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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Z付费独家】山青卷白云:女翻译与王维王维郁妍-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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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今日,他要见的不是公主。他径自分花拂柳,到了玉真观西南角上的一间静室前,立定身形,朗声道:“【创建和谐家园】王维求见焦炼师。”

        过了一刻钟,有位道童打开了门。他仍是立在门口,直到室内传来一个微带沙哑的女子声音:“进来罢。”他才提起青袍的前摆,低头走入。

        室内陈设简素,一角放着紫檀琵琶和玉笛,也不知道是主人为了斋醮仪式准备的,还是自家平素弹奏吹弄的,壁上则悬了一把剑。静室正中间有两面细绢屏风,一架屏风上绣着草书,连精通书艺的王维也看不懂,那是什么字样。他照例不敢细看室内陈设,只恭恭敬敬地在堂中的蒲团上坐定。

        半晌,屏风后那个有点沙哑的声音才又说道:“十三郎为何来见我?”

        王维恭声道:“【创建和谐家园】的上官的女儿中了砒霜之毒,维……觍颜向炼师求药。”

        屏风后的人嗤声一笑,王维顿时脸上泛红。他挣扎片刻,说道:“【创建和谐家园】……【创建和谐家园】不合欺瞒炼师。此女……实在是维所心许的女子。”

        焦炼师笑道:“你十年前为你的妻子向我求药,诚恳无限。如今怎么又为另一个女子求药?”

        王维沉声道:“【创建和谐家园】为妻子求药,是想与妻子长相厮守。【创建和谐家园】为此女求药,却是为了她能与他人长相厮守。”

        对方的嗓音未有波动:“我的药难以重制,与人一份,便少了一份。”

        “【创建和谐家园】知炼师在人间已历无数春秋,自是见惯生死。但……但【创建和谐家园】也知炼师心肠柔软,必不忍心见此女玉碎,见【创建和谐家园】白头。”

        焦炼师不语。王维又恳切道:“炼师若肯赐药,不止是救了此女,也是救了她的未婚夫婿李尚书,与她的养父裴左丞。”

        “难道不是也救了你么?”女道士的话里带着明显的嘲谑。

        王维沉默了一阵子,方道:“炼师说得是。【创建和谐家园】的前半生,为亲族与他人而活;而今半生已过,后半生,只想为自己而活。”

        “【创建和谐家园】后半生的头一件事,是要使家母安度晚岁。第二件事,便是要亲见郁氏女安乐,直到……直到【创建和谐家园】死去。”

        “是以,【创建和谐家园】斗胆,请炼师赐药。”

        王维从蒲团上站起,又深深下拜,向屏风后的女子行了稽首大礼。

        焦炼师淡笑道:“你记得么,你少年时,曾问我谢朓是个怎样的人?”

        “记得。”

        屏风后的女子是个得道之士,活了已有三百岁。他第一次知道这个事实时,唯一忍不住问她的,就是:他所喜爱的诗人小谢,究竟有着怎样的情性与容仪。

        焦炼师道:“我当日告诉你,小谢是个怯懦的人。那时我心里想的,其实是——难怪你王十三郎喜欢小谢,你与他,分明是一样的人:从不肯行差踏错,从不肯吐露心意,只敢在诗里隐约透露一丝丝心事。”

        “他的谢家,你的王家,都成了你们的禁咒。”

        王维不敢反驳,只静静听着。

        焦炼师又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年过四十,竟勇敢起来了。”

        “望你面对心爱之人时,也能如此勇敢。”

        她以一句既像嘲谑,又像鼓励的话语结束了对话,命令道童取来药箱,拣出药物,又叫道童递到王维手中。

        三板光滑的纸板上,皆有八粒凸起的透明封套,封套里面是白色的药丸。王维看着纸板上奇异的文字,问道:“炼师,此药可有名字?”

