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我乐意之至。”杨炎笑了笑,“你很英勇。但是以后不要如此涉险了。”
张忠志的心情骤然跌落谷底。
她叫他“为辅兄”。他以为这是她特殊的亲近。可是原来,她称呼别人的表字,也是这样顺畅。
这时杨炎身边一个回纥武士探头看了眼,惊叫道:“我看,你们误会何六娘了,世间哪儿有这样的定情之物?你看这针线……”
众人好奇,凑过去一看,顿时哄笑起来:那丝帕中间缝了一道,针脚宛如一条长长的蜈蚣,歪歪扭扭,而且蜈蚣的每只脚都姿态奇特,扭向不同的方向。
狸奴低声道:“对不住……我女红不好,缝得不大妥帖。”低下了头,一只脚在地上蹭来蹭去。
杨炎那块手帕被她不小心撕开,她勉力修补,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习武的女郎家,做女红自然少些,可是像她这么愚拙的,大概也没几个。
杨炎将丝帕收入袖中,挑了挑眉,笑道:“那你就不要与人比女红,而要与人比‘透剑门’。”
狸奴倏然抬头,眼中发出亮光:“你好聪明。可是,若我连‘透剑门’也输了呢?”
“那就打他。打到他服气。”杨炎不假思索。
狸奴哈哈大笑。
“杨兄身为文士,想来不会如我们武人一般,整日演武操练。又怎会随意斗殴呢?”张忠志笑道。
杨炎还没答话,河西众兵士的表情都变了变。先前那个回纥武士尴尬笑道:“杨书记当真会【创建和谐家园】的。”[5]
突斤没甚么心机,闻言大喇喇追问道:“杨书记难道打得过你们武将们?”
“那倒未必。只是我既不怕死,又没分寸。”杨炎笑道。
“不怕死,所以敢于进击。没分寸,可以将人打死打伤。”突斤咋舌摇头,“是这样吗?”
“是。”杨炎非常坦然地回答。
河西众人显然都想转开话头。回纥武士对狸奴道:“何六娘绝技,我们好生佩服。”
杨炎看了眼狸奴,道:“我们自当守诺,将球场让给你们,以后也不再非议安将军。”
边疆将士们经常在战场上和异族敌军搏命,对武技的重视高于一切,因此边将没有几个不崇武轻文的。但杨炎一个文士下了结论,隐有首领风范,河西诸位武士却没有异议。
张忠志看着这情景,既觉奇怪,又生出了几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嫉妒。幽州武士们以他最为年长资深,他便笑着代表众人说道:“既然如此,杨书记与河西众位兄弟们便请回罢。我们改日再一同去吃酒。”
杨炎嘴角扬起一个微笑。两人眼神交汇,张忠志瞬间似乎被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文士看透了,心中浮起一阵窘迫,没有说话。杨炎颔首,轻描淡写地答道:“好。”
狸奴跳到张忠志面前,笑道:“为辅兄,公南兄他们既然答允了再不非议安将军,我们不就没有心结了么?我看,不如留下河西的兄弟们一同打球,可多热闹?”
张忠志看着她充满期盼的笑靥,究竟不免心软。他咬了咬牙,吐出一个字来:“好。”
众人哗地四散,各自去换球衣。狸奴欢叫道:“公南兄,你也一起来打!”拉住杨炎的衣袖。
杨炎微微一笑,忽然道:“我看,你以后不要簪花了。”
狸奴瞪大眼睛,摸了摸鬓边的蔷薇,迟疑道:“为甚么?你不喜欢红色?”
她纤细的手指捏着花瓣,肤色雪白、花色火红、发色黧黄、眸色碧蓝,数种色彩互相衬托、碰撞、交融,仿佛名家国手蘸取颜料,挥毫画就初夏时节最明丽绚烂的图景。
“不是。”杨炎停了一停,笑道:“他人簪花,都是花朵为人增艳。你簪花,却是你为花增光,不免亏本。”
蠢作者表示感谢大家的票票。爱你们。今天下午看了两集 2019 版《倚天屠龙记》,六大派攻打光明顶那两集。真是金庸作品中百看不厌的段落啊。啊,打脸一时爽,一直打脸一直爽。张松溪的演员颜值很高!
