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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一边弹着吉他,一边让她别想太多:“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越是有情绪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发现你有时候会这样,其实我有时候也会这样。”
“你不觉得我有问题就好……”下半句若娟没有说出口——我怕你不喜欢我了。
于是她又闲谈起殡仪馆的经历来。聊到唐主任今天给她讲了一件挺奇怪的事情,说警察和家属去医院检查遗物的时候,看见赵蓉的衣服里掉出来两只死蚂蚁。
“蚂蚁?警察和家属怎么说?”
男友对这个话题倒是挺感兴趣。
若娟就把唐主任的话,还有他们在殡仪馆的讨论又转述了一遍。说警察和家属都没注意到这两只死蚂蚁,但他们两个人聊着,倒是不约而同想到了周沅之前的事。
“你怎么看?”
男友耸耸肩,表示没什么看法。
若娟翻开男友的衣袖,才确定刚刚没看错,有一些抓痕的结痂。
“你胳膊怎么了,什么时候弄的?”
男友说,昨天早上在楼下看到一只流浪猫,蹲下逗它玩,觉得它软绵绵的,就想抱抱它,没想它生气了,就被抓了。
“去打了防疫针没有?疼不疼。”若娟倒是有些心疼起来。
男友说不要紧,用肥皂清洗过了,只是没想到如今三十岁了,伤口愈合都变慢了。
“以前小时候受了伤,伤口愈合也快,就安慰自己,疼有什么大不了的呢?疼到底最多就是死罢了,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其实也不可怕。“
男友说完,紧闭着嘴,像是在掩盖着什么心事,若娟不懂他为什么说起这个。
“应该是你们想多了吧。”
“什么?”
“我是说你和唐主任讲蚂蚁的那件事。”男友又重新把话题聊回蚂蚁和周沅。
“说起来我倒是隐隐约约有个怀疑,但是没和唐主任提。你说,有没有可能赵蓉口袋里的蚂蚁,就是她自己抓的啊?”
“什么意思?她又没病,抓蚂蚁做什么?”男友不假思索,直接否定了她的说法。
“这么想不太好啊,人走都走了,逝者为大,我随便乱讲的……”若娟其实认为自己的想法有一定合理性,“人人都知道周沅怕蚂蚁,如果说的有人在给他放蚂蚁这件事是真的,会不会……就是赵蓉在给周沅悄悄放蚂蚁?所以她的袋子里有死蚂蚁。”
“那周沅为什么老说是唐主任,不直接说是赵蓉?我还是觉得你想多了。”男友今天一而再再而三地否定她。
“那肯定不可能是唐主任放的。我觉得周沅这孩子有时候就这样,他每次都说唐主任怎样怎样,其实是因为他只信任唐主任,依赖唐主任,把所有的不好都推给他。你看,他现在喜欢你了,就不说唐主任了。”若娟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和这些孩子打交道多了,她总是有一种直觉,觉得自己能看透他们每一个人在想什么。
“啊,不说这个了,反正都是没影子的事。”
男友顿了顿,揉揉眼睛,告诉若娟有个事情想给她说,一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若娟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迟迟不接他的话茬。
“我可能想离开常德了。”男友还是自己挑明了。
若娟愣了一下,赶紧转过头去,对着风扇快速拨弄几下自己的头发。
“哦,你打算去哪里呀?”
若娟几乎是对着风颤抖着说出来的,她明白男友今天的情绪不对头是什么原因了。是啊,她清楚,这种关系就是这样,没有契约是没有契约的自由与轻松,但也存在突如其来的风险。去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离别的话一旦说出口,留是留不住的。
“想去长沙,其实考虑了蛮久。你不是也一直鼓励我吗?我还是喜欢弹吉他的,想试试去搞音乐,常德现在没有这样的机会,可能还是得往大城市走。”
“能不走吗?”尽管知道留不住,但若娟还是开口留了。她的眼泪划过眼角,啪哒两滴落在地上,不过没关系,背对着他,就当那是未干的头发上滴下的水。
她等了几秒,他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没事,我支持你,你去吧。”
她转过身,搂住周启森的脖子,吻了过去,泪水还是蹭在了他的脸上。
周启森离开常德的那一天,若娟特地请了假,去火车站送他。
“也不知道送你点什么。”
她把一片铜钥匙塞进他手上,说就这么一个人跑去长沙混也不容易,万一过不下去了,随时欢迎他回自己家里。
她想到一个比喻,自己愿意当一处港湾,等这艘远航的船。
“苗苗,你是个好姑娘,没必要为了我这样。”
这是男友第一次这样叫她,不再叫她姐了,像是在呵护心爱的小女孩。
他说:“受你照顾这么久,本来应该我送点什么给你的。但是想了很久,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好,就先等等吧。等以后我长进些了,就写首歌送给你。到时候如果你还在康复中心工作,还在教那些孩子们唱歌,就可以告诉他们,这是你自己的歌。”
苗若娟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下来了。众人在他们身边走过,她已顾不上那许多。
周启森把那片钥匙放回她的手心,将她的手轻轻握住,然后松开,转身进站。
下午还是得去上班,她的手里全是汗,那片钥匙在口袋里,被她捏得像是融化了似的湿润光滑。
“老人家,你找谁?”
