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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迎变
1
从菜场出来,胡安习惯性地沿河边走。差不多走到最东头,就能看到老杨独自钓鱼的身影。
老杨坐在竹椅上,歪着头打瞌睡,肩膀挤出三层下巴,鱼竿即将从手中滑落。胡安靠近时,刻意让凉鞋拖出声响。
老杨忽的弹起脑袋,立即投入钓鱼的状态,眯着眼紧盯湖面,以此告诉身后的人他并没有睡着。他知道是谁,除了胡安不会有人过来搭理他了,他已经成了秦索河边的一道风景。
“今天真是一点风都没有啊。”胡安低头看了眼老杨脚边的塑料桶,里面只有小半桶清水。
“没风好,浮标稳当。”老杨的声音沙哑而松弛,头顶为数不多的几根银针般的头发反射着阳光,稀疏程度堪比仙人掌刺。
“稳不稳当有什么区别。”胡安苦笑着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过头去看着秦索河延伸的方向。
秦索河已经不再清澈,即使朝阳映射过来,灰绿色的水面也显得生气不足。河里的鱼和镇上的年轻人一样越来越少。年轻的人们奔赴县城谋生,从上游的工厂里排出废水,污染家乡的河流。
怔怔看了十来分钟,依旧没什么收获。他掏出烟递给老杨一根。
对着河面默默把烟抽完,两个老头一天的会面就结束了。胡安穿过灌木,走回人行道上,朝自己家的方向迈了几步,听见老杨在叫他。
“胡安……胡安!”
第一声隐隐约约几乎听不见,第二声却差点被吓到。胡安当即的反应是钓上大鱼了,但一回头却看见老杨的脑袋在齐肩高的灌木上方移动,他应该是用类似竞走的姿势朝自己“跑”过来。
刚刚值完夜班,一大清早猛踩自行车,只感觉一口气提不上来,脑袋阵阵眩晕。
为了尽快抵达现场,陈小夫选择穿过青石板铺成的北塘街,这要比从平坦的主干道绕行缩短了将近一公里路程。街面不足四米宽。陈小夫一路【创建和谐家园】不断,两旁民舍的窗户里陆陆续续有人探出脑袋。在青石板棱角的撞击下,两个轮子几乎快要失去保持圆形的力量了。陈小夫猫下身,让【创建和谐家园】离开坐垫,两条腿充当缓冲弹簧,左摇右摆地踩向事发地点。
电话【创建和谐家园】响起的时候,换班的同事已经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墙上的时钟显示七点二十八分,离交接班只差两分钟。但哪怕只差一秒,这个听筒也只能由陈小夫提起来。一旦提起来,无论多么麻烦的案件都必须负责到底。如果运气不好需要花上一整天的功夫来处理,那么几乎得不到休息时间,因为到了傍晚五点,值班又开始了。
陈小夫打电话通知打捞队即刻出动,然后把接警时记录信息的纸条递给换班的同事。
“老樊一来就把这个给他,我先赶过去确认一下。”
陈小夫的从警履历仅有不足一年的见习期,不过就在半个月前,帮着三十年警龄的老樊打下手,处理过同类事件,所以并不是完全没有头绪。夏天的河真是会吃人啊。他在心里回想了一遍大致的流程,预先准备好几个问题,默默告诫自己必须镇定。
当然,如果“漂浮物”只是动物的尸体或者其他东西,那就再好不过。毕竟从声音判断,报案人明显上了年纪,眼神出错是很有可能的。
陈小夫并不反感处理复杂案件,甚至隐隐期盼能遇上棘手的挑战,这和大多数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一样,只是宁静柔美的青柳镇实在难以让他产生不安的念想。这里是被政策遗忘的江南水乡,既没有都市的奢靡虚荣,也没有农村的冲动固执,每个人的性格就像秦索河水一样波澜不惊。大部分的警情都属于求助和意外事故,其他诸如家庭【创建和谐家园】、打架闹事、小偷小摸之类的占比不到十分之一,刑事案件更是几年罕有。半个月前的小学生溺亡事故,是今年唯一登上县城晚报的案件。不少镇民说治安队的存在形同虚设也是深有体会。想来也只有青柳镇派出所,才敢让一位见习民警单独值夜班。
地点是在秦索河南岸靠近一片公园附近,位于青柳镇东部边缘。这里岸边的地势陡然增高,形成一个小坡。小坡靠河一侧被人工开挖出一个直立的断面,最高处与河面有三米多的落差,并且设置了一小段石栏杆,十分适合垂钓。
一位大约七十来岁的瘦削老人远远地站在路边招手,想来是担心漂浮物的位置与报案时产生了偏差而导致民警找不到地方。
“是你报的案吗?”
