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顿了下,少年又对着阿池道歉:“对不起,如果我早点动手,可能你的朋友就不会死了。”
阿池愣了一下,少年口中的她的朋友毫无疑问指的是如意。
但这里关押的人衣衫破旧,无一人是婢女或小厮的打扮,可见是从外头弄来的,不是从松竹院提走的。这里的人,应该都是用作“酿造”玉露春的。
而枯井里那些尸体,应该都是被血魔吸尽鲜血杀死的。
所以杀死如意的凶手是血魔。
但阿池想了一下,继而明白了,少年可能是不知道血魔的存在的。他知道玉露春的真相,但是应该是只知道这是崔巍主使的,所以便来刺杀崔巍。当他看见阿池背着枯瘦的如意的尸体翻出梅雪院时,自然而然也会认为如意同样是被酿成了玉露春。
阿池张了张嘴,终究没有提血魔的事。
她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少年抿了抿唇,摇头:“你别问,我不想连累你。”
阿池默了一瞬问:“你难道是想在给戚公子的饯别宴上动手吗?”
少年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她说:“我猜的。”
这真的是她猜的。
之前她翻少年包袱的时候,少年安慰她说城主府没有妖怪,就算有,也不会猖狂太久。既然他说这句话,说明少年打算在近期动手。戚无明一开始来的时候还算是悄无声息,但他的马车被阿池当街拦下,又有了公堂审判这一出,戚无明来裕安城这件事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
人既然来了,那就会走。既然会走,戚公子这样的贵人自然要设宴送别。少年虽然布置好了,但也挑个好时机才能动手,否则前面的一切努力不就付诸流水了?现在不年不节的,最好的时机,除了戚公子的饯别宴,阿池想不到其他。而且既然要饯别戚公子,地点十有【创建和谐家园】会在最好的碧霄院。
就算少年心里挑了其他的时候,阿池也会告诉他,饯别宴才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因为……
因为少年动手的时候,阿池自己才有机会完成戚无明的差事。她才有机会活下来。
沉默了一瞬,阿池说:“我知道饯别宴什么时候开。”
少年忙问:“什么时候?你怎么知道的?”
“明天日暮。”正对着少年的目光,阿池不由得偏过眼,随口扯了个谎,“我看见厨房已经在准备明日的菜品了。”
抿了下唇,阿池说:“现在看起来好像就那一个人看守我们。等到明天傍晚,我们将那人引过来,夺来钥匙,就可以逃走了。那时候,你就可以动手了。”
少年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我动手的时候,城主府必然会混乱起来。你就赶快趁乱逃出城主府吧。”
说着,少年看向周围囚室那些被毁去嗓子的人,眼里流露出不忍来:“我们逃走的时候还可以将他们一起救走。”
阿池一愣,说:“是的。他们跑掉的时候会制造骚乱,你动手会更方便些。”
少年说:“是极,我就没有想到这一层。”
阿池一时无言。
计划既然定下来了,阿池与少年便在这一方小小的囚室里养精蓄锐。
阿池闭了一会眼睛,又倏然睁开,扭头看去,只见少年靠着墙坐着,手里拿着那张已经发黄的《告天下同道书》,似乎有些出神。
过了一会,少年察觉到了阿池的目光,以为阿池是好奇,双唇动了动,但终究没有告诉阿池这是什么。他觉得阿池不知道对她比较好。
但阿池知道这是什么。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能推测出少年的目的以及接下来打算采取的行动,却还是想不通少年的身份。因为少年看起来和她一样,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但为什么他竟然会有行刺仙人这样大胆的想法。她所有过的最大胆的想法也不过是拦下仙人的车架,乞求仙人的怜悯而已。
为父母报仇她勉强能理解——尽管假如她的酒鬼父亲这么死了,她绝对不会为他报仇的。可是少年还说,是为了不再有人变成玉露春,是为了其他人不再经受这样的厄运。这一点阿池就不能理解了,在她看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有余力和闲心管其他人的闲事,再说他人的厄运又关自己什么事,大家不都是自扫门前雪吗?
