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因为什么事情来这里的？”

  　　“你们抓的我，我哪里知道。”

  　　悟空把头一偏，盯着地板瓷砖上自己的倒影，深蓝色的审讯室里陷入沉闷。

  　　杜然把笔往桌上一丢，扭头憋住一口气。

  　　前一天下午出发，连夜摸底布控，今早在永州抓到人，驱车回长沙，现在已经是晚上 9 点多。从接到安春电话开始跟洗钱嫌疑这条线开始，杜然和张伟高强度工作连轴转了三四天，没少加班，身体和意志都已经有点吃不消了。

  　　“不知道就继续想。”杜然揉着睛明穴，低头伤脑筋。

  　　“赌钱的事？”

  　　张伟也搁下笔，望着他，顿了几秒说：“如果你就只是赌点钱，慌慌张张跑了大半个湖南躲永州去了？见到警察上门了，不配合调查，还拿弹簧刀伺候？”

  　　悟空歪着头想挠挠自己的头发，但没抬得起来的手腕发出清脆的手铐的响音。

  　　“你们想要拿我怎样搞就怎样搞，别的人，别的事，我统统都不知道，问我没用。”

  　　“你以为我在这里和你浪费时间是为了谁？你以为你是什么？硬汉？【创建和谐家园】？讲义气？你的好兄弟孙志熊，都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天了，该说的都说了。你为什么要在他的家里，上网站提‘洗钱判几年’这种问题？你有没有在帮谁洗钱？”

  　　“不可能！”悟空有些激动起来。

  　　“怎么不可能呢？他天天都说是你搞的事情，与他无关。说他介绍过一个名字叫黎万钟的老板给你。8 月 24 日那天，黎万钟死了，死的第二天，你跑到他屋里，让他赶紧离开长沙避避风头，并且不肯给他说原因。我们通过技术手段，发现当天他的家里有人在网上问过‘洗钱判几年’这个问题，孙志熊说不是他提的啊，那意思肯定就只能是你提的了不？不然你让他避什么风头？风头不就是你给黎万钟洗钱？黎万钟的死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一死了，你们就要避风头？”

  　　杜然的猛攻下，悟空似乎有点懵了，对他说的这些事，一下子难以消化的样子。

  　　“说啊。”张伟拉高了音量打配合。

  　　悟空的喉结上下移动了好几次，好像是一些句子卡在了那里，每次快要说出口，又被他给硬生生咽下去了。

  　　“明明是他们在洗钱……”终于，他以很微弱的声音嘀咕了一声。

  　　“谁？”张伟抓住这个时机。

  　　“熊熊啊，他怎么就把我给卖了哦……”

  　　悟空耷拉着脑袋，驼着背身子向下蜷缩，像一条伤心的小狗。

  　　眼泪已经在他眼眶里打转。

  　　“是熊熊在帮黎万钟洗钱，8 月 25 日那天我在网上看新闻看到黎万钟死了，就打电话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这个事情可能搞大了，要跑路了，让我也跑路，避避风头。我那天根本就没有去他屋里，他怎么可以这样把事情推到我身上来哦……”

  　　悟空的说辞，与孙志熊的描述并不吻合，张伟和杜然交换了眼神。

  　　“你参与了洗钱没有？”杜然问。

  　　“也算是……参与了。”悟空说，自己不是主谋。

  　　张伟重新捡起笔写字，让他讲出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4.5b

  　　也许是因为炽热的太阳把湘江的水都煮开了，7 月的长沙总是像一屉大蒸笼。

  　　悟空正躺在沙发上午睡，电风扇的档位开到最大对着吹也不怎么解闷解热，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一个电话响起，像是从梦里打来的。

  　　“悟空别，你在打飞机吧？这么久不接老子电话。”

  　　电话那边的声音是熊熊，神神秘秘的语气，问他想不想赚大钱，说自己最近找到了一个路子，有个机会。

  　　“干嘛？抢银行啊？”悟空本身有点将信将疑，但要真有这样的好事情，他肯定是绝对不愿意错过的。熊熊让他到人民西路的茶馆里来谈。说这件事如果做成，比抢银行还赚，兄弟几个后半辈子的生活可以全都包揽。

  　　他去厨房龙头下，用冷水洗了把脸，确认自己不是在梦中。

  　　推开包厢的门，里面几个人在打麻将，基本都是熟人。但是有个穿白衬衣的男人悟空不认识，面相显然比熊熊的兄弟们都要年长，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笑起来却总让人想到电视剧里会出现的那种变态。

  　　“来了啊，介绍一下，这位是黎总。”熊熊在麻将桌上扔出一张八条，告诉悟空。

  　　悟空正想和黎总打招呼，黎总却先抬起头瞟了悟空一眼，和熊熊说：“你这位兄弟长得有个性呢。”

  　　大家都暗暗发笑，这让悟空很是不爽。

  　　“他叫悟空。”

  　　“哦，那难怪了，原来是大圣啊，失敬失敬，”黎总撇着嘴，带有讥讽意味地笑着，“这个名字可真是太适合你了，monkey king，interesting！”