注释:
1 透剑门的记载出自《因话录》,但刀剑具体应该怎么插,帷幕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因话录》没有详细说。
2 这个马名“咄陆”即 toruğ的转写。《阙特勤碑》东面第 33 行记道:“(阙特勤)第三次骑 yägin silik 官的带有马衣的粟色马进击,该马在那里死了。”在此,“栗色马”的古突厥语原文的拉丁转写为 toruğ,此词至今存在于突厥语的所有语言群中。参见芮传明《古代名马称号语源考》。
3 马身上烙官印、私印:参见《唐西州长行坊配兵放马簿》残卷。似乎印记经常烙在马的“近人”一侧,也就是左侧。
4 泾水渭水一会你清一会我清,在盛唐是泾浊渭清,杜甫:“旅泊穷清渭,长吟望浊泾。”
5 杨书记:节度使掌书记就是可以简称书记的,手动狗头。例如韩愈《徐泗豪三州节度掌书记厅石记》。
(11)天宝十二载四月二十三日
“契苾姊姊,契苾姊姊,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以身犯险,练甚么透剑门。”狸奴拉着契苾冬鼠的衣袖,软语恳求,契苾只作不闻。
“契苾姊姊,契苾姊姊,我买酒与你吃。”狸奴凑到契苾的左脸边,笑嘻嘻地道。契苾转过脸去,口中道:“你那点钱银够买甚么。何况,你没吃酒时尚且胆大包天,吃了酒你岂不是要上天入地?你还想做甚么?顶竿?走索?幻术?”
“走索是不成的。我再轻五斤的话,或许可以在细绳上走动。幻术也不成,我太蠢。顶竿大概可行,毕竟我气力很大……”狸奴歪着头,竟然认真思考起来。
契苾气结:“你!你还知道自家蠢!”“啪”地一摔手里的文书。
平日冷静自持的人,发起火来当然比别人更可怕。狸奴打个哆嗦,愈发谄媚,笑道:“是,是,我又穷又蠢。那我就不买酒了,买樱桃饆饠。你去我家里,看我给马儿剪三花,可好?晚上你就跟我一起睡。”
契苾哼了一声,不再理她。狸奴却知道她这是应了的意思,终于松了一口气,欢天喜地地走了。
然而,午后契苾走进崇化坊狸奴家的院子时,看到的却是一幅奇景。
狸奴蹲坐在地上,抓着剪刀,正在跟她的那匹坐骑“咄陆”说话。而咄陆扬着头,一脸警惕,细看还有几分委屈。狸奴的院子很小,咄陆显然已经后退到了极限,【创建和谐家园】和尾巴都贴到了院墙上。
契苾定睛细看咄陆,感觉自己简直要窒息了:“你,你剪的这是甚么?”
