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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好像就是这样,锦衣玉食不觉日子有多好,深陷泥潭反而知足许多。
还能活着,还能走路,于此时的我来说已是格外开恩。
没想到冷宫这么大。
这里的女人要么表情死寂如同傀儡,要么举止疯癫神志不清。
还有先帝遗留下的妃嫔们。
她们枯朽老矣,浑浊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仿佛隔着岁月的重峦叠嶂最终定格在记忆的某个角落。
我亦是如此。
她们...会是我的最终归宿吗?
都道紫禁城的风水养人,定不会消香玉殒。
可自古以来,皆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若不是我沦落至此,怎么也想不到曾经的世家千金如今竟和街头乞丐毫无差别。
甚至,乞丐都比我们自由许多...
天色雾霭,古树拔地纵生,脚下是盘综错杂的根茎,头顶是被枝条切割得斑驳的天际。犹如一座囚笼,不知困了多少女子的一生。
我收回目光,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她倚靠在门口,两手不停地揪着衣摆,笑意盈盈地看着我,许久,凑过来,压低了嗓音:“我有好吃的,你要吗?”
不待我回答,她就像猴子似的挠挠头,很快抓出一只虱子递到我嘴边。
“快尝尝,还是活的呢!”
吓得我一【创建和谐家园】跌坐在地上,仓惶地朝后退去。
她的神情似困惑似不满,看了看指尖上渺小的蠕动的虫儿,又看了看庞大的挪腚的我,眨眨眼,娇嗔一声:“真是不识抬举!”
说罢便一口吞了进去。
她哼了一声,蹦蹦跶跶地回屋去了。
我如负释重地松了一口气,顿时胃部翻涌,强忍着恶心站起来。
回头,见小印子正似笑非笑似看着我。
我:“那是谁?”
他:“芳贵人。”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皇上之前可宠她了,哦对,她是我师傅原来的主子,住在碎玉轩,如今换成菀常在了,也就是甄嬛。”
我“哦”了一声,拄着拐朝小印子走去,见他手里拿着一个袋子,好奇道:“这又是什么?”
他却没有回答,微微蹙眉,阴阳怪气道:“四季妹倒是看得开。”
我苦笑:“看不开又怎样?这深宫里委屈的人多了,又何止我一人。就说你,难道没有委屈过吗?”
小印子愣了愣,意味深长地看过来,森然道:“自然是有的。”
“夏常在,您刚进宫的时候骂过奴才是狗东西呢。”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哎呀,我骂过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止你一个。”
他像是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气得直跺脚,把那袋子塞到我手里,没好气道:“这是种子,来年开春可以种!”
“什么种子?”
“四季豆。”
25
小印子说四季豆适合二月份到四月份耕种,到时候他会来教我。
我瞪大了眼睛:“你还会种地呢?”
他颇为得意:“我会的可多了去了!插秧、做饭、杀鸡、斗蛐蛐...”
小印子说家乡没闹灾荒时,他常爬上村里最粗最壮的那株老槐花树,掏鸟蛋,顺便再摘几朵槐花。
这样被他爹责骂时,他娘就会捧着槐花替他求情。
小印子还说他最喜欢秋天,丰收的时候跟着爹爹哥哥去田里收麦穗,看着庄稼生得茂盛金黄,心里也美滋滋的。
小印子最后说,让我好好活下去。
他带来一壶热腾腾的烧酒,入口辛辣,呛得我眼泪直流。
我一边揉眼,一边问道:“干嘛老让我好好活着?我就那么像寻死的人?”
