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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天宝十二载五月九日
安庆宗是太仆寺的长官,且身为安禄山的长子,责任重大,平日忙于交结京中的重臣贵胄,等闲无暇参与门客们的会面和谋划。狸奴这次来亲仁坊的安宅,也只见到了李起。
那日她尚带拘谨,今天安庆宗不在,她不觉放松了些,笑道:“李郎近况如何?”
李起穿着一身玄色衣裳,令人一见便生三分寒意。听到狸奴发问,他神情平淡,话音也没半分波澜:“我辈为人门客,只求为主人分忧。自家的境遇,又有甚么紧要?”
“……是。”狸奴讪讪,不再寒暄,详尽述说了这几日的经历,请李起示下。李起静静听着,并未打断,直到她说完,方道:“如今鸿胪寺里,有多少人知晓突厥碑文之事?”
这是件大事,连狸奴都留了心。她不假思索:“司仪署里的斋郎们都知道了。司仪署和典客署往来甚密,我前日见到斋郎们与典客署的几名译语同在廊下用膳,低声谈论,想来典客署也有人知道了。但上官们并未吩咐过甚么,鸿胪寺依旧平静无事。”
李起点了点头,问道:“我是【创建和谐家园】,不甚通晓蕃语。依何六娘之见,碑石上的文字,有多少突厥人识得?”
狸奴迟疑道:“突厥人说的是突厥话,却没有自家的文字,书写时都用我们九姓的胡书。碑石上的突厥文,不过是几十年前默啜可汗叫人造的字罢了。这些文字……即使突厥贵族能读能写,平民也必不识得。”
李起又问:“数年前突厥灭亡,族人四散。何六娘可知那些突厥残部的去向?”
狸奴不解其意,但她从小爱听兵家故事,况且突厥最后一位可汗被杀不过是八年前的事,她所知不少:“有些突厥部众向东奔走,归附了安将军。还有一些族人,为回纥怀仁可汗所收罗。”
“是否也有突厥残部向西,附于陇右节度使哥舒翰麾下?”李起道。
狸奴一愣:“陇右?”
李起声音仍是毫无起伏:“哥舒将军是突骑施的族人,而突骑施乃是突厥一部。四年前哥舒将军攻打吐蕃石堡城,他手下所统之兵,便有突厥阿布思的兵将。如此,突厥残部归于哥舒,合情合理。”
狸奴有些困惑,又觉李起的推测也有道理,就没出声。李起眼中隐约掠过一丝朽木难雕的无奈,接着说道:“突厥毗伽可汗认为‘唐主英武’,不敢叛唐,乃至请求以人子之礼侍奉我朝天子,又怎会如此辱骂大唐?这些流言,原是突厥部众信口编造的。哥舒将军收罗突厥残部,拥兵自重,部下兵将只知有他,不敬君上,才信了这些悖逆言语,甚至众口相传。”
狸奴目瞪口呆,忍不住道:“这、这……究竟并无凭据。”
李起冷冷看着她。他身量中等,相貌寻常,一旦混入人群里,只怕就再也寻不出来。但他的目光落在狸奴身上的时候,却仿佛比那位动辄就要打杀她的郡王妃崔氏更骇人。狸奴咽了口唾沫,艰难道:“这篇大逆不道的突厥碑文,原来,原来,不是真的,而是,而是编造出来的?”
“世间没有这篇碑文。此事是编造出来的——也只能是编造出来的。”
狸奴一时有点明白,一时又错愕混乱。
为大唐皇帝的脸面着想,世上当然最好没有这篇文章。但……那么详细、愤激的文章,若说只是有人信口谣传,她也无法相信。
李起似乎没了耐心,转开话头道:“你方才说,这几日你和河西的那位杨书记过从甚密?”
“是。”狸奴心底涟漪微漾,低声道。
李起扫了她两眼,吩咐道:“往后你仍旧与他交结,不过,不必刻意矫饰,只管以你本性待他。”
狸奴道:“以我的本性待他?可我……我蠢得很。”她原以为李起会叫她更加精细谨慎些。
“正因你蠢,所以索性不叫你矫饰。以你的材质,只要你稍作姿态,那位杨书记便会看穿。”
“……”狸奴忍着憋屈的心情,问道:“李郎还有吩咐么?”
