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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们恭喜以上四组音乐人，他们将获得由本次比赛协办方九道湾置业提供的共计 3000 元音乐人奖励，以及 2013 年长沙星城音乐节的参演资格！本次比赛是由长沙……”

  　　所有人都在陆续离场，大部分平庸的选手基本上也知道自己的平庸，对结果没有异议。

  　　在亲月木这边，平时理性温和的老崔竟然是最愤愤不平的那一个。

  　　“不是你家赞助的吗？”他带着一丝质问的语气同小和厉声说，“这个结果是怎么回事？”

  　　小果在一旁说算了算了，明年继续努力。

  　　“不是……这一二三名都是些什么啊！”

  　　“老崔！”小果本来也窝着一肚子火，但此时他很清楚，不应该把气撒在小和身上。

  　　“这结果肯定是有问题的，扒 Coldplay 都能扒个第一名……”小黎也很无语。

  　　“要不我打电话问问吧，其实我家不是做房地产的，那个赞助商是我叔叔的公司。他们这里的人都不认识我……”小和有点委屈，但她说能理解老崔的情绪，这个结果，自己也接受不了。

  　　“喂，雨和，我在外面出差考察呢。”

  　　电话拨通了。

  　　“什么比赛？”

  　　“哦……那个比赛啊，想起来了！你也参加啦？怎么不早说呢？这次那个前三名都是客户和领导们说好了的，我不能给你啊，但是给个第四名肯定是没问题的。你放心吧，我待会儿忙完了就给他们打电话。”

  　　“啊？已经比完了啊？比完了就有点不好弄了，不过你是我亲侄女儿，我看能不能让他们想点办法……”

  　　“不用了！不用了！叔叔你别多事了，我先挂了！”小和赶紧摁掉电话，叹气摇头。

  　　四个人杵在那里，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想办法……”老崔重复着叔叔的话，扑哧一笑，然后向小和道了歉。

  　　“对不起啊，我刚才失态了。”

  　　他说，他忽然感觉到，有钱人有时候也有可怜之处。

  4.4b

  　　落选的几人拖着乐器从芙蓉国剧场走出来，阜埠河路锦绣潇湘文化产业园已近暮色。

  　　一些天马学生公寓即将毕业的学生，在即将降临的傍晚中办起了跳蚤市场，出售一些旧书、旧教材和懒得带走的旧生活用品。

  　　“还有钢琴考级教材呢，周铭孙老师那本。”小果拿起一本书，摆摊的大学生连忙告诉他，5 块钱一本，10 块钱三本。

  　　“不用不用，我就看看。”小果连忙把书放下，却发现老崔正盯着摊位的右下角出神。

  　　那是一台磁带随身听，上面印着“SONY”的商标，底下垫着包装纸盒。现在已经没多少人用这玩意儿了，短短十几年的时间，人们听音乐的方式换了又换，磁带渐渐被 CD 取代，CD 又被 MP3 取代，MP3 再次被手机取代。一代又一代，快速流行又快速地被忘却，要不是再次亲眼见到这种机器的实体，它们的存在都显得模糊和不真实。

  　　“你喜欢这个？”小黎弯腰把那台随身听拿起来，老崔的眼睛就跟着她的手慢慢移动。

  　　她按了按上面的按钮，磁带仓就弹开了，虽然有一些轻微磕碰的痕迹，但总体来说保存得还挺不错。

  　　“多少钱？”小黎问毕业生。

  　　“四百吧，带包装电池说明书充电器。我以前自用的，可爱惜了，后来一直收在盒子里面，还挺舍不得卖的。”

  　　小黎把随身听还给她，让她把所有配件都装好，然后去背包里翻出钱包，点出四百块钱。

  　　“只要钱给够呢，就没有什么舍不得卖的。”小果在一旁小声嘀咕。

  　　“送给你！”小黎把随身听递到老崔的手上，然后冲他笑了笑。

  　　“别不开心了，很多事情再努力也会失败，结果没那么重要。”

  　　老崔说谢谢，紧紧握着那随身听的盒子，同大家一起往街边走。

  　　“这个随身听，十几年我给喜欢的姑娘送了一台，一模一样。”

