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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Z付费独家】山青卷白云:女翻译与王维王维郁妍-第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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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妨,说罢。”王维下了榻,披上一件外衣,圆领衫还是去年的旧衣,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不为僭越,都是实话罢了。”

        “我在军中多年,军中的人比你们文士还在意尊卑和本分。我说僭越,是因为我冒犯了娘子。而我对你说的那些,自然不算僭越。”杨续语调没有变化,微微抬起眉睫,看了王维一眼:“娘子是我如今的主人,你却不是,毕竟,你不曾娶她。以律法而论,你和她并不相干。”

        “不要说了。”我第三次说,语气近于哀恳。

        “是。”杨续垂头。

        “求你答允我。”我也扯过一件外衣,胡乱披上身,嘴里道:“他想娶,是我不想嫁罢了。”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这话就已脱口而出。我说得急而切,像是在给杨续一个交代,又或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走出门,门外下起了轻浅的雪。今年洛阳冷得早,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在我到达宫城时,台阶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雪沫,映着砖石的深青底色,看去似有还无。某处传来急促的鸦啼声,不轻不重的北风击打着窗扇,杂乱而令人焦躁。我回头,高峻严整的宫墙在广大的天空下显得低矮平淡,但廓落的宫城在苍茫天穹的俯抱之中,却似乎格外宏阔幽深,像猛兽大张的口,亟欲择人而噬。昏黄的暮云,朦胧的雪色,暗淡的朱栏,混同为一片静寂昏昧。

        不远处,武后下令修建的明堂就矗立在这一段昏昧的迷雾中,原本高耸入云的身姿模糊而萎弱,简直像是一副恐龙骨架,大归大,却已失去了生前所有的震慑力量。清冷的北风里,似乎还夹杂着木料焚烧后的烟气——明堂建成后数遭火灾,最近的一次就是安禄山攻入洛阳的时候。

        安庆绪又在喝酒了。他倚在榻上,身体靠着凭几,殿里的酒味浓得让我怀疑他至少两个月都在喝酒,才能酿成这么大的酒气。

        “唐主与回纥约定,一旦夺回长安,土地、士庶归还唐廷,而其他如金帛、贱籍男女,则可任回纥人自取。唐主真是不要脸……”安庆绪冷笑,但嘲讽很快变为惊慌和不甘,“但就是这样不要脸面的契约,到底也还是有用。唐军和回纥兵打到长安了。”

        他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你不是得到了程千里么。”我试着安慰他。叛军大将蔡希德俘获了唐军的重要人物之一程千里,将之送到洛阳,这也不是秘密。

        安庆绪“嗯”了声,眼里的期待并不多:“我们还得了哥舒翰——早就得了的——但也无用。我父亲曾叫哥舒翰写信,劝降别的守军,那些唐军将领也不听他的话。程千里虽也是一员大将,但难道及得上哥舒翰么?”

        我不知如何回答。

        他抱怨了半日,又想起了“向天邀福”的话头,追问我能不能给他祈福。但休说我只是个假女巫,就算我当真知道作法祈福的方术,又何来帮他的立场?

        那日为了保住自己和王维而信口说的谎话,到今天却成了作茧自缚的起因。

        我推拒数次,安庆绪愤而摔了手中的鹦鹉杯,杯子掷到我身侧,酒液溅上裙摆,我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宫灯柔和的光线里,他抬眸望我,眼神如刀:“我记得去年那日,宦官李猪儿悄悄与我说,严庄将一女子带到父亲面前,女子自称有通神之能,父亲放过了她的性命。我就去问严庄,严庄说,那日你为他们所获,是因为你想解救一名叫王维的文官。这名文官有何特异,值得你费心如是?”

        我心里一沉,张了张嘴,直觉无论怎么回答他这话,都不够安全。

        安庆绪见我不答,厉声吩咐宫人们:“告诉严大夫,叫他将王维收押,好生拷讯,问出王维怀揣哪些唐廷机密!”

