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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海柔坐下来，环顾整个房间，唐卓端来水，她很有教养地双手接过去，说了声谢谢。
“唐小姐是心理学专家？”
“专家不敢当，自己吃饭的专业，就稍微精益求精了些。”
“又谦虚了，我听海尧说了不少你的事，你在他眼里可不是你说的这么普通。”
“是吗，我以为他只会说我的坏话呢，呵呵……”唐卓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洛海柔这话听着像是客气的恭维，倒确实说的实话，至少此刻，是看不出说假话的表情。
洛海柔凑过来，小声说：“虽然海尧是我弟弟，但是我是坚决站在你这边的，你不想知道他有哪些童年糗事吗？”
唐卓怔了怔，看到洛海柔顽皮地冲她眨了眨眼，这表情，敢情是来通敌卖弟的？
洛海尧的童年糗事，这个话题她喜欢。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来，洛海柔随手拿过一本时尚杂志翻了翻，又放下。
“你别看海尧现在这副拧巴样子，小时候可是很活泼可爱的，其实我今天冒昧来找你，也是因为你可以帮他。”
“除了心理学方面的，我也帮不了什么了，不怕你笑话，我虽然喜欢他，但是对他的一切都不了解，他也不想让我了解……”
“你想了解他，找我啊，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唐卓发现，洛海柔似乎是藏着某个不便言说的隐忧，让她显得有些焦虑，担心，还有紧张。
洛海柔叹了口气，站起来，踱步走到墙边，看着上面挂着的一幅风景画。
“那年，我十一岁，海尧七岁，有一天，我们放学回来，看到家门口围了很多的人，他们凶神恶煞地冲进屋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搬了个空，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打那之后，爸爸再也没回过家，几乎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上门管我们要钱，朋友，邻居，同学都像躲瘟神一样避着我们，原来，是爸爸卷了公司两个合伙人的钱跑了，他留给我们的，除了家徒四壁，还有在那个年代看来根本就是天文数字的沉重债务……”
“后来，我们一家三口靠着妈妈打三份临工艰难地度过了一年，可那笔债始终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彻底击垮妈妈，终于……就在海尧刚过了八岁生日的第二天晚上，妈妈一个人爬上了楼顶……也许是海尧有预感，他惊醒过来哭着找妈妈，但找到的时候，妈妈已经精神崩溃了，然后……她就在海尧的面前，从十层高的楼顶跳了下去……”
“这些我都是事后听邻居说的，在这一点上，我比海尧幸运，那晚我学习晚了睡在老师家，没有亲眼看到那残忍的一幕，第二天早上回家，他们已经把妈妈拉走了，连地上的血迹都冲刷干净了……”
唐卓感到喉头有什么东西窒着堵着，让她连呼吸都心痛不已。
“八岁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母亲【创建和谐家园】，世界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此了吧……对不起，我不是一定要知道这些的。”
洛海柔的笑淡淡的，眼里的忧伤也是淡淡的。
“没关系，是我想跟你说的……都过去这么久了，什么事不能过去？可惜这只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厢情愿。”
“你是说，洛海尧到现在还受这件事的困扰？八岁孩子的心智尚未健全，父母就是他的天，父亲抛弃，母亲【创建和谐家园】，如果没经过专业的心理疏导，轻则终身无法摆脱阴影，无法信任别人，重则自闭或是发展出反社会人格，洛海尧这样的可以说是奇迹了，也许与他成长过程中其他关心爱护他的亲人有关，比如，作为姐姐的你。”
“你说得没错，不愧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洛海柔脸上的表情稍稍放松，继续说：“因为我们当时都未成年，必须指定监护人，但是所有的亲戚都以各种借口不接我们这两个拖油瓶，于是就只有居委会的几个阿姨轮流着照顾我们，给我们做饭，凑钱交学费，而我呢，天生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性子，上高中起就开始在课余找一些【创建和谐家园】做，也不过就是发发【创建和谐家园】，给人跑跑腿什么的，后来就有人找我去做模特，拍点杂志照，平面广告什么的，每天工作到凌晨才回家，虽然生活还是很拮据也很辛苦，但一看到拿到手里的钱，还有海尧次次年级第一的成绩单，就觉得再苦都是值得的，只要我们姐弟俩在一起，就没什么苦不能扛过去……说这些，你听着有些乏味吧？”
“我是心理医生，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唐卓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些没有照顾你们的亲戚，你恨他们吗？”
