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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曲吹罢,静立当地。过了片刻,有一个劲装打扮的部曲匆匆走进僧院,见到我时愣了一愣,似是未想到吹笛者是个女子。他走到我面前,行了一礼:“方才吹笛的可是小娘子么?我家主人想问小娘子,适才所吹之曲,是何人所作?曲名为何?多谢小娘子!”
我轻咳了一声,说道:“此曲的名字,我已写在纸上了,请转交你家主人,他一看便知。”从袖中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片。那名部曲又是一愣,接过纸片,转身快步走去,似是还嗅了嗅、抖了抖那张纸。
我一掸衣上的雪,又整理鬓发,顿了两下微感僵硬的脚。不多时,那个部曲回转来,神色间甚是客气:“我家主人请小娘子过去一叙。”我点了点头,随着那个部曲走向旁边的另一个院落。
慈恩寺的冬日是极美的。古松枝叶上缀着点点皎白的雪花,寒风来时吹动绿竹叶片,声响飒飒,斑驳竹影不住晃动,更是气象萧森,衬着朱红楼阁,可谓清雅富贵,兼而有之。我却是无喜无忧,只默然看着路上的景色。
到得那间僧院,我轻提裙裾,跨过门槛,只见一个紫袍玉带的高挑身影,立在院中的一棵大树下,背对着我。他摆了摆手,部曲便退了下去。我深吸一口气,却未言语。紫衣男子也不出声,僧院一时陷入静默,只远处钟磬声清晰可闻。
过了半晌,紫衣男子才说道:“今日虽有雪,却不甚冷。”语声竟极平静,甚至还带着点笑意。我轻轻一笑,仍不说话,直到他转过身,上下打量着我。我也不避他的视线,只管将他眉目细细看来。
我早说过,皇室李家的血脉极好,连远房宗亲,都生得比寻常人更俊。男子已是五十后半的年纪,身量却不见佝偻,仍是挺秀如松,站得笔直。他鬓发似是染过,不见半丝白发。一般的老年人染了发,那乌黑的双鬓总归会与容颜、身形的老态不大匹配,但这男子的容颜却全然没有这种不谐。他双眸炯炯,毫无疲态,眼角的鱼尾纹弧度向上,唇角微弯,总似带着三分温柔煦暖的笑意,颏下一缕齐整的长须,又平添几分儒雅。
他见我不语,又问道:“小娘子可冷么?”
我浅笑,叉手行礼:“等了相公许久,委实很冷,所幸相公肯与妾说话。”
“小娘子要说话,何必来寻我这暮年老叟,岂不无趣。”
我真心笑了:“相公风仪,令妾心折。暮年老叟四字,未免太过自谦。”
他摇了摇头:“小娘子自是不知我这垂暮之人的烦忧。一样的风物,在你与我的眼中,都未免有些不同。”
我想了想:“也是。譬如这雪,在妾眼中,是晶莹剔透的美景。在相公的眼中……”
“嗯?”
“自然是丰年祥瑞了。相公关心民生,近年来又花了许多时日辛苦修正律条,自不会如妾一般浅薄,只懂赏景。”
“说到关怀民生,我远不如裴子焕兄,他别出心裁,鼎新漕运,为关中解了粮食不足之难。”他的表情真挚,对我养父当年的功绩充满了肯定和敬慕。
我答道:“妾家大人与相公是一般的心思,都只盼天下百姓更加安乐罢了。”
李林甫闻言,唇角笑容弧度不变,将手中字纸撕得粉碎。纸屑随风飞舞,很快坠落尘埃,混入雪泥。
——那字纸上,写的是“立寿王,废太子,左相黜,韦坚死”十二个字。
正是李林甫直到如今还不为人知的隐秘心愿。
“既然裴兄与我是一般的心思,何以竟要遣你来见我?我与他共事多年,他有什么言语,本可与我直说的,何以这般见外。”李林甫言中之意,倒是以为我是养父裴公差来的了:他自是不会相信,他的心思竟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道破。
我又笑:“妾身今日来见右相,与裴家无涉,与左相亦无涉。妾只是想与右相谈谈音律,赏赏雪景罢了。以妾现时的身份,在右相面前,连蚊蚁也还不如。右相肯赐见,妾已是心满意足。”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蚊虫叮咬,可致人死。小娘子怎好说蚊蚁无用?”