  　　他告诉大家，当年自己可喜欢那个姑娘了，但是没来得及表白，她就跟别的男人跑了。

  　　“那时候我在老家澧县的县城开一家影碟出租屋，她来我店里打工，我就爱上了她。”老崔说，自己虽然拼了命地想对她好，但那时候终究是笨手笨脚不懂浪漫，隔壁开理发店的老板懂得讨女孩子欢心来追她，两人很快就结婚了。

  　　“她说她喜欢音乐，想学唱歌，我就买了这个送给她，那时候这东西可贵了。她随口说喜欢那种抱着吉他含情脉脉的男人，什么也不会我就买了吉他，开始悄悄自学……”老崔的眼眶红了，“很多事情再努力也会失败，结果没那么重要，当然是的。但我就不知道他妈的为什么，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这样！越努力越失败，越失败我越看不开，就像一个生来的错误。”

  　　小和说，今天这事情，有情绪是难免的，过几天就好了。

  　　“别想他妈的那么多了，”小果宽慰他，“那个姑娘，这场比赛，相对于你的才能，你的本事，我只能说，错过你，是他们的遗憾。”

  　　“这和他们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心里总是渡不过这个劫。”

  　　老崔举起手中的随身听，再次向小黎致谢。

  　　“不过我刚才突然想明白些了。看到这东西的时候，忽然感觉像一切都转了个圈，没有什么结果不结果的，人回不了头，只能往前走。”

  　　“这才像你嘛！我们亲月木可是一支摇滚乐队，不搞那些娘炮唧唧的东西！”

  　　小果又强调了一遍自己擅自决定的乐队宣言。

  　　“不过没想到，老崔你还开过影碟店啊？以前我家花炮店附近也有一家影碟店，我的好多电视剧都是在那里租的，什么《还珠格格》啊，《少年包青天》啊，还有些港片。”小和说，“但是十几年前，算起来你应该最多也才 20 岁刚出头啊，就已经自己在开店做生意了，好厉害。”

  　　“我小学学历，没念什么书，所以出社会出得早。”老崔说。

  　　“你小学学历？”小果惊叹道，“骗人的吧？我一直以为老崔你高材生来着，不仅吉他弹得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左知动物，右知植物，又理性又博学。”

  　　“没骗你，越失败，越努力嘛，”老崔说，“没有念什么书，就想着自己学也能学好知识，结果学来的都是些碎片。好像什么都懂，却根本不成体系，没什么大用。后来我明白了，学知识这事情是有门槛的，你得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被人引着往上走，才能进得了那个门。否则就会跟我一样，这个门口转转，那个门口转转，又一个门也进不了。除了吹吹牛，装装逼，其实没什么用，都太浅了。”

  　　“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自己的亲生父母早就去世了，后来是被你养母给领养了……”小黎有些困惑，“你不是说她对你特别好？比亲生父母还好，那为什么她都不送你去念书呢？”

  　　“她给过我选择，是我自己放弃了。”

  　　老崔说，那时候养母被前夫一家骗走了孩子，因为她前夫当时是当老师的，所以她特别恨老师，也特别恨学校，不太想让他去念书。

  　　“她那时候已经开始信佛了，说人只要有信念，就能活得通透。知识分子那一套，都是障眼法，只会蒙蔽人的心，让人变得虚伪，我那时候不相信她说的，但又不想她伤心，就放弃了念书。”

  　　“我倒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知识分子就是虚伪。”小黎说。

  　　“为什么啊？”小和对她突如其来的一句有些费解。

  　　“哈哈，你忘了她之前和我们聊过吗？她的爸爸黎总，以前也是当老师的，也是知识分子啊。”小果在一旁打哈哈。

  　　“哦……”小和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唉！你好像是不是说过你爸老家也是常德澧县的，虽然你也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小和用手指在老崔和小黎之间反复指过来指过去，“那你俩算起来应该还是老乡？”

  　　“你爸不也是再婚吗？”小果凑上去策小黎，“没准老崔说的她养母这个事……”

  　　“不可能，不可能。”小黎像扇苍蝇一样让他走远点，“我和老崔早聊过了，他养母姓崔，我妈姓金好吧！我还有她照片呢。”

  　　“那老崔呢？不知道养母的前夫叫什么名字吗？没准就姓黎哦！”小果又凑上去问老崔。

  　　老崔摇头，说不知道。

  　　“你个傻子，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又不是演电视剧。”小和捂着嘴笑小果幼稚。

  　　“那谁知道呢！小黎那个神奇的爹……”

