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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有光，像是灯光，妈妈，她站得好高，不行，她会摔下去的！”
“还有呢，看看周围，还看到了其他什么？”
“妈妈在对我笑……周围很黑，我什么也看不到……”
“那除了看到的，有没有听到，感觉到，或者闻到什么？”
“很冷，嗓子很痛，眼泪流到嘴里了，很咸，来了很多人，每个人都在喊，他们很着急很害怕的样子，但是在喊什么我听不清，赵阿姨抱着我，抱得很紧，还有……”
“还有什么？”
“我闻到了……妈妈身上的味道，是那瓶香水的味道，那是爸爸失踪之前送她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唐卓感到洛海尧突然不安起来，身子颤抖得厉害，泪水涌出了出来。
“不——妈妈——不要！”
洛海尧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浑身战栗不止。
唐卓连忙抱住他，“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
洛海尧惊魂未定，怔怔地看了看四周，抱紧唐卓。“我又做噩梦了，这一次比以前都真实，真实得可怕……”
“对不起……”唐卓说，“是我催眠了你。”
出乎意料的，洛海尧没有生气，只是喘了口气，看着床头那个空酒杯。
“是那杯酒吗？”
“嗯，你是知道的吧？”
洛海尧看向唐卓，手指拭去她脸上的泪，“可是，你怎么也哭了？”
“这是一种共情脱敏治疗，虽然有药物的作用，但如果你不配合也是没用的,所以我也催眠了自己，你有多伤心害怕，我都是能感受到的……”
“心理医生不是都应该置身事外吗？你不用这么做的。”
“我说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无论是什么情况，我都不会让你独自面对的……”
唐卓感到洛海尧渐渐平静了下来，便放开了他，“还有，我找到你的病根了。”
“讨厌香水味的病根？”
“讨厌香水味只是一个浅层表现，就像你感冒了，打喷嚏咳嗽都只是症状而已，究其发病原因却是不尽相同。”
“那你找到了什么？”
“深层的还是那次创伤，小孩子理解力很有限，但想象力却很丰富，所以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在潜意识里认为你妈妈喷的香水是导致她出事的诱因，而那瓶香水是你爸爸送给她的，你就将香水这种东西在心里形成了一个符号，一个被你视作是会产生危险的具象化符号，在你自己都没发现的过程中，不断地对大脑加以憎恶的暗示，就成了现在的情况。”
洛海尧浅浅地笑了笑：“所以是绝症，没得治了吗？”
唐卓迟疑了一下，说：“也不是没有办法，首先需要放下对你爸爸的仇恨，你应该和他谈一谈……”
“不是说好不提了吗？”洛海尧打断她，别过头去，“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唐卓还想说什么，思索许久，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主观抗拒是心理治疗中最难迈过的一道坎，也对，人最难战胜的，往往都是他们自己。
第七十章 放掉气球中的气（1）
听唐卓说完，洛海柔久久没有说话，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又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唐卓拉住洛海柔的手，说：“海柔姐，你觉得我是不是太残忍了？竟然用催眠这种方法硬是逼着他再回忆一次那些惨痛的事……”
洛海柔笑了笑，放下水杯，宽慰地拍了拍唐卓的手，“按照我们寻常人的理解，也许是吧，但如果不这样的话，咱们都还不知道他的病根到底在哪儿，不是吗？既然要治病，那过程多少得有点痛苦，长痛不如短痛吧……只是，如果连你都劝不了他，我也无能为力啊……”
“从他的心理角度出发，你是他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还是和他一样的创伤亲历者，他会天然地觉得你们之间更有共鸣，而通常情况下男人不会轻易在有亲密关系的女人面前展露脆弱和不堪的一面，我用催眠的方式已经算是触碰到他的心理底线了，继续的话，可能会引起更强烈的抵触，得不偿失。”
“可是该怎么和他说呢？我完全没有头绪……”
“你就这样说……”
唐卓握着洛海柔的手，对着她耳语了好一阵。
洛海柔皱着眉头想了想，“这真的能行？”
唐卓肯定地点头：“别人不好说，但是由你来说就能行。”
“好吧，就听心理学家的！”
两人相视而笑，这次，志在必得。
晚上，洛海尧如约到来。
洛海柔看了看他的身后：“唐卓呢，不是让你叫上她一块儿吗？”
洛海尧道：“她说学校临时有事来不了，让我跟你道个歉。”
“这样啊，我好久没见她了呢，还怪想和她聊天的……”洛海柔装作失望地说。
“我是你亲弟弟，也好久没见了，你就不想和我聊天？”
“哎呀，姐又没这么说，你吃啥醋呢，这不，都点好了你爱的红酒等你吗？”