“想是因为右相知道蚊蚁并非无用,故而要将天下碍眼的蚊蚁赶尽杀绝?”我词锋忽变,双眸直直盯着李林甫。他神色不为所动,温煦道:“小娘子想也知道,我喜好鲜衣怒马,华服丽裳。人穿着华服丝履时,总是想要眼前世界诸事清明,一片豁亮,故而难以忍受身边有蚊蝇飞舞。何况……这蚊蚁背后,更有巨兽。”
我直视着他:“小小蚊蚁,也有自己的心愿,未必就肯坐以待毙。”
李林甫像是有些惊讶,挑了挑眉,笑道:“既是蚊蚁,抬足碾死便是。我老迈昏聩,又事务繁多,实无暇顾及一只小蚁的心愿。”
我抬手,用掌心温暖脸颊:“右相可曾读过《战国策》?”
李林甫摇头。
“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我悠悠道,“恰如相公所云,小小蚊蚁,也有噬人之心。若是倾尽全力,垂死一搏,纵是不能流血五步,也未尝不能使相公感到一些痛痒。相公何贵,蚊蚁何轻?在那样小的生灵身上空耗辰光,实在有辱相公的贵重。何妨轻抬靴履,放彼离去?”
李林甫唇角弯的弧度更大了。他抬起双眸,更加专注地端详着我,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的东西。被他这么看着,我也胆寒,却不肯示弱,只是含笑以对,甚至还举手理了理鬓边簪的绢花。
许久,他才笑道:“你这小娘子,也当真有点趣致,难怪左相为你倾倒。连我也想将你聘作我的儿妇了……你或能辅佐我儿,青云直上。”
“生在相公家,便是最大的福气,还要靠一个寻常女子辅佐?相公太抬举我了。”我莞尔,“不过……妾从前是左相的未婚妻子,与他乃是一辈。如此算来,难道右相竟要生生做了左相的父辈不成?”
李林甫笑道:“不然,难道我自家纳了你?我姬妾盈房,但再多一个如你这般别具味道的美妾,也不坏……只是整日都要提防着你刺杀我,不免无趣。”
我虽知他是玩笑,仍是忍不住一颤。他见我微现惊惧,才露出几分开怀之意:“小娘子孤身来见我,我只当你无所怕惧。原来你也有怕的事么?”
我坦然道:“妾如今与心爱之人相守,恨不得与他相携看尽世间好景。当此情深之际,自是心中充满怕惧。既恐心愿不谐,亦畏好景不长。”李林甫笑道:“王郎才高当世,人亦清俊,却不是为官之材。但能与你携手烟岚之间,弹琴按笛,也不失为佳偶。”他说王维不是为官之材,我倒也甚感认同,是以并没有反驳。
他又问:“我若放你远去,可有什么我意料之外的奇趣么?”我咬咬牙,低声道:“右相当真能够允诺,不在圣人面前言及妾未死之事?”
他稍一停顿,笑道:“你先说罢。”
我犹豫片刻,终是说道:“来日代右相者,乃是杨姓。”
“杨姓?”李林甫捋着长须,似在衡量我此话的真假。
我问道:“右相是否曾在梦中见到一白皙多须、貌类裴宽之人,取代了你?”他瞳孔骤然一缩,默然不语,显然被说中了心事。我郑重道:“此人并非裴宽,而是一杨姓之人。”
他蹙起眉头,似在回想朝中有哪些姓杨的官员。
我敛袂,又施一礼,便拟离开。他止住我,笑道:“我倒想知道,若我不应你,你将如何施为?”
