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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奴低低【创建和谐家园】了两声,睁开眼睛。剧痛使她眼前一阵阵发黑,眼中的世界明明灭灭,意识也随之变得断断续续,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
好在杨国忠已经离开,吉温扫了一眼郑侍御,向狸奴问道:“何氏,你没有话要说么?”
狸奴从小好动,坠马摔断过右腿,因此骨头折断对她来说并非初次。爱好骑射、技击的人受伤乃是常事,她醒来之后虽觉痛不可当,却能勉强镇定下来。听到吉温问话,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呼吸太重会增加疼痛——低声道:“我有话说。”
郑侍御亲自提起笔,准备记下她的款辞。书记的事通常是刀笔小吏来做,但今日宰相一度亲临御史台狱,显然非常在意此事,他自然要小心伺候。
吉温道:“你有甚么话说?”
狸奴又吸了口气,抬头望着吉温,一字一字地、缓慢而清晰地说道:“这篇突厥语碑文,是陇右、河西节度使哥舒翰麾下的突厥部众……伪造的。”
吉温、郑侍御齐齐变色。郑侍御指着狸奴,斥道:“你攀咬哥舒将军,有何居心?”
狸奴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我想问吉中丞,为甚么捉拿我?”
“有人恶意散布这篇大逆不道的文章,我奉宰相之命,私下里推勘此事。”吉温道。
“不知中丞有何凭证,可以证实我散播此文?”
“何氏,你太狂悖了!甚么时候这御史台狱容得一个寻常女子要凭据了?”郑侍御喝道。
狸奴道:“大唐律例,难道鞫问罪人时,不必听罪人的款辞吗?”
吉温向郑侍御摆了摆手,说道:“哥舒将军身兼陇右、河西节度使,地位尊崇,手握重兵,是圣人器重的大将。既然事涉哥舒将军,还是应当听一听犯妇说些甚么。”
狸奴心情一松。李起那天的话给了她指引:“哥舒将军收罗突厥残部,拥兵自重,部下兵将只知有他,不敬君上,才信了这些悖逆言语,甚至众口相传。”若是只有自己获罪,那还是小事,可若是阿娘因此受了牵累,更加为父亲所不喜甚至厌弃,她有何面目去见阿娘?倒不如拼命将此事攀扯到安将军的宿敌哥舒翰身上,将水搅浑,或许反而还能立下一功,争得一线生机。
狸奴编造了一个在西市偶然听到突厥人对话的故事,将罪名推在几个早已离开长安、返回河西的士兵身上,一时无法查证,但当然也无法证伪。吉温令郑侍御记录,又命狱卒将狸奴带下去。
狱卒看着狸奴走进牢房,目光掠过她软软垂在身侧的双臂,难得生出两分恻隐之心,跟了进来,俯身抱起地上破败的毡褥和蒿草。狸奴疑惑抬头,狱卒道:“暑热时将罪囚关在小房里,堆上这些,罪囚便难耐酷热,很快气绝。几十年前来俊臣还在的时候,就有这样的牢房了。”[1]
狸奴道了声谢。狱卒见她一双蓝盈盈的眸子中神采暗淡,脸上满是尘灰泪痕,心中暗叹,转身锁上了牢门,想道:“进了御史台狱,多半不能活着出去了。不知这小娘子得了甚么罪。”
过了些时候,狱卒送来两个蒸饼和一碗水。狸奴的手臂折断后肿胀起来,无法拿起蒸饼,只能伏在地上,低头将嘴唇凑近碗沿喝水。喝了两口后,碗中水位降低,她便再也喝不到了。这间为了热死罪囚而存在的牢房没有窗户,狸奴看不到日月更替,不知时辰,躺在地上时睡时醒。睡眠是此刻唯一能够减轻痛苦的事,她紧闭着眼睛,偶尔有泪水从眼角流下。
她醒来时,周围仍是一片寂静——也许这才是御史台狱的常态,被关进来的人都已经发不出声音了。狸奴感到身上一阵阵发烧,在闷热的牢房里,竟然不自觉地打起了寒颤。她在幽州军中见过的伤者甚多,知道骨折之后有时伤者会身体发热,多半是因为体质较弱,或是伤口未能及时得到料理。这种情况极难缓解,可谓凶多吉少。
狸奴将嘴唇挨到碗边,用牙齿咬着碗沿,一点点将碗倾斜,让水流入口中。若在平日,控制力度对鞍马娴熟的她来说自非难事,但现下受了重伤,神智模糊,只喝了两口,就不小心打翻了碗,半碗水迅速渗入地面。她愣愣盯着那一小片湿了的地,脑中翻来覆去只有两个念头:“莫非这就是我攀诬哥舒翰的报应?可是人活在世上,各为其主,又有甚么错?”
