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这个词汇在场听报告的人再熟悉不过，负责治安管理工作的刘勇提到得更多。通常，贩毒运毒的犯罪分子为了躲避各种安检，会铤而走险，利用人体运毒。

  　　人体运毒在涉毒犯罪中十分常见。随着机场、火车站、地铁等公共交通枢纽的安检工作愈加严密，技术愈加先进，通过行李和衣物等体外【创建和谐家园】的方式也越来越容易被查获。为了逃避安检，运毒人员先将毒品用防水的塑料薄膜包装成小份，吞食或塞入【创建和谐家园】中，进行体内【创建和谐家园】，则会大大增加犯罪的隐蔽性。

  　　“9 月 1 日晚上 9 点，崔远打报告上厕所。”

  　　林立莲放了下一段视频，崔远打报告之后，拿着两张手纸前往厕所的坑位蹲下。画面中可以看到他的剪短的黑色寸头、背上橙黄色写着白字编号的马甲、向外打开的双膝、以及【创建和谐家园】在外的【创建和谐家园】。

  　　幕布上的视频突然出现，让在场的几人都有些尴尬，看人如厕确实是一种怪异的感觉。不过很快大家也都调整过来，干这一行，什么场面都见过的。

  　　约九分多钟后，崔远用手纸伸到背后擦了擦【创建和谐家园】，折了折，再擦，丢掉。然后他又拿了一张手纸去擦第二轮，接着，他蹲了约半分钟，提裤子起身，冲水之后离开了蹲坑。

  　　“你是怀疑，他趁着这个排便的时机，把密封好的，含有有机磷的胶囊从体内取了出来，别进裤子里？”领导问。

  　　“没错，虽然看守所内的监控范围很广，也确实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但肯定也没办法做到绝对完美。”林立莲阐述了他的观点，“有些面向和角度，仍然存在被身体遮挡的可能，比如刚才排便的时候，摄像头就只能看到他的背面，没法看到他的正面。”

  　　“你说他刚才那样蹲着，是在从自己的大便里面，取出来了你说的胶囊？然后监控被他的身体挡住了，才没办法看到动作？”检察院的领导皱着眉头露出一个复杂的厌恶表情，看着崔远的背，按照林丽莲的意思想象他正面的动作，多少有些恶心。

  　　“没错。”林立莲倒是很平静地回答他。

  　　“不对。”公安局的领导轻轻摇头，“立莲，我问你，看守所那边说崔远进去之后，非常正常，完全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吧？那他肯定没有绝食，也在正常喝水？”

  　　“是的，每天都吃，每天都喝。”顶头上司很敏锐，问题直切要害。

  　　“那他进去之后，排过几次便？”

  　　“共十四次小便，三次大便，监控都有记录。”林立莲脱口而出。

  　　“所以问题就来了。我听过刘勇的很多次报告，那些体内【创建和谐家园】的犯罪分子，基本上都是不吃不喝的，最多能坚持十几二十个小时，有时候毒品在消化道内遭到腐蚀破裂，甚至会造成生命危险，所以很多毒贩子都是骗别人或者威胁别人做的，很可恶的。只有让这些人不吃不喝，等到了目的地之后，才方便毒贩让他们把藏在体内的毒品排出体外。”领导指出和这次事件矛盾的地方在于，“如果崔远每天都吃饭，这几天之内，总共排了三次大便，那么他应该第一次排便的时候，就已经把你说的密封好的有机磷的胶囊排出体外了呀，为什么 9 月 1 日晚上，他第三次排便，还能从体内排出来有机磷的胶囊呢？”

  　　“他吞下去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在进看守所之前，就把密封的胶囊吞下去了，然后通过体内【创建和谐家园】的方式带进看守所……可是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他第一次排便是什么时候？如果他第一次排便把胶囊给排了出来，又是怎么把胶囊带在身上这么多天不被发现的？”

  　　领导越来越困惑了。

  　　“我的意思是……”林立莲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他第一次排便的时候，背对着摄像头在厕坑的粪便中找到了那枚胶囊，然后吞下去了。接着第二次排便，他再次背对着摄像头从粪便中找出来那枚胶囊，又吞下去了。直到那晚的第三次排便，他可能剥开了密封膜，藏在了裤腰带那边。”

  　　“呕——”