“右相若是要将妾未死之事禀告天子,以动摇左相,便是借了天子的疑心。此计原本甚妙:世间最难消的,便是女子与帝王的疑心。但……”我取出一枚开元通宝,拈在指间,“世间的铜钱,无不有两面。天子既能疑心左相,也便能疑心右相。只要依法施为,也使天子对右相生了猜忌,便如一道不破的铁门,终于有了裂隙,余下的事情,只要交给众人便够了。右相权势之盛,如天心月圆,照映万里,但恐怕也有无数人,正在暗自等待月亏的一日。”将那枚开元通宝递给他。
李林甫似是不以为忤,伸手接过钱币,沉吟数息,捻须而笑:“世间的铜钱,皆有两面——这话有趣,可是小娘子自家想出来的么?”我笑道:“这话乃是西域以西的外邦俗谚。”他微一颔首,忽地想起了什么:“是了,你方才吹的曲子,究竟是何人所作?”
我没有答话,笑着出了僧院。李林甫虽是传说中“口有蜜而腹有剑”的奸臣,却也自有他的才华。他既擅绘画,又精乐理,皆是家传的技艺。是以,我今天故意以一首现世绝无的曲子吸引了他。
那人名叫李志辉,是 21 世纪的作曲家,而曲子……则叫做《小桥流水人家》。
在李林甫看不到的地方,我轻喘一口气,随手将袖内藏的一小块金子塞得更深了些。看来,我用不着吞下它了——
那日我请王维共赴巫山,原也是因为,我存了事情不成,便寻死路的决心。
注释:1. 《旧唐书》:初,林甫尝梦一白晰多须长丈夫逼己,接之不能去。既寤,言曰:“此形状类裴宽,宽谋代我故也。”时宽为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故因李适之党斥逐之。是时杨国忠始为金吾胄曹参军,至是不十年,林甫卒,国忠竟代其任,其形状亦类宽焉。2. 推荐大家去听一下《小桥流水人家》,很好听哒!!
(六六)香魂血涴有谁招(李崜)
“昨日圣人召见入等的六十四人,令他们入宣政殿,亲自试之。你们可知后来如何?”兵部的一间公房里,几个主事用过了饭,正在谈天,一个姓杨的主事压低了声音说道。
李崜摇了摇头。另一个姓郑的主事取笑道:“李主事是右相之子,右相又领着吏部尚书之职。吏部的事体,李主事如何尚不及我等清楚?”李崜笑道:“郑兄也知,我素日只爱写变文,无有经世之才,不得我家大人欢心。兼且我家大人位高事烦,并不肯与我多说。”
他这话过于诚实,郑主事暗自摇了摇头,笑道:“我听说,张奭手持试卷,过了一整日,连一个字也写不出哩!”李崜与杨主事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杨主事低声道:“张中丞有宠于圣人,吏部宋侍郎、苗侍郎为了讨好张中丞,便将他的儿子张奭在冬集铨选中取作第一,冠于六十四位入等者,也难怪群议沸腾。他们此举,确是难以服众。”
李崜道:“我家大人虽领着吏部尚书之职,但他常说,要让僚属们放心做事,官长便不该事必躬亲,故而将吏部选事悉数委于宋、苗二侍郎,却不想……二位侍郎竟做下此事。是谁将此事禀明圣人的?”