        “青霉胺。”屏风后的女子懒懒道。

        “青梅案?”倒也是一个清极美极的名字哩。王维想着,小心将纸板收入袖中。

        注释:1. 据徐松《唐两京城坊考》,秘书省在御史台斜对面。2. 《唐国史补》:“风俗贵茶,茶之名品益众。剑南有蒙顶石花,或小方,或散牙,号为第一。湖州有顾渚之紫笋,东川有神泉、小团,昌明、兽目……”3. 青霉胺可以口服解砷中毒,但是过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对的,焦炼师也是穿越党。

      (五八)世上何人可避喧

        崔颢凝眸看了我一会,方道:“阿妍从来不是狠心的人。你的不狠心,你的狠心,全都交付给他一个人了。”

        到头来,还是这个便宜表哥最懂得我?

        “休哭。”崔颢强笑,“我不说了。”

        我挣扎着伸出手,拉住了他:“说。”

        崔颢犹豫片刻,终是低声道:“他上个月在蓝田买下了宋之问的别业,你……你出事之前,他正请我和裴十郎共同为他的别业诸景取名。”

        我万般话语在舌尖辗转,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向侍女要了纸笔,在榻上支起身子,写下那烂熟于胸的二十景名字——

        孟城坳、华子冈、文杏馆、斤竹岭、鹿柴、木兰柴、茱萸泮、宫槐陌、临湖亭、南垞、欹湖、柳浪、栾家濑、金屑泉、白石滩、北垞、竹里馆、辛夷坞、漆园、椒园。

        鸡距笔的毫尖拂过纸面,如同轻轻拨动心头一缕不可说的情思。我吹干墨迹,将纸递给崔颢:“他看了自会懂的。”

        崔颢将纸揣入袖中,取笑道:“若是教李尚书知道,我的前程可就尽毁了。不过,你是我的阿妹,我也不怕得罪于他。”他和那个人皆是仕途蹭蹬,离开代州后在许州扶沟县做了几年县尉,回到京城后转为监察御史。

        我扑哧笑了:“你不怕他?连我都怕他。”

        “李尚书爱重你,并非作伪。就连阿兄,也未必能做得更好了。”崔颢说。

        “可是……他不是他。”

        崔颢皱起了眉:“阿妍……你为什么只在意你求而不得的人?”他说完,像是又后悔了,“我……”

        “阿兄,你几番停妻再娶,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平心静气地问。

        崔颢不答。

        “你说你只娶心爱的人,所以你一旦发觉你不再喜爱这个人,便觉索然无味,甚至于数次出妻再娶。你的‘执’在此处,你心中的缺憾也在此处。所以,我虽然觉得你不该那样待那些女子,但也不曾常常责备你。因为我想,责备你……也无用。”

        他伸手入袖,摸了摸那个写着辋川别业诸景名字的纸卷:“就像……我责备你也无用,是吗?”

        “嗯……是。阿兄,你是我在大唐最亲的人,你将我从西市捡回家……我愿意听你的话,你也愿意听我的话。但是,我想,有些事,纵然我们愿意听亲人的话,也仍然无以身体力行。因为……我想,一个人的‘执’,只能自己破除,或者……自己成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填满另一个人的缺憾。”我想了想,又笑起来,“在我的家乡,人们说,这是‘矫情’。”

        “矫情?”他念了一遍,不大理解似的。对于唐朝人来说,“矫情”这个词,还没有后世华北方言里“无病【创建和谐家园】”的贬义。矫是矫饰、矫作,矫情就是掩饰真心,或者,故意违反世俗常情。

        “嗯。总之,他们说的,也没有错……你看,我在西市给人写家书,没什么余钱,钱都用来买柴烧水沐浴了,哦,还有,自制牙粉和牙刷……彼时我眼中所见的‘执’,就只是要日日沐浴和揩齿而已。后来你将我捡回家,我又有了裴家这样的倚仗,总归不必担心买柴的钱了,能经常沐浴,然后,我就又有了其他的‘执’。”

        人大约只有衣食丰足的时候,才放不下自己的“执”。但人类可不就是这样——这样矫情吗?