“唉对对,你可来了,快来看看。”
陈小夫随手将自行车靠上一棵樟树,一边用手指顶开帽檐,胡乱拨了拨完全湿透的刘海,一边跟着老人穿过一处高大灌木的缺口,一路小跑踏上岸边草地。
栏杆边汇集了十来个人。有人回头看见警察来了,下意识转身迎上前,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其余几人向两边散开,留出最佳的观察位置。
四十多米宽的河面在视野中完全展开,河中央漂浮着一团白色的椭圆形物体。也许是提前印象的作用,陈小夫一眼即看出,那是一个人【创建和谐家园】的背部。
2
看到警车在路边停靠,陈小夫松了口气。老樊跨出车门,车身剧烈地摇晃了几下。
两名打捞队员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一半,竹竿头部的钩子扣上了尸体某处,皮艇开始往回撑。
目测现场的围观者已经超过五十人,陈小夫伸开双手,像赶鸭子一般示意人们往后退,以便留出空地让皮艇停靠。
“之前那次我就说要做栏杆,你看看!搭几根铁管子能花几个钱!”老樊大声发着牢骚,挺着肚子挤过人墙,眉毛和颧骨肌同时向眼睛聚集。
镇民们大多熟识老樊,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把注意力转回河面。
陈小夫把掌心大小的硬皮记事本放回衬衣口袋,走到老樊身边,应景地叹了口气。
“是杨老头发现的?”老樊望着河面问。
“对。报案人是跟他一起钓鱼的朋友。”
“哦?”
“不对,是陪他一起钓鱼的朋友。”
“胡安。”
“……对。”陈小夫的眼神在说,你连这都知道。
“这两个老头每天一大清早就在这儿呆着,跟演话剧一样。”
“哦……是这样。”
“两个人都问过话了吗?”
“都问过了。”
“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陈小夫琢磨了一下,“当时,老杨是看着尸体从水里浮起来的。”
“是嘛。”老樊朝陈小夫看了眼。
“嗯,因为正在钓鱼所以眼睛一直看着河面,这个说法应该可信。”
“在哪儿?”
“什么在哪儿?”
“浮起来的地方。”
“喏,那边,我做了记号。”陈小夫指向左后方不远处,“我怕岸边人太多会把记号踩掉,特意离的远些。”
两名打捞队员把尸体抬上岸,放在事先铺好的塑料布上。
死者是一名年轻男子,上身和双脚【创建和谐家园】,下身穿黑色西裤,腰部系了皮带。尸体被浸泡的全身泛白,已经完全僵硬,平放地面后依然双腿弯曲,两手握拳悬空在胸前,保持一种类似立定跳远的预备姿势。
这是陈小夫第二次目睹溺亡者的尸体。不同的是,之前的孩子被捞上岸时大概是刚刚停止呼吸,随后送到医院才确诊死亡,除了口鼻处有些白沫之外,跟昏迷的状况差不多,仿佛下一秒就会呛出一口水苏醒过来。而眼前的尸体不会让人抱有任何期盼,它已经完成了作为生命体的所有过程,甚至透出一种好不容易已经在另一个世界安息却又被强行拉回来的痛苦。
“啊,是娴英的弟弟!”人群中发出一个女人惊恐的声音。
陈小夫寻声望去,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多数人别过脸捂住嘴却又忍不住斜眼看尸体。有胆大的走上前想要近距离观察,陈小夫连忙制止。
“是赵老师……”又有人轻声说。
原本安静的人群渐渐发出此起彼伏的嘈杂声。老樊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大概也已经认出了死者。
这个年纪被称呼为“老师”,那没准真的是老师。青柳镇只有一所小学,这两次溺水事件的受害者,都是这所学校的人……陈小夫陷入了短暂的恍惚。
“那我们先收队了。”较为年长的打捞员跟老樊告辞,另一个已经拖着放完气的皮艇往回走了。
“辛苦了。”老樊蹲下身准备检查死者的随身物品,一副当仁不让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尸体的髋关节有一定角度的弯折,导致两个口袋紧紧贴着大腿皮肤。钱包显然是没有了,不过右侧口袋有微小的凸起。老樊从地上捡起一根断枝,戳了戳凸起位置,是硬物!口袋里面有东西。老樊尝试把东西挑出来,但很快放弃了——断枝实在太软。
“去车里把勘验箱拿过来。”
陈小夫立刻跑向路边的警车,心里却在嘀咕,有这样的东西吗?
