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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吴弟豪，幸会！幸会！”
这个名字他有点熟悉，随即反应过来，“哦！你就是豪姐？”
“是的，是的，大家都叫我豪姐。”中年女人陪着笑，问能不能要他一个电话号码，说想认识认识，有空切磋一下牌技。
熊熊向来不拒绝牌友，尤其是女人，所以很爽快地给了她自己的电话号码。
“等两天我介绍个大老板给你，他就住在这边，最近瘾大得不得了。有钱！但是呢，这边不认识什么人，不太放得开。熊熊哥你人缘广，方便的话带他多玩玩，多带点朋友和他耍？”
“豪姐客气啦，听起来像个散财童子啊，怎么就让给我了？你自己在各个场子里朋友也不少呀。”熊熊打了两个哈哈。
“兔子不吃窝边草不，我跟太熟的朋友玩不开的。再说，我和他堂客熟呢，经常带人家老公一起玩，像什么话咯！”豪姐笑起来就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和一大截肉粉色的牙龈。
熊熊说那是那是，只觉得她在讲客气话，想故意套个近乎罢了。问她今天要不要找几个腿来两把，她也很快推脱掉。
“今天就不和你玩了，我刚下场，快输死的。”豪姐举起手机说，改天再和他摇铃子摇铃子：长沙方言，打电话的意思。。
熊熊很快忘了这件事，沉浸在当日的赌局厮杀之中。这是新年的第一局，他一定要赢个开门红，来个好兆头。但往往运气就是这样，你越想赢，就越赢不了，那天玩了一通宵，他输了挺多。
清晨踉踉跄跄吃了碗粉回家，倒头睡到下午四点。熊熊被电话吵醒，是个陌生号码，接通之后是昨天刚认识的那位豪姐的声音，问他今天来不来玩，想带老板过来相互认识一下。
熊熊穿好衣服起身，在路边随便一家粉店吃了碗老干妈蛋炒饭，就奔着场子过去。不一会儿，豪姐也带着老板来了。那位老板看上去有些年纪了，西装穿得干干净净，确实像个老板的样子。
豪姐介绍说这位是黎总，这位是熊熊哥，两人便算是认识了。
黎总算是那种非常标准的“散财童子”——赌技极烂，又贪脾气又大，很容易输红眼、输上头。
他非常有钱，赌资阔绰，但又特别小气，一包烟一包槟榔都舍不得请别人来一点，每次都捂得严严实实。黎总也输不起，虽然从他这里赢了不少钱，但是熊熊挺受不了他的，玩的次数越多，越喜欢讲七讲八，怀疑别人出老千或者联合起来骗他钱。
后来黎总干脆不跟熊熊玩了，让熊熊给他介绍其他的兄弟玩，然而不管赌桌上的人怎么换，输得最惨的永远是他。
又后来，朋友带朋友，黎总渐渐又认识了包括悟空在内的，很多别的老哥，去了一些别的场子，两人便渐渐疏远。
“我是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两三个月吧。至于他之后发生的什么事情，谁杀了他，我不清楚。”
“你认识崔远吗？”杜然问。
熊熊抿了下嘴，说不认识。杜然让他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说，但他坚持称自己不认识崔远这号人物。
“你刚才提到豪姐……”张伟看了眼安春，“她的男朋友，你有没有印象？”
熊熊仍然声称自己没有印象，说和豪姐打交道也就那一两回，没见过，也不知道她有男朋友。
“那你和鳜鱼哥是什么关系？”
“朋友，酒肉朋友。他经常喊我们一些人去鲁哥饭店吃臭鳜鱼，人比较大方。”
“我怎么听人说，你和他挺熟的啊。”安春打量着熊熊的鞋子，他一直在不停抖脚。
“反正也算不上不熟，有时候一起玩的，”熊熊说，“普通熟，比豪姐熟些。”
“那鳜鱼哥，他和黎万钟赌过吗？”
“也许赌过，我不是很清楚。”