她在牢房中睡睡醒醒的时候,大明宫的紫宸殿中正有一场争论。
朝会已经结束,太仆寺卿安庆宗请求皇帝将宰相和御史中丞留下,理由是:“昨日杨右相命吉中丞捉拿十余人,系于御史台狱。这些人俱是寻常百姓,其中一人还是家父副将何千年之女,温柔端方,从无恶迹。杨右相不问情由将他们下狱,是何缘故?难道又是疑心家父要反吗?”杨国忠曾数次向皇帝进言说安禄山要反,因此安庆宗问出这话倒不显得突兀,言辞神态正是一个气愤的儿子该有的模样。
安庆宗会在今日朝会后发难,杨国忠早有预料。他气定神闲地看向皇帝,刚要说话,便听皇帝温和道:“安卿不必急躁。近来有人包藏祸心,在城里传了一些悖逆的话,因此朕令宰相推问。你父亲副将何千年曾经送贡物入朝,朕认得他。御史台想来不过是叫何氏过去问话罢了,不是甚么大事。”
安庆宗恭敬道:“劳陛下亲自解释,臣不胜惶恐感激。当着陛下的面,臣斗胆,问宰相和中丞一句:何氏究竟有罪无罪?”
杨国忠还没来得及看御史台今早送来的款辞,但既然已交代了吉温,文书想必是按照他的意思来写的。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昨日臣曾亲自到御史台狱,旁观吉中丞鞫问何氏。何氏的悖逆罪状,便请吉中丞禀报陛下罢。”
皇帝和杨国忠的目光同时转向吉温。吉温的面上却现出几分难色,犹豫了片刻,才说道:“陛下,右相,此事……似乎还有内情。”
杨国忠皱眉道:“吉中丞此言何意?”
吉温顿了顿,说道:“何氏的款辞,涉及另一位节度使。干系重大,微臣不敢自专,只得请圣人和右相听过,再作定夺。”
杨国忠愕然看着吉温。大唐兵多将勇的节度使统共就那么几位,朔方节度使安思顺是安禄山的堂兄,何氏是安禄山的人,当然不可能攀咬安思顺。安西的高仙芝、封常清离得太远,跟安禄山没甚么深仇大怨。剑南节度使固然是杨国忠自己遥领,可若何氏说的是他,想必会用“宰相”而非“节度使”来称呼。那么,何氏所指的人,便呼之欲出了:与安禄山一贯不合的陇右、河西节度使哥舒翰。
果然吉温道:“此事的起因大逆不道,臣便不重复城中流传的那些悖逆言语了,只将何氏的款辞说与圣人和右相罢。昨晚何氏说,她在西市的胡饼店外,听见几个河西来的兵士议论,说这些言语实则源于哥舒将军收容的突厥部众。突厥亡国之后,有些人不愿内附大唐,便去往陇右、河西,依附了哥舒将军,因为哥舒将军是突骑施人,本属突厥一部……”
“吉中丞!”杨国忠气急之下打断吉温,“这等无由无据的诬构言语,你如何能报与陛下?”
