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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池侧过脸观察少年的表情,然而少年脸上唯一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阿池忽然想起来,少年哪怕跪下来躬着身子要去钻别人胯下的时候,脸上也是没有任何表情的。
后来阿池也不再自讨没趣,低头专注着手里的活。这是是恶臭熏天,但待久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那些恭桶是很恶心,但是以前在家里清理酒鬼的呕吐物一样恶心;清洗恭桶的水是很冷,但阿池求上戚无明那天,为了做戏一直趴在雪地里,那天的雪地比这里的水要冷得多。
阿池想,这些都没什么。
只要能活下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这些恭桶两人一直洗到晚上都没有洗完,晚上放饭的时间两人自然也都错过了。
眼看着月上中天,阿池已饿得有些头晕眼花,不由得稍稍停了一下,可扭头一看,少年还在那里弓着腰,来回洗刷着手上的恭桶,仿佛不会疲倦也不知饥饿。可这时候,阿池分明听见少年肚腹里同样传出隐约的叫声。
“原来你们在这里干活啊。”同样是院门口,同样是一道脆生生的声音。阿池抬头望去,却见溶溶月色下,白日那女孩靠在院门口,也不嫌弃这里污臭,笑嘻嘻地走进来。
她说她叫罗罗,是负责四下洒扫的,今天一直放心不下阿池他们,干完活就一直在找他们。
“你们肯定还没吃东西吧。”说着,罗罗从怀里掏出一块油纸包好的肉饼,“这是我刚从厨房拿的,快吃吧。”
但是她这话是对着阿池说的,手里那块肉饼也是朝向阿池。她故意冲着旁边那少年做了个鬼脸:“你白天还推我,我才不给你吃的呢!”
少年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来了句:“管好你自己吧。”
阿池本来还有些犹疑,但罗罗是真的一点都不嫌弃她身上脏臭,直接将那块肉饼塞进阿池怀里。那块饼还是热的,隔着布料,阿池甚至感觉有些烫。
罗罗又在阿池旁边找了块地方坐下,没提中午那令人尴尬的事情,只托着腮问阿池她叫什么,有什么家人一类的。
当阿池说到她父母还有弟弟都死了的时候,罗罗看起来都要哭了。“你好可怜啊。”她这么说。
说话间,因两人离得近,阿池那几乎要被周遭污臭的气味给逼得麻木的鼻子忽然间嗅到了一阵幽幽的香气。
注意到阿池的鼻尖动了动,罗罗又从袖子里拿出个小香囊,在阿池眼前晃了几晃:“怎么样,我自己做的,很香吧?”说话间,似乎有些得意,她冲着阿池笑了笑,嘴角露出了一个梨涡。
接着她脸上的笑容更深,将香囊放到了阿池手上:“这个就送你啦。”
阿池愣了一下:“送我?”
罗罗将阿池的掌心合上,笑吟吟地说:“收下吧,你一定需要它的。”
罗罗没有明说,但阿池知道,她一直在洗恭桶,身上一定是很臭的。
两人说话间,那少年一直在默不作声地干活。这时候他正好将最后一只恭桶洗刷完,把东西收拾了一下,也不理她们两个,少年径直起身,打算走了。
“喂,等一等。”罗罗忽然喊住了他。
少年站住,略有些佝偻的背转过来。
罗罗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朝少年扔过去。少年接住,阿池看见那同样是一块饼。
少年似乎很明显愣了一下。
这一瞬间,月色钻进云里,天地晦暗,阿池看不清少年的神色,只听见他还是说了一句:“管好你自己吧。”顿了下,又补道,“少管些闲事。”
说完,少年弯着腰将那块包着油纸的肉饼轻轻放在院门口,转身走了。
阿池回屋的时候,如意已经躺在床上了。尽管阿池的动作已经很轻了,但她还是注意到床上的如意在她回来的时候就稍微动了一下,很可能已经醒了。
这又是不好的消息,看来如意睡觉很轻。那她如果想趁半夜时分去探查城主府,就很不方便了。
阿池想,也许她得想个办法,让如意搬离这里。
装作梦游,拿把刀在她身边晃悠,能不能吓走她呢?