  　　“别策我了好吧！”小黎翻了个白眼，“你还不如继续去策老崔的那姑娘。”

  　　“好好好！聊老崔！”在人行道制岩上，小果彻底聊起劲来了，放肆地笑，放肆地闹。似乎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冲淡刚才落选的消极情绪。

  　　在外人看来，他总是这样“乐观”。

  　　“老崔，我说你那姑娘后来怎么样了？你们后来还有见面吗？”

  　　“没有了，”老崔的表情非常平淡，“他们结婚那天，还特地把我叫去……我实在觉得不甘心，从他们的新房里，偷了一条她的【创建和谐家园】。”

  　　小和同小黎的表情瞬间有种尴尬的僵硬。

  　　“这……【创建和谐家园】也太猥琐了吧！”小果则哈哈大笑。

  　　“我这辈子，错事做得太多了。”老崔说。

  4.5a(2014 东安县至长沙)

  　　永州东安县，清晨的阳光明亮，但不灼人。

  　　在文生路的大庙口馄饨店，老板的大锅里蒸腾着热气，麻利地点馄饨，丢进沸水里，又去给另外几碗已经煮好的撒调料。张伟让杜然先去找地方坐，问他吃大碗小碗，说自己去一起点单。

  　　这家挂着绿色破旧招牌的小店生意挺好，杜然摇头晃脑四下环顾，像是找不到落座的位置。

  　　此时，一个穿着褐色 T 恤，吃得满头大汗的青年，放下勺子，扯了桌上的一节卫生纸抹了抹嘴，起身往外走。

  　　他碗里的馄饨没有吃完。

  　　张伟朝这边望了望，说算了，人太多了不在这里吃了，换一家吧，杜然应声和他一起走出馄饨店。他们跟着褐衣青年的脚步，又稍微有点距离。褐衣青年抬头往前瞟了一眼，好像发现有另外两个中年人，也在朝他走来。

  　　“去哪里吃啊？”杜然问。

  　　“那边有一家，”张伟手一指，说出来约定好的暗号，“这次你请客。”

  　　那两个中年人忽然加快了步伐，往这边奔来，张伟和杜然也一个箭步冲上去，要拿住那个脸面上多毛的消瘦青年。

  　　“不许动！警察！”

  　　杜然一声雷霆大喝，抓住了褐衣青年的手腕，但全是汗，太滑了，一下就脱了手。

  　　褐衣青年抡起拳头朝他挥了一拳，趁他下意识闪躲的瞬间，从旁边的空隙溜了出来，开始拼命往身边的巷子里跑去。

  　　“站住！”剩下的三人跟着往里面追，青年回头望了一眼，左拐进另一条小巷。

  　　“让你站住听见没有！”

  　　马上要到另一个巷口了，张伟又大喝一声，青年不再回头，步伐像是要转身跑入另一个拐角。

  　　忽然，一个壮实的男人从那个拐角猛撞过来，把那青年撞到在地。正当他想要用身体压住青年的时候，青年慌忙地在裤兜里摸起来。

  　　“小心！有刀！”

  　　杜然一脚下去，把那把没有来得及打开的弹簧刀踢远，跪在地上把青年的手压在背后，其他的几位便衣警察一拥而上，把青年制服在地，让他动弹不得。

  　　“我嬲你的！还想【创建和谐家园】是吧！老子这一脚给你省了个三年五年你懂不懂！抓你会没准备啊？早就布控了，你跑到哪里去咯！你老实不老实？”

  　　杜然一阵狂怒，青年吓得点头如捣蒜。

  　　“叫什么名字！”

  　　“悟空……”

  　　空间逼仄的审讯室，灯光刺眼。

  　　“我还如来佛祖呢，说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就说你叫什么名字，不是问你叫什么绰号，也不是问你的网名昵称。”

  　　“来的路上不是已经问过好几遍了吗？袁文斌。”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褐衣青年老是动肩膀，好像浑身总是哪里不舒服似的，活像个猴儿，其实“悟空”这个绰号对他而言还挺贴切的。

  　　“什么叫程序你知不知道？年龄？”

  　　“29。”

  　　“因为什么事情来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