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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田递给林立莲两张 A4 打印纸,第一张上面一个女孩的身份证信息。激光打印的黑白图像,可能是硒鼓缺墨的缘故,面部模糊,字也几乎都看不清。
“你讲的那个崔远,真的是一点信息都没留下。我琢磨着,他如果真的到常德来生活过几年,很可能是用了个假身份。”
老田说,于是他换了一种思路,从案件的另外一个关键人物黎万钟入手,查了查他那几年在常德的活动轨迹。
“也很少,不过有。”
根据老田查到的信息,2007 年 4 月份,一辆登记在黎万钟名下的小汽车,在柳叶大道出过交通事故。司机叫姚罗巧,长沙人,今年 38 岁。转弯进长庚路的时候,碰到了一位骑电动三轮车的 78 岁老农,老农找姚罗巧索要医药费,姚罗巧怀疑他是碰瓷的,两人僵持不下,就报了警,所以有了痕迹记录。
“不就正好是我离开的那一年?”林立莲问,“这个姚罗巧,能联系上吗?”
“已经联系过了,他给黎万钟当过一段时间的司机,不过几年前就已经没做了,后来自己买了台的士,在长沙当的哥。”
老田说他问过姚罗巧,还记不记得当年那起交通事故,姚罗巧表示记得。后来又问他,那一年开黎万钟的车来常德做什么,他的说法是,送黎万钟的女儿来常德看病。
“黎万钟的女儿?”
林立莲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 A4 纸,仔细分辨出女孩身份证上的名字。
“黎冰心?”
“对,准确点说,黎冰心应该是黎万钟和前妻的女儿。2006 年,黎万钟再婚之后又得了个男孩。”老田说。
“黎万钟应该挺有钱的,什么病在湘雅都看不好,还非得来常德看的?”
林立莲不理解,老田也不理解,所以他问了姚罗巧同样的问题。
“姚罗巧说,他记得黎冰心是有精神方面的问题,才需要住院的,她有很严重的焦虑症和恐惧症,容易突然惊恐,怕鸡和所有长翅膀的东西。至于当年为什么选择来常德住院,姚罗巧觉得黎万钟就是嫌弃她是个女儿,不想在她身上花太多钱,在常德康复中心住院,比在长沙便宜很多,省钱。还有一点是父女俩关系不融洽,隔得远就见得少,眼不见心不烦。”
回想起黎万钟上千万的涉案金额,林立莲听到荒唐的“省钱”二字后,露出极度厌弃的表情。他仔细找了找黎冰心身份证号码上的生日编码部分,1992 年出生,2007 年不过才 15 岁,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父亲。
“本来这个事,查到这里也就结束了。”老田重新泡了一泡茶,用公道杯分给自己和老林,喝了两口。
“昨天我去常德康复中心查了查档案记录,2007 年底,黎冰心就结束治疗出院,回了长沙。”
老田说,本来去医院查完,已经到了傍晚,他都准备直接回家的。
但是走到医院的导诊台前,将要出门的时候,心底一直有个声音,隐隐约约,告诉他必须要再回单位一趟。
老田把林立莲手中的纸翻到第二张,又是一个女人,她的死亡报告。
“我回来查了查,那两年和常德康复中心相关的案子。”老田告诉林立莲,“还真有。2008 年 8 月 9 日清晨,奥运会开幕的第二天,康复中心一个名叫赵蓉的 32 岁女护士,从自家公寓的楼顶坠亡了,当时区分局的同事做了些简单调查,写的死因是意外坠亡。”
老田用两根手指,从一张白纸划到另一张白纸上,从一张面孔,划到另一张面孔。
“这个 2008 年意外去世的护士赵蓉,”他说,“正好是黎冰心 2007 年出院之前的护士。”
5.3b
常德市康复中心的唐主任听明白了林立莲和田刚的来意。
“黎冰心知道的,在我这里住院治疗了半年多吧。”
他说,那孩子的父亲黎万钟黎总,之所以送她来这里治疗,比在长沙治便宜很多有可能也是一个方面的原因,但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们是熟人,知根知底。
“我和黎万钟算得上半个朋友,他以前也找我看过病的。”
唐主任说黎万钟和自己一样,都是澧县一中毕业的,他的同班同学又是自己在中南大学的师兄,后来几经介绍也就认识了。
“黎万钟以前也是常德澧县人?”