        “慢!”我大惊,“没有机密!他没有!”

        “没有?”安庆绪狞笑,“他若无特异之处,你当年怎会舍弃当朝宰相,宁可不要名分,也要跟着他?”

        “你……”我想不到他已将我的经历摸清了,只能强调:“他委实没有机密,我……”

        “那日你一进门,我看见你的容貌,就想起来了。我十几岁时,在河北见过你,你还给我包扎过伤口……你立在节帅的身边,样貌与如今竟无半点分别,可见,你当真有些不凡,或许真能通神。”安庆绪话锋一转,“节帅身为唐室宗亲、天潢贵胄,才四十几岁,已然位极人臣,他要娶你,是你天大的福缘,你却竟然不肯嫁,是因为预见了他来日无辜身死的命数?”

        这思路严丝合缝,我根本无从反驳,只能听着他继续推论:“反观王维,到五十岁才堪堪穿上绯袍,但细究起来,却算得上半生安泰,无灾无难,确是上佳的夫婿人选。”

        我连忙点头:“是,是,我正是因此,才……”

        “但是,反过来也可以说,王维半生无风无浪,正赖你一力卫护,而节帅以三品相公的尊贵,求娶你一寻常女子,只怕也正是看中了你通神的异能。”

        “……”

        我彻底词穷了,我没有焦炼师的天分,做不成江湖骗子。这些年来一直被身边的人们疼着宠着,我很少需要动脑子,遑论骗人。在这场大乱来临前,我说过的最离谱的谎言,无非就是“王十三,我不喜欢你”而已。

        更何况,这世间的事,向来是一力降十会。怎样的如簧巧舌、甘言媚色,都抵不过一双铁拳。我以为我够聪明,利用了安禄山,又安抚住了安庆绪,可其实只不过是短暂地走了好运。此刻,我的运气已经用光了,而铁拳却近在眼前。

      (一零三)水阔风惊去路危

        安庆绪步步紧逼,目中精光闪动,神情兴奋得令人心惊:“我若是幸了你,将你收为己有,你是不是就会像待他一般,尽力卫护我?我是不是就能经由你的身子得到天神的恩遇?”

        我努力镇定,分辩道:“你既知我能通神,何不待我以礼?难道你不怕神明降下惩戒?”

        “神明早就降罪了!我困在局中,进无可进,退无可退,日日都受着惩戒!我还怕什么惩戒!你成了我的人,自然就要为我祈福!就算没用……”安庆绪将我逼到角落:“故事里都说仙人不老,一个容颜不老的美女,究竟是何等滋味,我也想尝尝。”

        “为你祈福,我还不如祈求天谴!”我厌恶道。

        安庆绪大怒,眼里冒火:“你想看王维死?”

        我顿时哑了,只能怒视着他。

        “没了你的庇护,我倒要看看,他一副血肉之躯,捱得过几刀。”安庆绪的话语里,满是一种类似于发泄的情绪,那种情绪通常源自恐慌。他是既把我当成了救命的稻草,又当成了撒气的对象。

        “你父亲求得舞马、舞象,又刻意搜求文士、乐工,正是为了妆点盛世,使人相信,大燕与大唐一般看重礼乐诗书。他尚且知道王郎这样的知名文士有用,你又何必为难王郎?你杀了他,余下的文臣必然想,归降大燕也保不住性命,还不如尽忠唐室,反而与你离心。如今正是危急之时,你若使唐军更得人心,岂非得不偿失?”

        我搜索枯肠,拼命和安庆绪分说个中得失,却不料更加激怒了他。安庆绪单手拄墙,姿态强硬,有心虚也有傲慢:“我父亲深谋远虑,可我还是杀了他。区区一个文士,我还杀不得么?”