  　　检察院的领导首先反应过来林立莲的意思，脑袋向前一伸，翻着白眼捂住嘴干呕了两声，差点真的呕吐出来。

  　　“我的妈呀……”他拍拍胸脯定了定神，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呕吐欲。那个画面不能细想，否则难免会产生强烈的生理不适。

  　　“怎么可能下得去嘴哦！是个人都受不了吞下上面带屎的东西吧？不得呕出来？那气味，那颜色……呕——”

  　　检察院领导又想吐了，赶紧把茶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来压压惊。

  　　“我一开始想到这个办法的时候也有这样的困惑，确实太恶心了，人本能地应该都吞不下去。我刚从常德回来，就想到了我以前的生涯，想起来第一次碰到高腐的场景，也是吐了好久，几天都吃不下饭。在场的同事很多人刚入行的时候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有些东西确实让人产生生理上的强烈抗拒，但是工作久了，面对得多了，竟然也就慢慢习惯了，所以我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人本能的厌恶感不一定是绝对的。有极少数的人有异食癖，还喜欢吃常人觉得恶心的东西；有部分人天生就对某些一般人会感到恶心的东西没有反应；就算是正常人，实际上也可以通过一些办法去克服恶心，是可以练习的。”

  　　林立莲切换画面，分别是崔远的前两次如厕。同第三次一样，监控只能看到背面的头顶、马甲、臀部和膝盖，无法观察到崔远的手和脸在干什么。

  　　“这要怎么练习？总不至于之前就经常去……”站在较远位置的一位年轻同事话还没落音，忽然想明白了林立莲在说什么，夺门而出。

  　　随即，门外传来几声呕吐。会议室内的几人也惊魂未定，不自觉捂住嘴。

  　　公安局的领导摇摇头，告诉林立莲：“你的思路我仔细想了想，从还原人物行为的角度，目前来说可行是可行，但是太难让人接受了，真的太极端了……你不会一点证据都没有吧？”

  　　林立莲切换幻灯片，又是三组静止的视频截图。

  　　“这是崔远三次如厕之后的行为监控。第一组是第一次，第二组是第二次，每次如厕之后，他的第一件事都是去喝水，我认为很可能是吞咽胶囊的需要。第三组是 9 月 1 日晚的那次，他没有去喝水，我认为此时他已经把胶囊去除了密封防水的外包装，藏在裤腰的部分了。”

  　　“这个疑点太过弱相关了……几乎算不上什么证据。”顶头上司抿着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是照直说了，“你这似乎是假设了崔远一定是【创建和谐家园】的‘题目’之后，再找到的一种的可行‘解法’，说是说得通，但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确实是这样，”林立莲坦诚，“我已经很久没做过这么没自信的报告了。”

  　　“那你的这个‘题目’是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假设崔远【创建和谐家园】？”检察院的人歪着头问。

  　　“我手下的两个年轻人，罗门和浩南，现在正在崔远的老家，也是我的老家临澧县。”林立莲照直告诉他，“他们找到了当年侦办崔远亲生父母之死的退休警官赵定尧老师。赵老师还记得 1992 年的那个案子，那对夫妻双双中毒的农药瓶子，是在崔远的房间里被发现的。当年，赵老师的搭档乔先贵调查并怀疑过崔远下毒的可能。”

  　　22 年呐，还是和当年一样的有机磷农药，除了他自己，还会有谁呢？

  4.2a（2012 长沙）

  　　钟雨和伸出手指试着敲了几下面前的 MIDI 键盘，不响。于是她起身，顺着线去检查混音器上的接口和开关。

  　　在太平街新胜村巷口的一角，这座木制小楼本是一家招牌为“独角鲸”的唱片行。不过这间摆满了珍藏黑胶唱片，一般不对外开放的二楼房间，有时也是亲月木乐队的排练室。

  　　“你起身了就把窗户关下，冷飕飕的。”黎冰心脱掉呢绒大衣，从包里掏出鼓槌。

  　　“噢，好。”

  　　两个女孩子斯斯文文地说话都冒着白气，今晚确实有点冷。窗外太平街的石板路上，还飘着细细的小雪，在昏黄路灯的一小片照射范围内，就化为了金箔的碎屑，怪好看的。

  　　钟雨和关好窗回头，门开了。脖子上裹着红围巾的主唱胡果背着琴包进来，后面还跟了另外一个也背着琴包的中年男人，脸瘦瘦的，穿着一件臃肿的黑色羽绒服。

  　　“这是崔远，远哥。”胡果介绍，他就是新找过来的吉他手。

  　　“这是小黎，黎冰心，鼓手。这是小和，钟雨和，键盘。我自己嘛，已经介绍过了，小果，贝斯和主唱。”

