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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你们也信?”
悟空低着头,用力一挤眼睛说:“现在不信了。”
“你们怎么把钱弄去国外的?”杜然打了个大哈欠问。
“鳜鱼哥以前出国搞过演出,认识了一个朋友,说是专门帮留学生转钱的。具体我不清楚,反正我们每次把钱交给鳜鱼哥,鳜鱼哥就把钱转给他,他在美国那边就有人把钱转给黎总在那边的人。他们总是说什么对敲对敲,我也弄不明白。”悟空打了个哈欠。
“鳜鱼哥现在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过他了。”
悟空低下头,身体呈现出一种疲惫的静止。张伟和杜然也都累了,好像暂时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我觉得我不是那种很坏的人,现在也都坦白了,真的可以宽大处理吧?”
恍惚中他感觉,审讯室蓝色的墙壁,像是深海,空调吹出来的冷气,像是水流在缓缓将自己笼罩,头顶的荧光灯就是海面之上的太阳。
而他不敢抬起头来,他无法往上游。
4.6a(2012 长沙)
夏天过后总是秋天。
在这样的夜晚,北风一层层地过来,把长沙街头那些道旁树、那些建筑、那些行人身上的温热渐渐吹凉。
小和也说要离开乐队,小果决定今晚就不排练了,喊大家一起吃个饭。
四人打车去到韶山路加加大街的江家菜馆,这是一家店面不大的川菜小店。小果自己是四川人,说想带大家吃吃正宗的家乡菜。
水煮肉片、辣子鸡和豆花鱼,还有几个小菜,味道都挺好。不过小果发现老崔不爱吃肉,小和说自己也发现了。鼓手小昭是个长头发的漂亮男孩儿,他说自己不吃鱼就没有被发现,【创建和谐家园】裸的歧视。
“不吃肉很正常,很多人的忌口都很奇怪,你们不知道吗?”
小昭说,有的人是素食主义者,完全不吃动物;有的人不吃四只脚的动物;有的人不吃两只脚的动物;还有的人不吃没有脚的动物,他自己就是属于最后一种。
“没有脚的动物?除了鱼还有什么?”小果问。
“蛇啊、贝类啊、一些蠕虫啊……”
“那四只脚的动物我知道,”小果用筷子指着水煮肉片说,“猪、牛、羊……可是两只脚的动物有什么呢?”
“鸡鸭鹅嘛。”小和笑他反应迟钝,明明眼前就放着一盘辣子鸡。
“小黎以前就不吃两只脚的动物。”小和想起来,她还说过自己怕鸡怕鸟,看到翅膀和羽毛都会发抖。
老崔夹起肉片,送进嘴里慢慢嚼,说自己不是不能吃,只是吃得少。
“人的恐惧其实挺复杂的,我以前就认识一个小孩,特别害怕蚂蚁。”老崔说。
“哈哈,那他的忌口一定是蚂蚁上树?”
老崔笑了笑,问大家最近和小黎有联系没有,结果都说没有太多联系。
“这没办法,有时差,我们和她相隔一个白天黑夜呢。”
突然聊到小黎,小果还是有些想念,说不知道她现在习惯了没有。
“我是觉得挺突然的,她那个神奇的爹,平时对她那个样子,会舍得送她出国读书?”
“说是让她先在国外打好基础,等她弟弟读完高中以后也出去,就有人照顾了,算是捡了个便宜。”小和记得,小黎是这样对她说的。
“她还有个弟弟?”小昭问。
“同父异母的弟弟。”小果告诉她。
“她是去读音乐学院吧?是学鼓吗?”同为鼓手,小昭对此有些羡慕。
“对,她说是个野鸡大学,不过她想先过去了,再看有没有机会考更好的学校,她还想进伯克利的打击乐专业来着。”小果忽然笑了笑,同小和讲,“你看人家小黎多上进,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你倒好,刚认识一个什么诗人,就把自己的爱好给丢了,也把我们给抛弃了。”
小和其实还是有些歉意,她说主要是觉得自己也不小了,是时候想一想往后的生活。自己有没有音乐天赋自己其实很清楚,但是男友有写诗的天赋,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不过,写诗在这个时代太难生存了,所以,她希望自己能够想办法去做点赚钱的生意,将来也许能维持两人的生活,支持男友的理想。
小果直摇头,说便宜那小子了,遇到小和这么好的女孩子。
“我打算在新胜村开一家店子,卖点小东西试试水,不会离唱片行很远,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哈哈,随时欢迎啊!”小果干了一杯啤酒下肚,又聊起来乐队的现状。
“说实话,你要离开我真的挺舍不得,希望接下来能够找到一个和你一样玩得来的键盘手。我一直觉得,我们亲月木乐队还是会有前途的。”
“我有一朋友,新干线乐队你们听过吗?”