“我有个事情很在意啊，我们刚刚一开始只告诉你黎万钟死了，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安春摸摸鼻子，“但是刚才你讲完故事的时候，又说不清楚是谁杀了他，对吧？那你怎么知道，他是被杀的？”
“他要是【创建和谐家园】的，你们来抓我做什么？”
熊熊把头扭向一边，看着车窗外的公路，已经快上高速了。
“再一个，黎万钟显然不是那种会【创建和谐家园】的人。【创建和谐家园】也是需要勇气的，我就想过【创建和谐家园】过好几次，做过好多心理斗争呢，有一次差点真死了，不过总会有兄弟跑来开导我，说不管怎样，人还是得好好活着，我想明白了，才没死成。我一看就知道，黎总这种德性的小老板，最自私自利，贪生怕死，肯定不会【创建和谐家园】的。”
这两个解释，倒是说得通，安春不打算再抠他的这处字眼了。
“你说那天在你家里，网上那个关于洗钱的问题是你兄弟悟空查的，你不知情，那我就要问你了。我打听到的消息是，黎万钟输给鳜鱼哥以及和他有关系的人的钱最多，其次是你，输给悟空的钱比较少，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那不可能只洗悟空那点钱吧？悟空和鳜鱼哥关系怎么样？他们两个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张伟接着问。
安春看见熊熊用力咬了下嘴唇，然后摆头，说不知道他们的事情。
“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对于他的说辞，杜然一脸的不信任。接下来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三人又轮番问了些类似或相关的问题，但熊熊的回答似乎越来越敷衍，也越来越不肯配合，只是重复着刚才讲述过的内容。
下车的时候，水泥地把轮胎都烫出了橡胶的味道，好在有一片乌云遮蔽过来。
“暂时可能问不出更多实质性进展了，”杜然拉上警车车门，晃着胳膊指了指被押走的熊熊，转过头告诉安春，“感觉这小子嘴挺硬，肯定藏了挺多的。”
“我也这样觉得，”安春仍然在思考，“可能得再从别处找突破。”
“不是难事，交给我们，不成问题。不过今天还是多谢你了，小帅哥。”
“不用，应该的。”
“我感觉你这个人，挺内向的，总是让我想到年轻时候的自己。”杜然笑了笑，摘下墨镜塞进 Polo 衫的口袋，说年轻人还是应该要有朝气一点，要积极阳光，才能不负青春。
“你是不是很迷茫啊？如果实在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刚才在车上说的那个建议，你真的可以考虑考虑。有很多人不喜欢进体制，不喜欢也没关系。”杜然说，他以前年轻的时候也和他一样倔，“你的人生还有很长，任何事情去试一试都无妨。”
4.4a（2012 长沙）
芙蓉国剧场内，冷气很足。幕布上的灯光给得比较暗，舞台上有灰尘的味道。
亲月木乐队的几人还没调试完乐器和设备，妆容精致，穿着银色礼服，踩着高跟鞋的女主持人再次走上台来。
“那谢谢刚才一组选手的精彩演出……6 月的骄阳，似火，而下一组选手的【创建和谐家园】，比火还要热！这是一支年轻的乐队，他们成立两年多，却已经结下了难忘的友谊。”她一边举着主持词卡片一边念，然后伸手给了小果一个介绍的手势，“他们的年轻，是青春的证明，也是【创建和谐家园】的证明！下面有请——亲月木乐队，用他们的【创建和谐家园】带给我们音乐的快乐能量！原创摇滚歌曲《世界观》，让我们一起，嗨！起！来！”
底下坐着的观众们稀稀拉拉地鼓掌，像是在参与一场乏味的联欢晚会。
小果转过身，给了小黎一个眼神，轻轻的鼓点响起。
