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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要说起自己的腿是如何伤的，陆凉音却一个字都不想再提起。
她不愿再去回忆那些生不如死的瞬间了。
见陆凉音神情异样不再说话，裴怀翊后知后觉自己这话问的不该。
于是他转过身去，从油纸里取出一块糕点递给陆凉音，温声安抚道：“没关系的阿音，你放心，我一定找这世上最好的大夫给你医治，你的腿一定会好起来。”
闻言，陆凉音轻轻点点头，嗯了一声。
屋外的风声小了些，裴怀翊就睡在隔壁。
陆凉音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屋顶，失火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裴怀翊却从天而降。
与旁人不一样，陆凉音没想着要去报仇。
尽管苏灵儿废了她的腿，霍重山害的陆家家破人亡，可几经生死活下来时，陆凉音没想着要去复仇，心里反倒平静的很。
陆家与霍苏两家的恩怨，一切皆由她老爹而起，如今算是两清了吧。
只是不知日后，她该何去何从？难道真要和裴怀翊回西越？
翌日。
陆凉音再次睁开眼时天光已经放亮，透过窗户她隐约瞧见外面院子里一片白晃晃的。
裴怀翊坐在炭火旁，见她醒来，柔声说道：“昨夜下了场大雪，外头好看着呢，你要不要出去坐坐？”
陆凉音刚醒，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她迷迷瞪瞪看向裴怀翊，打了个呵欠，模样甚是无辜可爱。
见她如此，裴怀翊心中一动，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轻笑出声。
陆凉音后知后觉地往后退了退，莫名一阵脸红，问道：“你……你干嘛？”
于是裴怀翊连忙收住脸上的笑意，心中一阵懊恼，人家姑娘刚经历了如此变故，他竟然还能玩笑，真是……
轻咳两声，缓解了一下自己的尴尬，裴怀翊又说：“阿音，我想了一整夜，就算你不同意，我也还是要带你回西越，你一个人在后梁我不放心，至于我昨晚和你说的婚约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的。”
说到这，裴怀翊看了眼陆凉音的神情，见对方比起昨晚似乎并没有那么抗拒了，他终于放了些心。
于是裴怀翊接着说道：“阿音，我虽为皇子，可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大的理想抱负，我就想一生做个闲散王爷，不愁吃穿，所爱之人皆在身旁。所以，阿音你不用担心，你跟我回了西越，我绝不会让你陷入危险。”
裴怀翊说这话时神情分外真挚，叫人轻易就动了心。
“好，我跟你回西越。”
陆凉音终是点了头。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原不想再依附任何人。
对后梁所有人来说，陆凉音已经死在了昨夜的那场大火里，她不该再出现在后梁的国土上。
老爹嘱咐过她，要她好好活着。
外头虽然冷飕飕的，可天气却很好，霞光万里。
裴怀翊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木轮椅，说在离开前要先带她去个地方。
当看到自己老爹的墓碑，陆凉音终是没忍住。
“爹爹，女儿来看你了。”
内疚和着痛苦的眼泪夺眶而出，陆凉音挣扎着想要站起身，结果差点摔下去。
裴怀翊连忙上前扶稳她，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第十五章
将军府。
霍重山自从吐了那口血后，连着发了三天的高烧，急坏了府中的一众人。
最后还是新帝得了消息，派了御医前来，才稍微将他的高烧退下去点。
小厮阿元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霍重山床边，这三天里他听的最多的便是霍重山在梦里的呢喃。
他听见霍重山一直在低低地叫着陆凉音的名字，偶尔还会夹杂着几声哭音。
当然了，阿元是知道陆凉音的，那是先前陆丞相家的千金小姐。
听闻是陆小姐的父亲害得霍苏两家家破人亡，所以年少的霍将军铤而走险隐瞒身份入了陆府，为的就是报仇雪恨。
如今大仇得报，本该高兴的事，可据阿元观察，这些日子他一点都感觉不到霍大将军有丝毫开心的样子。
不过对于阿元来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家主子终于醒过来，阿元总算是放心了。
“将军？将军您醒了？”
听到阿元欣喜的呼声，霍重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怔怔地望着头顶的床幔，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他只晓得自己做了好多好多的噩梦，无一例外，这些梦全都与陆凉音有关。
在梦里，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陆凉音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恨不能就这样同她一起去了。
陆凉音死了……