小昭说听过听过,也是长沙的乐队,挺喜欢他们的《文艺狗》和《真正的雨》几首。
“他们的主唱刘枪枪,我前两天和他聊披头士,聊乐队关系,他说的几点我深有同感。他说保罗·麦卡特尼就是那种理性的音乐人,而约翰·列侬就是那种感性的音乐人,就是说一个乐队要成功,很重要的两个核心就是一个理性,一个感性。他们一定要撞在一起,这东西才牛逼,就是虽然不能够涵盖所有的乐队啊,但是那些著名的乐队基本上都是这个配置,都是这样,是两种极端的人去合作。
“打个比方啊,其实搞乐队很像是搞男女关系,甚至是家庭关系,当然家庭关系的核心是男女关系。创作者的角色更像是女的,他要一切从情感的角度去出发,去想问题,并且去创作,是一个更倾向于自我价值的角色。而编曲者的角色呢,更像是男的,他是以音乐市场价值为导向的,讲究理性和严谨性,更强调音乐的功能性。除了这两个人以外,其他的人也有作用,比如,很多贝斯手是乐队的第二经纪人,他的作用是协调关系。而鼓手更像是家长,他必须钉是钉铆是铆地把最终的东西,纳入到他的节奏范畴里去。”
小果打了个酒嗝,扳着手指继续说。
“看我们乐队是吧……以前小黎在的时候,就很家长作风,现在的小昭也很不错,都能把控全局。小和你其实就是一和事佬,性格好,特懂协调。我!乐队的核心人物,弹贝斯的灵魂主唱,足够感性吧?情感丰富吧?这还没完,你们看看老崔,他真的太理性了我给你们讲,就除了上次音乐新势力的比赛没拿奖那件事,我就没看他有过什么情绪,整个人简直就是一台理性的冷酷机器,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给造出来……”
他搭在老崔的肩膀上,有了些许醉意,举起手臂高呼,亲月木是最棒的乐队!总有会发光的那一天!
小和有些动容,本来已经暗自下决心不要表现出太伤感的,小果这么一说,眼泪还是没忍住在眼眶里打转。
她举着可乐站起来,玻璃杯碰撞出清脆响音,几人都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亲月木乐队是最棒的!”
她几乎是用尽全力吼出来这一句,小菜馆里的食客们都被吓得一愣,然后纷纷看向她,嘴角弯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很快,秋天也要结束了。
小和磕磕绊绊地忙碌张罗自己小小的创业计划,总算在太平街的新胜村租到一间门面,离排练房的独角鲸唱片行不远,开了一家苔藓微景观店。“野蕨”的名字,是诗人朋友给的,她憧憬着自己能靠这家小店自力更生,继而支持他的诗歌理想,甚至待往后关系更近一步之后,支持两人去过一种平淡而惬意的生活。
乐队的朋友们已经一段时间没有联络了。开业这天,小果过来捧场,送了花篮,上面写着“亲月木乐队祝野蕨·苔藓微景观店开业大吉,生意兴隆!”
他似乎显得有些疲惫和伤感,没有俏皮话,也不再嘻嘻哈哈。
“怎么啦?灵魂主唱今天怎么把魂给弄丢了?”小和想逗他开心一点。
“没。”小果叹了口气,说好不容易和新来的键盘手磨合好吧,老崔又走了。
“老崔也走了?”小和想起那天小果在川菜店的一番话,确实,对于乐队来说,加入不到一年的老崔已经是个很关键的人物,他身上的那种理性不可或缺。
“他说他有些要紧事,以后都抽不开身来排练了,让我重新找一个吉他手替他。”
“唉……”小和不知道说什么好,也陪小果一起叹气。
“没办法,毕竟我们是一支流动性很强的乐队嘛。”小果苦笑了一下,反而过来安慰她,“别担心了,吉他手还是好找的,等我找到了,就向着明年的比赛进发。他们再怎么搞暗箱,总不至于一个真名额都不给吧?老子就去拿个第一看看!”
