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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Z付费独家】山青卷白云:女翻译与王维王维郁妍-第4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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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廿四日,宰相李林甫薨。

      (七八)倚阑暮色渐难分

        路旁桃李,花苞犹嫩,波上芙蕖,细叶未开。长安城正是初春二月,朝堂之上的变动,震撼处却更胜春雷。

        李林甫死后未及百日,皇帝便下了制令,削去李林甫的官爵。子孙有官者除名,流岭南及黔中,仅给随身衣及粮食,其余资产,一并抄没。李林甫的近亲及党羽,被株连而遭贬斥者五十余人,无人敢为鸣冤。皇帝命令剖开李林甫的棺椁,将遗体口中所含珠子取出,褫夺他金紫冠服,更以小棺,如庶人礼葬之。皇帝又赐陈希烈爵许国公,杨国忠爵魏国公,以赏其成李林甫之狱。

        “他掌权十九年,一旦倾颓,竟如此惨败。果然,权臣身后总凄凉……”王维轻声叹道。

        绮疏新晓,篆香渐微。一晌春雨方歇,庭中嫩柳被洗刷得格外鲜绿可爱。我走到窗边,望着树上的枝芽。这鹅黄嫩绿,莺花缭绕,可有多么好?只是有些人,却再也看不见了。

        不止李林甫看不见了。那些因他而死的人,却也看不见了。

        王维走到我身后,揽住我腰,一时没有说话,但这缱绻的举动,却无端让我生出一种突如其来的惶然。李林甫既死,恨意没了着落,一朝尽去,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空茫。我将手按在王维的手上,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他为我擦拭眼泪:“我们去青龙寺罢。”

        青龙寺在乐游原上,我们跨过大半个长安城,方才到达。原上春草青青,杏花初绽,云山悠悠,一眼就能望尽帝都春色,端的是锦绣也似的繁华胜景。

        然而当此美景,我心中想的,却是杜牧的“欲把一麾江海去,乐游原上望昭陵”之句。

        我不爱天,也不爱地。我爱的是江海。譬如“大江流日夜”的壮阔,譬如“大海无穷环九州”的奇绝。西京虽有“八水绕长安”的湿润,却终究不在大江大海之滨,没有江风海风可以入我襟怀。

        “想什么呢?”王维含笑问道。

        “我在想……长安为何不在海边。”

        这座城市虽能涵容一切欲望,一切悲欢,却终究没有海的精神。士人们欲求汲引时,选择遁入高远的终南山,是为“终南捷径”。待他们进士登科,又会在高耸的大雁塔上题名。春来时,满城仕女或是争相出城,在乐游原的高岗之上踏青,或在自家庭院中将秋千荡得高高,笑语如珠——这是一个人人争向高处去的城市,却没有人想要平视远方,看海平线上的日出日落。纵是有人想到乘槎远游,所求的也是上接星汉,闻听天帝秘语。

        中原【创建和谐家园】皇朝的那一套话语体系,自来是以“海内”作为他们的统治区域和关注焦点,而“海外”只存在于渺远的传说与文人的想象之中,并非他们真正关心的所在,顶多能令他们联想到长生灵药、缥缈仙山和夺命海盗罢了。也难怪,贵人们以西京作为出发点,四顾海内,以为西京便是天下的中心,因为在此时,天下的资源都倾向关中。他们自然不会遥想大海——在人类漂流无依的大海上,哪里还能有这种自己居于世界中心的感受呢?

        王维早已习惯了我说话没头没脑的风格,只笑道:“我被贬济州时,见当地妇人大多肌肤黝黑,想是海边日光酷烈之故。若是长安临海,你也要晒成那般模样了。你可愿意?”

        我深思半日,他一语便破了局:我不爱打扮,但十分在意自己的肤色,不肯晒黑。但,言语上,我绝不能输给他:“好啊,你竟然还有心思看济州的妇人——瑶姊可曾知晓?”

        如今我结识他的年光,早比崔瑶久了。长久相处下来,我也不再因崔瑶的缘故,而横生自卑。

        “阿瑶原不似你这般善妒。”他说。

        我撇嘴道:“那你是要我不妒忌了?”

        “不不,我求你——求你为我而妒,可好?”