狸奴闻声回头,眨着眼睛道:“三花啊。哦,才只剪了一花。不知道为甚么,我才剪了几下,咄陆就不许我剪了。”
契苾用力揉着眉心,克制自己,沉声道:“三花分两类,一类是将颈部鬃毛分三缕剪成弯刀状,传闻太宗文皇帝陵前的‘六骏’,便是这种花式。另一类则是修剪成三枚堞垛状的方形,今人多用此类。你剪的是哪种?”[1]
“我剪的是堞垛形……”狸奴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
“哪里的城墙堞垛是这个模样?你们幽州吗?”契苾一忍再忍,终于脱口而出:“这不是堞垛,这是……”
“狗屎。”狸奴讪讪接口道。
已经剪好的那一块鬃毛歪歪扭扭,全没一丁点儿花马应有的气派,活脱脱像是一团狗屎,尤其咄陆的毛是栗色,就更像一团刚刚拉好的狗屎。
契苾没想到狸奴自己也看出来了,倒有点不忍心,摸了摸她的头。狸奴垂头丧气了一会儿,又若有所思道:“可是,三花马世上多得是,剪成这个样子的,可不多见,岂不是——”
“唏律律律律!!”咄陆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大叫起来。契苾已经不想说话了,劈手夺过剪刀,走到可怜的突厥马身前,嘘了几声,总算安抚好了它,开始给它修剪鬃毛。她动作熟练,剪的却既不是弯刀状,也不是堞垛形,而是将马鬃均分为三缕,剪成花瓣的形状。
狸奴涎皮赖脸凑过来看,契苾赶苍蝇似的连连挥手,将她赶开。狸奴见咄陆不仅乖乖站着,还微微侧头让契苾修剪,不由得长叹一声,彻底认清现实,出门去买饭食。
她转了一圈,买了几个饆饠。路过卖瓜果的店肆时,肆主娘子招呼道:“何小娘子,不买枇杷吗?皮薄汁多,又甜又润。还有嘉庆子,半点不涩!”[2]
狸奴扫视店里,不觉随口问道:“没有甘子吗?”[3]
“甘子?甘子要到秋天才有哩,石榴也是。”肆主娘子笑道,“何小娘子爱吃甘子?”
狸奴摇摇头,只买了几两柰果,与一些紫红的嘉庆子。肆主娘子一向喜欢她美丽可爱,照例多饶了她两个黑枣。
回家路上,狸奴拐了两个弯,走到一个院落前。院门大开,门内是一大片空地,正中间矗立着一座四方形的高大殿宇,四角各有巨柱支撑,殿中传出阵阵酒香与西域香料的奇异味道。殿门口有刻着守门卫士的浮雕,周围则建有回廊,廊下的神龛中供奉着祆教神祇的画像——这正是长安城中的数座祆祠之一。[4]
时时有神色憔悴的胡女走入祠中,在刻着四臂神和大象图样的火坛前拜倒,对着坛中长燃不灭的圣火,祈求出门行商的丈夫儿子平安归来,或是求神明让自己的丈夫回心转意。
附近除了这座祆祠,还有一所叫做静乐尼寺的佛寺,和几家道观[5]。尼寺的钟磬、诵经声,道观的法器声音,祆祠的祝祷声、异域乐曲声,混在一处,却也能各自安抚自家的信众,意外地圆融和谐。
狸奴在河北时,远算不上甚么虔诚信徒,每次去祆祠,都是与家中其他人一起,跟着父亲何千年去的。但她自从到了长安,偶尔想念河北时,就会跑到神祠中发呆。时日久了,不免跟庙中的祆祝混了个脸熟,得了甚么好吃的,都会送给庙祝一些。
她分出几个嘉庆子,正要走进祠内,忽然听得有人道:“何六娘爱吃李子?”
狸奴认得这声音,更认得那阵隐约的柑橘清气,转身笑道:“公南兄!”随手递了一个给他,笑道:“我并非特别爱吃李子,不过,我只买得起这个。你如何在此?”
杨炎今天没穿那身青袍,反而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襕衫。这个颜色原本是极挑人的,但由他穿着,却仿佛淡淡白云、盈盈碧落之中,有言笑晏晏、风姿清举的仙人踏歌而来,色调正好,温度正好,再妥帖不过,再恰当不过。
他接过李子,笑道:“原来是不爱吃,才给我吗?”
狸奴顿时红了脸,伸手去夺:“不是——”
“我取笑你的,痴儿。”杨炎没想到她当了真,把李子放入袖中,“我到那边的观中访友,却没见到人,便四处走走。你就住在这崇化坊么?”