  　　正好一位牌友胡了牌，他拉身边另一个朋友上桌替自己，说：“你来打，你来打，我来和【创建和谐家园】兄聊一聊。”

  　　“服务员！”

  　　黎总叫来茶馆的女招待，给悟空泡了杯茶，然后拉他到一边坐下。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我以前是个人民教师，和马云差不多的经历，下海从商。马云我是比不了呢！不过目前也算是个连续创业的企业家，在长沙开了一些公司，也有一定资产。

  　　“但是啊，你看我年纪也不小了，就慢慢想着，把这些机会呢，还是都让给更有【创建和谐家园】的年轻人吧！”

  　　“创业者的四要素，skills, mind, execution and luck，”黎总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我现在啊，就剩下这个 mind 和 luck 没有落伍了。”

  　　悟空对英语一窍不通，但黎总突然拽出这些单词来，让他还是感到肃然起敬。

  　　他开始相信，熊熊说得没错，黎总是个有能耐的老板，手上确实握着大把机会。对于他刚才对自己外貌调侃的反感，也消散了不少。

  　　“国家最近也在鼓励年轻人创业嘛，这是好事。那我们这些老兵老将，自然就得把位置让出来，换一条跑道，你说是不是这么个情况？”

  　　“嗯。”悟空小声答应了一下，其实并不太懂得他在说什么，但是如果表现出来不懂，恐怕又要出丑了，只得应声赞同。

  　　黎总轻轻拍他的肩膀，面露欣慰，仿佛是遇到了一位难得的知己。

  　　“我接下来的打算，是进入资本市场！”

  　　黎总双手轻握着，声音很大，气宇轩昂，不像是在对悟空一个人说，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演讲。他很真诚，尽管旁边是几个混混在嘻嘻哈哈打麻将，但他丝毫不受影响。

  　　“那不仅是国内的资本市场，太 simple 了！我的目标也没有定太高，但是既然有决心选择走向海外，那我就要成为世界上第二个巴菲特。”

  　　股神巴菲特悟空听说过，是个有钱的人。

  　　“悟空兄啊，我的初步计划呢，是把我在国内的大部分资产都拿出来，进军海外。首先在纳斯达克敲钟上市，借助资本的力量，让我现在的网络服务公司成为一家投资控股公司，然后再通过它来进行投资领域的 develop，我将成为一个顶级的投资【创建和谐家园】。但是现在遇到一个问题，我们国家的资金进出管得太严了。如果我现在要把国内的钱弄出去呢，正规的途径比较困难，所以我就找了熊熊，他说兄弟们可以帮我一把。”

  　　“要怎么帮？”

  　　悟空有些困惑，他感觉黎总的理想是挺高大上的。但唯一的问题是，他的宏伟目标，好像和包厢里坐着打牌的这些人扯不上什么关系。

  　　“你现在手上有多少债？”熊熊一边扔麻将，一边问悟空。

  　　“两三万吧。”悟空告诉他。

  　　“那少了，你最近多去玩一玩，多搞点债。”熊熊说，就用这些债，把黎总的钱搬出去。

  　　悟空问黎总的钱有多少？黎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万？”

  　　他话一开口，就知道自己没有猜准。是啊，如今一百万也不算什么大钱了。

  　　黎总忍俊不禁，悟空也吞了吞口水。

  　　一千万多万人民币，他从未想过自己此生会和这样大的金额数字如此接近。

  　　“可是熊熊问你手上的赌债，” 杜然抬起一只手，然后又扬起另外一只手，双手向外摊开，“和把黎万钟的钱搬出去，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悟空说，有了这些赌债，黎万钟就去找那些欠了债的老哥来赌，故意把钱输给他们。但是所有黎万钟输掉的钱，等他前脚出门，悟空和兄弟们后脚就通过收债的方式，从那些老哥身上要了回去。通过这样的操作，表面上看，人人都以为黎万钟是把资产散在了赌场，散给了几十上百个赌徒老哥，无法追回了，但实际上，这些钱最后又蚂蚁搬家那样，汇集在了一起。

  　　杜然和张伟面面相觑，这个说法最让他们惊讶的地方在于——那个名叫安春的年轻人，之前已经假设过了。但当时，三人很快又一起否认了这个想法，它有太大的漏洞。

  　　“不是，如果黎万钟这样搞，不等于是在给那些赌客们做慈善吗？”张伟在桌面上点来点去，“钱本来是你们赌赢了，先不说合法不合法啊，那都是你的债，没错吧？那黎万钟输钱给他们，他们再把钱还给你，实际上不就是黎万钟拿自己的钱，帮他们还了债吗？你的帐是平了，那些债也是你赌来的呀。”

  　　悟空有些不安分了，他的身体一直扭来扭去，摇头晃脑的，目光也没有地方搁置。

  　　“如果我全都坦白的话，会不会对我有利？”终于，他憋出来一句。

  4.5c

  　　“只要你愿意配合，将功赎罪，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杜然赶在他说下一句话之前，赶紧给他喂定心丸，“我们是真的想帮你，你想想我今天早上在东安县踢掉你刀的那一脚，是不是为你好？持械【创建和谐家园】的问题有多严重你想得清楚吧？有些事情我们还是有处理空间的，就看你是不是真的全部坦白。”