        崔颢也笑了:“王十三兄定然想不到,他在你心里,和沐浴、揩齿这两件事是一样的。”

        “咳!沐浴和揩齿是很紧要的,非常紧要,非常紧要。我可是西市第一狐妖……每日都要沐浴,不然就要现出原形了……”

        我又睡着了。

        时间一点点推移,我的症状并不见好,反是越来越重。据医官说,我的肝肾都受到了损伤。在无尽的昏睡中,我时常梦见过往生涯中遇见的各色人等。有时我会梦见安禄山起兵,他的爱妾段氏做了大燕皇后,比从前更加善妒,害尽了安禄山身边的美女;有时我会梦见李隆基在马嵬坡令高力士勒死杨玉环,她双眼紧闭,舌头从嘴里伸出来,再不复昔日的绝代风华。有时我也会梦见一些几乎不太识得的人,比如杜甫。我梦见他在乱后的曲江头行走,春日煦暖照人,而他却在偷偷为了破败的国家而抽泣,却又不敢放声哭。

        只是不曾梦见过他。

        经李适之苦苦恳求,裴公和裴夫人才允许他偶尔来看我一次。他见我时,每每满面惭色,但是,唉,说实话,我没有立场责怪他。甚至……我会隐约觉得,我因为他的缘故,遭了这场无妄之灾,说不定算是一种赎罪,赎了我不想跟他结婚,却又没法抗争的罪过。我这样子,是不是也算对得起他了?

        这日,他着了一身素服,来了裴家,请见裴公和夫人,又将我也叫了出去。

        裴公问道:“李尚书,你有什么事?”许婚以来,裴公私下里一直叫他“李二郎”,现在把称呼也悄悄换掉了。

        李适之沉默片刻,忽地撩衣跪下。

        “李尚书!”饶是裴公一世为官经历甚多,也露出震惊的神色,伸手去扶,他只是不肯起来。这些日子,他老了许多,此时垂着头跪在地上,素白衣衫与鬓边白发相映,看去很有些凄惨。

        我有一点隐秘的快意,也有一点戚然的怜悯。

        裴公慢慢收回了手,问道:“阿妍中毒的事,你有了头绪?”李适之动了动嘴唇,艰难道:“裴公明察,我……我确有了一点头绪。但……但请裴公勿要追问了。”

        “此语何解?”裴公勃然作色。

        李适之只道:“是我的过错。是我……未能护持郁卿周全。”

        裴夫人皱起了眉:“李尚书,你可是遇上了难事?你若是遇到什么难处,裴家也当倾尽全力。”

        “夫人……”李适之抬眸,望了望他们,“我只怕裴公与我加在一起,也不足以推倒这棵大树。”

        裴公愕然,静了数息,收起怒色:“你是说……”

        李适之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是他……”裴公喃喃,“他……何以如此待我,何以如此待我?”

        他是河东裴氏的后人,名门子弟,且自少年时便享有神童之誉,做官又早,风度仪态一向绝佳。只是此时,他永远挺直的后背仿佛一瞬间垮了不少,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老态。

        李适之低声道:“他不愿见我与裴家结亲,怕我们相扶势大,想要我们两家生出嫌隙。”

        裴公又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将阿妍嫁给你,原不为你的紫袍玉带,更不为与你结盟,只为你爱重她,觅她数载。若我早知今日,我……我……唉,你起来罢,不要跪着了。”

        李适之依言起身,叹道:“我也不知,我那一身紫袍玉带金鱼袋,到头来,还未为她挣来公侯夫人之贵,却先挣来了一盏毒酒。我身为刑部尚书,竟对自家的凶案无可奈何。”

        我头脑原就不大清醒,在旁边听得满头雾水,问道:“二郎……我是中毒的人,你好歹也与我仔细分说。你们说的那人,是……”

        “李林甫。”裴夫人握住了我的手,又给我加了一件外衣。

        我一惊,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所有顾忌。李林甫当年凭一己之力,就能斗倒张九龄与裴公两人,现在李适之尚未拜相,裴公则已不问政事,两人确是争不过专权多年、根基已深的李林甫。

        李适之望着案上的香兽,徐徐道:“我查了许久,终于查到我那个妾室早年落难时,曾为李右相家的一个仆从所救。我再去问,她知道抵赖不过,便全招了……她说,那个仆从要她毒杀你,但你心肠柔善,不肯赶她们走,她临时起意,减了药量。”

        我怔怔道:“那、那……阿耶和二郎,你们意待如何?”

