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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不找你麻烦,我就想问问,你们这里卖不卖‘乐果’农药?如果卖,帮忙看看生产日期,是不是 1990 年 8 月 5 号左右生产的?”
“等着啊。”
营业员起身在后边的货架上找了找,背对着他说:“还真是,这里的乐果农药,正好是去年 8 月 5 号生产的一批,益阳农药厂生产。”
这和周家土屋里那瓶农药对上了。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周友吉的?复船村 3 组的。”乔先贵连忙问。
营业员摇头,说不认识。
“那……”乔先贵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最近有没有一个小孩来买过这种乐果农药。”
“这个我知道啊,有。不过是另一个营业员卖的,她今天挂青去了。”营业员说,“我当时就在旁边吃苞谷,还听到他们两个讨价还价呢。”
“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样子?”
“差不多,男孩儿。”
“说了些什么还记得吗?”乔先贵表情有些纠结。
“一开始问他要买什么?他说要买敌敌畏。然后就给他说啊,敌敌畏 2 块 2 毛 5 分钱一瓶。他从口袋里面搜出几张钱,问有没有便宜点的?就问他买来做什么的,他讲不出,又问是谁让他来买的?他说是他娘。又问他家是做什么用途的?他说是种田的,我们就拿了乐果给他,说那估计是杀虫的,这个效果和敌敌畏差不多,便宜点只要 1 块 9 毛 5,他就买了。”
“他说是……他娘让他买的?还说他家是种田的?”
“是的,我记得特别清楚。他当时一边讲,一边盯着看墙上的蜘蛛呢。”
乔先贵不敢相信,只好微张着嘴,上唇一角翘起,眉头紧皱,上翻眼珠,望着供销社低矮的天花板。
那些泛黄腻子上结着的蛛网残丝,好像离他特别遥远似的。
1.3a(2014 长沙)
从气氛紧张的“橘洲故事”内走出来,望向草地那边躁动的人群,张伟和杜然不约而同地叉腰叹气。
他们站在茶社门口因镇流器故障而变得暗淡且轻微闪动的白色荧光灯招牌下,眼睛却盯着舞台那边炫彩斑斓的灯光特效出神。音响震天,年轻人们又唱又闹的,火热而奔放。此刻,这里的死亡他们不知情,也就与他们无关。
找茶室内的几位做过笔录之后,再仔细想想林队布置下来的任务,其实颇有难度——张伟揉了揉脸分析,要摸清凶手的身份、抵达和离开现场的路径,可能就要先盘点出案发前后,都有哪些人在茶社出没过。
杜然不作声,张伟就继续讲。
这间茶社被黎万钟的公司租用为休息室,除了在场的两位服务员,早先只有“欢聚网络”的员工进进出出,饮水休息、存取【创建和谐家园】和广告礼品物料。如果只是这样,那么很可能在公司员工之中做排查就能找到人了。但是从昨天的演出后半场开始,因为音乐节人气火爆,演出主办方安排的几台流动厕所车的队伍越来越长,偶尔会有些尿急的人走进茶社找厕所。
这些外面进来上厕所的人,就让茶社的人员流动变得复杂起来。
根据茶社内服务员和欢聚网络员工的说法,昨天下午,员工们起初是不允许这些找厕所的外人进茶社的。后来正好被从包厢下楼出来的老板黎万钟撞见了。黎万钟当即批评他们思想觉悟不高,太过自私,说“来做志愿者服务,怎么能没有一点志愿者精神?”,让他们不要阻止外面的人进来使用厕所,自那时起,进出茶社的人员才开始变得复杂。
厕所的位置在茶社一楼散座与二楼包厢之间,楼梯的转角。不分男女厕,但是有两个独立的厕位。
来当志愿者的员工说那些进来上厕所的人,“有时候多有时候少,平均四五分钟一个人肯定是有的。还看见上大号的时候,门口排三四个人的队,有人实在等不急了,又出去找别的厕所了。”
茶社内的员工们,主要是处理志愿者物料的分发和记账的工作,也不算清闲。那些上厕所的人来来往往,多了之后,也就没有人再去特地留意上楼下楼的都有谁。
结果,很有“志愿者精神”的黎总是怎么死在了二楼包厢里边,也就无人知晓了。
笔录没有得出什么太有价值的重要线索,两人的情绪也都有点低落。
张伟想缓和一下气氛,碰碰杜然的胳膊,让他猜猜舞台那边有多少观众?杜然想都没想,就回答他不知道。
“治安管理大队那边说卖了近万张票,我估计现在六七千人怎么都有,只会多不会少。”张伟告诉杜然自己的猜测,又继续问他,“那你觉得这里离观众多的那边有多远?”
