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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林队回来，结案就不远了吧？”

  　　张伟表示，现在最粗的一根藤已经摸到了，那些大瓜小瓜要摘起来就方便多了。

  　　罗门说确实如此，但他还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除开小时候他自己父母的那个案子不说，如果澧县的案子是他干的，高致远的失踪是他干的，给人的感觉都挺干净利索的，几乎都不留痕迹。”

  　　杜然一【创建和谐家园】坐在罗门的桌子上，接过话头称，他也这样认为，如果鳜鱼哥也是被害而不是偷渡的话，那很有可能也是崔远作案，也是不留痕迹。

  　　“可是我现在回过头来看橘子洲上的这个案件，感觉完全不是同一种风格了。”

  　　罗门翻着案宗回忆，凶器都留在现场，找的偷运凶器进来的瘾君子保安很明显也靠不住，居然还自己跑来报案了，这得以让他们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老崔。

  　　“但是又有心思缜密的一部分。”浩南说比如关于黎万钟毁坏监控器的那些计划，要不是自己灵机一动尝试着找去演出方的摇臂摄影机，运气好还真找到了，那么这条线索几乎不可能被发现。他做了太多的前期准备和调查，比如监控器的视野方向，还有那个 EMP 装置的制造，都挺专业的，就会感觉粗糙的部分与细腻的部分很不协调。

  　　“他又要和你们一起演出，又要制定计划诱捕黎万钟，还要行凶作案，顾不上来那么多，一两个环节出差错，也是正常的。”

  　　杜然想了想说，现在也没有什么真正的高智商犯罪，更多只是自作聪明。

  　　常亮的 LED 大屏幕上显示着长沙地图的全貌，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与震铃音一阵阵在接警中心响起。

  　　“您好，这里是长沙市 110，请讲。”戴着耳麦的接警员每天都要重复这句话很多遍。

  　　“我要自首。”一个平静的声音说。

  　　“您好，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接警员顿时轻轻皱眉，但很快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职业表情。

  　　“9 月 24 号，橘子洲上死了个人你知不知道？他的名字叫黎万钟，是我杀的。”

  　　“我可以过来自首，”接警员张开口，还没来得及讲话，对方继续说，“不过有一个要求，你们得先答应我。”

  5.7a（2014 常德至长沙）

  　　年轻的保安沿着江岸走，仰起脖子，望见蚊虫在飞。

  　　六年前在沅江边上，他也曾望着那些蚊虫发抖。

  　　太阳照射着波光粼粼的细浪，冰凉的江水已经打湿了鞋子和裤脚，却只能伫在那里，不敢再往前一步。

  　　他不怕死，怕的是那些密密麻麻的东西，它们像长着翅膀的蚂蚁，在头顶盘旋。

  　　蚂蚁都有长长的触角，巨大坚硬的嘴钳，长着钩毛的脚，如果还长上了一对嗡嗡挥动的透明翅膀，那是再可怕不过了。它们从来不会和你单打独斗，只会成群结队来啃噬你的皮肤，根本杀不完。它们会把你分解的！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它们不停咬下你的肉，一次只咬一点点，芝麻那么大，所以要咬上亿次，你全身都会不停的疼。

  　　它们最贪婪，它们吃你，如果吃不完，就排着长长的队伍，搬运回巢穴……

  　　“周沅！”周叔叔从渔父阁诗墙的方向跑来，叫着他的名字。

  　　那些模糊又快速移动的黑点是摇蚊，曾有人教他不要怕。那人说摇蚊只是对二氧化碳敏感，所以喜欢在人的头顶绕着飞，尤其是人在流汗发热的时候，排出的二氧化碳多，它们来得就多。但摇蚊不咬人，只是在进行一种名为“婚飞”的【创建和谐家园】。

  　　周叔叔为什么什么都懂？是周沅这辈子见过最博学的人。更重要的是，他那么温柔，总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并且相信自己，愿意帮助自己。

  　　坐上唐主任的车，周沅还是忍不住把头伸出窗外，回头张望，他多么希望，周叔叔要是自己的爸爸就好了。

  　　在朝阳路下车，林立莲和田刚一齐抬头，望见蓝底白字的“上善心理咨询”招牌。

  　　“您好，请问是苗若娟吗？”