阿池思索的时候,却忽然注意到自己的枕边多了一个小瓷瓶,拿来一看,竟然是化瘀的伤药。
她想起自己还高高肿起的半边脸,伤药自然不会凭空多出来,她不由得看向了如意。如意一开始背对着阿池躺着,躺了片刻,又猛地转过来,睁开眼睛,抿了抿唇,说:“一开始都是这样的,等你领了月钱,交了孝敬就没事了。”
阿池默了一瞬,还是向如意道了谢。
如意没理阿池,又转过身去睡觉了。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挣扎声,阿池还听见有人在哭骂:“我不去!我不去!”
阿池愣了一下,因听那声音,似乎是欺负她那婢女,还是为首的那个。接着阿池又听见了其他两声隐约的啜泣,像是那婢女的两个跟班。
为首那个婢女还在骂:“蔡老婆子,我平常给你那么多好处,你把我们送出去……”接着就没什么声音了,像是被堵住了嘴。
想了想,阿池决定出去看看。
然而手刚放在门闩上就被打了下来,只见如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下来了,瞪着她:“你不要命了?!”
外面还有隐约的挣扎声,阿池想着哪怕开条门缝看看也好,然而如意就是死死地按着她。
就这么耽搁了一会,外面一丁点动静都听不到了。阿池觉得就算外面发生了什么,应该也结束了。她只得放弃刚才的想法。
如意这才松开了她。这时候阿池看见如意整个人打着摆子,脸色苍白,像是陷入了某种极度的惊惧。
她不由问:“如意姐姐,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如意深吸两口气,勉强镇定下来,但还是说:“问这么多做什么?!”说完,如意就回床上了。
可是如意明显没有睡着,阿池看见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阿池垂眸想了想,给如意倒了杯水放床头。
阿池放水的动静惊到了如意,她从被子里探出头,看见那杯水,也是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拿过床头那杯水,喝了一口,顿了下,又将杯子里的水全都喝完了。
见状,阿池又给如意倒了杯水。这次如意只喝了一口就放了回去。
但紧接着如意说道:“这里……有吃人的妖怪。”如意说着,又打起了摆子:“清欢就是被妖怪给吃掉了!”
过了好一会,阿池才从如意颠三倒四的叙述中理清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松竹院时常会有人被挑走。松竹院是城主府最差的院子,被挑走那自然就是“高升”了。被挑走的人自然满心欢喜,留下的人也是羡慕嫉妒。
阿池心想,这所谓的“高升”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要真是好事,那蔡婆子还有欺负她的那三个人肯定削尖了脑袋抢着被挑走,哪里还会留在松竹院。她们几个一定知道些内情。
但显然如意信了这说辞。
昨天晚上,与如意同屋的清欢就被挑走了。如意嫉妒清欢,她觉得清欢样样不如她,凭什么就被挑走了。于是她就悄悄跟在清欢的后面。
结果她看见清欢跟着人进了东面一处院子,随后她便听见清欢的一声:“妖怪啊!”接着清欢凄厉地惨叫了一声,便再没了声音。
阿池追问清欢进了哪个院子。可当时如意没敢跟太近,加上天又黑,再加上听见清欢那声惨叫之后,如意吓坏了,整个人恍恍惚惚,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房的,故而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只记得那个院子在东面。
因为太过恐惧,如意拉着阿池颠三倒四讲了许久才勉强睡去。这时候阿池才能回到自己的床上。
她的床正靠着漏风的窗,现在是三九天,就算用布将窗户所有的缝都堵上,也还是冷。
阿池想起罗罗给她的饼,这时候饼已经凉透了,生硬生硬的。但阿池还是放在嘴边,慢慢地啃着。
她又想起了罗罗的香囊。香囊很小,是可以拆开的,里面是一些香草。大概是罗罗没有注意,就着窗纸透进来的月光,阿池看见香囊的边角落了一点点暗色的污渍。
这时候阿池袖子里飘出来一样东西,弯腰拾起来,是一方帕子。这是她白天被欺负时,罗罗塞给她的。
阿池盯着这方帕子看了许久,最终默默躺回了冰冷的床上。
第十章 玉露春(六)
阿池并没能歇息多久,因为四更天她就要起来去全府上下收集换下来的恭桶。