这个信息,林立莲尚未掌握。崔远与黎万钟都有澧县生活的经历,如此一来,他们的身影在渐渐拉近,但仿佛又隔了一层薄薄的窗纱。
“是啊,他很年轻的时候在澧县当老师的,教英语,八十年代吧。九几年的时候去了长沙做生意,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唐主任说,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和黎万钟联系了。2007 年,他女儿黎冰心出院之后的几个月,还偶尔电话沟通一下康复情况,后来病情好转,也就没有往来了。
“这个黎冰心是什么病?”
“焦虑症和恐惧症。”
这两个词听起来意思接近,林立莲问区别在哪里。
“这两种都属于精神疾病,要讲清楚全部的区别不是很容易。简单点讲,恐惧通常有当下存在的,具体明确的激发对象,比如我突然面对眼前密集的东西、巨大的东西、与人交往等等,我感到害怕;而焦虑它是对未知的,模糊的未来感到各种不安,什么事也没发生,但是我就是担心坏事会到来我头上。”
“听说黎冰心特别怕鸡?那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对,她的恐惧症里面包含禽类恐惧症。不只鸡,通常所有的鸟类都害怕。这类恐惧症具体的原因尚不明确,但是医学上对心理类疾病有一个共识,心理问题的出现,通常不会是简单的个例,而是以一种亲密关系作为继承的。”
“这是一种遗传病?”
“生理上基因遗传的因素也有,不能否认吧。但我说的是一种共同生活时,认知行为上潜移默化的影响,反倒像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传染。父母同子女之间,爷孙之间,尤其是还没有走出社会的小孩子,通常情况下,孩子有焦虑的,养育他的人肯定有焦虑,孩子有恐惧的,养育他的人肯定有恐惧,只是表现方式的异同、发现与否的问题和程度问题。”
唐主任再次聊到黎万钟的情况。
“黎总他自己本身就有焦虑和恐惧,十多年前吧,来我这里看过病。他这个人吧,焦虑和恐惧是相辅相成的,本来也算是个知识分子,在学校教英语的,那个年代的一些变故,给了他很大打击。怎么说呢,他当年总是拿收音机偷偷听一些国外的广播,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想法,觉得国内非常不好,得出国定居才能安全。所以他就离开了学校,去做生意拼命挣钱,想着有朝一日钱赚够了,就去国外生活。他对赚钱的渴望,已经到了一种非常病态的地步,老实讲啊,他之前做的那些生意我后来也有耳闻,卖假酒假烟发家的,什么来钱快就做什么,没什么道德。我师兄他们一帮同学,也早已经不和他来往了。”
“他的这种病态,后来治好了?”林立莲问。
唐主任摆摆手,说这种问题要完全治好是很难的,但是通过药物和一些精神分析与认知行为的疗法,能缓解到不影响正常生活的程度,就已经算很成功的治疗了。
“现代人很少有绝对的心理健康,多多少少都面临着不小的压力,所以紧张、焦虑、恐惧、抑郁,也多多少少都会有。”
“黎冰心呢?”
“黎冰心后来的康复情况实际上要比她爸爸好。我们这里有音乐康复疗法,她在我们这边发现了自己对音乐的天赋和兴趣,就像找到了一种支撑和隔离,让她从那种家庭氛围中,渐渐脱离出来了。”
“我查到你们当时有个护士叫赵蓉,2008 年的时候去世了。她和黎冰心关系怎么样?”
田刚瞧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白大褂,以及旁边的排班表,上面贴着一张张照片,每个人都保持着礼貌而含蓄的微笑。
“又在看值班表啦?”
唐主任端着保温杯推开门,看见一头乌黑短发的黎冰心站在办公桌前,面朝墙面望着,问她今天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黎冰心说还可以,一切正常。
“今天谁教唱歌?是若娟阿姨还是赵蓉阿姨?”