他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笑了:“不是,你像笨蛋,笨蛋都活不长。”
可惜,小印子却走在了我前面。
他帮一个什么叫妙音娘子的给甄嬛下毒,结果东窗事发,被皇上赐死了。
我每天孤零零地站在冷宫,望着门口,却再也等不来那个提着食盒半笑半怒的少年。
料峭萧瑟,满地白雪覆盖枯叶,我呆愣愣地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声此起彼伏,仿佛心里的某个地方也碎成斑斑狼藉。
其实我明白。
小印子之所以想让我好好活下去,是因为他喜欢看到曾经骄纵跋扈的夏冬春如今变得畏首畏尾,喜欢看到一身华服的金枝玉叶如今成为衣不裹体的残花半柳。
他喜欢夏日的向日葵枯萎在秋夜,喜欢高傲自负毁于卑微求全,喜欢阶级制度屈求人心本性...
我又何尝不是呢?
经历变故,我早已不奢求大富大贵前呼后拥,能看见日暮西山月挂枝头,星河璀璨余辉漫天就足矣。
若说真想奢求什么?
呵,好好活下去吧。
无论多难,都要活得比她们任何一个人都久。
我要看着她们高高在上两袖清风,再跌落神坛鱼死网破。
看着她们扯下虚假情谊歇斯底里,勾心斗角不过虚梦一场。
看着她们被岁月蹉跎,披着华贵外衣却束缚终身遗憾此生。
这才是...
我想要的啊。
老子说“大智若愚”。
老娘说“大愚若智”。
26
妈的。
我这个弱智。
冷宫连个煤炭都没有,深更半夜冻得我直哆嗦,寻思去看看其他前辈如何过冬,结果某个叫不出名的老太太在角落里钻木取火,恰巧小风一吹,恰好火星一飘...
星火可以燎原,我的头发瞬间就烧没了。
老太太眯着眼睛扒拉着我的头皮,叹道:“毛囊坏死。啧啧,寺庙里的尼姑都没你这么专业。”
完了。
我从四季妹变成四季没了。
27
老太太叫喜儿。
是先帝爷曾经最宠爱的妃子的贴身婢女,被主子连累沦落至此。
她虽是奴婢,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我十分勉强地叫了她一声:“喜奶奶”。
这称呼倒是让她很受用,笑眯眯道:“来这里也不见得是坏事。”
“冷宫看似偏僻荒凉,实则比金銮宝殿干净多了。”
我看了看不远处被冻死的老鼠,它已开膛破肚,五脏六腑都被乌鸦啃噬得干净,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喜奶奶又笑:“权力是最至高无上也是最腌臜下作的东西,你啊,这辈子是与它无缘了。”
切!
换个角度想,我夏冬春注定是权力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女秃子!
破旧小屋里,一小捧火苗点亮夜色。
我与她在漫漫寒凉中促膝长谈。
喜奶奶说,其实皇帝心中有个白月光,叫纯元。
“纯元皇后性子温婉,长相美艳,皇上对她一见钟情,直接娶过来当嫡福晋。”
我愣了愣,忍不住感慨:“想不到大胖...咳咳,想不到皇上心里还有这样美好的人儿。”
“美好?”
喜奶奶摇摇头,不屑地嗤笑:“白月光这个词,是红尘世俗里最残忍的了。意味着得不到,忘不掉,折磨自己,又委屈旁人。”
我不解:“这是为何?”
“纯元皇后死在与皇上感情最深最浓的时候,往后的每一个日夜,皇上都沉浸在与她甜蜜的回忆中,饱受相思之苦。Zꓶ要我说啊,若是纯元活得再久一些,必定相看两厌,皇上说不定会觉得宜修更讨喜些。”
喜奶奶眼眸微亮,覆着淡淡的水色,似是想到故人。
她喃喃着什么,我隐约听到“容妃”两个字。
良久,喜奶奶偏过头看我:“这人啊,得不到才是最好的,管你是身居高位权势滔天,还是卑如蝼蚁命如草芥,骨子里,都逃不开一个字——”
我:“情?”
她:“贱!”
28
一晃已过去两个月。
现在我不需要拐杖了,只是走起来腿脚坡得很。
玩捉迷藏的时候我跑得很急,芳贵人就从树后探出身子,拍手笑道:“猴来了猴来了!还是个瘸腿红脑袋的秃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