郑主事道:“我听说,是前些日入朝的平卢节度使安禄山禀告圣人的。他可也真有胆色,竟不怕得罪于吏部。”杨主事年资较深,知道前些年安禄山被皇帝免死的事情,笑道:“安将军向得圣人宠爱。开元年间他因贪功冒进,作战失利,依律当斩。幽州节帅张守珪将军遣人将他缚送入朝。圣人爱他勇武,免了他死罪哩。如今却也做上节度使了。算来,我与他年纪相仿,但我才能有限,却只怕要老死主事一职了!”当下端起茗汤来喝。
郑主事年纪轻,释褐不过两三载,经他叙述,才知晓这段故事,感叹道:“这位安将军运数绝佳。我还听说,他觐见圣人时,说及一事,教圣人甚是欢喜哩!他说,去岁秋天,营州有蝗虫食禾苗,他焚香祝祷,道:‘臣若操心不正,事君不忠,愿使虫食臣心。若不负神祇,愿使虫散。’果然就有一群鸟儿从北飞来,立时将蝗虫吃尽。”
李、杨二人一时俱是感叹无比,杨主事道:“此事……近于虚妄,只怕……有违宣父不言怪力乱神之旨了。”言下之意,是指安禄山有意编造,借以邀宠。
李崜却只默默在脑海中勾勒大片蝗虫食噬禾苗、安禄山焚香向天的场景。郑主事取笑道:“李主事可是又欲将此事写入变文了?”李崜嘿嘿一笑,肥白的脸上泛起红色,挠了挠头:“郑兄敏慧。”
杨主事笑道:“李主事仅凭一人之力,这些年来就作了几十篇变文。这般痴爱变文,也当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些变文……”李崜摇头,“这些变文并非我一人所作。”
杨、郑二位主事同时投来疑问的目光。李崜笑道:“庙堂之上的三省官员,闾巷之间的贩夫走卒,已逝的与在世的诸位史家,无不为我助益。若是无有他们的种种事迹与言语,我便无从取材。”二人点头,只听李崜又道:“此外,我家中更有一人,助我良多。此人为我搜罗各色流言异闻,亲笔抄录,分为士人、朝臣、市井、闺阁等诸多类别,又为我每一篇变文,向香客们听取心得,回家后与我共同参详,观我增删,为我披阅……”
“当真难得!不知此人是谁?”郑主事赞叹道。
李崜笑道:“是我的妾室,却更是我的知己。”
杨主事笑道:“如此女子,世间难得。李主事定要好生待她。”李崜郑重道:“这个自然。将来我到了老迈不堪之时,也要同她一直将变文写下去哩。”郑主事听得悠然神往,叹道:“可惜我家中无有这般知情解意的妻妾,只有盘荼鬼罢了!”
三人说笑一番,看了看日色,便起身回家。
李宅就在平康坊东南隅,出了皇城左拐,沿着春明门街走过务本坊便是,因此李崜每日入皇城视事时习惯步行往返。但近来天气寒冷,他骑马来去,只求速速到家。在安上门外上了马,一路驰过已被分割变卖的长宁公主故宅和球场,以及香烛凋零的阳化寺,过不多久,也便到家了。他就近在侧门外下了马,自有人出来替他牵着坐骑。李崜匆匆走入宅院,院内园林嘉美,竹木丛萃,虽在正月,仍是绿意森森。他也无暇去看,只想着怎么与康九娘将安禄山之事写入变文,回到自己住的侧院,在堂前台阶上踢掉靴子,进门便叫:“九娘!九娘!”
这时内室里脚步声响起,随即有人走出。
李崜一见,不觉大愕:“你们……你们怎地在我的内室之中?”