洛海柔喝了一口水，拍了拍唐卓的手，“有什么好恨的，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多两张嘴吃饭，又多两份学费，是我都不愿意，我能理解他们。”
“他们要是知道你们两个现在这么优秀，估计后悔死了吧。”
“他们也挺有自知之明，没有付出哪来回报，各自安生吧。”
洛海柔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坦然，眼神平静，像是在说旁的无关之人。
唐卓很是佩服洛海柔，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尝遍世态炎凉，眼见人情冷暖，善良而坚强的人方才得来通透豁达的心境。
第三十七章 并不动听的故事（2）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唐卓还意犹未尽。
“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洛海柔呵呵一笑，“我知道，你是想知道海尧以前有没有女朋友是吧？”看唐卓有些难为情的样子，说：“是有交往过几个……”
“几个？！”唐卓惊了一跳，寻思洛海柔这意思，数量得五个往上了？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洛海柔宽慰地拍拍唐卓，“据我所知，以前的确是有过别人介绍认识的，过不了多久他就不联系人家了，问他为什么，这家伙给的理由居然是他受不了她们的香水味，你能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分析吗？”
唐卓心下了然，原来洛海尧远离女人真的是这个原因，看来梳妆台上那几瓶香水都不能再用了，想想还有点心疼。
“一个人癖好的形成其原因是多种多样的，有些纯粹是因为会引起生理上的不适，而绝大多数的心理原因是大脑会告诉他某些东西或者气味对他是危险的或者肮脏的，比如有人天生怕蜘蛛，怕蟑螂，怕老鼠，像洛海尧这种讨厌香水味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倒是可以作为典型案例研究研究。”
“其实我也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洛海柔摸摸下巴，玩味地笑，“我这个弟弟我再了解不过了，又怪又冷，你喜欢他什么？”
唐卓没想到洛海柔会问得这么直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问题，她好像从未问过自己，或许是知道他真正身份原来是那样令人咂舌的时候，又或许是那个失落的雨天他突然出现为她撑伞的时候，还或许是看到他挽着袖子在厨房里熟练切菜的时候，现在想来，又似乎是初在那扇玻璃幕墙后看到他的时候，已经悄然心动。
“算了，不为难你。”洛海柔拍了拍手站起来，“别这么沉重的表情，怪我只顾着说不开心的了，说点轻松的，你不是想知道海尧小时候的事吗，告诉你，我还特别狠地打过他呢……”
“长姐如母，你打他很正常啊，不挨打的童年是不完整的!” 唐卓顿时兴致勃勃，一想到能有把柄以后可以肆无忌惮地嘲笑洛海尧，她就止不住兴奋地搓了搓手。
洛海柔的目光又落到那幅风景画上，出神地看着。
夕阳西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和沙滩都泛着暖暖的金黄色，退潮后的贝壳，海螺，寄居蟹，海星，相映成趣。
心理咨询师的家，自然地让人有一种极度舒适的放松感。
“就那一次，却是我冤枉了他。”
“哦？说说看！”
唐卓直觉这背后又有一个精彩的故事。
“海尧小学五年级那个暑假，那一阵我接的拍摄特别多，有一天忙晚了，突然记起来还没给他吃晚饭的钱，连忙赶回去，他却说吃过了，我就很奇怪，但是也没多在意，就想可能是在哪个阿姨家吃的，然后接下来好几天，我发现他都在偷偷地拿个铁皮盒子装什么东西，问他还不愿意拿出来，我就自己去看，竟然是满满一盒子的钱，全是零钱，我以为是他在别人家吃饭的时候顺手牵羊了，我们虽然苦了点，但是绝对不能做小偷啊，小小年纪就偷钱，长大还得了？气得【创建和谐家园】起晾衣架就打，他也倔，始终不肯说钱怎么来的，我气哭了，边哭边打，打到他手上背上腿上全是那一条条的血印子，最后他还反过来安慰我不要哭……”
“没想到他从小就这样啊，无论怎么对他，他都是那个样子，拳头打在棉花上，让人特别没有成就感。”
“没错，问他什么都不说，也不反驳，你说气不气人？”洛海柔义愤填膺，又喝了口水。
“第二天，我去学校的时候才听到我同学说，原来海尧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小饰品啊小文具啊什么的卖给她们，和校门口店里卖的一模一样但是价格便宜很多，我就纳闷，他每天也就十块的饭钱，怎么进来的货啊？于是有一天我假装出门，偷偷跟着他，发现这小子用一块钱坐公交跑到批发市场去买了八块钱发夹，再用一块钱坐公交到学校，一转手，八块钱变了十五块钱，然后又往返批发市场，这样几趟下来，居然也有小五十块钱，他还会以介绍客源为由和进货老板讨价还价，把价格谈到最低，甚至收集需求去定制，就这样，生意还就做开了，老师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都默许他在学校做倒爷，两个月的暑假下来，他赚的钱交了下个学期的书本费，还给我买了件新衣服。”
