吗？”

  　　周嬷嬷连连点头：“是，是……老夫人心疼得厉害，姑娘万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了，有什么话进去好生说。”

  　　“祖母允了吗？”白灵沅反手拽住周嬷嬷的胳膊，用尽了最后的执念和力气强撑着不肯起来，“若祖母不允，灵沅便长跪不起，不让祖母再为着我费心了。”

  　　周嬷嬷叹口气，回身唤人让来帮忙，一边把白灵沅从地上拖起来一边回话：“老夫人允了，允了的，姑娘到了老夫人跟前，千万不许再说这些话，老夫人听了恐怕要伤心死的。”

  　　白灵沅听到周嬷嬷这样说，终于安心的闭了闭眼，她起身都艰难，几乎是被嬷嬷们抬进去的，到了老夫人跟前，她还要跪，老夫人气得剁脚，连连挥手：“还跪什么！让她坐下！”

  　　被搀扶着坐下来之后，还没等白灵沅开口，老夫人已然抬手抹了把泪：“你们这些孩子，没有一个是让我省心的，把我气死了，你们也就自立门户自己当家做主了，还跪着来求我做什么！”

  　　白灵沅很勉强的笑笑，她何曾想这样逼迫老夫人：“祖母，你就让灵沅守着您吧，这些年祖母对灵沅的恩情，是一生也报不完的。”

  　　老夫人照旧抹着泪，没有答白灵沅的话。

  　　好一会儿，老夫人才叹气：“你守着我，又能守多久，我是半只脚踏进坟里的人了，你才多大！”

  　　白灵沅抬眸：“祖母，我不嫁人。”

  　　“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第六十九章 想明白了

  　　这话白灵沅不止一次的说过了，老夫人也不止一次的拒绝。

  　　她从来都是个温顺的，见自己生气了，也就不提了。

  　　老夫人以为时日长了，这样的念头渐渐也就抹平了。

  　　如今她这样跪到眼前来，老夫人知道她这回是下了决心，若是不答应，怕是真的会要了她的命。

  　　有些话说得轻巧，这天下之大，又有几处能给女子的？

  　　她还太年轻了，不知道这人生之长，不是她一个孤女能承受的。

  　　可眼下白灵沅这个样子，老夫人还能说什么呢，所有话到了嘴边都要三缄其口，生怕自己再给她一个【创建和谐家园】，连活的念头都没有了。

  　　“灵沅，你让祖母想想。”老夫人泪眼婆娑，伸手握住白灵沅的手，看着她磕破的额头，哽咽道，“等你把身子养好，咱们再谈这事，好吗？”

  　　白灵沅眼中的光暗了暗：“祖母，灵沅不嫁人，求祖母应允。”

  　　她的执念太深，一定要得到答案。

  　　不是再想想，不是不可以，而是肯定的回答。

  　　老夫人深吸好几口，最终才艰难的点了点头：“好，祖母应允你，你也要答应祖母，把身子养好，你若不爱惜自己，还怎么照顾我？”

  　　终于得了老夫人的应答，白灵沅只觉得坠在心间的那颗石头也落了地，她本就是靠这口气一直强撑着，若非一定要亲自听到老夫人的回答，只怕刚才出门的时候就不行了，现下这口气松了，谢祖母的话还没说出口，人便晕了过去。

  　　老夫人急忙唤人送白灵沅回去，她如今心里又有了念想，定然会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了。

  　　等白灵沅被抬离之后，老夫人才重又坐回去，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

  　　周嬷嬷一路跟着到院外，好半晌才回来，她抬手抹了把泪，沉声道：“老夫人，你就这么应了咱们四姑娘，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老夫人很轻的摇头，缓缓睁开眼：“原是我不好，明知道辰安他爹娘早早给他定了婚约，就不该侥幸觉着林家这么多年没动静想必是不会再提了，我就该一早先问过，再来动自己那些糊涂心思，也免得灵沅她这么多年一直等着盼着，如今执念一灭，竟有了这样的念头。”

  　　“我原是想着，辰安同她都是孤苦的苦命人，下半辈子能走到一起，彼此怜惜着，也能走得长久，却忘了他们的心思都太敏感，战战兢兢之人，又怎么能真的坦诚相待，我是老糊涂了，总想着灵沅能嫁在自己近旁，也免得她去了宅子外头还要受委屈……”老夫人说得哽咽，连连摆手，实在说不下去，现在再讲这些还能有什么意义。

  　　她这辈子，回头望去，尽是步步走错的。

  　　“咱们姑娘……”周嬷嬷也听得哽咽，上前搀扶着老夫人，“老夫人千万别怪上自己个儿，咱们姑娘念着您的情和好呢。”

  　　老夫人不语，怔怔坐了会儿之后，才撑着周嬷嬷站起身来：“我既应了她的话，自然也会替她打算周全，这偌大的家业，还养不起她一个么？”

  　　周嬷嬷听老夫人这么说，放心下来许多，破涕为笑道：“老夫人说了那么多，到底还是念着小辈们的，咱们三小姐也好，四姑娘也罢，一个都放不下。”

  　　老夫人望向门外，又看看周嬷嬷，也跟着苦笑起来：“她们都长大了，也把自己的事情都想明白了，既想明白了，自己选的路如何走，便再怪不得旁人了。”

  　　·

  　　林清容称病的这段时间，院子外头简直热闹得像两重天地。

  　　她装病得装全套，所以不管乱成什么样，都是不可能出去凑这个热闹的。

  　　不过好在朝歌不必避讳这些，外面的事通通都探问得一清二楚了，才回来跟林清容细细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