“回来!车钥匙。”
陈小夫一回身,被抛来的车钥匙砸中额头。
后备箱内的杂物盆满钵满,一旦打开想要再次合上就必须重新整理。透过空隙看到角落里果真有一个布满灰尘的箱子,里面杂乱无章的堆着各种工具,幸运的是,陈小夫看到了镊子。
提着箱子走回岸边,发现人们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顺着河向西眺望,那边是石碗桥。
让陈小夫惊出一身冷汗的是,桥面上正在聚集人群。莫非淹死的人不止一个?再回头看马路边,打捞队的皮卡早已踪影全无。
老樊正在折磨自己的对讲机,一阵摇晃一阵拍打。可惜这里已经超过了有效通话距离,对讲机只是发出“滋滋”的哀鸣。
“你先去那边看看什么情况。”老樊朝石碗桥的方向努了努嘴,一把夺过勘验箱,“然后打电话再叫人过来。”
“叫谁?”
“谁接电话就叫谁!”
“好。”
“把相机也带过来。”
“……那个相机……坏了。”
“啥?什么时候的事?唉算了,你先过去吧。”
石碗桥距离刚才的捞尸现场大概有五六百米。几个好奇心强的人跟随陈小夫一起赶到桥上,而从桥上赶往捞尸地点的人则更多。一时间,秦索河南岸成了络绎不绝的步行大道。
气喘吁吁地跑上桥面,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引人聚集的只是遗留在桥面上的东西:一件浅灰色衬衫,一双黑色皮鞋和一双白色袜子。
不出意外的话,三件衣物都属于死者。只要看过刚才的尸体,就能做出判断。
衣物散落的状态比较随意,但位置相对集中,都靠近桥面东侧的栏杆。
这个“赵老师”……是从这里落水的吧。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落水的呢?
这些问题稍后再考虑吧,当务之急是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有……”陈小夫清了清干涩的喉咙,“有没有人碰过这些衣服?”
众人一脸茫然,无人回应。
“大家注意尽量不要……千万不要碰这些衣服,尽量靠西边走。我离开一会儿马上回来,麻烦大家配合一下。”
还是没有人回应。
陈小夫想到什么,慌乱地掏出记事本。刚一打开,脸上落下一滴汗,在记事本上化成硬币大的水印。
“我帮你看着,你去找人帮忙吧。” 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挺着酒桶似的腰身走上前来。
这样的援助之声真是求之不得!陈小夫接连说了四五声“谢谢”,激动的差点要跟对方握手。
“小伙子赶紧呀。”妇女朝桥堍方向挥挥手。
“拜托了!”陈小夫飞奔向马路斜对面的杂货店,刚才胡安就是用店里公用电话报警的。
如果要用一个画面浓缩青柳镇的话,陈小夫一直觉得,那就是石碗桥。整个桥身除了生锈的铁栏杆之外,均由巨大的石块砌成。石块的棱边早已磨成了光滑的弧面,在云烟缭绕的清晨,会被覆上一层细雾,顺着石材的纹理,反射出丝状的倒影。桥坡两侧是斜面,中间则是台阶,最上一级台阶连接平整的桥顶。远远望去,犹如一个倒扣着的巨大石碗,苍老而隐忍。
“又有人淹死了?”同事吴坚在电话那头传来惊讶的声音。
“嗯,不过这次情况有点不太一样。现在没法跟你多说,我得赶回去保护现场,你先过来。”
“好像挺复杂,行,我马上就到。”
回到桥上,扎堆的看客已经开始流动起来,因为桥面本身狭窄,仍然感觉十分拥挤。中年妇女正口沫横飞地跟周围的人聊着什么,几个人站成一个半圆将衣物包围起来。
“我已经通知同事过来帮忙了,真是……真是太感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