门口站着一个佝偻的银发奶奶。
“我找你。”
“找我?”若娟觉得有点诧异。
“你是照顾我们周沅的护士吧?我姓曾,是周沅的嘎嘎嘎嘎:常德地区方言,指外婆。,每个星期都给他打电话的。”
“哦,你好你好!没看您经常来呀?”
“我屋里是石门农村的,有蛮严重的风湿病关节炎,腿脚不方便,来一趟很要命。不过我今天必须来,让我的亲戚把我送到车站,坐中巴车过来,又找了常德的亲戚来接我,送我到医院。”
“哦,理解,理解。你找我有什么事?”
绝大多数不愿意过来看望这些孩子的亲属,都会讲各种各样的理由,但这位倒是很真切。
“是这么个情况,我听说赵护士辞职了,不在你们这里了,我就想找你,给周沅打打招呼。”老人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张纸和一支笔,递给若娟,“你看这样好不好?写个你的银行【创建和谐家园】给我,我每个月给你打五百块钱的红包,就当是辛苦费。”
“啊?”若娟赶紧婉拒,“感谢您的好意!不过红包就不用了,我会好好照顾周沅的。”
“哎呀!”老人家有点急,“你不要和我讲客气哒,我也听人讲过精神病医院的情况,你们工作压力确实大,有时候病人也确实不好管,都是脑筋不做主了的一些人。我就只希望你对我的孙子稍微照顾一些,不要打他。不要拿他出气,他也不想成这个样子的,真的好作孽哟……”
她一边把纸笔往若娟手里塞,一边焦急地恳求。
“康复中心有康复中心的规矩,我要是拿了您的钱,会要丢工作的!真的不用,我不会打他的。”
“姑娘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要再推辞了,免得给别人看见!你不要和我说什么规矩,我也请赵护士帮过忙,都给她打了三四年的钱了,每个月都打。”
若娟愣了两秒,赶紧把老人拉到楼梯的转角。
“你以前……每个月都给赵护士的账户上打钱?”
她的眼睛本来就哭得又红又肿,表情极度错愕,盯着老人,像是在拷问。
“虽然我在农村弄点钱不容易,但是我的孙孙也作孽啊,一大家子人,现在就我一个人还疼他,我就是少吃口饭也得出这个钱,只盼他哪天可以病好出院的。”
蚂蚁。若娟感觉到头皮上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爬,密密麻麻。
哭声。她仿佛听到了那天灵堂上,赵蓉女儿的嚎哭,回过神来才发现是病房里有孩子哭了。
“老人家,我真的不要你的钱,你把钱留着,以后给周沅买衣服,买吃的。我也不会对他发脾气的,我们这里每个人对他都很好,您放一万个心好不好?我向你保证。”若娟说,“周沅以前的情况确实时好时坏,不过最近相当不错,说不定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她转身,径直向那些孩子们走去。
3.7a(2014 澧县至临澧)
“你也吃完了?”浩南拿牙签剔着牙,说澧县的粉味道和长沙的果然不一样。
“嗯,没那么多汤,粉没那么软,码子码子:米粉或面条等食物上摆放的配菜,也称浇头。有差别,那个粉里面的干炸麻辣牛肉还挺好吃的。”罗门擦了擦嘴,也从粉店出来,把卫生纸丢进垃圾桶里,问浩南,“刚刚林队打的电话吧,说什么了?”
“啊,也没说什么特别的……”浩南吐掉牙签,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崔远从 1992 年到 2004 年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澧县。这不可能是他第一次作案,13 岁到 26 岁,从统计上来讲是一个比较容易犯事的年纪。林队让我们继续在澧县公安局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案底和线索,和他的前科有关。”
“昨天在澧县公安局不是打听过了吗?那段时间发生的重案和大案,看起来都没有能和他扯上关系的。”
“反正现在就是要一直摸他的底,他 2004 年去了常德,2009 年又去了长沙,这之间的生活轨迹,林队亲自在那边查,目前也没太大进展。那我们就在这边找找呗。”
“林队去了常德?”