        我退无可退,背后是冰冷的粉壁,前方是他衣上、脸上、身上的酒气。那酒气极具侵略性,【创建和谐家园】呕了两声,微微恍惚。我以前是个善饮的人,能喝倒我的,怕只有“饮如长鲸吸百川”的李适之一人而已。从何时起,我竟变得连酒味也不能闻了呢?

        好像……就是在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之后。

        一个未能亲眼见到这个世界的孩子。

        我不知为何会在此时想起那个孩子。我一直以为我没那么在乎它,或者说,我对我自己反复强调,我没那么在乎它。小孩子?你说他们是爱情的结晶,他们就是,但你若说他们是介入父母之间的第三者,又有何不可?不在乎的,我不在乎的。

        我闭上眼睛。心里的惊恐和愤怒,不合时宜地被一大片荒芜取代。荒芜这种东西……你以为它是静止的,是无声的,是一种悄然蔓延的绝望。不,我告诉你,它是动态的,它像蝗虫,无往而不利的蝗虫,黑压压遮天蔽日,瞬间笼罩你的心田,吞噬所有鲜活的部分,从此你的生命就永远没有亮光。

        我不是斯巴达的勇士。就算漫天都是敌军射来的箭簇,形成了无尽的阴影,他们也能在阴影下继续战斗。而我?我不能。

        殿外寒鸦凄切,啼声长而哑,没有月光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个雪夜,春天不知何时才能到来。殿内摆着数个熏笼,又有宫灯燃着,但凝聚了大半个夜晚的寒气早就渗进了骨头里,没那么轻易被驱走。

        “安二郎。”我用他的排行称呼他,将语调放轻柔:“世界虽大,我却只有王郎一个人。我做了许多痴事,无非是出于敬重和痴心。后来两个人彼此都有了痴心,彼此恋慕,那是意料之外的福报,从没有旁的谋划。”

        墙角玉漏声声,冬夜正长。金狻猊的口中吐出缕缕香烟,沉闷单调的水滴声里,连烟气都平添三分滞涩,时间变得粘稠而缓慢。

        我稍稍欠身,又说:“我是你的阶下囚,他也是。我们想活下去,要仰赖你的恩惠,你若有吩咐,我尽力帮你,只求你成全我的志向。一个人的心给了另一个人,肉身和心意就再也分不开。武则天时有个文士叫骆宾王,他写过一句诗,叫做‘一生一代一双人’。天下的有情人,莫不期盼这般际遇。”

        安庆绪的神情本来平静了些 ,听到最后一句,反而又讽笑起来:“莫不期盼?”

        “自然。我想,安二郎你的母亲,也是一样的。”我试图打动他。康氏是安禄山的原配妻子,但安禄山宠爱嬖妾段氏,心偏到了天边,康氏过得很艰难。

        安庆绪扬起嘴角,笑容陡然狠戾:“我母亲在世时,不曾得我父亲一心相待,而她无辜身死,也是受了我父亲的连累,因为我父亲起事,唐主便将她和我大哥一起杀了。她未能好生活着,也未能安然死去。没人成全我母亲,也没人成全我。我的位子,难道是父亲有意成全我,交给我的吗?那我为何要成全旁人?边塞的武人们用刀枪说话,仇敌可杀,亲族可杀,儿子杀父亲,兄弟诛杀手足,谁成全过谁?”

        他长久处于父亲的威严之下,好不容易决心弑父,却仍旧没有实权,大概是内心郁结难以纾解,对着我一个外人,一个武将们通常看不起的女人,竟说了这许多掏心肝的话,只是他越说,我心里越冷:边塞的武士集团,的确自有一套逻辑,投降和叛变并非不可饶恕,失去利益、地位动摇才是紧要的危难。这些人在刀剑的寒芒和外敌的环伺中长大,没有虎狼的心性就活不下来,人生里从来没有“成全”这个莫名其妙的选项。

        话说到这里,我没有办法再劝他了。

        他伸手抚摸我的脸,我闪身躲开:“我要沐浴。”