        我笑起来,挽住他的手臂,与他同向青龙寺中去。

        青龙寺始建于隋朝开皇年间,也有一百余年的历史了。它虽不及慈恩寺游人之盛,道场也不及慈恩寺大,但地处乐游原上,可以登高望远,是西京士庶最爱游赏的去处之一。

        因青龙寺与日本佛教的历史渊源甚深,20 世纪时日本政府向青龙寺赠送数百株樱花。每到樱花绽放之际,西安市民们纷纷到青龙寺观樱。现在寺中当然没有日本樱花,却遍植杏花。粉融融的花瓣间掩映朱楼黛瓦,间或杂着一两株紫梅,黄莺幼鸟栖于枝头,稚嫩歌声尚有一二分涩滞。若非尚自微冷的早春空气中蕴着淡淡的檀香气息,这般冶丽景象简直要让人疑心此地不是佛寺,而是什么贵人家的花园了。

        看了半晌花,我心头诸般情绪也为之一解。我们走向大佛殿,遥遥听见大殿中法螺声响,又有僧人共同诵经的声音。

        王维道:“多半是在做什么法事了。”

        殿里有几个素衣男女,跪在佛陀金身前。女子们肩背微微抽动,似乎是在哭泣,其中一个女子的鬓发已全白了。她们身着素服,然衣衫材质上佳,绣着繁复的暗纹,想来皆是贵人家的女眷。

        我向路过的一名僧人施了一礼,问他这是谁家的法事。僧人还礼道:“是故汝阴萧太守家。”似是不欲多说,只答了这一句就匆匆离去。

        我与王维对视一眼。

        萧太守……应该是李林甫生前的亲信之一萧炅。

        萧炅读书甚少,为户部侍郎时,曾将“伏腊”读成“伏猎”。张九龄的好友严挺之说:“世间岂有‘伏猎侍郎’?”便将他外放。但萧炅在李林甫手下时,其实做了不少实事。譬如长安朱雀天街原是黄土铺就,下雨时每每泥泞难行,诚所谓“长安秋雨十日泥”。萧炅为京兆尹时,命人从浐河运来细沙,在天街上铺成沙堤,做了一项便民利民的工程。后来他被杨国忠、吉温等人共同排挤出京,被贬汝阴太守,出京时百姓们还曾去送。这两年他一向没有什么消息,却怎么……突然去世了?

        王维带着我走了开去,直到一处安静的回廊中,才低声道:“我不曾与你说过——李右相之狱既成,连萧太守也受到牵累。圣人将他召回京师,命人鞫问他在李右相手下时的事。他……不曾活着回家。”

        我脑中一片空白,喃喃道:“是……是谁所为?是杨相公吗?”李林甫死后,杨国忠已被提拔为右相。

        王维苦笑道:“这又何必他亲自施为?李右相一倒,再也无人庇护他旧日的亲信。朝中众人皆欲自保,争相攀诬、践踏他的旧人,也不难想见。萧太守既无大过,也无恶迹,只因曾是李右相心腹,就……唉!”

        他说话向来中正平和,现在却用上了“攀诬”这种词语,心中义愤自亦可知。我默然片刻,哑着嗓子道:“十三郎,我们……我们可是做错了?”

        王维叹道:“我为佛家信徒,原不能行害人之举。初时我也多次想过此事是否当做……但李右相杀人实多,我们不必自责。况且,你我二人之力,安能与他相比?李右相之狱终究是由杨相公、安将军、陈左相促成的,我们不过……依故李左相所云,推了一把而已。”

        他虽推卸了我们二人的责任,但说话之际眉头深锁,显然只是为了安慰我。我咬紧了嘴唇,顿了顿,才道:“没有李右相,这天下,当真就能更好么?”

        李林甫在时,尚有人能牵制安禄山。他一死,新任宰相杨国忠之才德威望,均不足以弹压安禄山。安禄山轻蔑杨国忠,后者则整日向皇帝进言说安禄山要反。后来安禄山发动叛乱,多少与此有关。

        王维不知这些,只道:“李右相关心实务,修正了两千余律条,确也有他的过人之处……我总以为,没了他,这朝堂会是一个新的朝堂。可他一死,我方发觉……这个朝堂,已经老了。”

        我怔住了。王维并不了解未来的事情,但他此语却惊人地切中肯綮。皇帝已老,有老年人的谋算和猜忌,用人之际,也不复昔日的知人善任。虽然年轻的贵妃可以唤起他的爱恋和活力,但他手下的朝堂,却已成为一个人人自危,只求自保的朝堂,再不复开元初年时的活泼气象。