“此间暂无他事。”李起顿了顿,突然道:“何六娘,你可想念你母亲么?”
狸奴不防他有此一问,虽觉他不像探听别人家事的人,也未多想,随口答道:“时常想念。”
李起点头:“只要你为安将军尽忠,你母亲必定也能感到荣光。去罢。”
狸奴走出安宅的后门时,仍未想清这句话的意思。她虽然天真纯笃,但来了长安四个月,孤身在外,到底懂得了些人情。李起这话,可以是勉励,也可以是威胁。
她是河北人,她的父亲是安将军的副将。忠于安将军,固然是她的分内事,却也是自小到大,眼中所见、潜移默化的结果。自她出生以来,幽州节度使有过好几任:张守珪、李适之、裴宽……却都没有安禄山在任这么久。民众已经不大记得没有安将军时的河北了:河北如今的富庶昌明,安将军功不可没。她的忠心由内而外,并不需要用外力来维系。
狸奴心中有些烦躁,走进一间食肆,点了碗槐叶冷淘[1],吃了个干净,才觉暑气燥气为之一清。她心满意足地付了钱出门,却见街上有个蓬头乱发的乞儿走过。
那乞儿穿着早就看不出颜色的破布衣裳,胡乱唱着旁人听不懂的歌谣,而且只有左脚穿着一只草鞋,赤着右脚,看去既疯又傻。狸奴看着他的模样,忽然想起李起说自己蠢笨不堪大用,不禁生出同命相怜之感。她在袖中掏了半天,发现身上只剩两文钱了——两文钱能买六枚鸡卵[2],几乎是她一日的饮食用度。
狸奴掏出一文钱,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将另一枚铜钱也拿了出来,正要追上前送给那小乞儿,忽见那小乞儿身形一转,拐进了另一条巷子。狸奴信步跟了上去,不由暗暗诧异:小乞儿的步子灵活敏捷,看似闲游漫步,却分明别有目的,暗中尾随着前方的甚么人。
狸奴生长军中,耳濡目染,深知斥候们的行事,掩藏行迹、潜行暗探,都是她偷学过的本事。小乞儿虽有意伪装,她仍是一眼看了出来。当下狸奴好奇心大盛,暗暗缀在他身后。
她身姿轻巧,五感敏锐,做起尾行的勾当来,可谓得心应手,途中虽有两次险些被发现,都及时躲了过去。她从东向西,一路跟着乞儿穿过了长兴、安仁两个坊,又向北拐进了开化坊的荐福寺。
荐福寺虽不及慈恩寺香火之盛,却也是有唐一代深受皇恩的知名道场。此地原是隋炀帝为藩王时的旧宅,自从皇唐肇造,数易其主。高宗皇帝崩逝,武后将此地选为佛寺,寺门的匾额,便是武后用“飞白书”亲自题写的。[3]
狸奴并不了解这些掌故,却也感于荐福寺的宏阔富丽。寺中花木繁茂,重楼复殿,更易隐匿行迹,使她的跟踪变得越来越难。这小乞儿究竟要做甚么?他尾行的又是甚么人?
狸奴蓦地停住脚步,心中一阵不安。她绷紧了身体,仿佛遇到野兽时摆动双耳、缩短步伐的咄陆,随时准备逃跑。
细密的树影洒在地面上,淡紫的蔷薇引来了蜜蜂,嗡嗡声和高处的蝉声混在一起,是夏日独有的韵律。不远处就是放生池,池面宽广,一层层漾开的波纹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金色,不知名的鱼儿在水中浮浮沉沉。
狸奴忽然一转头,视线精准无比地撞上两道阴冷的目光。她甚至还没看清这个陌生男子的样貌,就感到一股劲风扑面而来。狸奴不意他竟然直取自己脖颈,当即低头闪过,张口道:“你是谁?”