“四五百米?不知道。”
“嬲,你这是什么天眼!”张伟笑了杜然一句,然后教他应该怎么判断出正确的距离,“先看面前的路牌咯,指着大门的方向写的‘前方 200 米’。目测和到草坪那边差不多,甚至还要远一点,所以我估计草坪离这也就一百八十米左右。”
“哦哟!”杜然反唇相讥,称赞那还是伟哥厉害。
张伟让他把这话留到完成了林队布置的任务再说。
杜然轻哼一声:“完得成就有鬼了。”
张伟让他别闹情绪了:“要不我们还是从血衣下手?”
“时间太紧了,我觉得不现实。”杜然确实有些发脾气的意思,“里面那些人刚才已经问过一圈了,都没看到血衣。”
张伟对他有些无语,杜然反倒是来了说话的兴致。
“你不是说现场有六七千人,哪里问得过来咯?还要一边问,一边注意低调保密,不能泄露案情造成恐慌,真当是既要金山银山,又要绿水青山啊?”
“也别这么想,我认为林队的思路还是靠谱的。现场的血喷了一两米远,地上一大片,凶手作案十有【创建和谐家园】染了血衣,既然在里面没有找到,那应该是带离了现场。”张伟耐着性子和他商量,“现在关键问题是,如果他穿着血衣从茶社里面走出来,那也太显眼了,怎么就没人注意?是不是用了什么办法?可以重点从这里想一想。”
“按照法医说的,凶器上全是血,那应该胳膊手上都是血咯!凶手一身血,茶社里外都是人,他出来怎么可能没被注意?有血衣还轮得到我们去找?早有人报警了。”
杜然骂了一句嬲他妈妈别,一肚子火。
“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张伟瞪了他一眼。
“伟哥,不是说我丈母娘的葬礼还没散棚,我家人在殡仪馆哭得稀里哗啦的,林队今天把我叫过来了我有意见啊。你也不是不知道,橘子洲演出多,治安管理大队那边任务多,锦旗啊,奖励和表彰也就多,平时不出事,那一个个在局里调子高得……牛逼哄哄的,几时把我们看在眼里?好咯,现在这么多人安保保出这么个名堂,真一有事,还不是让我们来擦【创建和谐家园】?你看那个刘队——”杜然模仿出刘勇刚才毕恭毕敬的样子,学起刘勇的腔调来,“辛苦刑侦的兄弟们了,尽快帮忙解决……”
张伟拉下脸来,说都是同事,让他少讲两句。
“讲两句怎么了?”杜若把头扭到一边,咂了咂嘴。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不觉得浪费时间吗?我看你就是有意见!”张伟终于受不了他了,说他小家子气,“你有脾气我可以理解,说实话我也不想你来的。但是干这行能怎么办呢,入警誓词你当年没背过吗?什么叫‘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来都来了,要么先把事情办好,要么你干脆去跟林队请个假,回去算了?”
“好好好,不和你闹了,我们现在也总得先定个方向吧?”杜然听张伟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是赶紧结束了牢骚,“去哪边问咯,你说?”
1.3b
绕过一辆白色的电视台导播车,浩南被人拦了下来。
林队让浩南调查罗门说的舞台激光与昨天监控器损坏的事情,他径直来到这边。
“不好意思!”音乐太吵,脖子上挂着证件的年轻男性工作人员扯着嗓子,伸手阻拦,“这边是后台,观众不能进去。”
浩南从裤兜里掏出警官证表明自己的身份,凑到耳边告诉他有些事情,要进去找个人。
小年轻一脸惊慌,请他在帐子外面等一下,得先进去问问。
很快,一个长发女人跟着走出来,同浩南礼貌地握手,凑近了大声说自己是后台负责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浩南告诉她,现在有个治安问题要找昨天控制舞台激光的人,问他在不在里面。
“这边是后台,是乐队休息和准备演出的地方,灯光师和调音师都不在这边的!”
