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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捉迷藏的时候我跑得很急，芳贵人就从树后探出身子，拍手笑道：“猴来了猴来了！还是个瘸腿红脑袋的秃猴！”
胡说！头顶分明是冻的！
我踉踉跄跄地跑过去，嬉笑道：“嘿嘿让我抓到你了！”
结果跑得太快，我脚底打滑一个大出溜，把迎面走来的小太监压在身下。
当肉盾了。
29
他叫阿德，今年不过十五岁。
因为得罪了某个主子被打成痴傻儿，直接被赶到冷宫里自生自灭。
阿德人傻心善，爹爹每次送来的银子物资他都毫无保留地拿出来，有时弄丢了几两碎银就会哭啼啼地说自己罪该万死。
其实哪里是弄丢，瞧他那鼻青脸肿的样子，分明是被其他小太监抢了。
不过不打紧，年关将至，爹爹送来了好些被褥新衣，还有上好的桃花酿。
阿德红着脸站起来，突然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头，眉头紧锁：“玷污我清白！”
呀呵！
说得好像我故意似的！
30
阿德负责打扫地面，芳贵人负责擦拭桌椅，我负责铺新床被褥。
喜奶奶将我们丢掉的发霉被褥拆线扯面，嘴里忍不住地叨咕这些都是好东西，丢了多可惜...
除夕那天，大家围在一起喝着酒，吃着烧鸡，欣赏窗外遥远夜幕里绽放的小小烟火。
它们忽而盛开忽而消散，犹如年年岁岁百花开，不闻满地成泥落红残。
城楼上观望盛世璀璨烟花的人们，可还记得角落里逐渐被遗忘的我们？
我饮下一杯桃花酿，清甜回甘，思绪莫名飘到初冬深夜里的那一口辛辣烈酒。
小印子。
新年快乐啊。
31
早春三月，绿柳形行。
喜奶奶骂骂咧咧地说自己都一把年纪了还得教小丫头们耕地。
种子是现成的，土地是芳贵人现弄的，化肥...是阿德现做的。
还热乎着呢。
我一手提着恭桶，一手捏着鼻子听喜奶奶指挥，刚洒了一半，突然一个疯子朝我撞过来...妈的，洒我一身。
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倒霉的事儿全让我碰上了呢？！
芳贵人盯着那疯女人看了好半天，忽地说道：“丽...丽嫔？”
32
我算是看明白了。
女人是花，皇上是猫。
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就是手爪子欠了点儿，喜欢这儿挠挠，那儿碰碰。
结果把我们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不好看了，就扔到冷宫来了。
想当初，要不是大胖橘的爪子贱兮兮地选中我，我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哼！
我花了十两银子才能洗个热水澡，一边忍着肉痛，一边擦着头发抱怨：“一定要远离男人！”
喜奶奶老神在在：“你身边已经没男人了。”
阿德皱了皱眉：“奴才不是很懂，但奴才很不高兴。”
33
芳贵人是半疯癫半清醒。
况且她发疯的时候除了喜欢吃虱子也没有其他不良嗜好。
丽嫔就不一样了，由内而外的疯癫。
她最喜欢拿着镜子照来照去，逢人就问自己美不美。
我们都说她美。
阿德这孩子比较诚实，说晚上一般，白天吓人。
被丽嫔追着打。
掉了一颗门牙。
从那以后我们就叫他——
“缺德”。
34
不过要论缺德，吾等都比不上丽嫔。
她两手提着裙摆踩踏在已经初露嫩芽的土壤上，尘灰飞扬，迷乱众人眼。
我辛苦耕种的果实刚崭露头角，就这样毁于一旦。
丽嫔却笑得那样开怀，那样洒脱，像个不管不顾的熊孩子。
意外的是，我却不生气了。
只觉得跟一个疯子计较，能计较出什么？
她若是清醒的，我尚能去争辩一二发泄心中怒火。
可她不是，在她的世界里，她是正常的。
说再多都无用。
我蹲在地上，看着这片狼藉心中五味杂陈。
也不知在惋惜过去的遗憾，还是难过此刻的不甘。
35
丽嫔时常梦魇，被惊醒后她披头散发，赤着脚在冷宫乱跑，逢人就说闹鬼了。
大家被吓得不轻，女人们在黑夜里凄凄哀哀地哭。
这场面才叫闹鬼了呢。
其实，死人远远没有活人来得恐惧。
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有。
活人不一样，会下套，会挖坑，准备就绪就等着你跳进去，到时再装模作样地填土掉几滴泪，谁看了不得赞一句菩萨心肠。
小印子活着的时候曾告诉过我，井里打捞出一具女尸，是华妃娘娘身边的宫女。
喜奶奶也告诉过我，古树下吊死的女人不计其数，有的被扔到乱葬岗，有的被乌鸦野狗啃噬。
就连阿德都不解地问我：“夏姐姐，不是都说皇嗣富贵命吗？怎地又夭折一孩子？”
...
此刻我才明白，金銮宝殿果真是最肮脏最龌龊的地方。
36
我没想到会再次见到甄嬛和沈眉庄。
这俩人，一个穿得跟紫茄子似的，一个穿得跟蓝蝶糕似的。
自古红蓝出CP，紫蓝憋不出好屁。
我躲在残垣断壁后，听见沈眉庄指着全疯癫的丽嫔和半疯癫的芳贵人，说：“嬛儿你瞅瞅，这就是不努力的后果！姐妹，咱得支棱起来啊！”
可笑。
凭什么拿我们的悲凉当枯柴，去燃烧你们的风光未来？！
虚伪！虚伪极了！
咦？奇怪...安陵容怎么没来？
不是都道三角形最稳定了吗？难道....
在友谊中多出来的那个就是畸形？
哈哈哈哈笑死了！
37
不知不觉，我已经在冷宫熬过了三年。
又是一个初秋季，喜奶奶撒手人寰了。
临死前，她告诉我后院大树下埋着一个铁匣子，里面是她主子生前留给她的嫁妆。
“娘娘常说...待我适龄出宫后，一定要嫁个好人家，不求锦衣玉食，但求生死相依ᴸᵛᶻᴴᴼᵁ。”
“可惜啊，我这一生本就蜉蝣飘荡，得娘娘垂爱才有了容身之处，若要离开...还真舍不得...”
“秃儿，那些银票你留着...父母...终归是要走在你前面的...”
“你未得帝王恩宠便被打入冷宫，是不幸也是万幸...众人皆醉你独醒，不疯不痴...孩子啊，好好活着吧...”
喜奶奶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语无伦次的。
最后，她将手腕上的红绳解下来，说是可以保平安的，送给了我。
在我系好之后，喜奶奶满意地合上眼，叹道：“容妃娘娘...”
“老奴来陪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