        ——盛唐盛唐,盛极便是衰。在安史之乱后,大唐又存续了一百五十年,可那一百五十年间,西北的疆土尽皆沦落于吐蕃、回鹘之手,丝绸之路也堵塞不通。这之后的大唐所有的姿态,是一种谨慎而缺乏活力的姿态,中老年人的姿态。

        暮色悄然降临。黄鸟停了歌声,大约是回到了巢中。僧院中【创建和谐家园】柔美的杏花,也似蒙上了一层晦暗的薄雾,直到夜晚的清露凝结在花瓣上,压得花瓣微微颤抖。

        注释:1. 本章参照《资治通鉴》天宝十二载条。关于萧炅沙堤的部分,参见《唐会要》。2. 有没有人能看出我借用了王维的哪首诗?对的,是《早春行》里的“紫梅发初遍,黄鸟歌犹涩”。(*^__^*)

      (七九)燕脂颊浅绿云长

        写在前面的话:

        对大家感到很抱歉,四个月没有更新。我去年 10 月 29 日入院,直到今年 2 月初才出院。很长时间都无法直视自己写的东西,现在终于慢慢捡了起来。我不会坑的。

        另外,上一章(第 78 章)似乎在豆瓣阅读的手机版不能显示(所以很多读者只看到了上上一章),只有电脑上开网页才能看到。大家如果刷不出来,就在上电脑的时候看一眼吧。好了,废话说到这里,正文在下面。

        阿布思被诬构了与李林甫约为父子、密谋叛逆的罪名,再次叛离大唐,率部奔走北疆。但北庭都护程千里一路追击在后,回纥军队在前,两者共同夹击,使他疲于奔命,人困马乏,终于在五月为回纥所败。阿布思本人侥幸脱逃,他的部落却多为安禄山所得。至此,安禄山共有十八万人的兵力,悍勇精强,天下莫及。

        说来,我从前一腔热忱,只抱着微渺的希冀,想要做点什么,让大唐不再经历那场浩劫。现在身在这个朝代,虽然闲居在家,但总也能得到一些及时的信息。我穿越之前,只爱读诗词曲赋,对政治军事可谓一窍不通。但李适之颇有长才,见事极准,当年我在他身边时,耳濡目染,也曾习得些皮毛。无数次的计算、对比、假设、推演之后,我的心情越来越是低落。

        “你说你不愿看见这场叛乱的发生,却又自感无力阻止。”

        女子轻柔的话音里,永远带着一种似嘲讽亦似悲怜的声气。

        我点点头:“你说过,你只想让历史自然成为历史。你还说,不管闲事,才能活得久。但……”我艰难措辞,“让这个时代的光辉延续下去,难道不也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吗?这个时世的命运,于我们来说,并非‘闲事’罢?”

        ——我和焦炼师之间所使用的语音,不知何时已从普通话变成了地道的中古音。

        窗外有鸟鸣传来,夹杂着隐隐的钟磬之音。她仰起头,似在以面庞承接窗外洒入的金黄阳光。半晌,她一笑,斜睇我:“我有个想法。你试行一番,若悟不到其中道理,再来找我商量。”

        我瞪大了眼睛,唇角瞬间上扬。她活了两个世纪,机心计策只怕比当世顶级的政治家、军事家都不遑多让,若是她肯出主意……

        “去买十色口脂,五色胭脂,五套花钿,三种妆粉,搭配出至少十种不同妆容来,浓、淡、俗、雅都要。”

        “……什么?”

        “然后选其中五种最得意的妆容,让你男人过目、评价。哦,你男人还是同一个罢?”