皇帝暗觉后悔,不论此事是否真与哥舒翰有关,都不应该让安禄山的人知道。安庆宗似乎料到了皇帝心思,抬头道:“既然事涉悖逆,臣不敢多问,唯求陛下一事:若未有凭据能将何氏定罪,便请吉中丞推问时手下留情。假使何氏无罪而身受重刑,损伤体貌,只怕会伤了为国尽忠的将士之心。”
皇帝道:“这是自然。依朕看来,此事多半是误会罢了。”又安抚了几句,吉温和安庆宗便退了下去。皇帝叫杨国忠留下,问道:“你叫吉温推劾那个何氏,可曾用刑?”
杨国忠一惊,含混道:“问话时难免严厉了些,没甚么损伤。”
皇帝在武后的手下成长,对酷吏们的行事堪称熟稔。他想到御史台狱的手段,斥道:“胡闹!没有凭据,岂能随意用刑?告诉吉温,不可随意虐待罪囚。朕少年时,来俊臣曾在洛阳丽景门内置一推事院。官员若是入了推事院,一百人之中连一个也未必能活,因此有人称丽景门为‘例竟门’,意思是入此门者,例行绝命。当时百官觳觫,道路以目,皆因酷吏横行之故。朕的朝廷,绝不可复见当年故事!”[2]
这日下午,狸奴正在牢房里昏睡,忽然感到额头一阵微凉,甚是舒服,头颈也被抬高,枕在甚么柔软的物事上面。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一张神色焦虑的清秀脸庞,诧异道:“契苾姊姊?”
她的声音嘶哑,契苾连忙取过一只水囊,喂了她几口水。狸奴试着坐起,却发现自己枕在契苾的腿上,额头上盖着一块浸湿的巾帕。契苾按住她,低声道:“早晨我便想来看你,狱卒只是不肯通融。方才我们又来,狱卒却竟然许了。”
我们?
狸奴费力转头,却见杨炎仍是一身淡蓝襕衫,盘膝坐在旁边,正自默默看着她。她咳了一声,缓缓道:“你的衣裳……脏了。”
那个……蠢作者其实挺意外的,上个赛段变成了分组第二名。就,挺感动的,我没更新的时候,居然也会有读者小天使点进来投票。我自知又懒又蠢,深觉不配小天使们的抬爱。除了认真写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回报的了。
注释:
1 根据《唐书》酷吏传,这种热死人的牢房是一个叫王弘义的人设计的。
2 丽景门的谐音:“例竟门”,直译应该是“例行终竟”。“竟”字有结束的意思。
(22)天宝十二载五月十三日 申时至酉时
杨炎的襕衫下摆沾了尘土和蒿草,脸上的神色很难形容,不似平日的都雅风姿。他没有回答狸奴的话,而是问契苾:“契苾娘子,你出身武将世家,想必懂得接骨?”
契苾跟他有怨,却一向头脑清明,分得清轻重缓急:“我懂得接骨,但是杨书记须得在旁辅助。”拿起两块薄薄的夹板,指点杨炎如何用夹板固定断骨。二人进入御史台狱之后,得知狸奴手臂折断,契苾立刻派鸿胪寺的庶仆[1]出了皇城,购置接骨药草等物。
室中甚是阴暗,仅有的光线都来自对面牢房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契苾纤细手指反复摸过狸奴左臂,直到对骨头断裂错落之处了然于胸,才将伤处两截断骨对准,低声道:“你忍着些。”言毕双手陡然发力,“咔咔”两下,不偏不倚,接上了断裂的肱骨。杨炎伸手,隔着衣袖托住狸奴的手臂,契苾取过药膏,均匀涂在伤处上。
狸奴从接骨的剧痛中缓过神来,见药膏质地甚软,不似寻常草药,好奇道:“这是甚么?”