“你又是谁的人?”男子反问道,趁她说话分心,五指箕张,猛然抓住了她的肩胛骨。狸奴反手一拳打到他的肋下,扭身挣脱。
两人转瞬间交换了两三招。狸奴矮身,躲过他接连不断的拳影,瞅个空隙,双手抱住对方左腿,用力一拉一摔。
男子右腿退了半步,力图稳固下盘,却料不到对面的女郎力气如此之大,登时仰面摔倒。跌倒时他下意识想要借力,右手一抓,“嗤啦”一声,竟将狸奴的衣袖撕了半幅下来。
狸奴是北人,不耐炎热,穿得单薄,外衫内除了贴身的诃子再无其他。男子一撕,她【创建和谐家园】的小臂顿时露了出来。狸奴既惊且怒,未及多想,伸出手来,咔嚓一声将他的右臂关节拉脱,又冲着他的髋骨狠狠踢了一脚。男子猝不及防,竟沿着放生池边的斜坡滚落下去。他右手脱臼,单凭左手无法稳定身体、阻止下滑之势,眨眼间便跌入水中。
放生池对面的僧众见有人落水,立刻便有人跳下来营救。狸奴余怒未消,还想追究那男子身份,却也知继续待在此处弊多于利,当下将左臂笼在右手衣袖中,闪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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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冷淘就是凉面。
2 一文钱买三枚鸡卵,参照《太平广记》,转引自《金泥玉屑丛考》。
3 参照《唐两京城坊考》。《历代名画记》:“荐福寺额,天后飞白书。”
(18)天宝十二载五月十日
时下大多数富贵人家,都爱将墙涂成红色。武后时宗楚客以沉香和红粉涂满墙壁,本朝巨富王元宝的房舍亦是红泥涂墙。然而宰相杨国忠在宣阳坊的宅邸,正堂四壁却是一片洁白,原来墙上涂了捣烂成泥的芸辉香草。这种香草来自于阗,洁白如玉,气味绵长,埋入土中长久不朽,寻常人欲求一见亦不可得,杨家用来涂墙,却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沉香木所制的几案上摆着一只黄鹂纹银盘,盘里盛着朱红的樱桃。樱桃在井水里湃过,泛着丝丝冷气。娇俏侍女玉指纤纤,拈起一颗樱桃,送到杨国忠嘴边,杨国忠漫不经心地吃了,心中却在盘算皇帝在紫宸殿里吩咐他的话:
“太子近来暗中遣人见了朝中几位郎官,鸿胪寺、大理寺的人都有。你去查探一番,报与我知晓。”
太子的人偷偷去见朝中的官员,他早就知道了。
皇帝派人监视太子的动静,这是很平常的事——自古以来,几乎没有对储君放心的皇帝。可杨国忠自己,其实也派了人的。
杨家姊妹盛宠,他和杨锜等几个兄弟托庇于裙带,荣宠无限。可他知道圣人年事已高,一旦太子登基,如今的尊贵荣华必不可再。杨氏一族行事恣肆嚣张,圣人因贵妃之故多加偏爱,太子可没甚么优容他们的理由。
杨国忠畏惧已经死去的李林甫,忌惮还风光活着的安禄山。但他和这两人总算有一样相同之处,就是他们都想将太子李亨拉下储君之位。
李林甫曾经处心积虑,屡起大狱,欲害太子。然而,前太子妃长兄韦坚的事没能让李亨被废,杜良娣父亲不敬皇帝的事也没能让李亨失去储君地位。
不过,这种事累积下来,必能滋养皇帝的猜忌。当今圣人自幼活在武氏的阴影之中,成年后亲手诛杀韦皇后,赐死太平公主,生平最怕大权旁落——落在儿子的手中也不行。
昨日,皇帝的人扮成乞儿,尾随太子的门客,而他的手下则暗暗跟在那乞儿后面。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便是如此。
但是,他派去的家奴竟然被一名胡女打了。据家奴禀报,那胡女也跟着乞儿,跟了一路。家奴见她形迹可疑,便想将她擒住,带回来询问,不料却被那胡女打伤,跌落水中,还险些令荐福寺的僧人们起了疑心。
那胡女……是谁?
