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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线索了?”
小胖那边依稀在说,正准备打电话给他们。
“好,我知道了。”
杜然轻轻推了推张伟的胳膊,朝挡风玻璃的左边指了指,示意张伟变道左转,上书院路。
“去太平街那边,”杜然告诉张伟,“小胖现在和安春在一起。”
走进太平街口,转入新胜村的小巷,杜然对这些年轻人开的小店子感到挺新鲜的,说自己从没来过这个地方。
“怎么还有专门卖方便面的咯?蛮好玩咧!”张伟也觉得这些店铺有意思,就是看上去生意不太好。
一家招牌惊悚的纹身店门口,坐在板凳上玩手机的女孩子瞟了他们一眼,忽然露出迟疑的表情。
“怎么?不认识了?”杜然发现她在盯着自己看,冲她笑了笑。
“有点面熟……”女孩抿着嘴努力回忆。
张伟看看女孩,又看看杜然,问他是不是遇到熟人了。
“星城音乐节还记得不?”
“哦哦哦!”女孩摇着手指,终于想起来了,音乐节那天晚上找她谈话,提醒她注意安全的两个便衣警察。
张伟一拍脑门,也想起来了,那个在音乐节摊位上给观众们画颜料彩绘的女孩,她还说过自己在太平街开纹身店来着。
“还是你记性好呀。”女孩称赞杜然。
“生意怎么样?”
“还行吧,马马虎虎。”
女孩问他们来这边,是不是又在办什么案子?另外还说上次音乐节那个事,新闻里讲罪犯已经抓到了,问他们是不是真的。
“你知道一家名叫‘野蕨’的店在哪吗?”杜然问。
女孩指着小巷的尽头画满了五彩斑斓涂鸦的围墙,让他们绕过去,告知他们野蕨在另一条平行的巷子里面。
“又见面了。”
杜然环顾四周生机盎然的绿植,同安春打招呼。
“介绍一下,这位是胡果,”安春身边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这位是这家店的老板,钟雨和。”
店里空间较为逼仄,又没那么多座椅,三人要起身给两人让座,张伟连忙说不用。
小胖坐在与他的身材极不协调的小板凳上,倒是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杜哥,伟哥,是这样……”
他向两位同事介绍了自己过来这里的缘由。接到了林队的新线索之后,小胖最先的思路是从黎万钟的家人入手,了解黎万钟和前妻的女儿黎冰心的情况,但对方表现出比较明显的冷漠和抗拒,似乎不愿提起,说她早就离家出走了,不清楚她的动向。
他转而去看守所那边询问了悟空和熊熊,两人也对这个女孩没印象,于是他想到了打电话给之前帮过忙的安春。他还是觉得,既然黎万钟与鳜鱼哥的团伙有关系,那么这个消失的女儿如果也和他们有牵扯,没准会在那些赌钱的场子里留下痕迹。
“我起先对这个名字完全没印象,所以问胖哥有没有这个黎冰心的照片可以给我看看。他告诉我一个微博 ID,说是你们技术部门查到的她的网络账号,上面有张她的【创建和谐家园】。”安春接过话茬,“不过我看了下,二十几条微博,只有这一张照片有人脸,还是 2012 年拍的,这个微博已经有两年多没更新了。”
安春搬过去笔记本电脑给两人看那张照片。说是【创建和谐家园】,其实景别也比较远,是一个在室内打鼓的女孩子,只能勉强辨认出五官轮廓,放大已经看不出细节。他把照片发给了两个在场子里走动多,消息灵通的朋友,都没有人认识这个女孩。
“重点来了。”
安春说,自己本来已经打算给胖哥回复的,但是顺手用软件查看了一下那张照片的 ExifExif:Exchangeable image file format,可交换图像文件格式。一种可以记录数码照片属性信息和拍摄数据的格式。已广泛用于数码相机以及智能手机的拍摄系统。信息,发现原图保留了 GPSGPS:Global Positioning System,全球卫星定位系统。数据。他尝试着把“112.97848,28.200474”的经纬度信息输入地图坐标查询网站,发现这个位置对应的,竟然正好是太平街新胜村附近的区域。
这引起了安春的好奇,他又从女孩的微博上找出来几张场景类似的照片。虽然大都在室内,没有什么很明显的位置特征,但 Exif 信息中,都还保留着 GPS 数据。通过位置查询,都大致对应着新胜村巷口,临近太平街主街的那栋木小楼。
“如今已经改造成一家‘熊猫酒吧’了。”安春说,去年这个时候,它还是一家名叫“独角鲸”的唱片行。结合室内照片中的那些唱片封面判断,这个女孩黎冰心微博上的照片,很多都是 2012 年以前,在这家唱片行里拍摄的。
“鹌鹑知道我对这家唱片行熟悉,过来我店里找我打听……”野蕨的店主钟雨和接过安春的话,表情带着恍惚和不安。
“我们以前一起玩乐队的,我,小和,小黎,还有老崔,”胡果替她说了出来,“以前我在那家唱片行打工,我们就在那里的二楼搞排练。”
“小和是你?”杜然指着钟雨和问,“小黎是黎冰心?老崔是崔远?”