  　　远哥抬起手，和女孩子们一一打招呼。

  　　“唉！上个吉他手是个湖大的学生，一毕业就抛弃我们回北京发财去了，所以我们才缺吉他手。我本来也是弹吉他的，妈的长沙玩得来的贝斯太难找了，我就干脆改弹贝斯了。贝斯就贝斯吧，披头士的保罗不也弹贝斯？弹起贝斯唱起歌，老子就是长沙的保罗·麦卡特尼！”

  　　崔远被小果的话逗乐了，他说认同这个观点，乐器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能演奏出来好音乐。

  　　小果拍拍远哥的肩膀，让他进去再聊，不要太拘谨，反正大家都是为了开心才做音乐的。

  　　远哥一边往里走，一边卸下背后的琴包，问他们自己眼中，亲月木是一支什么样的乐队？

  　　小和发现，远哥开口说话的时候，偶尔会习惯性地去看小黎。

  　　“我们是一支人员流动性很强的乐队。”

  　　小黎突如其来的自嘲玩笑让他笑得呛住了。

  　　“我是说，什么音乐风格呢？”

  　　“我们没有固定风格，大家随便玩的。”小和向他介绍乐队的来历，“小果是这家独角鲸唱片行的店员，老板九哥见他一天到晚闹个不停，觉得他很有【创建和谐家园】，就建议他搞乐队。他当年在豆瓣网的长沙同城小组上发帖，找了几个人，本来都没想着能组起来，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吧，一起玩很开心，所以就暂时就还没解散。”

  　　“嗯，硬要说的话，基本上朋克肯定会有点儿，因为小黎的鼓是很燥的。但是怎么说呢，小和的键盘带点小清新的电子的感觉，就很可爱。”小果像多动症儿童一样翻着手解释，“我是天才，所以风格比较多变，抒情的、爵士的、激动起来还会唱核，十八般武艺，什么都会吧。最近一直想和小黎尝试怎么玩 Funk，可惜她兴趣缺缺，还要再做做思想工作……所以小和说的没错，我们乐队没有固定风格，但是换个角度也可以说，我们乐队拥有所有的风格。”

  　　小果就是这样一个人，自信到自恋的一种好玩儿。

  　　“远哥，你玩什么风格呀？”小黎转了转鼓槌，一边戴耳塞，一边问。

  　　“我其实之前都是一个人玩，没组过乐队，所以有点担心跟不上你们。”远哥很是谦虚，“我弹布鲁斯比较多一点，有时还玩玩指弹。”

  　　“指弹牛逼啊，来一段？”小果怂恿道。

  　　小和与小黎也都附议，想让远哥来秀一段吉他指弹。

  　　“没事的，现在弹得好不好不重要，你不要有压力。技术这东西都是可以慢慢练的，重要的是我感觉你这个人很舒服，和我们的音乐理念很合拍，有一种……随性！没有拘束！朴实无华！”

  　　小果又把远哥逗乐了，他拿出吉他，调了调音，说那就献丑了。

  　　“我来段即兴吧。”

  　　小和还没反应过来，远哥左手已经开始琢磨着打板，试着给自己一个节奏，接着以一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滑音起头，击弦、扫弦、扣弦、颤音、琶音……所有的技巧组合都是如此自然和动人，仿佛在诉说一个温情的、久别重逢的故事，又像是恋人的分手，从此不再相见。

  　　小和的眼角正要渗出一阵暖意，远哥却戛然而止，没让她把泪流下来。

  　　“太好听了，我现在觉得……”诚实的小果立即觉得有些惭愧，“我们乐队可能有点配不上你。”

  　　“不不不，没有的事，我是来向你们学习的。”远哥连忙摆手否认。

  　　“远哥……”小黎似乎也有话要说。

  　　“唉。”崔远应了一声，柔软的目光放在她身上。

  　　“你弹得真好，不过你如果要来我们乐队的话，我有点小想法，不知道说了你会不会生气？”

  　　“不生气啊，你说。”

