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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Z付费独家】冬至前夜秋原-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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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红津的目光落到了那口井上。院子的东南角有一棵枝丫伸出围墙的枇杷树,井就在树下。好几年没打过水,井口盖着生锈的铁条网。她慢慢走过去,低头向下望。睁大眼睛就糊,眯起眼睛就暗,网眼下是个圆柱形的空间,里面有什么怎么也看不清楚。

        里面还能有什么呢?当然是水啊。

        可那声音分明变近了,尽管还是跟蚊子叫一样。红津拿开鉄条网,脑袋整个探入井口。外界被阻隔了,耳朵里只剩井底传来的气息——有个女人在唱歌。

        红津吓得不轻。这阵惊吓不是突如其来,不至于一【创建和谐家园】坐地上。恐惧随着呼吸慢慢渗入胸肺的感觉把她定在原地。

        ***

        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阿松的小货车掠过铁门,停在院墙外。他跨进门槛,扛着像是米袋的东西。红津停下手里的臼杵想了想,袋子里装的应该是石灰。入冬了,又该给橘子树刷白料了。

        阿松把石灰、一袋盐和夏天用剩的硫磺倒进油漆桶里,连续接了三盆水。桶里开始冒烟,他眯着眼,用木棍搅拌。

        “今天卖得怎么样?”红津继续捣着花生仁。

        “差不多。”阿松的眉毛拧了起来,白料的气味很呛人。

        把橘子拉到水果市场,能比等贩子来收多卖些钱。而且市场里面乱哄哄的,人心躁,没耐性细挑,有些品相不好的也能混进去。

        一问一答之后,又陷入了沉默。红津心里有话,但不敢随便问。阿松从小不爱说话,觉得每个人都对他不怀好意。他爸死那阵子,阿松受了很大的【创建和谐家园】,后来想事情就越发狭隘,一天下来对红津开不了几次口,开口也是刺头刺脑的。除了那片橘园,他谁也不搭理。

        白料搅成糊状,也凉下来了,阿松拎起桶往外走。红津撑住膝盖站起来,想了想还是跟了出去。

        每次望着这片纵横林立的橘园,红津总是禁不住感慨。三亩地,一百六十多棵橘树,排得又齐又匀。施肥料,治虫害,梅雨来了还得像抗涝一样排水,这些事情都是阿松一个人完成的。每年过了国庆是最忙的时候,橘子不能摘只能剪,晚上回来吃饭,手上还留着握剪刀的印子,拿筷子都是抖的。红津觉得不值,但阿松不愿出去工作。他爸走了,也就没人能劝他了。

        红津习惯了白茫茫的世界,她知道这片绿色一定比她看到的还要深。

        “你来干啥?”阿松看到红津站在身后,有些意外。

        “两个人刷快一点,刷白料不碍事的,我看得见。”

        阿松叹了口气,回屋里又拿出一副手套和刷子递给红津。

        两排树中间有三米左右的空挡,料桶就放在中间,母子俩背对背半蹲着,刷各自的一排。红津刷得很仔细,不时回头看一眼儿子,刷快了怕厚度不够,刷慢了怕跟不上阿松的节奏。

        “楼上的东西都搬完了吗?”红津问。

        阿松用鼻音发出响亮的疑问,红津只好重复一遍,阿松瓮声说搬完了。

        “这段时间忙,装修的事等到明年也行,天暖和了干活也方便。”

        “是这么打算,我上回不是说了嘛。”

        阿松准备把家里彻底翻新一遍。这样也好,房子是红津结婚时盖的,现在白墙变灰了,地板像地图一样,下大雨的时候必须在阁楼里放上两个脸盆接水。

        红津的心底冒出一丝幻想:阿松嫌家里寒碜,莫非是交女朋友了?

        阿玉的儿子比阿松还小一岁,阿玉已经当奶奶了。她给阿松做过介绍,是镇上的姑娘。姑娘问阿松在哪儿上班,阿松说不上班,她的脸就拉长了。阿玉连忙解释说阿松是果农,家里有片橘园。姑娘又问橘子一年能卖多少钱,阿玉胡诌说七八万。阿松的脸拉得比姑娘还长,直接冲阿玉吼,你帮我卖的啊!阿玉气疯了,说阿松脑子有问题。

        阿松脾气不好,但不是傻子,他这么说话,明摆着看不上人家。可是咱们家有什么条件挑三拣四呢?如果大勇还在,说不定能搬到镇上去,如今只能等【创建和谐家园】,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于是红津便猜想,阿松是有心上人的。

        要重新装修,先得把囤积了二十多年的杂物清空,可是阿松舍不得旧家当和那些堆成山的书,说要挪到地下室去。红津愣住了,家里哪有地下室?