他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打湿了枕头，霍重山就那么惶惶然睁着眼，仿佛已是心如死灰。
阿元见状吓得不轻，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霍将军哪怕脚下尸山血海都不曾如此过。
他颤着嗓子说道：“将军，将军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我，阿元这就去叫大夫过来。”
“不必，我无事。”
开口拦住阿元，许是不想让阿元担心，霍重山低低地开口同阿元问起话来。
“这几日宫里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阿元想了想，小心说道：“……六…六公主死在前几日的大火里了。”
前些日宫内宫外都在传，说新帝有意将六公主指婚给年轻英武的霍大将军，谁知不过几日，就出了这档子事。
闻言，霍重山想起来失火的那天晚上，宫人们确实是从废墟里找到了两具尸体。
他当时只顾着辨认陆凉音，旁的都没注意。
尽管并不愿意娶什么六公主，可一听对方年纪轻轻的就丢了性命，霍重山一颗心愈发地沉重了。
沁园。
沁园在将军府的深处，这里都是霍重山的亲信，陆老太太被他安置在这里过得很好。
一见霍重山来了，早已失了心智的霍老太太立马笑眯眯地放下了手中的枣酥，同他招了招手，说道：“小霍，你快过来尝尝我做的枣酥。”
从前在陆家的时候，陆老太太就是这么叫他的，那时候陆凉音常常逗弄他，都是陆老太太替他说话。
霍重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这里，眼下见着什么都记不得的陆老太太还似从前那般待自己，霍重山脸上一阵滚烫，逃也似地离开了。
陆老太太在后面追着喊道：“小霍，你跑什么？阿音和她爹最喜欢我做的枣酥了，你帮我带一些给他们尝尝。”
从沁园出来，霍重山派出去打探的人刚好递了消息回来。
说前些日宫中因失火烧死的两具尸体其中一具被确认为当朝六公主，另一具则被运出宫丢去了梵荒山，梵荒山林深树茂，常有豺狼出入，派出去的人还在继续找。
当日在新帝与苏灵儿面前，霍重山强忍着心中剧痛才没让自己贸然上前去查看被抬出来的两具尸体。
眼下人既然已经被送了出来，无论陆凉音变成了什么模样，霍重山都要亲眼去看看。
第十六章
叫阿元买了些纸钱烛火，霍重山在去梵荒山的半路上鬼使神差般先去看了陆老丞相。
陆老丞相死后，霍重山暗中找人给他敛了尸首，因不敢叫人知晓，便葬在了一处极隐蔽的地方，连墓碑上刻着的字都只寥寥几个，只说里头埋着的是都城一老者，名曰两耳半百。
天边的云沉沉地往下压，看样子很快又有一场风雪。
依着记忆，主仆二人很快找到藏在了山坳深处的新坟。
尽管陆凉音和裴怀翊将来过的痕迹清理地很干净，却依旧瞒不过霍重山。
霍重山几乎是一眼就发现了此地的异样，他从墓前瞥见了轻微的被火烧过的痕迹以及一些散落的纸灰。
愣了一瞬，一个令霍重山不敢相信的念头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她还活着。”
低低地呢喃了一句，这些极不起眼的发现让霍重山就像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将军你说什么？”
风有些大，阿元没听清霍重山的话，他只看到霍重山一连半个月都灰扑扑的脸上终于有了鲜活地似喜非喜的神情。
“阿元，回府！”
不愿耽误一丝一毫的时间，霍重山当即扬鞭上马。
当初他就是看中了这里极其隐蔽又是附近出了名的乱葬岗，所以才将姓陆的老头子葬在了此地，寻常人是绝找不到这里的，更别提还有人前来祭拜。
如果有，一定是陆凉音！
霍重山握紧缰绳的手仿佛要将所有的希望都牢牢抓住，直到到了将军府门前，侍从从他手中接过缰绳，他才惊觉自己这一路双手因太过用力而损了腕骨。
利用这几日西越密探的事，霍重山迅速将寻人的消息发了下去。
就在刚刚传来了密信，西越五皇子裴怀翊不知何时与护卫换了装束，等跟踪的人发现时，人已经跟丢了。
这个消息令霍重山更加坚信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他心中那团希望之火越烧越烈。
不过，陆凉音毕竟已经是死在宫中大火里的人，霍重山不敢大张旗鼓的找人，只说要格外注意最近出现的西越人，尤其是带着女人的西越人。
其实那件事霍重山是知道的，两年前西越的五皇子裴怀翊曾出使过后梁，与当时还是丞相千金的陆凉音传出了一段风月佳话。
人人都说陆凉音定是要被指婚给裴怀翊的。
天知道霍重山在边关听到这话时是怎样的心绪。
庆幸与疯狂的嫉妒同时撕扯着他的心，令他只能咽下所有苦痛愈发奋勇杀敌，建功立业。
派出去的人很快有了回音。
信上说所有西越人在傍晚时分护送着一辆马车出了城，往东南方的官道上去了。
压了一天的雪终于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好在云薄，清冷的月像巨大的夜明珠悬在幽深的天上。
白茫茫的四野之下，霍重山只身一人骑着马狂奔在寂静的官道上。
陆凉音腿上的伤不宜长时间赶路，裴怀翊为了照顾她特意买了一辆宽大的马车，一路上行的极慢。
这几日在城中裴怀翊特意打听过了，与陆家平日里交好的达官显贵们早早的与陆家划清了界限，而传闻在陆家卧薪尝胆十五年的霍将军霍重山，更是亲手将陆凉音送进了宫中受尽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