“我们都听说老崔犯了事……没有想到,死的那个人还是小黎的爸爸。”
杜然心底一声闷响,仿佛卡住的齿轮颤动,重新咬合之后开始慢慢转动。
“那小黎现在人到底在哪儿呢?”张伟问。
“2012 年就出国了,我们后来也渐渐都和她失去了联系。”胡果说。
“去了哪个国家?”
“美国吧。”钟雨和说。
张伟和杜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有人身上响起来一阵阵急促的振铃。
胡果慌慌张张从牛仔裤的【创建和谐家园】兜里掏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一皱眉头,“罗门?”
杜然抬起手掌朝他招了招,示意他把手机交过来。
5.5a(2014 澧县至长沙)
阳光洒进房间,角落里是几盒没来得及丢的康师傅泡面碗。
罗门在招待所里醒来,转头见到浩南正坐在他自己的床上看手机。
“林队在常德那边有进展,得到了不少新的线索。”浩南告诉他,“说黎万钟以前很可能是澧县人,让我们找找他在这边的生活轨迹。”
“澧县人?”罗门有点没睡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身份证号和户口不都是长沙的吗?”
“找小胖确认过,确实都是长沙的。”
浩南告诉他,但是小胖也说,国家对身份证和户口的应用,在 90 年代后期才逐渐完善和严格起来,包括现在习以为常的防伪技术和规范管理。如果他离开澧县的时间比较久远,在以前的年代,要重新伪造一个长沙人的身份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那得多久远?”罗门打了个大哈欠。
“黎万钟 1965 年出生,林队说他在澧县当过一段时间的英语老师,那至少也得二十多岁了,1985 年往后几年可能都还在?另外小胖说,他结过三次婚,第一次是和一个姓金的女人, 1992 年在长沙领的证,这个时候已经是长沙的身份证和户口了。”
1992 年,是 27 岁的黎万钟在长沙结婚的那一年,也正是 14 岁的崔远父母双亡,离家出走的那一年。
罗门问浩南还记不记得同那个搅拌站守门人的谈话,与乔先贵笔录的矛盾。
出于某种原因,原本打算北上去往河南嵩山少林寺的崔远和继母崔静莲竟然在长沙相遇。尽管出示了翔实的物证来表明两人在长沙是一场偶遇,但罗门和浩南都觉得,那很可能是精心制定好的计划,故意拿给乔先贵看的。
“太巧了,”罗门喃喃道,“这个时间点……黎万钟为什么从澧县去了长沙?又为什么要改自己的户口和身份证号码?”
他一边思考,一边缩回被子,忽然又掀开被子看着浩南。
“怎么了?”
“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他有些激动地告诉浩南,“乔先贵的笔录中,崔远的继母是因为自己丈夫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去了长沙才想着去长沙的啊,会不会黎万钟,就是崔远继母的那个前夫啊?”