唐主任说他也不知道,反正不是苗若娟就是赵蓉,问她更喜欢哪一个。
“若娟阿姨唱得好,但是每次选的歌都太老了。说实话,我更喜欢赵蓉阿姨一点,虽然唱得不怎么样嘛,但是至少知道我们更喜欢听什么歌一点。”
说完,黎冰心又赶紧捂住嘴,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可不要告诉她们,不然我又得罪人了。”
唐主任呵呵笑,说她都快要出院了,怎么还怕得罪人。
“出院了又不代表没联系嘛,我会经常给你们打电话的,或者你们有没有 QQ,我们加个 QQ,以后就可以在网上继续聊天了。”她对这半年来的住院生活,表现出珍惜和不舍,“我以前都不怎么会交朋友,在这里交到了好多朋友,大朋友小朋友都有。”
唐主任让她放心,说今后出去了,可以交到更多朋友。
黎冰心叹了一口气,说希望大家都能尽快康复,尽快出院,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大家都对我太好了,知道我要出院,送了好多礼物给我。”
黎冰心说等会儿把箱子拿给他和两位护士阿姨看,周沅送了她用手帕卷的一只小老鼠,马恬艳送了她一瓶彩色纸条折的小星星,杨菲画了一张她的画像送给她……
“赵蓉阿姨总是鼓励我,说我有音乐天分。让我出去以后,不要觉得唱唱歌就可以了,要长进,可以学一门乐器,往专业的路子上走。毕竟我休了一年学,文化成绩有影响,可以试试音乐特长生的路子,我觉得是个很好的建议。”黎冰心做了个鬼脸,“我没有告诉她,我学习成绩本来就不好。”
“去考音乐特长?是可以啊!”
唐主任也觉得赵蓉这个建议不错,看得出来是替黎冰心仔细考虑过的。
时间不早了,他放下茶杯,推着黎冰心出门去,最后一堂唱歌治疗的课程马上就要开始了。
黎冰心告诉他,自己最近很喜欢走楼梯,觉得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特别有踏实感。
“也就是说,黎冰心和赵蓉的关系,还挺好的?”
唐主任点头,给了林立莲一个肯定的答复,林立莲同田刚交流了一下眼神。
“你对一个叫崔远的人,有印象吗?”
“崔远?”唐主任的表情有些复杂,仿佛在用力回想。
“有很少一点点印象。”他捏着手指比拟很少的手势,可见真的很不确定,“但是我忘了从哪听到这个名字的了,应该没见过这个人。”
“大概的时间段,比如是哪一年你还记得吗?和黎冰心有关吗?”
唐主任摇头,说自己这些年来,接诊的病例太多了,实在是记不清了,只有一个非常模糊的印象。
林立莲干脆从手机里翻出来崔远的照片,递给唐主任看。
他眯着眼端详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屏幕之中的这个人是谁了。
“这不是周老师吗?”
“周老师?”
“周……什么森。”
“周启森?”林立莲眼睛一亮,那是崔远小时候的名字。
“对对对!周启森!我们这里以前的护士苗若娟的男朋友。我想起来了,是 2008 年!过来帮若娟一起教孩子们唱歌,还唱了奥运会的主题曲《北京欢迎你》,我记得很清楚。”
“这个苗若娟,现在去哪里了?”田刚问。
5.4a(2014 长沙)
“欢聚网络!”“坑蒙拐骗!”
“无辜百姓!”“倾家荡产!”
“相信政府!”“为民做主!”
激愤的人群拉着白布黑字的横幅,围聚在星沙新昌海广场写字楼 A 座大厅门口。在一位女性代表的带领下,他们振臂呼喊着此起彼伏的口号。
写字楼物业的保安,和当地派出所的民警一直在交涉,劝他们回去。说一来欢聚网络这家公司现在已经人去楼空了,来这里闹没有意义,二来案件已经在调查之中,很快就能给大家一个结果。
“我们要的只是一个结果吗?”那位女士声嘶力竭,“还有我们的血汗钱哪!两百多个投资人,少则几千,多则十几二十万!其中要多少孩子的学费!老人的养老钱!还有家人的医药费!钱到哪里去了?钱能还给我们吗!”
此话一出,前来讨债的代表们又开始哭诉了,各自讲述着各自的不幸,生活的不易,场面再度失控。
“欢聚网络!”领头的女士一声呐喊,讲不明白的七嘴八舌干脆再次条件反射似的呼喊出整齐的口号,“坑蒙拐骗!”
“无辜百姓!”他们挣脱了抓他们胳膊的手,在地上坐下来,以防止被人拉走,“倾家荡产!”
“肖姐,那个,今天又过来了?”
杜然气喘吁吁地从远处一路小跑过来,想扶她从地上起来。
“杜警官,你得为我们做主啊!”
杜然和张伟让他们先起来再说,天凉了别坐在地上,对身体不好。
又劝他们把横幅收好,不要影响写字楼里的其他公司办公,毕竟他们没有错,不该干扰到别人。
“我们坐到大厅里的沙发上去聊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