“相公已经吃了好些樱桃了,当心内热。饮蔗浆罢。”侍女柔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杨国忠就着侍女的手,喝了几口甘甜清凉的蔗浆,吩咐道:“传我之命,叫吉中丞去十王院,搜捕太子的两名门客。此外,也要到史馆翻查文书,查证当年张去逸出使突厥时的情况。”
御史中丞吉温是酷吏出身,和钱塘人罗希奭同为李林甫所用。两人罗织罪名,促成冤狱无数,被称作“罗钳吉网”。太子良娣杜氏父亲的事情,便是吉温查办的。他逮捕诛杀了杜氏父亲的数位好友,许多尸体堆在大理寺的墙下,家属甚至不敢去收殓。杨国忠相信,以吉温和太子仇怨之深,必会尽心将此事做成一起大狱。
皇子们居住的十王院外,另有“百孙院”,乃是诸位皇孙所居,连太子的儿子们也要分开居住。而吉温这厢搜捕十王院,行动迅捷精准,并未惊动太多人。是以,太子的门客们被御史台带走的事,一时还未传到崔妃耳中。
崔妃此时正持着一支宣州紫毫笔,专心致志地抄诗。案上已经堆了二十余张蜀中的金花笺,每一张笺上,都是端正的小楷誊写的五言诗。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崔妃边誊边读,不由赞道:“我不懂诗,可这两句委实有声亦有色。”
虽然她不爱读书,但崔家的女儿们自幼受着最好的教养,品鉴的眼力还是有的。那日听了小胡女的话之后,她便叫人弄来了几卷王郎中的诗文。王维名重当世,诗文流布甚广,不难搜集。这两日抄写下来,虽没见到太多抒写男女之情的诗章,倒也耳目一新,诵读之际,可谓口齿噙香。
这时珠帘被人掀起又落下,晃动的珠串打散了洒进门的阳光,熟砖地面上一时光影变幻。崔妃只当是侍女回来了,头也不抬地吩咐道:“不必取酥山来了,书写时不便吃酥山。就取一壶凉凉的乌梅饮罢。”却没听到回答,抬头瞧了一眼,却见一个清挺俊朗的身影走进堂中,正是广平郡王李俶。
他显然刚打完马球,身上球衣还未换下,额头微见汗水。她心中虽还记恨他的冷待,却仍是站起身来,带着笑容迎上前:“你又去打球了么?”
李俶点一点头,就径自去换衣裳。崔妃见惯了他的冷淡,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失落。她捏了捏因为写字太久而酸痛的手指,却见李俶忽然停了下来,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张金花笺。
那张纸笺想来是她方才起身太急,拂落在地上的。崔妃不由有些窘迫,两步上前,伸手去夺。李俶目光扫过纸上的字迹,长眉微挑,露出三分诧异:“这是王摩诘的《山居秋暝》?”
崔妃不意他读过此诗,想想又释然:李俶文武全才,知道这些有甚么奇怪?当即答道:“正是。”
李俶看了她一眼,将金花笺放在案上,却见案上还有一叠纸笺。他信手拿起,翻了几张,神情越发意外:“都是王摩诘之作么?‘红豆生南国,秋来发故枝’,‘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这首《出塞》我竟然不曾听过?‘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
崔妃听他念这几句,随口道:“我很喜欢这一首。”李俶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问道:“为何?”
崔妃不想他竟会问及自己的喜好,又惊又喜。她本想说些可以彰显不凡见识的话,但他就站在咫尺之外,她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脑中一团混乱,凭着直觉胡乱道:“王郎中写边塞的诗,气度非凡,而且更……更易读懂。”说了这话,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世上有一千一万个夸赞一首诗的理由,她偏偏用了“更好读懂”这一个?