        裴公冷声道:“他想要我们两家失和,我们偏偏不令他如愿。”

        李适之猛然抬头:“我只道……我只道裴公一怒之下,再不肯将郁卿许我。”

        “待你拜了相,再完婚也不迟。”裴公下了结论,“待你拜了相,手中才有可与他分庭抗礼的权柄。”

        朝中的官员们已经传遍了,都说左相牛仙客病入膏肓,待他一去,李适之多半就要登上侍中之位,以四十余岁的年纪成为宰相。

        李适之连忙应允,又高兴地看了我几眼。我【创建和谐家园】道:“那个侍妾……”

        “杖杀。”裴夫人断然道。

        李适之与裴公也无异议。

        “我毕竟没死,能否……”

        “以毒杀人是唐律十恶之一,绝不可轻纵,何况她要害的是未来主母?阿妍不可心软。”裴夫人说。

        当日下午,我从崔颢处收到了一份神秘的药物,据说可疗砒霜之毒。我打开装药的螺钿匣子时,只惊得险些从榻上掉下来——这、这白白的药丸,是后世的药啊!

        我抓住崔颢,不停追问:“这药物你究竟是何处得来?”崔颢本不欲说,后来见我实在急了,才道:“是……是他从焦炼师处求来的。”

        “先生千岁馀,五岳遍曾居?”我诵出王维当年在泰山送给焦炼师的诗句,崔颢果然点了点头。

        原来是焦炼师啊。听说,她是个不老不死的女道士,李白、王维、王昌龄、李颀,都很崇拜她,皆曾以诗相赠。又有人说她生于齐梁时,所以,纵使没有“千岁馀”,二百岁肯定有的。

        真有不老不死的人吗?还未穿越时,在笔记中看到类似的人物,不论是正好活在这个时代的张果,亦即传说中的张果老,还是后来的陈抟,我只是笑笑翻过,以为古人愚昧。但是我的身体,的的确确经历了这样大的时间跨度,而且居然没有在广阔的时光隧道中被扭曲被绞成碎片,或者被丢到哪个我不认得的平行时空。

        这使我再也不相信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这个焦炼师,分明就是与我一样来自后世。

        我在榻上坐起,脱口道:“你,你去帮我问她……”

        傻表哥被我的神情吓着了:“问什么?”

        问她知不知道“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的下一句是什么!问她知不知道宋元明清!问她知不知道德意志和不列颠!问她知不知道【创建和谐家园】战争和抗日战争!问她知不知道卤煮火烧和豌豆黄!问她知不知道阿西莫夫和《三体》!

        崔颢一脸怔忡,与我对视。我望着他清俊而懵懂的脸,忽然又感到无比消沉。

        我心里的这些……这些纠结……唐朝人怎么会懂呢?开元时代的唐人——怎么会懂呢?

        他们甚至还不曾经历安史之乱。他们聚在一起,热闹着,开心着,他们吃,他们喝,他们在元夜赏灯踏月,他们在上巳放歌纵马,南北朝的动荡时局早已远去,成为前朝的故事,未来的战乱、恐惧、饥饿还没有来,这百来年的快乐简直像一座孤岛,突出于漫漫无际的历史海洋之中,尽管,过了这座岛,他们还要在茫茫天海之间漂沦许久,才能寻到下一座岛屿……

        我仰头,日光洒入窗格,将一切涂抹成暖柔的淡金色。秋日的阳光不似夏天温热,却更纯净了许多,这是大唐的阳光,绚丽,广阔,如有质感。这阳光容得下一切雄心,也能涵容在某一些瞬间骤然萌生的,低婉忧伤的情绪。我胸中有什么在喷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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