  　　两人做完自我介绍，说明了来意，若娟先是一愣，而后起身去饮水机旁倒了杯水喝。

  　　“不好意思，忘了给你们倒水。”她顺便去拿一次性纸杯，给两位警察也端了水。

  　　若娟见林立莲对她桌上的老式录音机好奇，便告诉他，这是自己以前在康复中心工作的时候，买了教小孩子们唱歌放伴奏带用的，很有些年头了，一直没坏。

  　　后来想做更能帮助人的工作，若娟发奋考了心理咨询师，从康复中心出来，开了这个工作室，也经常用这台录音机来录案例。

  　　“现在慢慢学会用电脑和手机录音了，就偶尔只用它来听些以前喜欢的老歌，有老味道。”

  　　“他走的时候，还讲要写首歌给我的。”若娟说，后来却就此断了联系，再也没有来往。

  　　林立莲问她，这个名叫“周启森”的男友，当时和她交往的时候，有没有向她打听过一位名叫“黎冰心”的患者。

  　　“冰心呀？我记得她啊，挺好的一个女孩子。”但是周启森从未和自己聊起过她。

  　　警察又问她，那是否有察觉到，黎冰心和 2008 年康复中心去世的护士赵蓉之间存在什么恩怨。

  　　“应该没有，”若娟摇头，“赵蓉去世的时候，冰心都出院好久了，而且她们两个关系挺好的……”

  　　提到赵蓉的死，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光也看向一边，仿佛思绪到了另外的地方，嘴唇动了动。

  　　“你说什么？”老田从她的嘴形判断，“蚂蚁？”

  　　“对，蚂蚁。”若娟回过神来，告诉他们，那时候有个十三岁的小孩，名叫周沅。

  　　“是崔老板让你来的吧？”

  　　“是的。”周沅说。

  　　“他让我做的事都已经做好了，这些玩意儿给你，”黎万钟递给他一个旅行包，“你晓得怎么搞不？”

  　　包里有一些衣服和布料，一些颜料瓶和喷雾罐，还有一台手机和小三脚架，以及其他物资。

  　　“晓得，来，先拍一段视频。”

  　　周沅把手机用三脚架支撑在桌面上，说先换身衣服，再拿面罩把脸遮起来，不然等下把自己的相貌录进去就不好了。

  　　“No problem，你慢慢换。等下拍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真伤到我了哦。”

  　　他让黎万钟放心，说这刀都没开刃的，伤不了人，用白色尼龙绳，把黎万钟的双手背在后面捆好。

  　　“崔哥说，等拍完绑架你的视频，就让你把这身西服换了。头发上打点啫喱水，脸上我给你画点油彩，走快点，低着头，底下的那些人就不会在意到你。”

  　　他假意给黎万钟交待各种注意事项，打开手机开始拍摄视频。

  　　“骗子黎万钟现在在我手上，三天之内，把钱……”

  　　他清了清嗓，松开捂着黎万钟嘴巴的手，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拿开，说台词漏了，再来一遍。

  　　黎万钟笑了笑，问他怎么还玩 NG？不过感觉挺真实的，吓出一身冷汗。

  　　周沅一下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就宽慰黎万钟：“有点紧张感，更像那回事。”

  　　“有点意思啊！”黎万钟的眼角都笑出了皱纹，仿佛已经体会到了【创建和谐家园】转化而来的兴奋，“要演就演出一种专业感，来来来，我们再来一遍，都好好演啊。”

  　　“嗯。”周沅点头。

  　　“开始吧。”黎万钟面向手机，变脸似的整理好自己的表情，重新去体会那种紧张与恐惧。

  　　“骗子黎万钟现在在我手上，我的钱和他的命你们自己选啊！”周沅压低了声音，对着镜头厉声说，“三天之内，把钱准备好，买一千个比特币汇入纸条上的钱包地址就自动放人。不晓得比特币怎么搞，自己去网上查。不要报警，报警没……”

  　　话未落音，他的右手一发力，使劲捏住黎万钟的嘴，让他无法出声，握刀的左手尽力一拉，那些飞出的血液就洒了一地。

  　　黎万钟的身子抽搐了几下，很快就失去了支撑，周沅几乎要扶不起他，顺势把他往前放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音。

  　　有那么十几秒钟，周沅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加速狂跳，手不停地抖，时间也变得好慢。