契苾手中动作不断:“你的话太多,根本不像病者。这是岭南的脆蛇,捕蛇人将之晾晒,制成腊肉,便是绝佳的续骨药物,使断者复续,突者复平,价值几倍于寻常药膏。”
说话间二人已打好了左臂的夹板。而右臂的伤势与左臂稍有不同,因此契苾换了手法,由下向上端合断骨。采用端骨的手法,疼痛固然稍轻,耗费的时间则更长。狸奴笑道:“契苾姊姊,你可不要给我右臂也用这脆蛇药膏。我没有钱。”[2]她早就不堪痛楚,额间汗水涔涔,只是一直忍着。
契苾似笑非笑道:“何六你急甚么?这药膏的钱不是我付的,也不必你来付。你只管用就是了。”眼光稍稍掠过杨炎,意思不言而喻。
狸奴苦笑,却不想抬眼看他,甚至连一个“谢”字也说不出口。
二人之间并不交谈,只各自与契苾说话,场面一时甚是诡异。杨炎默然起身,径自走出牢房,连衣衫沾染的尘土都忘了掸上一掸。
契苾问狸奴究竟为何进了御史台狱。她是铁勒可汗契苾何力的玄孙女,而铁勒本是突厥一部。自何力以来,契苾家数代居于长安,但她到底是突厥后人,与哥舒翰算是同类。狸奴诬陷了哥舒翰,此刻面对契苾,心有愧疚,只能勉强敷衍。
契苾见状,也不深问,道:“你且耐心养伤,我们在外边定会尽力。”回头扫了一眼,轻声道:“因我从妹的事,我只道此人恶极。但若非他使出河西掌书记的名头,而哥舒仆射恰好在河西大胜吐蕃、收回黄河九曲,军威正盛,我只怕很难见你。你合当向他道谢。”
狸奴张嘴又闭上。有甚么好说?他是河西节度使的掌书记,而哥舒翰不久前受命兼领河西,已经是他的新任幕主。这世间的人,难免各为其主,她一家深受安将军提挈眷顾,难道还能背叛?
“……这两日,杨书记可谓尽心之至。”契苾说到“尽心”二字时,声音有些颤抖。她又检查了一遍夹板,便起身离开。契苾是武将之后,素来身姿挺拔,英气不输须眉,此刻却微微低了头,大概是因为牢房门太低了。
狸奴望着她紧抿的唇,忽地开声问道:“姊姊,甚么是‘尽心’?”
契苾踢开脚下的几根蒿草,神色转瞬即已恢复如常,淡淡道:“河西有歌道:‘丈夫力气全,一个拟当千。猛气冲心出,视死亦如眠。’契苾家可谓世受唐恩,我虽非昂藏丈夫,却愿捐躯报国,视死如眠。这大约便是‘尽心’了。”[3]她的话掷地有声,却绕开了狸奴的问题。
狸奴无声地目送她离开。不知过了多久,牢中污浊的空气骤然添了几分熟悉的柑橘清气,又传来一股樱桃饆饠的味道。
他神色如常,在她面前坐下,掏出巾帕擦了擦手,打开油纸包,撕下一小块饆饠,送到她嘴边。狸奴别过脸,盯着污迹斑斑的墙壁,似乎要用目光将墙壁凿出一个洞来。
他不恼,只是保持姿势,擎着那块饆饠,一动不动。她手臂折断后一直没有进食,此时并非不饿,却顽强地拒绝嘴边的食物。
如果吃了这块饼,她就像是……承认了,妥协了,接受了,背叛了。
她不敢接受,也不能背叛。
母亲的安泰,故乡的利益,难道抵不过一块饆饠?