  　　“我刚才就觉得叫你远哥有点别扭了。你看我们乐队，小果，小和，小黎，对不对？你如果进来我们亲月木乐队，我们叫远哥，是不是太有距离感了啊？太不像一个 Team 了。我觉得啊，一起玩乐队吧，名字让人家叫起来顺口很重要。”

  　　“那你说该叫什么？”远哥笑了。

  　　“不过你年纪比我们都大，叫你小崔也确实不合适，还搞得像今日说法来着。要不你就叫老崔？感觉就顺口多了。我叫我的偶像崔健也是叫老崔，棒不棒？”小黎伸出大拇指，对自己取的外号很满意。

  　　小果哈哈大笑，说这个好，这个好。

  　　“行啊，沾沾摇滚教父的光。”远哥说，从现在起，他的艺名就叫老崔了。

  　　小果摊手晃晃脑袋，告诉他小黎就是这么古灵精怪，喜欢搞这些，乐队成员“小“字系列的外号也是她给取的。

  　　“乐队的名字难道也是她取的？”老崔说，他其实还不太明白这几个字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是啊！每次都要给别人解释半天，亲月木是什么意思啊？”主唱小果一脸无语，“听起来是不是很【创建和谐家园】的样子？其实挺无厘头的，因为我们是在新胜村成立的乐队嘛，她就一定要拿‘新胜村’三个字的一半来当乐队名。不过现在有一定知名度了，粉丝们反馈倒还不错，一些人觉得听久了也挺顺耳的。”

  　　“可以可以，我觉得特别好。”

  　　小和后来才发觉，打第一次碰面开始，无论小黎说什么做什么，老崔都会觉得特别好。

  　　仿佛只要看向小黎，他的眼皮都会稍稍放松，眸子里映出温柔的光。

  4.2b

  　　有时在太平街流连得足够晚，游客们就听见新胜村巷口，独角鲸唱片行的木房子二楼，传出间歇的音乐与歌唱。

  　　“不要再念那些晦涩的诗，不要再写那些扭曲的字了。在缤纷的霓虹世界中，你的灰色多幼稚……”

  　　“停一下，停一下。”这一遍才只起个头，小果就叫停了排练。

  　　他抓着头发转身，痛苦地表示感觉仍然不对，想要传达出来的那种情绪没有表达出来，这样很难在一开始就去抓住听众的耳朵。

  　　老崔问是不是自己的吉他有问题？还没等小果回答，小和连忙表示否定。

  　　“我认为吉他没问题，你的吉他反而是目前最到位的一部分。可能是我的合成器进得太早了？”她思忖着解决方案，“要不试试前面做得简单点？前奏的 8 个小节之后，主歌开头的 16 个小节，都把主唱的人声突出出来，稍微给点鼓点垫一下，接近清唱的那种。然后到下一段再进吉他和键盘？”

  　　小果把双手搭在贝斯上望着天花板思考，似乎在脑海中复现了一番她说的效果。

  　　接着他撇下嘴，摇起手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有个问题。在我的理解中，开头最戳人的地方是主歌后边那句‘在缤纷的世界中，你的灰色多幼稚……’，我觉得最适合这部分动机的编曲应该是能形成一种对比。”

  　　“对比？”

  　　小果立即解释：“什么意思呢？就是通过编曲的强律动和噪音来表现‘缤纷的世界’，同时通过我的人声来表现‘你的灰色’，这样说你们能明白吗？通过外与内概念的对比，来表现出歌词里的孤独感。”

  　　小果这个人，平时好玩归好玩，一旦进入音乐，他又会变得一丝不苟起来。

  　　小和看老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大致想明白了自己提的方案问题在哪里。

  　　“所以按照我说的类似于清唱的办法来弄，编曲起得太简单了，一下子又进不了那种‘缤纷复杂世界’的感觉，是这个意思吧？”

  　　小果手指着她连连点头，说问题的关键确实就在这里——编曲太简单，对比的意图没了，编曲太复杂，人声的情绪不够满，好难。

  　　小黎摘下耳塞，问小果要不要试试这一句换个唱法，唱个核啊，或者变个音什么的。

  　　“你不说你是天才嘛，展示一下你的天赋嘛。”

  　　“天才也会累啊，我再想想办法，琢磨琢磨……这首歌先到这里，休息下吧，我出去抽根烟去，老崔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