李俶却难得地笑了一笑,道:“倒也不错。”
崔妃愕然,又觉他神情似乎比往日温和,试探着继续说道:“王郎中在蓝田写了不少诗,世人都称那些诗作清雅流丽。但依我看来,‘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这些歌咏边关将士的诗句,更像是……更像是盛世的模样。”
李俶一愣,想不到他这个令人憎厌的妻子,竟能说出与他看法一致的话来。他生逢盛世,有幸在文赋的浸润、乐曲的陶熔中长大。他出生时那个太原王氏的才子早已成名,在皇家宴席上常有伶人歌唱他的诗。构成了李俶少年岁月的那些歌诗与乐舞中,王维的文字,是最为清丽的一部分。
也正因此,多年之后,已经成为皇帝的他,命令王缙搜求兄长王维的诗作,编成集子进上。他想看的,不仅是被他誉为“天下文宗”的王维的诗笔,更是那个已不可再得的天宝盛世。
此时的李俶尚且不知这个盛世会在他的眼前倾颓。他思忖片刻,点头道:“你说得不错。班超说‘大丈夫当如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也是一样的意思。男儿镇守边塞、上阵杀敌,才不负此盛世。”说着,放下诗笺,回内室换衣裳去了。
崔妃怔怔立在当地,眼睛发亮。他竟然和她说了这么多话!多久没有这样了?两个月?三个月?她一把抓起案上的纸笺抱在怀里。那个小胡女确实没有欺瞒她!
崔妃正因丈夫对她多说了几句话而满足,旁边十王院里的太子李亨却惊怒交加。御史中丞吉温不由分说,带走了他派去向朝臣打探碑文之事的门客,他便知道,这次他们又要用他的女人来诬构他了。
先有韦氏,后有杜氏,这回轮到了张氏。
李亨喝了口桃浆,压住怒火。他知道,此刻的自己,没有发怒的本钱。他那两个门客虽然对他忠心,但在吉温酷刑之下,未必不会供出不利自己的话来。无论如何,他必须尽早阻止此事闹大,不能让张氏也成为他们扳倒自己的武器。
将张氏逐出家门,只怕不会奏效。毕竟这种手法,他已经用过两次,先是与韦氏离婚,又逐出杜氏。
那又有甚么门路呢?
才过去两个时辰,李亨鬓边的白发竟似又多了几根。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冰冷的桃浆,胃里的寒意逐渐发散开来,连指尖都变得寒凉。
终于,他走出院子,吩咐仆从备马,疾驰到了宣阳坊的杨宅。
杨国忠似乎并没料到太子来访。他带着有几分倨傲的微笑,问道:“殿下亲举玉趾,降临臣家,有何吩咐?”
冷饮的寒意使李亨的思维有些麻木,抑制着他的情绪。他平静地看着杨国忠,回答道:
“右相可愿与我交易?”
那个……蠢作者最近在申加拿大签证,明早要起早去录指纹。刚刚写完,现在很困,睡觉去了,这章就先不做注释了,回头再补上。昨天买了康定斯基的画册,还买了阿西莫夫亲笔签名版《基地》,为信仰充了值,十分激动。爱你们,谢谢你们的票票。
(19)天宝十二载五月十二日 巳时至午时
狸奴找寻了好一会儿,才在斋堂附近,发现了正往柏树上爬的地黄粥。那只常被它滋扰的白猫也在一边,懒懒地卧在花荫下,似睡非睡。地黄粥看见狸奴来了,大概想起了被她和杨炎喂苦药的惨痛经历,嗖地溜下树来,向后院蹿去。
它快,狸奴更快。她一把捞住地黄粥,抱在怀里,查看它的双眼:“看你四处乱走,就知你已大好了。”见它的眼睛晶亮有神,像是上等的瑟瑟,再不似前些日子一样流脓,狸奴不禁咧开了嘴,揉了揉橘猫的脸。
地黄粥散漫惯了,并不肯留在狸奴家里由她照顾。因此,这几日她得空便跑到它常居的龙兴观里,给它清洁伤处。
如今见地黄粥彻底痊愈,狸奴便任由它去玩耍,她自己则抱膝坐在斋堂外发呆。那日荐福寺陌生男子的来头,她并不清楚,预备下次见到李起时,报与他听。但这并非她心头最大的困惑。
在崔妃点透了“他喜欢你”之后,这六天来她没见过杨炎。二人既不在同一个官署,也并非住在同一坊里,等闲难以一晤,本属自然。她虽明知这一点,仍是留了心,每天来龙兴观照料地黄粥时,要么极早,要么极晚,正是为了避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