洛海柔笑呵呵地给洛海尧倒上酒，指了指，“快尝尝，说是刚到的，还冒着冷气儿呢……”
洛海尧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晃了晃， “酒是天物，运送中储藏温度没控好，影响了口味，可惜了……”说着放下酒杯，看着洛海柔，“说吧，百忙之中突然约我吃饭，还特地吩咐要带上唐卓，又费劲吧啦地弄来这酒，不是只想和我聊聊天这么简单吧？”
洛海柔收起笑脸，说：“你这么聪明，不用我多说了吧？”
洛海尧道：“你见过他了？”
“我也不想见他，但是我认为，这一次我们应该去见他……”
洛海尧眼中忽闪过一丝惊讶，“姐，怎么连你也想劝我原谅他吗？对不起，我没那么宽宏大量。”
洛海柔低了低头，笑笑，道：“海尧，你要明白，我在乎的并不是这个人。”
“那你还要我不再恨他？和他握手言和冰释前嫌，然后就当年的事没发生过，从此父慈子孝？”
洛海柔摇摇头：“不，我不在乎这个人，我对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不恨他也不爱他，他是生是死我都不在乎，我也没有想过要原谅他，我在乎的是你，在乎你心里的结，你的仇恨全因这个人而起，二十多年了，我不想看到你一直是个内心充满仇恨的人……”
“是啊，二十多年了，这个结不解开我不也好好地过来了？没有必要一定得去见他。”
“仇恨就如同往气球里不停地充气，膨胀到达了承受的极限而没有释放口，终会撑破炸掉的，现在你就是这个气球，仇恨不断积累膨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破裂了……”
洛海柔握住洛海尧的手，语重心长，“海尧，就当是为了我，为了你爱的人，为了不让我们再为你担心，就再听姐这一次，好不好？”
洛海尧神色凝重地抬眸，若有所思。
到家的时候，唐卓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壁灯的光斜斜地笼罩着她半边身子，像是睡着了。
洛海尧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轻叹口气，说：“还装睡呢，不难受吗？”
唐卓紧闭着眼绷了几秒，还是睁开了眼，爬起来搂住洛海尧：“哥哥这么晚才回来呀，人家等你都等睡着了，还把人家吵醒了，不过人家就喜欢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哥哥在呢……”
“你不就是装睡特地等我回来的吗？”
“哎呀，被发现了呢，哥哥累了吧，安建就会给哥哥安排很多工作，不像人家，只会心疼哥哥——啊，安建不会生哥哥的气吧？人家不是故意的，人家就是嘴笨嘛，哥哥不会嫌弃人家吧？”
“知道自己笨就多读书，不然叫再多声哥哥也不会提高你的智商的。”
“哥哥干嘛这么凶人家呀，人家又没有其他意思！”
“……”
洛海尧保持着 jpg 般的静止状态，眼神复杂地看着唐卓好半天，说：“晚上就别泡茶给我喝了，影响睡眠。”
“哥哥不开心呀，是谁，谁这么不长眼，惹人家的大帅哥生气啦？”
“你觉得呢，还有谁？”
唐卓撅起嘴，歪着头，半跪在床上做鹌鹑状，一双大眼睛无辜地忽闪忽闪着。
在心理学上，这个姿势会给人示弱让步的感觉，可有效缓解怒气，对由于心虚而产生的萌混过关企图有较强的辅助作用。
洛海尧却不以为意地看了她一眼：“落枕了？要不试试我的祖传正骨，脖子扭断那种？”
“……”
茶艺使用效果不佳，当机立断换一招。
唐卓从后面抱住洛海尧，笑嘻嘻地趴在他背上，侧头亲了亲他的脸颊，温柔地在他耳边说：“我每天只想你一次，一次一整天哦。”
“你就不做其他事吗？”
“除了喜欢你，我什么都做不好。”
“正经点，我们谈一谈吧。”
“我和你除了恋爱，没什么好谈的。”
“……”
洛海尧果然吃这个路数，表情不太自然地咳了两声，“这大晚上的，很难不让我觉得你是图谋不轨啊。”
看到洛海尧一闪而过又及时敛起的笑意，唐卓心里松快了一大截，瞧瞧，这才叫高 EQ 哄男朋友的正确打开方式呢，再钢铁的直男也抵不过这撩汉绕指柔。
“我就图谋不轨了，你能怎么样？”
洛海尧认真想了想，随即躺了下去，双臂摊开摆了个大字，“那我就只能配合你了。”
唐卓也躺下来，把头枕在他的臂弯上，“不生气了呀？说说，和海柔姐都聊了些什么呀？”
洛海尧侧过身子来，抚着她的头发，“你不是都一清二楚的吗？”
唐卓心虚地抿了抿嘴唇。
“洛海尧，从认识你到现在，你好像就没什么不知道的吧？”
“也不是，你今天有没有按时吃药我就不知道。”
“……”
“那什么气球理论，一听就是你这个心理学家教的，这么明显的证据，要么是故意的，要么就是藐视我的智商，你的那些个套路啊，我闭着眼睛都门儿清。”
唐卓不安地看着他，小心地问：“那这次，你愿意被多套路一次吗？”
洛海尧翻过身来，搂过她，吻了很久才放开。
“你的套路，不都是为我量身定制的吗？哪一次我不愿意了？”
唐卓心里的石头顿时落地，笑逐颜开地拍了拍洛海尧的脸，“嗯，真乖！”
洛海尧也笑，“看在我这么乖的份上，是不是该给点奖励呢？”
“行，想要什么奖励？”
“我这几天工作太多，一坐就是一整天，身体严重缺乏锻炼，应该运动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