“不要再念那些晦涩的诗，不要再写那些扭曲的字了。在缤纷的霓虹世界中，你（我）的灰色多幼稚……”小果开口唱，“他们都正确，他们说的都正确。活得辛苦的人，其实是自己有罪。”
小和扫视了一眼舞台上的搭档们——老崔的吉他今天情绪非常饱和，一层一层的【创建和谐家园】晕染开，每一根琴弦的振动都能击中她的心；小果的贝斯有劲，嗓子也完全放开了，唱得比以往任何一次排练都要自然；小黎的鼓也打得非常好，节奏稳而清晰，同时还能把那个以“我”为视角的和声唱好，唱出一种孤寂的感觉。
真正上舞台的这一刻，她才感受到这首《世界观》是真正地完成了。它是独一无二的作品，凝结了大家的心血和才华。
“十四岁那一年，鼓起勇气给喜欢的男孩送樱桃，班上同学都说你骚，看你（我）的纯真多可笑？”
舞台下，有几个观众被这句歌词逗笑了，但也有人在跟着节奏轻轻点头，或是全神贯注望着舞台聆听，若有所思。
“从小就知道，你（我）从小就知道。那些得不到的，是不准你（我）得到。”
小和清楚，今年这场比赛属于半公开选拔赛，所以这些人大都不是真正的摇滚乐爱好者。有不少人穿着同一家公司的文化衫，也有人穿着西服，还有头发花白的老人带着小孙孙，他们几乎全是比赛主办方单位的职员和赞助商公司的员工，以及亲属或者客户。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之中，能够有那么一些人可以与这首歌共情，已经是件足够令人欣慰的事情了。
“渴望着，理想和爱。只看见，行走的梦貘与饕餮。你（我）的世界都坏了，他们怪你（我）没有好的世界观。”
只是，坐在最前排的领导嘉宾和几位写着名牌的评委，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一位嘉宾找身边的熟人说说笑笑，一位评委干脆放下手中的笔，开始玩手机。哪怕小果唱得再投入，仿佛也进不了他们的心。
“不知道该哭着离开，还是加速跑，撞毁这一切？你（我）的世界都坏了，他们怪你（我）没有好的世界观……”
很快，演出结束了。果不其然，乐队的几个人都挺满意这次发挥，连平时一直要求严苛的老崔，也觉得这是最好的一次演唱。
“那能入围吗？你们觉得？”小果试探着问。
“肯定能啊！”小黎信心满满告诉他，“你看看我们前面都唱的些啥，有几个把音唱准了的？都是大学生乐队水平，有几个歌都是扒的，连 Coldplay酷玩乐队：英国著名摇滚乐队。都扒，当评委聋呢？除非后面几支乐队全部比我们强。”
“老崔你觉得呢？”小和问。
“我也觉得问题不大。”
“啊……你都这么说，我的心就放下了。”小果笑嘻嘻地拍拍自己的左胸口。
“刚才那一组选手的歌好听吗？好听呀？那下一组选手你们可得好好期待了！我先考考大家，提到长沙，你最容易想到的山是什么山？唉！大家都很聪明……”
亲月木乐队的几个人背着乐器回到观众席，那位穿着礼服的主持人小姐又踩着高跟鞋上台了，说着她那些晚会司仪般的主持词。
“下面有请的是 Crybaby，我们长沙的哭小孩乐队，为大家带来一首属于我们长沙的《岳麓山》！”
整齐的军鼓前奏一响，老崔就转过身去，盯着舞台看，说这乐队还可以啊，和刚才的那些感觉都不一样。
“燕子飞过穿石坡湖的时候，带来了你的哀愁。那些证人全部都沉默，为什么他还在夜宵摊喝着酒？”
“你说哭小孩啊？是挺棒的，我也挺喜欢。”小果说自己有朋友认识这只乐队，“你们猜猜看这主唱是做什么工作的？你们绝对猜不到。”
小黎歪着头，看着他身上《新世纪福音战士》的紫色初号机 T 恤，问是不是从事动画或者游戏相关行业的。
“看这野林开始燃烧，买得起一把玩具枪，带给他贫穷的儿子，或者献给富贵的凶手。”
“才不是咧！他的名字叫罗门，岳麓区公安局的警察，还是个刑警，说了你们猜不到的。”小果很是得意。
小和同小黎都很惊讶，说那真的猜不到，刑警不都挺忙吗？怎么还有时间玩乐队。