        这个热水澡我洗了很久,窗外的夜却越发沉重,看来黎明快要来了。乌鸦的啼叫不知何时消失了,唯有风声不紧不慢地划过。

        我擦干头发,换上宫人送来的新衣,走回安庆绪的寝殿。殿里的酒气比方才还浓,精致的鹦鹉杯掉在地上,宫人却不敢去整理,酒液洇湿了红锦地衣,几块污痕宛如新鲜的血迹。

        安庆绪倚在榻上,仍是半醉半醒的样子,大约是出于武人的直觉,听到我的脚步声,抬起头来,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艳。

        我知道自己长得漂亮,时常受到他人的凝视,但这种带着邪恶意味的欣赏,极其让人厌憎,何况我心里早已有了一个人,而那个人的轮廓又足够清晰深刻。

        “你叫她们下去罢。”我指了指殿内的侍女们。

        “一个见识广博、能够通神的女郎,也这样怕羞么?女人终究是女人。”他笑了,不以为意地挥退宫人们。

        我立在殿中,随手将散落的长发挽在一侧,也笑了:“我不是怕羞,是怕……她们听见我如何骂你。”

        如果宫人们听见我骂他的话语,多半会被他杀了灭口的。

        “哦?”

        “我能通神的事,我已经与你说过了。我不曾与你说过的,是以后你父亲、史思明,还有你和史朝义,将受幽州百姓祭拜,合称‘安史四圣’。”我慢条斯理地说。

        他迟疑数息,才理解我的话,先惊而后喜:“史朝义?史家的大郎……他为何也在此列?”

        因为你杀了你父亲安禄山,史思明杀了你,史朝义杀了他父亲史思明,最后又【创建和谐家园】,为这场战乱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我没有将这些宣之于口,只道:“一千年后,高丽使者入朝,还在蓟县看见了祭祀你们的庙堂。”

        清朝时,不止一位朝鲜官员出使北京时在翠屏山下见到供奉安禄山的庙,大发感慨,认为“可骇可笑”。[1]

        安庆绪脸色变了数变,我也没去理他:“我本是幽州人,我家就在蓟县。”

        我是北京人,北京那块地方在唐代属于幽州。幽州的治所蓟县,就在 21 世纪北京城的西面,而史思明的坟墓,就在北京的丰台区。

        “你父亲安禄山虽然起兵叛唐,为后人所不齿,注定要教史官写入逆臣传,终归算得上智勇双全,是个难得的人物。他通晓诸蕃语,熟知蕃人的习俗和心思,又机智狡黠,因而能收八千曳落河为假子,能令各族将领归心,为他卖命。而你?你半点也及不上你的父亲。他一死,你无以弹压军中、朝中诸位武将文臣,只能寄望于神鬼,甚至要向一个女人泄愤。如今看来,我简直羞为幽州人。幽州人到底蠢到何等境地,立祠的时候竟然将你一并供奉起来?你哪里配与你父亲一同享用后世的香烟?”

        我说得慢而清楚,每一个字都带上了我生平从未有过的浓烈嘲讽。

        ——论嘲讽,我们北京姑娘还真的没怕过谁。虽然对面这位也是地理意义上的北京人,可 8 世纪的北京人怎么可能吵得过我呢?我不无幽默地想。

        安庆绪下了床榻,拔出长剑,架在我颈上:“你道我不能杀你?”

        他的手在抖。

        我的生命即将终结于这位“同乡”的手里。在这种时刻,我难免想起自己的来处。去处尚不可知,来处却在杳远的异时空,回头望去,茫茫然,昏昏然,上穷碧落,下尽幽壤,都寻不到我的家乡。

        也许,死了才能回去。

        “你杀。”我捏住剑锋,将剑锋向颈动脉一带,用力之大,连安庆绪都吃了一惊,他手腕一颤,很有些狼狈地收住剑刃:“你道我不能杀王给事?”