牢房内外一片静寂。世界仿佛凝固了,又仿佛每个瞬间都在急速流动、倾斜、颠覆,幻影明灭。
他放下饆饠,倒水浸湿手帕,轻拭她额间汗水、脸颊泪痕。他擦得认真,指尖隔着一层湿凉的细布,掠过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如同对待稀见的美玉,娇嫩的婴孩。手帕上有独属于他的柑橘香味,若有若无之间染了她的脸庞。
“你不要怕。”这是他今天向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是一个很好的小娘子。”这是他的第二句话。
少年登第的进士,文藻雄蔚、誉满关中的小杨山人,此刻没有滔滔雄辩,没有舌灿莲花,只是说着简单得几乎可笑的话,像一个在渭水边牧羊的田舍郎。
“你思虑的事,我大约也都想过的。”
狸奴猛地转过脸。幽暗的室内,湛蓝的眼对上清亮的黑眸,潜潮暗涌。
他忽然低下头,轻轻亲了一下她的前额,又很快移开嘴唇,轻声道:“我们士子考中进士后,需要守选数年,等待官位空缺,才能释褐为官。除此以外,只有两条路:考中‘博学宏词’、‘文辞清丽’等制科,便可立即为官;或者,去往边塞军幕,以冀长官赏识。我曾在河北和河西之间犹豫。若是当年去了河北,便能早点识得你,看你从一个痴傻的小娘子长成一个……”他咳了一声,“更加痴傻的小娘子。”
狸奴从鼻子里发出“哼”的声音。杨炎继续道:“但我去了河西。凉州城里能望见祁连山,你知道么?祁连山顶的积雪终年不化,洁白一片,很像乳和酪。而且山中冬温夏凉,适宜牧牛,所产的乳酪极好。因此当地牧民又叫它——‘乳酪山’。”[4]
狸奴绷不住,“扑哧”笑了,只听他又道:“河西有很多令人心气豪迈的故事,甚么傅介子刺楼兰、冯奉世平莎车、班超定西域。可是我去了才知道,古人安边定远、立功绝域是真的,‘春风不度玉门关’……也是真的。”
“凉州的天好高,地好广阔。你在平原上即使走上一夜,天边的月,也像是半点没有动过,始终在原来的地方。在大漠中飞驰的马,远远看去,小得像鸟儿。夏夜漫漫,天上星河灿烂,胡人在楼头弹琵琶;冬天可就难熬了,北风如刀,割在脸上,磨墨的水在砚台中结冰,呵几口气都不能化开。男子不虚伪,女子不矫饰。因为,活下去就已经很难了。”
“许多人说,中进士、娶五姓女、修国史,这些是最紧要的事。我也以为,我会娶个五姓女。所谓发言有礼、动不逾规,讽诵诗书、博通艺能……这样的五姓女。可是在凉州,我看多了‘粗鄙’的边民胡女,渐渐明白:长安的月,照耀富贵繁华、红尘紫陌,固然很美;边关的月,映着大漠清霜、长河枯树,也一样很美。”
“旁人眼里,你或许像火,但在我看来,你却是边关的月。明晃晃地在那里,耀着行人的眼。我想装作没看见,却始终不成。”
他的眼里有光。
狸奴想说:“我没有那么好。”又想说:“杨公南你喝醉了!”却只是略略侧头,伏在他的肩上,说道:“我要吃饆饠。”
同一时间,亲仁坊安禄山宅的堂中,张忠志一拳砸在案上:“你说甚么?”
李起的脸色依旧木然:“我说何六娘愚钝,未堪大用,不值得我们刻意营救。待此事闹大,河西的人入了局中,她的境况自有转机。”
张忠志怒道:“她的双臂都折断了,若不及时救治,难道要叫她死在狱中吗?”
安庆宗叫人递了一盘酥山给张忠志,安抚道:“众人皆知何六娘是我们河北的人,此刻我们不好出面。但吉中丞答允了暗里照拂她,为辅你不必过虑。”
他发了话,张忠志只得按捺火气道:“可是吉中丞毕竟对她用刑了。”安庆宗道:“宰相亲临,他不得不用刑。今日他已借机放人进去,给她治伤。”
李起抬眼,冷冷道:“何况,何六娘断了双臂,反而更有用了。那位杨书记甚是在意她。”
张忠志道:“你的意思是要将她送给杨炎么?”