        “……是。”

        我走在西市妆肆最多的一条街上,耳中听的尽是吆喝招徕,眼中所见则是衣衫妆容风格各异的女客们,妩媚浓艳、素朴柔淡,无所不有。鼻端嗅到的,是各种脂粉混杂的香气,老实说,有点儿呛。

        “金花胭脂!上妆最是便捷!远较寻常盒装的膏脂均匀轻便!放在囊中,出门在外也可轻易涂补,再也不必忧心妆容褪色!依照晋朝古方精心制成的呐!用的是五月种七月采的晚花,深色鲜明,久久不褪!小娘子不入内瞧一瞧么?”[1]

        “我家的胭脂可是清河崔氏传出来的方子!清河崔氏哎!添了最好的紫矿,精工细作,染了十余回方成!还加了波斯白石蜜,涂用日久,人也像波斯胡姬一样,皮色雪白透亮!买过的娘子都说,自从她们用了我家胭脂,郎君就再也不去酒肆里寻胡姬啦!”[2]

        “我家先人自大隋起就售卖这铜黛啦!宫里的阿监都用这个画翠眉哩!比螺子黛也不差什么!还有更好的青雀头黛!买了任意一种眉黛,就送黄粉!原料可是终南山的松树花粉,画在额头上,不用熏香也有淡淡幽香呐!买足三百文钱,还送花钿贴纸和澡豆!”

        “进来瞧一瞧唇脂罢!男用女用都有!无色口脂买来与你家郎君润唇!绛红、丹朱、檀色,还有涂黑唇用的乌膏,无所不包!娘子买我家的唇脂,我们就教你点唇!”

        女性很少有路过彩妆柜台而目不旁视的,我也不例外。我逛了诸多妆肆之后,仍觉十分费解。

        我是真的不懂。她是想让我通过买化妆品,了解大唐的市场经济现状?不是有个“口红效应”,说美国经济越不景气时,女性越爱购买口红吗?难道是这个意思?

        又或者,她是想让我观察外来化妆品对大唐女性妆饰的影响,深入考察粟特、突厥等民族在大唐的生存现状,和与大唐的纠葛,掌握他们的心态,从而设法松动安禄山手下外族士兵的军心?

        ……这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

        再不然,她是想让我蹲点观察贵族女性和平民女性购买力的差异,以了解唐国阶级矛盾,釜底抽薪,改变社会制度,避免安史之乱的发生?

        ……可我一个普通穿越女,也干不了革命啊。

        我疑惑着,随意踏入一家妆肆。肆主是个五十几岁的妇人,笑容可掬,立时迎了上来,我抬眸细瞧,一时笑生双靥:“妙泥姊姊!你怎地又开了妆肆?那间布肆呢?舍因呢?”

        这女店主吊梢眉,高鼻梁,绿眼睛,是我多年前在西市为人写家书时,相熟的粟特女子妙泥。舍因是她的女儿,当年我写家书时,她才只七八岁,生得粉妆玉琢,在西市已经成了出名的小美女。现在她也该嫁人生子了罢?

        妙泥乍见了我,也是既惊且喜,按着我坐下:“阿妍!许久没有你的音信,我还只当你不在京畿了。怎地也不来瞧我?布肆如今是我丈夫与他侄儿照看。我上了年纪,便爱看小娘子们妆扮,故而另开了这家妆肆——舍因今日出门去了,可知不巧。”

        她仍是当年那般快人快语,我一时不知该回哪一句,笑道:“我可全未看出你上了年纪。你的眉眼比昔日柔和了许多,想必过得甚是舒心,故而更加美丽了。”

        妙泥笑道:“当时我一个外族女子,孤身带着女儿在长安谋生计,也只得强硬一些。是了,这些年过去,你怎地还如当年一般青春娇艳?可是受了娜娜女神的庇佑?”

        娜娜女神的形象源于两河流域,象征着丰饶、胜利、情爱、生育等美好概念,后来进入西亚、中亚,又经祆教教义传入中华。我扑哧一笑:“娜娜女神掌管生育……可我一个孩儿也无。”

        妙泥拉住我的手道:“嗐!生孩儿又有什么好的?产后肌肤暗淡、腰肢粗阔,更要操一世的心,不知不觉,就老成了鸠盘荼。”她摇摇头,笑叹,“不过,你那表兄真是世间难得的容貌。我竟再没见过比他俊的男子……你们两个若是生了孩儿,该有多美貌。”

        我抿嘴笑道:“我没有和我表兄成婚!”

        妙泥诧异地望了我一眼,脱口道:“我还道你们……那你嫁了什么人?可及得上你表兄好看么?待你好么?”