女负责人伸长胳膊,指着乌压压一片脑袋的观众上方,除了两台不停移动的大摇臂摄影机,还搭有一个金属脚手架的高棚。乍看是一处星形的造型展板,上面却有几个小小的人影在操控着电脑和控制台。
她说:“今天和昨天的灯光都是请的同一位老师,他们在那个架子上面,你得去那边问问。”
浩南顺着的手指看去,才若有所悟。
自己确实想当然了,灯光师怎么会在后台呢?灯光师需要实时看到舞台的效果,才能操控灯光的变化,所以肯定不会待在后台这种背对着舞台的地方,应该在正面视野能覆盖到整个舞台的高处。
他简短地向女人道了一声“谢谢”,便向着高棚小跑过去。
“嘿!你是什么人?”
好不容易穿过人群,浩南歇了口气之后,拉着梯子往上爬。一抬头,先看见一张垂下来的工作证,再看见一张皮包骨的瘦脸,告诉他这里不准上来。
“我是警察,有点事想问你们的灯光师。”他照例摸出警官证,对方接过去仔细看了看,偷偷笑了一下。
“有点意思啊,哥们儿!警察竟然取了个名字叫浩南,”精瘦的男人把警官证还回去,告诉他,“不过可不可以等演出结束之后再说啊?现在我师父忙着呢。”
“你师父?”
浩南看向他背后,一个寸头中年男人正在不停操作着电脑和控制台上的按钮。对讲机里传来声音,急促地喊道:“给主唱一个追光!给主唱一个追光到舞台边缘!他马上要 SoloSolo:独奏。了!”
浩南看向舞台,果然,一束白光跟着抱吉他的人快速前进,那人竖着吉他飞快地弹奏,大屏幕上传来镜头特写,音响里爆出密集的鼓点和一层层声浪,现场气氛达到了【创建和谐家园】。
这是浩南第一次来音乐节的现场。尽管同事罗门就是玩乐队的,他平时也用手机和电脑听些欧美老牌摇滚乐,但这是他头一回体验到这种耳膜和心肺被震到发颤的感觉。他之前并不知道这个正在演出的乐队,也从未听过他们的歌,却还是被演出的氛围所感染。今天,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愿意花钱来听现场:和这种感官全开的体验相比,耳机、音响传递出来的声音,确实显得太过简陋了。
“警察同志?”
等他回过神来,寸头灯光师已经把控制台暂时转交给了徒弟,他们相互凑近了脑袋,扯着嗓子说话。
“你有什么问题问我?要问就快点问,我挺忙的。”灯光师讲话有些粤语口音。
“你好,昨天的演出,那些激光,也都是你们在弄吗?”浩南直奔主题。
“怎么了?”
“昨天下午六七点左右,这沙滩公园的安防监控器突然坏了好几个,我们有同事说你的舞台激光能烧毁摄像头里面的什么什么传感器,你觉得有可能吗?”
“不可能啦。”灯光师几乎没有思考,直接否定了罗门之前提出的假设。
“为什么?”在浩南看来,他否定得太快了。
“有时候观众站在舞台很前面拿单反拍照的啦,因为离光源非常近,确实有被激光扫到烧了 CMOS 的例子啰。但是你说监控器,那里面的 CMOS 传感器,最多就个指甲盖大小的。”灯光师捏着小拇指指甲给浩南看,“如果你说离舞台近,烧坏了一个我还信,你们的监控器十来米的间隔距离肯定有吧?一下子被激光烧坏了好几个?想都不用想,没可能的啦。”
“没可能?怎么说?”