“嗯,他在那边干过几年嘛,关系还是在的,做事方便。不过昨天出了点急事要处理,又回长沙了。”
罗门动了动嘴皮子,想问还是没有开口问是什么急事。以往,工作上的事情,林队从不对他藏着掖着。
“反正林队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先在这边弄着,摸崔远的底。到时候要送检,音乐节那一个案子肯定不够,得全部搞清楚,一次性送了最好,你说是不?”
“可是澧县这边,他还接触过什么人,我们也不清楚……”罗门沉吟片刻,“要不再去找他前妻打听打听?”
“也可以,不过你还记得他小时候指纹进库的事情吗?林队倒是有点在意当年他父母的那件事情,要不先去临澧县公安局问问?回头再来他前妻这边,也不迟。”
“嗯,我都可以。”既然是林队的意思,罗门也不好多说什么。但他自打从接受完内部调查出来,却总是觉得这次崔远的事情,和往常案子的处理方式都不太一样。
在他看来,林队好像一直带着大家在围着周边打转,对于最核心的崔远本人,反而有些敷衍了。
尽管忍着没有表现出来,他内心其实急躁得多。他非常迫切地想要知道发生这件事的原因——他不敢相信而又必需要相信的,崔远做出这种事的原因。
“什么叫找不到啊?”
在临澧县公安局,同事多年,浩南第一次见到罗门来脾气了。
提到崔远,办公室里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当年停弦渡周家的那个案子,说当年主办这个案子的警官赵老师已经退休了,不在局里,联系方式倒是有,但是打过去是对方老伴儿接的。
“她说,赵老师出去钓鱼了,没有带手机。我也没办法是不?”临澧县负责接待的年轻人有点委屈。
“不急,不急。”一向暴脾气的浩南反而帮着打圆场,“要不我们晚点,等他回去再联系?”
“我们时间很紧。”罗门仍然在强调自己的立场,年轻人有点下不来台。
忽然,坐在办公桌上一言不发办公的中年领导站起身来,开口说:“要不我带你们去找吧,赵老师平时去哪些地方钓鱼我知道。”
浩南一边开车,一边说不好意思,领导却让他不要在意,称自己只是举手之劳。他还告诉二人,当年停弦渡那个案子,其实自己也有参与。
“我那时候在停弦渡派出所任职,就跟你们一样年轻,莽撞,呵呵。”领导看了后座的罗门一眼,打趣着说,“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很能耐,在现场乱动。和赵老师一起搭档的刑警教训了我一顿,给我讲了一番做这份工作的道理,一开始我还不服气,后来我慢慢琢磨啊琢磨,从最基础的工作一点点往好了学,往好了做,才算是上道了。”
说完,他又慢慢收起了笑容,继续说,“那个年代,他和赵老师的搭档,真的很潇洒呀,穿着我们老公安的橄榄绿,开着边三轮,很有派头,让我羡慕不已。那位前辈叫什么名字我就不记得了,但是人很老派,做事一丝不苟。如果有机会,我还真想好好谢谢他,可惜呀,就是那个案子之后不到半年,他因公殉职了。”
“你爸也是老公安,也很有派头啊。”浩南笑着望了罗门一眼。又很机敏地问,这位前辈的殉职,和那当年那个案子有关系吗?
领导摇头,说没有关系,当年那个案子已经办结了。他是在办后来另一个案子,都说是因为操劳过度,骑单车从山坡上摔下去了。
罗门把头扭向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出神,似乎不想参与两人的谈话。
“那个……我听你们说是岳麓分局的,那林立莲你们肯定认识吧?”
“当然认识了,我们队长啊。”浩南惊讶于临澧县公安局的这位领导突然提到林队,“您也认识?”
“认识呢,我们以前玩得好。那小子,喝酒、打架样样比我强,一天到晚都闹腾,后来他能力强,机会也好,就调去了长沙。”
罗门这才看向他,那天在传达室里,依稀记得林队提到案子的时候,提到过一位朋友在场,应该就是这位临澧县公安局的领导了。
“哈哈,真的假的?林队年轻的时候这样啊?现在一天天板着个脸,神情特认真,不喝酒不打牌,除了案子话都不多,每天都让我们肃然起敬。”浩南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