        “他与我表兄一般好看……”识得他之后的光景一幕幕转过心头,我总结道,“待我亦甚用心。”

        与妙泥叙了半日的旧,她听我说要买脂粉,一拍腿道:“阿妍要什么?妆粉?花钿?胭脂?若是要买胭脂,你不妨去对面李家。我家的妆粉和花子都好,口脂也有几样,色泽鲜亮,膏脂细腻,点在唇上,任你进食饮水,也不褪色,最是受小娘子们喜爱……”仔细端详我的脸色,“你肌肤【创建和谐家园】,不必施妆也是美人,但我家这水银粉雪白轻盈,你不妨一试。”取了粉扑,在粉盒里蘸了一层粉,要替我上妆。

        我在 21 世纪时就是个“成分党”,对于化妆品的配方和安全性极为在意,满口“烟酰胺”“维 A 酸”。听到“水银”,我连忙一侧脸:“妙泥姊姊,水银粉、铅粉我惯不爱用。若是有上好的米粉,与我一观罢。”

        妙泥又拿了几种口脂来,一一介绍:“这种是用牛髓的油,烫了酒,浸了丁香和藿香,浸了又煎,和着上品朱砂,又用青油裹……”[3]我忙道:“添了朱砂的我不要!”朱砂含汞,纵然涂在嘴唇上的用量很小,但时日久了也不免危险。妙泥翻个白眼,另取来几管唇脂:“这个是桃花瓣碾碎,熬炼而成,不曾添加丹砂。调制时,是用终南山的泉水和的哩——我瞧着和寻常井水也无甚分别。”

        我拿着唇脂把玩,很觉亲切:唇脂以中空的竹节盛放,形制类似后世的口红。只是,心思又飞到了天外:焦炼师让我来摆弄彩妆,到底是要做什么?她总不成是要我打扮漂亮,去【创建和谐家园】安禄山罢?这个主意我自己有过,当时我被安禄山的妾室段氏打了一顿,半路又杀出个李适之,以至于安禄山有好长时间为了避嫌,不敢理我。

        或者她是想以女子多变的妆容发式,比拟当今时局的复杂微妙?又或者她是想以铅粉的毒性,提醒我此时科技的落后,要我努力搞科研,制成火药之类的来帮助唐军打叛军?我皱紧了眉。

        红日西斜,闭市的辰光将至。我告别妙泥,走出西市,上了牛车,沿着永安渠一路向南。背后,西市在钲声中关闭。城市的这一角,瞬间就静了下来。半刻钟前的繁闹熙攘,几乎像是我臆想出来的幻象。我掀起车帘,回眸看去,不远处的大明宫高耸巍峨,如高踞霄汉之中,俯瞰西京。宫城一面浸在玫瑰色的夕照中,华美炫目,另一面则沉在阴影中,静默而疏离。

        [1] 金花胭脂,取自晋人崔豹《古今注》,是用金箔或纸片浸染红蓝花汁而成,简单便携。罗愿《尔雅翼》:“今中国谓‘红蓝’,或只谓之‘红花’……五月种晚花,七月中摘,深色鲜明,耐久不黦,胜于春种者。”

        [2] 取自王焘《外台秘要》“崔氏造胭脂法”。

        [3] 唇脂方子出自贾思勰《齐民要术》第 5 卷“种红蓝花及栀子第五十二”。

      (八十)风流全占似君难

        我回到家里时,王维正坐在堂中,等待我共进夕食。我忙叫人取了热好的饭食,嗔道:“你何必候我?”

        他笑道:“我还不饿哩。你买了什么?”

        “你又转开话头……你如今肠胃弱,怎能挨饿?”我取过长柄勺来,为他盛了一碗豆沙加糖粥。[1]

        “又吃这个……”他苦笑。

        “这粥易克化,且又比粟米粥滋补。”我冲他歪了歪头。

        他父族和母族都有不错的基因,兼且他多年来饮食有度,起居规律,因此身体轻健,精神清爽,望之不过四旬左右。但自打他母亲崔老夫人去世,他哀毁过度,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现在丧期已满,也拒绝食荤。傍晚的日光渐次转暗,他双颊的凹陷和阴影便更加明显了。

        而他鬓边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一些。

        我暗自叹了口气,隔空点了点食案上的一只白瓷碗:“这个也要吃。”

        那碗里盛的是牛乳提炼的酥。他无奈,舀了一勺,慢慢咽下:“吃酥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补充植物蛋白里不足的必需氨基酸啊。我信口胡说:“我听人说,人也像酥酪一样,各各不同。质美而多入者,为酥。这正与你的人品暗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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