  　　悟空盯着地板抿着嘴，考虑了几秒。

  　　“黎万钟确实是熊熊介绍过来的，但是我们一起玩的几个兄弟，五六个人吧，实际上服气的不是他。”

  　　“那是谁？” “鳜鱼哥。鳜鱼哥虽然赌钱，但是他不像我们游手好闲，有工作有地位，性格好口才也好，他是个魔术师，上过湖南电视台的，还是什么二级演员。”

  　　“鳜鱼哥的真名是什么？”张伟插了一句打断悟空。

  　　“郑念。”

  　　“和我们掌握的一样，好，你继续说。”

  　　“我们几个之所以都服鳜鱼哥，怎么说呢……除了他人仗义，把他当兄弟之外，更把他当师父。他玩魔术的，懂很多手法，比如扑克牌的花切、假切，那真的出神入化，一般人想都想不到。我们悟性高的学了他六七成，悟性低的也学了个三四成，那些技术用来炸金花，只要你胆子大，手法稳，想赌赢就能赌赢。”

  　　“你们……玩出老千？”杜然肘部撑在桌面上，双手慢慢握紧，思绪也在慢慢凝聚。

  　　“啧啧，胆子这么大？你们那些场子我也有耳闻，狠角色不少呢，搞事情的也不少呢。出老千被抓，被作死教训的情况不要太普遍了，伤的残的死的都有，你应该也知道吧？”

  　　张伟在一旁啧啧感叹，悟空却说，那他们也要有本事抓住。

  　　“也就是说，你们其实一直都在跟着鳜鱼哥学出老千，赌赢的那些欠帐，全部都是靠出老千制造的？你们通过这些逢赌必赢的赌局制造了这些债以后，让黎万钟去和他们赌，等黎万钟前脚把钱输给他们，你们这些债主就后脚上门，把钱又收回来？”杜然基本上懂他的意思了，“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赚得多么？”

  　　“反正我们都是听鳜鱼哥的……”悟空磕磕巴巴，“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你们解释，鳜鱼哥真的……很厉害的。不只是说牌面上的功夫，他常常给我们讲一套他关于表演魔术的理论，说魔术师只要上了舞台，失败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弄砸一次就万劫不复，职业生涯就毁了，赌局也是一样的道理，必须慎重慎重再慎重。他就拿这种标准来教我们训练……”

  　　“他还说，手【创建和谐家园】夫当然很重要，但又不是最重要的。舞台上的魔术表演最重要的，还是懂得人的心理，懂得自己的观众是什么人，想看到什么，会怎么看，赌局上也一样。这些东西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要正经去学的，怎么心理暗示，怎么转移注意力……”

  　　鳜鱼哥教他们的出千手法有一套系统的扑克牌技术和心理学知识，但悟空告诉杜然和张伟，鳜鱼哥称这些都是“术”。

  　　想要一直赢，口诀只有一条——“懂得选择跟谁赌，才是最重要的。”

  　　选对了人，摸清他们的性格和习惯，才可以判断对方可不可以下手，好不好施展手脚，这才是鳜鱼哥的“道”。

  　　“有些老哥，赌得【创建和谐家园】都没了，欠一【创建和谐家园】债，还想继续赌，欠的债只是个数字了，反正把自己卖了也还不上。除了我们没人跟他赌的。他们一上赌桌就杀红了眼，只会死盯着自己的牌指望咸鱼翻身，鳜鱼哥说这种是最好下手的……”悟空举了一些判断赌徒是否合适下手的例子，“还有些老哥胆子小，怕惹事，这种也方便。你对他调子高一点，他就被吓得六神无主，不能集中注意力了……这种一般是刚入局的，有的玩着玩着，也就变成上面那种了。选对了人，懂点技术，怎么都能赢。你非要去和那些眼尖人狠的老哥玩手段，那自然是找死。”

  　　张伟叹了口气，直摇头。

  　　“你就没有在乎过，你们把第二种人变成了第一种人，是毁了人家的一辈子？他们的家庭，他们的亲人和小孩，没准从此过上落魄的生活？”

  　　“那又谁在乎过我呢？我不也是从这样的家庭里来的？”悟空问，“警官，你晓得这样的家庭有好多不？”

  　　“好了好了，别岔开话题了。”杜然问，“鳜鱼哥带你们搞这个多久了？”

  　　“记不清了，两三年吧。但是一般都是自己挣一点小钱来花，我们不怎么催债，能要一点是一点。之前没做过黎总这种，反正我是没做过。”悟空回答。

  　　“那你们这次冒这么大风险帮黎万钟，他给了你们多少回报？”张伟问。

  　　“一分钱没给。”

  　　“你们白给他做？”杜然不相信。

  　　“那不可能的。”

  　　按照悟空都说法，黎万钟称，这笔资产一旦到了国外，他就会促成公司的纳斯达克上市事宜，届时将以原始股份的形式，按比例分享给他们。这样一来，他们得到的收益，就不单单是简单的一笔回报了，而是随着资本市场水涨船高的源源不断的财富。所以熊熊才说，兄弟们的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这你们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