他说,等到了后年,亲月木一定会站到 2014 星城音乐节的舞台上。
4.7a(2014 长沙)
关着灯的会议室昏暗,只有一束光从投影仪的镜头散射出来,投在荧幕上。
那是一个男人的艺术照,喷满了定型水的发型、穿着西装、打着领结,看上去还挺时髦,颇有艺人风采。
林立莲口干舌燥,喝了水坐在会议桌上继续说,这个人就是郑念,男,32 岁,国家二级演员,魔术师,江湖人称“鳜鱼哥”。
鳜鱼哥祖上是望城那边的江湖人,杂耍世家,据知情人说清朝开始就在玩耍猴、顶碗、吞火吐火、三仙归洞等传统戏法,靠手艺吃饭。后来爷爷归纳总结集大成,成了知名民间艺术家,家庭条件很还不错,却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遇到了时代变故,家道中落。受到打击的父亲放弃了手艺重新成为农民,过得浑浑噩噩,在郑念七八岁的时候就醉酒失足,跌入了夜晚的阴沟,没能爬起来。郑念后来发奋图强当上魔术师,表演现代魔术,好歹算是变相地续上了祖辈的家传,然而时过境迁,这一行早就很难再像以前那样辉煌了。
“这小子十年前就开始进赌博的场子,有点名气,结识了一帮兄弟,出手阔绰,游刃有余。”
林立莲说,根据目前掌握的资料,鳜鱼哥于 20 天以前,买了一张出国的机票,此后失去踪迹。
“他出国了?去了哪个国家?”张伟问。
“机票是飞往泰国的航班,但是人却没有登机,也没有出境记录。”
林立莲说,他经常出国游玩,身边有联系的人都以为他又出去潇洒去了,所以暂时断了联系也没以为然。
“那他现在到底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咯?”杜然很郁闷。
“我也不知道,”林立莲说,“这个事情仍然交给你和张伟负责,三天之内我要结果。熊熊和悟空问不出来,就再去找别人,必要的时候可以再去问问那个叫小安的,看他手上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好。”张伟答应。
林立莲切换了一张幻灯片,上面写着几个主题“崔远”“黎万钟”“ 鳜鱼哥(郑念)”,构成三角形。
“现在很明显的是,这三个人近来一段时间,因为这个东西,有很强的关联性。”
三角形中央,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钱”字。
“有一点很清楚,黎万中开的所谓的网络公司,众筹和分销等等概念,实际上就是互联网传销。通过传销敛财集资,他手头有过一大笔资金,经侦那边的同事初步估计,规模在一千万以上。”林立莲说,“那么崔远的作案动机,和这么大一笔钱肯定是脱不了关系的。”
“崔远在看守所的事情,除了我汇报上去的那个推测,暂时没有任何其他说得通的解释。但这是一个很复杂,也很曲折的手法,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林立莲从会议桌上站下来。
“根据法医的结果,消化道中的明胶残留,至少林队你说的事先吞下密封胶囊,体内【创建和谐家园】这事应该是十拿九准的,”张伟判断,“我的看法,如果是这样,他很有可能是在赌。”
“赌什么?”杜然在旁边歪着脑袋,皱起眉头思考。
“赌自己会不会被抓住。”张伟提示他,“你设想一下,如果那天他没有被我们抓住,成功外逃,那么他把密封的胶囊屙出来丢掉就是了。体内【创建和谐家园】就是他留给自己的一个生和死的选择题,取决于作案是否被抓。”
“噢……”杜然懂了他的意思,“这样一来,没被抓住就继续逃命,被抓了就自我了断。”
“这一点同我的推测一致,”林立莲手插口袋,“但仍然有疑问,他为什么要给自己设置这样的选择题,被抓了就要【创建和谐家园】?觉得自己减刑无望,横竖都是死?还是怕被我们问出什么事情?”
杜然抬起手,指着幻灯片上那个大大的“钱”字,说他始终觉得,崔远【创建和谐家园】的动机,和他杀死黎万钟的动机,肯定存在某种很强的关联性。而要把这一整件事串联起来,转出去的那笔钱肯定就关系着答案。
“所以鳜鱼哥是个特别关键的人物,”林立莲同意他的看法,“你们找到了他,整个案子就会马上清晰很多。”
杜然问能不能多给点人,把浩南或者罗门叫回来一起帮忙,毕竟这个任务如此重要,难度如此之大,时间又如此之紧。
林队让他们克服一下困难:“他们目前在临澧县和澧县一代挖崔远当年的生活轨迹,也很重要。”
“是不是因为罗门……”
“没有这方面的考虑,”林立莲回答张伟,“是案子本身的需要。”
张伟点点头,不说话了。
“崔远这个人,太复杂了。包括他的原生家庭,他父母的死,他的少年生活和青年生活……”林立莲补充说,“根据罗门的记忆,他自称 2002 年之后离开澧县,在常德生活了几年时间,2008 年来的长沙。但我这次去常德,发现很奇怪——他几乎没有在常德留下过任何痕迹。没有开过房,住过宾馆,甚至没有用身份证办过电话卡,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生活,一点痕迹也没有,为什么?他把自己隐藏起来了,不想被人发现?我凭直觉认为,他身上有前科或者悬案的可能性极大。所以我让他们留在那边继续挖,我自己等下也再过去常德那边,看能不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明白了。”杜然认可了他的安排。
“我知道你们最近很辛苦,坚持一下。”林立莲拍拍他的肩膀,“还有个人物,和你们要跟的鳜鱼哥有关系,就是那个豪姐,崔远的女友。这个我暂时交给小胖,如果小胖有时间,也多给你们帮帮忙。”
“收到。”小胖在一旁举手。
“还有个事情,我想查一查黎万钟现在有没有亲人在国外,这个也是小胖负责。”
“他的家庭关系已经查过一遍了,感觉……和案件关系不大。”小胖顶着黑眼圈说。
“那你再仔细查查,我觉得肯定是有。直系亲属要查,关系走得近的非直系亲属也要查,尤其是在他公司有过任职背景的。如果亲属实在查不到,就去查他看有没有过情人,目前国外生活。”
“为什么啊?”小胖挠着后脑勺,表示不理解。
“你们仔细想想。他找鳜鱼哥把钱转移到国外,原因是什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传销的骗局兜不下去了,打算卷款跑路的。但如果是你,这么大一笔资产转出去,自己人又在国内,会让什么人帮你在外面打理?没有绝对可靠关系的人,你会放得下这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