唐卓由衷地赞叹道：“果然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上小学的时候还只知道伸手向爸妈要零花钱，洛海尧就已经知道中间商赚差价，原来他这商业头脑是天赋啊！不过，既然钱是他自己赚来的，为什么不告诉你呢？”
“后来过了很久他才说，因为那个期末他破天荒以三分之差掉到了年级第二名，担心我知道之后说他不好好学习导致成绩退步。”
“……”
唐卓心想，洛海尧从小就这么凡尔赛了，三分之差，年级第二名叫做“破天荒”？叫做“成绩退步”？
“这小子做生意的确有天赋，也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专做女生的生意，也许他的东西没有店里面的精致，但是人家就愿意买他的，就为了看他冲她们笑，甜甜地叫一声姐姐。”
“看脸的世界啊，试想精品店店主是个中年大妈，这里有个眉清目秀嘴巴又甜的小帅哥，是我都毫不犹豫选择买他的。”
“还好他没像我这样选择一碗青春饭，你知道吗，他告诉我他考上哈佛，还拿了全额奖学金的时候，说以后我不用再那么辛苦了，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了，当时我真的是喜极而泣，那么多年的苦尽终于甘来，鬼都不知道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所以，你就在正当红的时候从模特转型到设计师了？”
“如你所见，模特生涯是很短暂的，而设计师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海尧成就了我的梦想，现在，该换我来成就他了。”
洛海柔握住唐卓的手，深深地看着她，“唐卓，我很高兴是你，请你治愈他，好好爱他，拜托了。”
唐卓的眼眶有一丝灼热，竟忘了想说的话，许久，神情坚定地点了点头。
洛海尧一回来就敲开了唐卓家的门。
“呀，我亲爱的弟弟回来了啊，快来！”洛海柔招呼道，转头对唐卓说：“我还有个约会，就不打扰你了，咱们再联系哈，拜拜……”
“马上吃午饭了，这个点你约什么会？”洛海尧一脸的不相信。
洛海柔正色道：“一边吃午饭一边约会不行吗？哎呀，要迟到了，我先走了！”说着对唐卓使了个眼色，拎起包迅速地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带上。
洛海尧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唐卓：“我姐和你聊些什么聊了一个上午？”
“你的黑历史。”
“我有什么黑历史？”
“别想套我话，我答应了姐不会告诉你的。”
“那是我姐，就聊了半天成你姐了？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洛海尧，从今天起我就有你的把柄在手了，至于什么把柄你不会知道的，在家当心些，别惹我！”
唐卓哼了一声，做了个李小龙式的吸鼻动作。
洛海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男人在家也要保护好自己，免得有人突然闯进来就要……”
“要什么？”
“没什么……”
唐卓并没有在这个“什么”上纠结太久，一心得意于自己已经经过婆家的官方认可，后台强大，底气十足，是时候大展一番拳脚，把洛海尧尽快拐进她的盘丝洞了。
第三十八章 一切抵抗都是纸老虎！
洛海尧转移话题：“你昨天才认识我姐，今天就能和她相谈甚欢，还真是自来熟体质啊。”
唐卓得意地拨弄了一下头发，“天生人缘好，没办法！话说回来，你姐比你好相处多了，我们可谓是相见恨晚。”
“哦，那陈茂吉和吕扬呢，也是相见恨晚到都可以勾肩搭背了？”
“他们？”唐卓一愣，“我什么时候和他们勾肩搭背了？”
洛海尧道：“合约是约束权利双方的，不容许双标，不知者不罪，前天晚上的事我就不介意了。”
唐卓艰难地思索着洛海尧的话，暂时没想明白他到底要表达个什么中心意思。
“合约期内远离异性，我记着呢，但是陈茂吉和吕扬嘛这俩货压根就是阿拉斯加和哈士奇，一个你的朋友一个咱们的房东，不算违约吧？”
“他们不是男人吗？”
“是男人，但是……”唐卓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洛海尧，靠近他，“啊——我就说那天吕扬来家里吃饭的时候你怪怪的，明明知道陈茂吉端着汤过来你刚好就伸个懒腰，把汤洒到吕扬身上，你是故意想整他俩吧？洛海尧，你幼不幼稚？吃醋了就直说呗，呵呵……”
洛海尧冷笑两声，头望向一边，“我怕酸，从不吃醋。”
“嘴巴是最不可靠的，可身体是很诚实的呢，你说话的时候连续两下吞咽动作，在我面前你都敢这样坦坦荡荡地撒谎啊？”
“……”
洛海尧脸色极不自然地一沉，扭过头去。
“生气了？不会这么小心眼吧？”唐卓嘴上抱怨着，心里却是美滋滋的乐开了花，故意提高嗓门道：“我记住了，洛海尧先生以后吃牛肉面不加醋！”
哼，垂死挣扎，负隅顽抗。
唐卓靠着洛海尧坐下，小心地往他身边挪动，用最温柔的声音说：“这马上到饭点了，我饿了，你饿吗？”
洛海尧没看她，只点头道：“那你去做饭吧，我等一会儿没关系。”
“……”
唐卓不甘心，继续循循善诱，“今天就我一个人在家，什么都没准备，而且以前在家都是爸妈做给我吃的。”
洛海尧仰头想了一下，说：“就为一顿饭，把你爸妈大老远从兰屿叫来也不好啊……”
“……”
“这样吧，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