但这反过来看是好事。这样她终于可以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探查整个城主府。在出松竹院之前,阿池特意去昨夜听见动静的方向搜寻了一番。
当然昨天晚上她什么都没有看见,只能凭着印象大概的方位摸索,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寻摸了片刻,阿池在草地上发现了人被拖行的痕迹,而且不止一道,有整整三道。
看来她们三个昨晚被捂住嘴后就被拖着走了。
阿池顺着这拖行的痕迹往前找,可惜出了松竹院再往前走一段后,就再寻不到类似的痕迹了。
不过确实,她们三个都是被拖了往东面去的。
如意说的都是实话。
推着板车去每个院子收集恭桶的时候,四周寂静一片,还未完全落下去的月亮给阿池照亮了前方的路。因是冬日,就着冰凉的月色,阿池发现虽然城主府栽种了不少耐寒的树木,但也有不少地方萧萧索索的,唯有东面的一处院子还有花影暗香。
那是几乎要开出墙外的艳烈的红梅。
这个院子叫“梅雪院”,不过阿池不认识牌匾上的这三个字。但这院子的梅花给阿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有就是这院子院门紧闭,阿池没能进去,所以也不清楚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当阿池还在梅雪院门口徘徊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你在干什么?”
阿池吓了一跳,转过身,发现是弯着腰推着板车的少年。
为了更快地干完活,阿池和少年自然是分开收集恭桶。只是两人的路线难免有交集的地方,比如这梅雪院的门口。
阿池知道肯定是自己徘徊的动作引起他怀疑了,便指着开到梅雪院墙头的那些梅花:“你看这些梅花多好看,我想偷偷折两枝呢。”
说着阿池还跳起来去够那些梅花,不过没有够到,她也不由得有些讪讪。
少年一点没有要帮阿池的意思都没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两眼,说了句:“时候不早了,还不快干活。”说罢,低着头推了板车就要走。
阿池一面紧盯着少年的动作,一面寻思着,应该是混过去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阿池注意到手碰到板车的时候,少年推车的动作顿了一顿。阿池朝着少年的手腕看过去,竟看见那里渗出了一点点鲜血。
被欺负的时候受的伤吗?
阿池回忆了一番昨天看见的景象,继而肯定当时少年的手腕绝对没有被伤到。
或者这是以前的旧伤?
阿池也不敢肯定。
在观察少年手腕的时候,阿池眼角的余光便扫过少年的指尖,继而发现少年的指尖竟然沾满泥土!
他们现在只是在收集恭桶,就算手弄脏了,那也不该是泥土啊。
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阿池纵然心里涌起了百般怀疑,面上却还是不显。这时候少年也朝她看过来,为了不引起少年的怀疑,阿池只得推起板车,继续往前走去收集恭桶。
后来等少年离去了,阿池又折回梅雪院转了几圈,却依旧没能进去。
不过对于少年这些异样,阿池心里却十分在意,以至于整个上午都在思索着这件事。
到了中午放饭的时候,阿池先去饭堂看了一眼。昨日欺负她的三人果然已经不在了。不过其他人大约只以为她们被挑走了,因此对于她们的消失,整个饭堂的人都十分平静,阿池甚至听见有人一面妒忌她们被选走,一面又暗自松了口气。
阿池又往小厮那边看了一眼,确认那少年正在角落里独自用饭后,便立刻转身跑走。
她得抓紧时间。
她跑去了小厮那边的住处。因着是放饭的时间,此处空无一人。
面对面前这一排小厮们的屋子,阿池想了想,径直去了位置最差的那一间。
推开门,阿池下意识觉得这一定就是那少年的屋子,因着整间屋子几乎什么都没有。若说如意那间屋子还有些绢花水粉之类的物什,这间屋子几乎就只有些家具,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就仿佛那少年不过一个寄居在此地的幽魂。
同时阿池注意到,一间屋子,两张床榻,只有一处放置了被褥,另一处只有床板。
也就是说,少年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的?
阿池暂且摁下心头疑惑,开始四下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