她想不通。
而且少年又会识字,又会画符,这些是从哪里学的呢?
少年叹了口气,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着说法。过了一会,他说:“我的父母,他们曾经在一个地方生活过。他们也都是凡人,但是他们在那里学会了读书识字,画符布阵。只是后来,那个地方……没有了。他们后来辗转来到裕安城,将他们学会的东西也教给了我们。”顿了下,示意手上的《告天下同道书》,“这也是爹娘留给我们的。”
“……你们?”阿池注意到了这一点。
少年笑了一下,笑容竟然有些腼腆:“其实我还有个妹妹,跟你一般年纪。”
顿了下,又轻声说:“但我将她撇在外头了。我没告诉她我要干什么,只告诉她我会很快回去找她。但其实……我在骗她。”
阿池张了张嘴,一瞬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像是想到了什么,阿池问他:“饯别宴上,戚公子也会在,你……也要杀他吗?”
少年摇头:“我听说这位戚公子一路斩妖除魔,打抱不平,是个难得的好人。我不打算对付他,我只杀崔巍。”
……好人?阿池只觉得一阵讽刺。
但阿池又问他:“既然你认为戚公子是难得的好人,为什么你不告诉他玉露春的事,让他帮你呢?”
少年说:“因为那位戚公子也是仙人,我不相信他。”
顿了下,又说道:“也许不是所有的仙人都是坏人,但我不敢相信他。”
第十五章 玉露春(十一)
聊到戚无明,两人又是一时无话。主要是阿池不知道说什么,她也没办法解释戚无明的那些好名声都是假的。
只是阿池偏过头看着少年,少年似乎又在看那张《告天下同道书》。阿池抱着膝,忽然间有些羡慕。
她很羡慕少年能识字。
以前给那个酒鬼买酒的时候,偶尔也会经过学堂,她也想悄悄蹲在外头听。但是因为没有钱,又是女孩子,总是被轰走,而回去迟了又要被打。
盯着少年看了一会,也许因为没控制住心里那点冲动,阿池忽然间问他,语气比任何时候都带了点小心:“你能不能……教我识字?”
少年有些意外地抬头看着她。
抿了抿唇,想到戚无明说她拿倒了《告天下同道书》时的那声冷笑,阿池轻声说:“我就因为不识字,被人嘲笑了。”
顿了下,阿池又摆了下手,小心翼翼地说:“不用很多的,一点点就可以了。”
“好。”少年没有多说什么,立刻就答应了。
“我先教你写名字吧。”少年说着,在囚室里头找到个小石块,拂开地上的稻草,正要写字,却顿住,转头问阿池,“你之前说你叫阿池……那你到底姓什么叫什么啊?”
阿池愣了下,说:“我就叫阿池。我娘在池塘边把我生下来的,所以我就叫阿池。”
少年似乎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默了一瞬,然后直接用石块在地上写下了端端正正的“阿池”两个字。
“我阿爹说,一般人第一个学会写的都是自己的名字。名字一定要写端正了,字是人的骨,这个名字就是我们自己。学写字,先学会写好自己的名字,要立得住,要有骨气,要有正心。”少年这么告诉阿池。
“来,你试试。”少年将手里的石块递给阿池。
阿池在地上模仿着少年的笔触去写自己的名字,可是她第一次写字,难免写得歪歪扭扭的。
见状,少年捉住阿池的手,带着她,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去写名字,直到阿池自己能将名字写端正。
“你看,并不难,对不对?”少年先是温和地教导阿池,随后又有些腼腆地笑了,他说,“我以前也是这么教我妹妹的。”
阿池蹲在地上,看着自己写出的名字,忽然间伸手摸了上去。轻轻抚摸名字上的笔划,她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难言的异样的感觉。
很多年后,当阿池能随手用上世上最好的笔墨纸砚,抬手也能写下锦绣文章的时候,她依然忘不了在她十三岁的某一天,在这一方小小的囚室里头,有人用石块在地上一笔一划地教她写自己的名字,也始终都忘不了此刻她心中泛起的那一点点波澜。
这一瞬间,阿池抬眼看着少年,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冲动。
她忽然间很想告诉他,其实你这个行刺的计划是不可能成功的,你刺杀崔巍就是在白白送死啊。
因为戚无明也在现场,谁知道戚无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也曾说过城主崔巍作恶多端,但戚无明反应冷淡,他们二人定是沆瀣一气——尽管阿池这个时候并不知道沆瀣一气这个词。
少年的判断是正确的,因为戚无明也是仙人,和崔巍没什么不同,确实不值得信任。但他的判断同样也是错误的,因为戚无明哪里是什么好人,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这样的冲动也只有一瞬间。很快阿池又将涌到喉咙里的那些话尽数咽了下去。
少年注意到阿池的神色,问道:“怎么了?”