走出来的竟是两个男子,身材雄壮,面容沉肃,乃是李林甫身边的两名部曲。两人向李崜行了礼,其中一个生得老成些的道:“郎君的妾室窃取了主人的明珠,人赃俱在,已教主人下令处死了。”
李崜听懂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却不知道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脑中空荡荡的,甚至还咧开嘴笑了笑,问道:“你是说……”那部曲似是全未想到他这般反应,当下只得又重复了一遍:“郎君的妾室康姬,窃取了主人的珍宝。故而主人大怒,令某等……”
李崜尖声打断:“你说……处死?!”他推开部曲,跌跌撞撞地奔入内室,果见榻上静静仰卧着一个人。
不,九娘只是在午睡罢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榻前,轻声唤道:“九——”那个“娘”字滞在齿间。
她颈间浓重的青紫之色,与她面上残存的痛苦表情,同时撞入了他的眼帘。
他瞪大双眼,心中的焦虑一瞬间升至巅峰,喃喃道:“九娘,你快醒来!”伸手去推她,去轻拍她的脸,去拉她的手。
然而她却再也不会回应了。
她卧在榻上,脸庞微微扭曲,舌头从齿间伸出了一点儿,倒像是她平日里吐舌头、做鬼脸的表情一般,甚至显得有三分俏皮。李崜颤抖着手,去摸她的左胸,却没有心脏的搏动。他又将手指放在她鼻前,仍是感受不到她的呼吸。
他抬起头,举目四顾。冬日的阳光虽是惨白的,却也有几分浇薄的暖意,遥遥温暖着他的脸。变文的初稿整理过了,誊了一份放在案上,想来是她抄写的。案角的香兽口中吐出缕缕香烟,烟气又慢慢消散在空中,只留下经久不散的暗香。
这一方小天地,一切都是他所习惯的样子。李宅原本是卫国公李靖的宅邸,华丽幽邃,在京城鲜有其匹。然而这座宅子里,只有这一方天地是他的,是他这个不思进取,只想写变文的李家五郎的,这里让他觉得安心。他在此苦思、落笔,在此与她谈讲。
然而她不同了。她已经死去,不再会说会动、会笑会闹。
死!李崜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死。他忽然向后退了几步,骇惧地看着榻上躺着的那个人,好像那个人不是她一样。是啊,那个人——那个死人——怎么会是她呢?她今天清晨,还叫他起来用朝食哩!她说不吃朝食有损身体,故而她从来不许他贪睡不用朝食。
那个死人……那是一个死人。那不是她。
不……那就是她。
李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父亲跟前的。他只知道自己一直抱着她,穿梭在李家的亭台池榭之间。他生得虚胖,不爱骑射,臂力不强,但是他一路将她抱到父亲跟前,竟未觉得分毫疲累。
他见到了父亲。他竟然不知该怎么开口。
父亲穿着一件素雅轻便的衩衣,坐在一张长条几案之后,脊背挺得笔直,读着一份文牍。他的姿态……像是世上没有任何事,及得上那份文牍重要。
李崜深深望着父亲。父亲一向喜爱华服宝马,此刻所服的衩衣,简直过于简素了。但李崜觉得,那暗色的衩衣,竟比他平日常穿的紫袍更刺目。
他身着独属于大唐【创建和谐家园】的鲜亮紫袍时,李崜会记得,他不止是父亲,更是一位宰相。但他此时穿的只是一件男子们在家时常穿的衩衣,素朴而清简。
穿着衩衣的他,穿着衩衣的父亲……
他不就该是一位父亲吗?
一位父亲……一位父亲怎么可以如此?
半晌,李崜方听见自己开口:“阿耶,你不能杀死九娘。”
他说的是“不能”。就好像她还没死一般。
父亲抬起头,望向他和他手臂中抱着的人,却并未放下文牍。
他重复道:“你不能杀死她。”
“我再为你纳两个妾室。我院里的女子,甚至圣人所赐的女乐……凭你看中了谁,取去便是。”
李崜仍道:“你不能杀死九娘。”
父亲神色一动,温声道:“我知你很喜爱她……”
“你为什么杀死她?!”李崜大声哀哭起来。他将脸庞贴住怀中她已无温度的脸,两行眼泪落在那张脸上。
他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父亲一直没有说话。当他的哭声渐渐停歇,父亲才又道:“你喜欢作变文,就纳两个聪敏乖巧的女子,让她们整日里伴你作文——”
“我只要九娘。我只要九娘活转来。”李崜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