“啊，我喜欢警察！这主唱挺帅的。”小黎说，等下一定要去认识一下。
“比我还帅？不可能吧！”小果扫她的兴，“再说人家都结婚了，你认识他有啥用？”
“人们丢失舒适的去处，在拥挤的地铁唱起来歌。而我不能再爱上谁了，一颗心碎到不能碎，是否还能拼出她的轮廓？哦，岳麓山……”
只有老崔不和他们插科打诨，在默默听着歌，体会其中的情绪。
“这歌真的挺好的，”他一边喝水一边说，“要是接下来的选手都有这个水平，我们说不定会输。”
一组一组选手上台，直到最后一组演完，穿着银色礼服的女主持也有些累了。她拿着话筒走上台，草草说了几句今天的比赛到此结束了，评委老师正在统计分数，结果马上会公布之类的话，又下台去候场休息。
此时，一些观众已经开始离席，这个结果对他们来说不怎么重要，他们只是来完成任务，或者看个热闹。
小果冲着他们直摇头，说他们不是真正的听众，这里也不是真正的舞台。
“等我们将来真正出道了，台下会有千万个人跟着我们的表演一起 pogopogo：歌迷在演出中用身体撞击，一种以身体接触形式的起哄来助兴现场气氛的行为。，都是懂音乐的年轻人，不是这些成天浑浑噩噩，不知道生活意义的空心人。”
老崔问他，生活的意义是什么？
小果惊讶地看着他，反问他怎么会不知道生活的意义是什么。
“生活的意义就是杰克·凯鲁亚克杰克·凯鲁亚克：美国作家，美国“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人物。，就是《在路上杰克·凯鲁亚克代表作之一。》。”
“好的！现在到了大家最期待的时刻，也是最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主持人重新回到台上的时候，脸上的疲惫已经被掩盖下去，她再次恢复了风格激昂的主持腔。
台下大部分参赛的乐队，都把目光聚向她举起的手中卡片。
“正是经过二十组选手的奋力演出，我们今天得以收获了一场完美的比赛。那，我想说的是，这不止是一场比赛，而是一次【创建和谐家园】与【创建和谐家园】的呼喊，音乐与音乐之前，快乐而美好的交流。在公布结果之前，我想请各位把掌声送给他们，送给今天如此精彩的演出！”
她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等待舞台下掌声慢慢停止。
“我相信，很多人和我的想法一样。此刻，结果其实已经不再重要了。比赛从来不是为了争输赢。今天的这个舞台，2012 长沙音乐新势力让我们所看到的，是年轻人们对生活的感悟，是创意与才能的百花齐放。讲真心话，我为长沙有这么多这么棒的音乐人而感到自豪，和开心……”
小果对她语重心长的啰嗦已经有点失去耐心，他屏住呼吸，低头看自己的鞋，只想知道结果究竟是怎样。
他想知道明年的自己，究竟是否有资格，站在星城音乐节那样真正的舞台上。
“获得 2012 长沙音乐新势力第四名的是——”主持人念出了“Crybaby 哭小孩”的名字，那个叫罗门的主唱和他的队友都表现得挺淡定，只是潦草地鼓了鼓掌。
小和有些理解他们的态度。毕竟无论是自己还是包括老崔在内，乐队的其他人，都一致认为他们的这首《岳麓山》是今天最好的一首歌。从歌曲创作的角度也好，舞台表演的角度也罢，不存在什么值得争议的点。
“获得 2012 长沙音乐新势力第三名的是——”
“获得 2012 长沙音乐新势力第二名的是——”
“获得 2012 长沙音乐新势力第一名的是——”主持人深吸一口气，大声念出来：“沉默宇宙！”
“让我们恭喜以上四组音乐人，他们将获得由本次比赛协办方九道湾置业提供的共计 3000 元音乐人奖励，以及 2013 年长沙星城音乐节的参演资格！本次比赛是由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