阿池偏过眼,转移了话题,问少年:“那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少年犹豫了一下,蹲下身,在地上写下了“梅逾峰”三个字。这就是少年的姓名了,这三个字,他写得很用力,字字如刀,锋利刻骨。
看着地上的少年的名字,阿池忽然觉得肚子有些微微的疼。
难道是毒发了?阿池有些迷茫地想,可是今天不是才第六天吗?不是应该还有一天吗?
少年,不,梅逾峰,注意到了阿池捂着肚子的动作,连声问阿池怎么了。阿池咬牙说自己没事。
梅逾峰想了想,问她:“你是不是觉得难过,或者紧张?”
阿池愣了一下。
他说:“我妹妹也是这样。她心里不舒服的时候,身体也跟着不舒服。”
梅逾峰又端来水:“你先喝点水吧。”
喝了水,阿池感觉这份隐隐的疼痛好像又消失了。
她自觉并没有感到难过,所以她觉得这份疼痛应该还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沉默了一会,阿池还是轻声问他:“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梅逾峰想了想,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还真的有一件。”
“你说。”
“我的妹妹……你逃出去以后,如果有机会见到她……如果你方便的话,还请你代我照拂她一二。”梅逾峰说着,站起身,端端正正作了个揖,“梅逾峰在此谢过了。”
阿池垂眸,然后问他:“她叫什么名字?”
“梅盈月。”
阿池又问:“怎么写?”
梅逾峰先是在地上写下了“梅盈月”这三个字,片刻后又重重涂去,大约是怕连累她。
阿池说:“我记住了。”
第七日,酉初,日暮。
那小厮又来挨个牢房放饭了。待轮到阿池这个牢房时,阿池和梅逾峰对视一眼,阿池立刻捂着肚子在地上来回打滚,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梅逾峰则退避一旁。
那小厮见状,先是“啊啊”叫了两声,见阿池还是来回打滚,忙打开牢门进去查看情况。梅逾峰立刻从背后抱住他,将他摔在地上,阿池则趁机一把抢过他腰间的钥匙。
周遭被关的那些人见状激动地拍打牢门,大张着嘴,嗓子里发出“啊啊”的声音,似乎在求阿池救他们出去。阿池正想放人,回头一看,却见梅逾峰对着那又聋又哑的小厮拿出了匕首。
阿池想起小厮将人捆到木架上的情形,知道梅逾峰是动了杀心。阿池对这小厮没有什么多余的同情心,只希望梅逾峰不要浪费时间。
可那小厮忽然间跪下,冲着梅逾峰连连磕头,又指着自己的嘴巴和耳朵,接着又重重磕头,似乎是想说他也是被人弄哑弄聋了,他也不是自愿的。梅逾峰终于是长叹一声,收起了匕首:“罢了,你走吧。”
虽然听不见,但小厮似乎是理解了他的意思,忙不迭地跑走了。
阿池和梅逾峰一起将此处关押的人尽数放走。他们跪下感谢他们两个,阿池却只示意他们赶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