“我也想过。”浩南倒是挺平静,“按照小胖的记录,黎万钟伪造了新的长沙身份,那么婚姻关系也不是没有有变造的可能。1992 年,表面上他用新的长沙身份是第一次结婚,而实际上他在澧县已经用旧的身份信息结过一次婚了,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
“但是刚才澧县公安局的同事给我回消息了,”浩南举起手机给罗门看,“他们查到的资料,崔静莲的前夫并不是黎万钟,而是一个叫高致远的男人。”
罗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又要问,高致远会不会是黎万钟以前在澧县时用的名字?”浩南看穿了他的想法。
“很遗憾地告诉你,应该也不会。澧县这边的同事查过了,这边的档案里既有一个黎万钟,也有一个高致远。他们 90 年代好像都在澧县当过老师,不过不是在同一所学校。”
罗门坐在床边抱头,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浩南也有些惆怅,说澧县这边的同事表示,资料很少,就这么一点。80 年代末到 90 年代初,距今太过久远了,想查一个人很难。
“不管怎样,如果他的那些过往和现在的案子有强关联,重点必须还是得从崔静莲下手。”罗门很肯定地说。
“为什么?”浩南有点不太理解他的肯定。
“我们假设那段时间黎万钟就在澧县的县城活动,直到 1992 年才去往长沙。”罗门解释说,“但崔远在 1992 年遇到崔静莲之前,一直是在临澧县的农村,以周启森的农村娃身份生活,两人原本不可能会有什么交集。”
“是哦……”
浩南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虽然黎万钟和崔远都在“澧县”这个共同的空间里生活过,但是从时间上来推算,他们彼此的生活几乎正好错开,不应该存在直接的恩怨。
如果有交集与恩怨,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崔静莲了。在同一时间与空间内,她满足与黎万钟相互接触的条件,而且是崔远在澧县最为亲近的人。
“崔静莲是怎么去世的?”罗门呢喃着问。
“一场车祸。”
1998 年负责处理那起事故的罗警官,如今已经调到了县检察院工作。在澧县公安局同事的帮助下,罗门和浩南还是找到了他。
“那次出警,我印象比较深刻,是个有点复杂的车祸。”
根据罗检察官的描述,1998 年,大洪水退去后的一两个月,崔静莲带着她的儿子崔远在街边走的时候,在丁公桥附近,被一辆速度极快的摩托车给撞死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当时摩托车手肇事逃逸,除此之外全是疑点。
因为丁公桥是当时澧县较为繁华的县城中心地段,那起车祸目击者众多。有几个目击者声称,看到崔静莲是自己往摩托车上冲的,也有人觉得应该不是,说那摩托车开得那么快还东倒西歪,肯定喝了酒,分歧挺大。
“后来我们得知,崔静莲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是特别稳定。到底是车撞人还是人往车上撞,说不清楚。”
要找到肇事摩托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好在案发后第二天,肇事者就主动投案自首了。
来者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名叫张广生,家住新河那边。他承认自己前一天下午喝了酒出去买鱼饲料,回家的路上在丁公桥撞了人,因为害怕就逃走了。他说自己回家后非常后悔,考虑了一晚上,决定还是前来自首。
然而,问题在于,这个自首的人和现场目击者的描述有些微出入。他体型偏胖,但目击者几乎都说肇事者体型看上去偏瘦;而且他年纪较大了,虽然肇事者戴着头盔看不到脸,但目击者几乎都感觉,那应该是个年轻人。
“我们调查发现,这个张广生,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儿子,应该是叫张明明吧。好巧不巧,他老子那天在家里喝了酒出去买鱼饲料,他也在朋友家喝了酒,骑摩托车回去;他老子的膝盖上上有淤青,他的膝盖上也有淤青,说是在亲戚家里摔的,亲戚都可以作证;他老子那天穿黑衣服,牛仔裤,他也穿的黑衣服,牛仔裤。”
罗检察官说,区别在于,儿子的体型明显要比老子小一圈。
“那岂不是很有可能,父亲自首是来给儿子顶罪来了?”浩南听懂了他的意思。
“对头,”罗检察官说,“我们也很为难,都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于是把崔静莲儿子喊了过来。”
“他当时悲痛欲绝,本来很愤怒的,在门口都大喊大叫,说要报仇,一命偿一命之类的狠话。”罗检察官一边回忆,一边透露出一种无法理解的神情,“但是我们领他进去,给他讲了当时这个情况,他突然就好安静了,就那么盯着那对父子看,一点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三个人面对面,我们就问他看着父子两人,谁更像是当天的肇事者。看着那个父亲在那里急,说什么‘自己犯了错误,怎么可以让儿子来承担?儿子还那么小,正是求前途的时候,媳妇都还没讨一个,是自己做的就自己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之类的话,他竟然眼睛都红了,流下了几滴眼泪来。”
“那崔远最后怎么说?”罗门问。
“他丢下一句‘看着确实像是他老子’就走了。最后我们采纳了他的意见。”罗检察官记得,最后父亲张广生被判去坐了两年牢,崔远本来可以要求民事赔偿的,但他一分钱都没要。
罗检察官说,不管是在公安还是检察院,经历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案子,这是他唯一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实在难以理解。
为什么一分钱都不要呢?
5.5b
“他那样一个人,竟然也有流泪的时候。”
坐回车上,罗门很是感慨。
“刚刚罗检察官说的也确实有点古怪,他为什么不要张家的钱呢?”澧县公安局的同事忍不住问了一句。
“可能被张广生的父爱感动了。”
“这有什么好感动的?”当地同事语气中透出不可思议,说这样的事再正常不过。大大小小的案件他处理过不少,都说“世上只有瓜连籽,哪有听说籽连瓜?俗语。意为世上多有父母怜爱子女,但少有子女会同等地怜爱父母。”,在这边县城犯了事,当儿子的想给当老子的顶包的,确实是一个都没有。但当老子的想给儿子顶包的,那可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