  　　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想。

  　　很好，自己没有必要像小时候那样慌张，周围的一切都是安全的，可以做好接下来的事情。

  　　除了该死的人死掉了，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意外，没有人看见。按照周叔叔说的做，接下来也就没有人知道。

  　　若娟详细讲述了 2008 年赵蓉去世时，自己和唐主任对于赵蓉衣服中蚂蚁尸体的困惑，以及自己送别周启森那天回医院，碰到周沅外婆说的那些话。

  　　“这么看来，赵蓉的死，更可能是和周沅有关，而不是黎冰心有关？”林立莲问老田。

  　　老田点头认同。

  　　“那崔远，也就是周启森，平时和周沅关系怎么样？听说他经常去医院帮你教唱歌？”林立莲继续问苗若娟。

  　　“挺好。”

  　　“好到会为了周沅而去杀害赵蓉的程度？”

  　　“我也不知道。”若娟总是问一句答一句。

  　　“你那段时间，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还记得吗？”

  　　“不记得有什么特别的了，回想起来，总觉得他那时候好像身上哪里有伤。“若娟说，“但是他身上本来就很多伤疤，说是他父亲以前打的。”

  　　“周沅是什么问题进到康复中心的？”老田问。

  　　“双相情感障碍和恐惧症，怕蚂蚁，特别严重。他家庭关系向来不好，九岁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父母打架，他爸爸喝醉了酒掐他妈妈的脖子，掐得翻白眼，他就把他爸爸给割喉了。他妈妈苏醒过来，看到这一幕，吓得要死，可能觉得活着也没意思，又一头把自己撞在桌角上给撞死了，特别惨烈。”

  　　“割喉？”林立莲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他父母生前是菜场的活禽贩子，都觉得读书没用又花钱，不想让他读书，就让他在菜场帮忙宰鸡，那时候菜场的人看他这么小就来做这种活，笑他，还给他取了两个外号，一个叫‘杀鸡弟’，一个叫‘一休哥’。”若娟告诉他们，“以前有个日本动画片，叫《一休哥《聪明的一休》：日本东映动画出品长篇动画剧集，后由中央电视台引进国内并播出。》，它本来讲的是一个聪明的日本小和尚。但是到了周沅这里不是那个意思，是因为他的主题曲里面有一句‘咯叽咯叽咯叽咯叽咯叽咯叽，我们爱你，咯叽咯叽咯叽咯叽咯叽咯叽，聪明伶俐……’很流行，但是听起来就是‘割鸡割鸡割鸡’，也是用来笑话他的。”

  　　若娟记得，赵蓉的事情过去以后，周沅的治疗确实比较有进展，2009 年的时候应该算是治好出院了。

  　　“周沅出院之后，去哪里了呢？”林立莲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若娟说。

  　　“你去哪了？”保安同事问。

  　　“屙屎。”周沅说。

  　　“怎么去了那么久？”

  　　“到处都是人呢，找不到厕所。”

  5.7b

  　　“如果我不来自首，你们会不会永远也不知道是我？”

  　　对很多人来说，审讯室的蓝，是令人窒息的深海的颜色。但周沅的语气和表情，仿佛他是一只鸟，终于冲出了窗子，悬停在了自由的天空。

  　　他穿着褐色的衬衣，白色的夹克，黑色休闲裤和帆布鞋。

  　　“你认为呢？”林立莲隔着玻璃告诉他，自己刚从常德回来，去见了苗若娟。

  　　周沅睫毛很长，微微一笑的表情，还挺迷人的。

  　　“你为什么杀黎万钟？”

  　　“为了钱啊。”

  　　周沅说，周叔叔给了他两百多万。

  　　“那你的周叔叔为什么要杀黎万钟？”

  　　“为了冰心姐姐。”

  　　2012 年夏天，比赛结束了，在阜埠河路的暮色中，亲月木乐队落榜的几人分道扬镳。

  　　崔远打车来到一处茶楼，走进门去，黎万钟正备好了茶水等他。

  　　“崔兄，你今天约我，想必我们的事情有了进展吧？”

  　　“你女儿答应了，说你只要送她出国念书，她愿意帮你在那边处理对敲对敲：在跨国洗钱行为中，指甲方在境内把本币资金处理给乙方的同时，乙方同时在境外把外币资金处理给甲方。和管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