“啊,是。契苾姊姊今日来我家,给我的马剪三花,我出门买饭食。你要不要来吃?可惜没有甘子卖。”狸奴语无伦次。
杨炎皱了皱眉,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她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狸奴!”远远传来契苾的叫声,想是因为狸奴久久不归,出来找她了。
“契苾姊姊,我在这里!”狸奴叫道。
“所以,你叫……”杨炎少见地迟疑了一下。
“是,父亲起的阿娘生我那日他在路上看见一只野猫且我当时哭声微弱像猫一般因此父亲给我起名狸奴在幽州时众人都爱笑我后来谁笑我我便打他渐渐就没人笑我了。”狸奴只当他也要嘲笑自己的名字,索性一股脑儿把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我不笑你。你别打我。”杨炎咳了一声,正容说道。
狸奴看了他一会儿,总觉得他这话别有用心:“你笑罢。我不打你。”
“我不笑你。”他口中重复,一边围着她转了半圈,转上两步,就停一停。她跟着他转了几步,疑惑道:“你做甚么?”她在女子中算得上高挑,但和他说话还是要仰着头,稍稍有点累。
“替你遮一遮。”杨炎终于站定,随手指了指头顶光芒正烈的太阳。
“你……”狸奴怔住,这时契苾跑了过来,问道:“你出门这么久,是去买樱桃饆饠么?”
狸奴点头。
契苾哼道:“我还道你去割麦子、种樱桃树、蒸油晒盐了。”
狸奴讪笑道:“契苾姊姊,这位郎君姓杨,字公南,是河西节度使哥舒将军帐下的掌书记,前番多亏他为我出了计策。公南兄,这位娘子姓契苾,是太宗朝名将契苾将军的后人,平日里待我最好。”
杨炎含笑施礼。
契苾还了一礼,寒暄两句,言语姿态很是客气,狸奴却注意到了她眼中的一丝戒备。
蠢作者今天发现,2019 版《倚天屠龙记》电视剧里的黛绮丝和波斯明教总坛使者,说的竟然真的是波斯语!!!嚯!!可以说是很用心了!黛绮丝一张口,我发现自己竟然听到了波斯语,当时我就震惊了!(不过圣火令上的是古波斯楔形文字,这个是不现实的。)
以及,谢谢穗穗、谢又清、秦月溶小姐姐、什么鬼、邓杰叔等各位读者太太/老爷/小姐的推荐票!你们都是好人!(突然发卡)
注释:
1 参照冉万里《李白<将进酒>中的五花马》。
2 嘉庆坊是唐代洛阳的一个坊,坊内有果实鲜美的李树,因此李子又被称为“嘉庆子”。
3 甘子,就是柑橘。
4 参照庞晓林《入华祆教圣火崇拜丛考》,陈文彬《前 6 世纪-6 世纪祆教火坛及佛教香炉图像研究》,但是中原地区也没什么祆祠遗迹留存,具体描述请勿深究。
5 参照徐松《长安志》。
(12)天宝十二载五月一日
“前些日子诸事繁忙,未曾得见何六娘,六娘不要介怀。”安庆宗示意婢女将几盘酥山[1]分别放在众人面前,笑眯眯道:“茶为酪奴[2]。我想,咱们河北人吃不惯茗汤,不若在酥山上浇一些酪浆,既凉且润,比茶汤爽口十倍。”
狸奴受宠若惊,笑道:“郎君这样说,可折煞我了。”
她定睛看案上的酥山。雪白的冰块盛在艳红的玛瑙盘里,顶端不止浇有酪浆,还插着几朵小巧的茉莉花。每朵茉莉花的花蕊中,都点缀着一颗饱满鲜红的大樱桃。茉莉清香,调和了酪浆的重腻。
这样精致的食物,她是见也没见过的。狸奴拿起银勺,一时竟不知如何下口。
一旁的张忠志以为她在看玛瑙盘,笑道:“这玛瑙盘与你坐的水葱夹贴席和绣褥,都是三年前这座宅邸新成时,圣人赏赐给咱们安将军的。”
这座宅邸是安禄山入朝时所住的地方,是皇帝特意为他所建,占了亲仁坊好大地方。建成之后,皇帝又赏赐了许多金珠珍宝,理由是:“安禄山这胡儿眼睛大,不要让他笑我小气才好。”
狸奴早就感到身下的绣褥和席子柔软得超乎寻常,闻言不安地挪了挪【创建和谐家园】。她连忙舀了一大口酥山,送进嘴里:“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