安庆宗皱了皱眉,劝道:“何将军是我父亲的副将,我怎能将他家的小娘子送给哥舒仆射的幕宾?而且在关中的【创建和谐家园】文士看来,胡女不过玩物而已,连妾室都未必做得,何六娘岂肯自贱至此?为辅你想要她,将来我父亲可以为你主持。你骁悍忠勇,他向来欣赏,不然那年怎会带你入朝?”
听他提到安禄山,张忠志不敢再说,却也无心再留,起身告辞,去了平康坊的球场,跟李俶、李倓和几个射生子弟打马球去了。
蠢作者只会写暗恋和求而不得,不擅长写光明正大(?)的恋爱。不停写写改改,这章大概花了 8 个小时,还是没能让自己满意……就,很无奈。出院以来,写了也有十万字了吧,还是没能回到去年的速度和水平。就这成果,实在没脸求推荐票了,大家随意吧。以及,蠢作者还有 2 周就要回国了,男票是成都人,所以我会去那里。有成都的读者吗,让我看到你的双手!(~o ̄3 ̄)~
注释:
1 庶仆:唐代朝廷派给六品及以下官员的仆人。
2 接骨&药物:唐朝实在没有太多关于骨折救治的材料留下来,这段稍稍参考了清代吴谦的正骨八法,脆蛇则是《本草纲目拾遗》里面的。
3 这首歌出自敦煌曲子词中的《剑器词》。
4 祁连山又称乳酪山:真的!敦煌曲子词《捣练子》:“乳酪山下雪纷纷。”╰( ̄▽ ̄)╭
(23)天宝十二载五月十三日 酉时至戌时
平康坊的长宁公主故宅,有一半被划作球场。球场的三面都是矮墙,北面则建有一座小楼,以方便观球。小楼的台阶下,左右两边各设架子,一旦有人将球打入对方球门,便在那一队的架子上插一面小红旗。每入一球,便是得了一筹,最终以筹多的那一队为胜者。
宫中打球,依例有乐师在旁奏乐。太子李亨地位一向岌岌可危,而广平郡王李俶、建宁郡王李倓是太子的儿子,平素不敢过分摆出皇孙的气派,并不会特意要人奏乐。不过今日有琵琶名手雷海青在场,雷海青主动为众【创建和谐家园】琵琶,众人倒也乐在其中。
太阳渐渐西沉,暑热之气却丝毫未减,外边树上的蝉鸣声一直传到球场中央,而张忠志这一队穿的又是黑色球衣,不免更添热度。他心浮气躁,翻来覆去想着如何为狸奴脱罪,直到一阵风声从眼前掠过,有人喊道:“为辅!”他才猛醒过来,一拍马,反手挥杖击向那颗流星般飞过的朱漆小球。但马球状小如拳,击球时可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他便错失了一个将球打入白队球门的绝佳机会。
白队的幽州武士突斤早已追上,月牙形的杖头一晃,截住了球。突斤随手一挑,小球如星从月,被传到同队的李俶、黑队的能振英面前。两人双双抢上,李俶见机快,看清了球的来势,催动身下的五花马。他的球杖与能振英的球杖在空中几乎相撞,却还是抢先接到了球。他算准了角度,一弯身,将小球以极低的高度打出,小球离地不过两尺,但他手劲甚大,小球呼啸着破空而去,直直飞进了黑队的球门。此时琵琶声恰巧奏到雄壮急促之处,乐声如黄河注海、塞上秋风,与这一球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小楼上隐隐有人喝起彩来。
负责唱筹的卫士拿过一面小旗,插在白队的架上。白队的架上已有了九面小红旗,而黑队的架上只有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