        他的眼神阴郁,窗外的天光却逐渐明亮。

        挣扎中剑刃割开了我的手心,血流细细,流过手掌,带来轻微的痛和麻痒,染红了衣袖。

        可惜了,洗了澡,换了衣裳,却还是没死成。大约,已经穷途末路的安庆绪,还是顾忌我“通神”的能力,惟恐杀死一个“女巫”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我笑得很随意:“你只管杀。他做过了五品【创建和谐家园】,年纪也不小了,正所谓五品不为贱、五十不为夭,你杀了他,他便是史书上以身殉国的大唐忠臣,生前身后再无憾事,再完满不过。”

        安庆绪一掌抽在我脸上,力道极大,我当即跌坐在地,紧接着又被他一脚踹在胸口,咽喉间铁锈气味不断翻涌。我随手抓住旁边的紫檀几案,忍了又忍,还是不由自主地张嘴,吐出两口鲜血。

        [1] 葛兆光《想象异域》第 6 章第 1、2 节。史思明的墓也挺神奇的,据说丰台区的当地农民一直到他的封土堆上取土,很长时间内,都不知道那是一座墓……(手动狗头

        快要结束了,希望 110 章以前可以结束。最近在写不止一个文,挺累的。

        以及还要嚎叫一下 QQ 群号吗?92021583

      (一零四)有国有家皆是梦

        安庆绪把我丢进了丽景门内推事院的制狱。来俊臣在此大兴冤狱的时代,已过去了近一个甲子。废置已久的制狱里,除了寸许厚的灰尘和四处游走的虫鼠,并没有一般人想象中的憧憧鬼影,或者浓郁的血腥气。所有的血腥气,都来自我自己吐出的血,而这具身体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窗扇上密密地钉满了木板,想来,是制狱废弃之后,宫中嫌它晦气,便将它封上。那些沉暗的、浸满血泪的过往,也就一并被封了起来。

        宫中用的木材质地上佳,纹理致密,绝不透光,最外面的大门再一落锁,室内便陷入绵长的黑暗。虽然木板之间的缝隙还会透进几分细微的阳光,却到底见不到“丽景”了。

        室内似乎很宽敞,但我没力气走动,也不想走动:稍一挪动,弥漫的尘灰难免引动喉间的痒意,然后顺理成章地大咳,就会有一缕细碎的热流从肺部涌上咽喉。

        人离死越近,就越容易生出一些奇怪而无聊的想法。我在这里死去、腐朽,后来人若是见到我的遗骸,会不会以为我是受了来俊臣酷刑的枉死之人?虽然来俊臣是个坏人,但没做过的事也不好冤屈他,我是否该留一封遗书,“杀我者,安庆绪也”?

        说干就干。我摸到窗扇边,手指蘸了唇边的热血,触到了窗上的木板。就在指尖血液即将凝固的短短时间里,我混沌的思绪转了几转。

        这是有唐以来最为动荡的时刻,也是整个中古中国史的分界点。大地震荡,黎民离乱。原野中响起哀歌,佛塔上燃起火焰。男人在战场上流血牺牲,女人在家门后竭力支撑。

        这一切令人悲痛,这一切也终将过去。

        过去之后呢?

        继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百姓供养贵人,贵人呼奴使婢,奴婢不得与良民通婚,女人不能当官从军?

        在这个世界,我衣食丰足,得到了爱情,被亲友们小心爱护,没有不痛快,没有不满意。但在这一场穿越之旅快要走到终点的时候,我实在不能简单以“大唐盛世”一语概括我所见到的世界。而这场动乱,也不过是逼我正视了这个被后人寄予无限幻想的朝代而已。我固然希望这场动乱尽早结束,但结束后……若是有一个更好的世界就好了。

        木板间隙透进来的光线,终于暗得几乎没有了。

        我想起了一首诗,一首出自一位杰出女性之手的诗,一首写于另一个动荡时代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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