“这么给你讲!舞台激光的动态效果要做好看是很复杂的,我们都是一套一套动作提前编好程序,角度和运动轨迹都是固定的。需要用的时候直接让它按照程序走就行了。舞台激光一个点能有多大呢?随便划几下就正好照到那么多指甲盖大小的 CMOS 上?这概率就跟你拿【创建和谐家园】乱射,结果全都打中了蚊子差不多,又不是拍周星驰的搞笑电影啦。”
浩南锁住眉头,思考着灯光师给出的解释。
“这些程序都是你亲自编的吗?可能我对你们的技术不是很了解啊,但是如果有人事先计算好了激光的发射角度,就是为了烧毁监控去的呢?就像我们射击的时候,会事先瞄准一样,写一套正好包含所有监控器位置的运动轨迹在你这设备里面,然后再运行一遍。”
“没可能的啦,这场音乐节的激光都是我自己做的。”
灯光师吸了一口气,已经有点耐不住性子了:“你说的这种做不到的,是种想当然的啦,空中造楼阁。我刚刚给你解释过了!CMOS 和激光光点的面积都很小,距离稍微远一点,误差就会大很多,这个你懂射击瞄准的肯定懂?为什么靶子越远就越打不准呢?舞台灯光讲究的是一个整体光效好看,光源的安装位置不会控制到那么小的误差,几个厘米?几个毫米?根本没有谁可以事先把舞台激光计算得这么精准,又不是玩激光武器!全国的舞台灯光师,你放心吧,没人可以做到这种的,有的话我去拜他为师了。”
“哎呀!我专业玩光的,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的啦!你们的监控器坏了,肯定和我的激光无关的。”看浩南的表情仍有疑虑,灯光师继续向他做各种解释。
“我这么给你说吧,警察叔叔!就按你想的,拿激光照射监控器,我有条件在慢慢现场调试角度,一点点的人工去瞄准,可是昨天下午六、七点,演出都已经开始好久了!人山人海的在看演出,我要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拿一束激光到处飘,专门去找你们的监控器射击,观众们都是瞎子吗?
“再说,我们这个棚子面向舞台,视野就这么一点,后面的情况看都看不到,怎么瞄?况且舞台激光灯又不是激光武器,功率也就那么大,稍微远一点能量就衰减了,绝对照不坏那么远的 CMOS 啦。
“我就说个最直接的吧!你们的监控器,我不懂的,但是我的猜呀,监控的视角要看很多地方是吧?我估计是要朝着是不同方向的,不可能所有镜头都正对着激光灯这边,对不对?那我问你,怎么可能就都被激光射到传感器呢?真的不用想啦,一万种不可能,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浩南皱成“川”字的眉心瞬间放松,嘴缓缓吐出一个“是哦”。
他的说法确实没错,激光的轨迹再怎么变化,也都是从舞台方向发射出来的。但这么多监控的摄像头不可能全部指着舞台的方向,这么简单的道理,竟然没有早些想到……罗门在提出舞台激光这个假设的时候,明明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哪里不对,绕这么大一圈,才被灯光师点醒,浩南一拍脑袋,感到是自己糊涂了。
可是如果不是激光,那么多监控,又是怎么被破坏的?
“每当音乐响起的时候,我们能重拾彼此的欣赏。我们拥抱舞蹈歌唱中度过动人美丽时光……《小翅膀》:声音玩具乐队歌曲。”
欢呼过后,舞台短暂地安静下来,一首歌结束了。
浩南望向下面黑压压一片不停攒动的脑袋凝神,把眉间的“川”字又挤了出来。
1.3c
几棵笔直的水杉下,有人在折叠着地垫,把没卖完的小玩意收拾进背包,准备离去。也有两三个摊主或站或坐,举着清冷的 LED 照明灯,仍在继续少有人问津的生意。
这些摆摊的并不是街边卖十元无双袜子或者手机壳膜的小摊小贩,而是音乐节主办方以“文艺集市”为号召请来的创意店主。他们卖头饰丝巾、手工艺品、绝版 CD、自印诗集等等一些契合音乐节主题的小东西,挺受年轻人的喜爱。
玩乐队的同事罗门离开茶室前,张伟向他了解了音乐节大致的演出流程。每天一般下午两点左右观众开始验票进场,按照名气大小,共有十支乐队轮番上台。
当时杜然还顺嘴问了他的乐队是第几个表演的?罗门回答说是第二个:“我们三四点就演完了,天都还没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