        阿松带红津来到厨房,打开灶台下的铁皮小门。红津往里一瞧,地板被挖空了!阿松钻进灶台,从方形的空洞里蹦下去,拿手电筒一照,照出黑魆魆的泥土。他搬出一把梯子,让红津爬下去看。

        这哪里是地下室?分明是地基坑啊,连红津都挺不直腰。东西放这里不蛀虫,不发霉吗?阿松说不会,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解决。他脸上带着少见的兴奋,弓着身体在地坑里来回走动,活像一只大老鼠。

        房子是两层楼,不算厨房和厕所还有五个房间。一间一间装修,东西总有地方放的,不就是挪一下吗?阿松没有理会红津,开始按自己的计划行动。光是地下室的布置就花了两个多月,具体怎么折腾,搬了什么材料进去,红津不太清楚,也不敢多问。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阿松还接通了水管和电线。

        “待在里面感觉很自在,我想住在里面。”阿松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的光是散开的,就像半夜厕所里那个毛绒绒的灯泡一样。

        儿子的脑袋真的出问题了。

        红津回过神,发现自己刷慢了,落后阿松一棵树。

        “前两天……金丰村那边有人死了。”她赶上去说道。

        阿松转过半张脸,又转回去对着树干:“你听谁说的?”

        “广播里听到的。”

        阿松没应声。

        “一个男人死在车里面,是被人家勒死的。你以后啊,晚上出去小心一点,不要把车停在很偏的地方。”

        “我好端端的干嘛要去那种地方。”

        “哎,也是。”

        “广播还说了什么?”

        “那个人呐,是从嘉园市开车过来的,五十多岁了,好像在什么设计院工作,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夜的跑到金丰村去了。”

        “可能是正好有强盗经过,他不配合,就被杀了。”

        “强盗吗?强盗的话,也不能把一辆车截下来吧。他估计是去那里办什么事了。可是出事的地方荒山野岭的,什么也没有。”

        红津把主持人的分析说出来。那是一档气氛轻松的时评类栏目,主持人的观点辛辣独到,她在眼睛不好之前也常常听。

        这时候,红津希望阿松得出一个猜测,并把这个猜测说出来。因为她自己听主持人讲到这一段时,觉得男人是被车上的另一个人所杀害。凶手可能是跟他一起坐车来的,也可能是跟他约好在那个地点碰面。这是很自然的联想,阿松也应该这考虑。

        可是他不说话了。

        红津能感觉到,阿松此刻的情绪不是不耐烦,而是谨慎的,从他变慢的动作就能看出来。她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往下说。

        “后来警察知道车上还有另外一个人,是个姑娘。”红津咽了口唾沫,“这姑娘失踪了,警察和她家里人找了几天也找没到。出事以后车还在停在那儿,黑灯瞎火的,她能去哪儿呢?”

        阿松重复刷着同一个地方,速度越来越慢。毛刷很软,好像在轻轻地抚摸树皮。

        红津的心砰砰直跳,跳得比她预想的还要剧烈,就像刚才坐在院子里杵花生的时候脚底传来的震动一样,她每杵一下,某个对此有所感知的东西便回应一下——那下面有人。她把红津的动作误认为一种试探的信号。

      第一部分(05)

        “是嘛,这么顺利。这人下午来提车了?”

        “来了,很准时,在店里做的保险。那时候你不在。”秋原说起早晨那个奇怪的男人,“虽然没贷款,不过贴膜了,还包了真皮座椅。”

        “真不错,这样的人多来几个就好了。”薛琴笑着举起杯子,为秋原庆祝。

        她抹了极淡的口红,几乎难以察觉,却跟肤色相得益彰。薛琴的打扮不会突出任何一点,总是给人浑然天成的协调感。看到她喝完果汁不自觉地用拇指刮一下杯口,秋原猜她用了新买的,或是不常用的口红。

        “熟啦,再煮就老了。”薛琴用漏勺舀出几片牛肉放在秋原碟子里。

        “培训时讲的那套理论,现在感觉好像没什么用。”秋原兴味索然地说。

        讲师会告诉你,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性格,车也一样。给客户做推荐的时候要牢记性格相合这一点,才能作出合适的引导。

        “可不是嘛,如果是卖衣服还差不多。买车的决定可不是逛出来的,人家客户早有打算。像你这么聪明,这种东西还是早点忘了好。嗯,味道真不赖。”薛琴把薄薄的牛肉片送进嘴里,紧接着用纸巾轻摁嘴唇。这是她吃饭的习惯。

        “你当初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啊。”

        “不参加培训没法转正嘛,这有什么办法?你想想我们从小到大的考试,不也是这么回事?那都有什么用。”

        秋原看着锅里翻腾的汤料笑了起来。

        “吃啊,怎么不动筷子?”薛琴问。

        “肚子不太舒服,不敢吃得太油腻。”

        秋原趁下班坐公交的空挡,用手机查阅早孕期间的注意事项。关于饮食方面,有清淡营养为主的说法,也有无需忌口、保持原有饮食习惯的观点。秋原内心更赞同后者,可凡事轮到自己就会变成另一回事,以防万一总归没错。

        下馆子哪有清淡的地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吃火锅。只要不蘸酱料,菌菇汤涮熟的素菜可以接受。此时秋原面前只有一碟红醋。

        “唉,你跟小周进展怎么样?”薛琴忽然问。

        “什、什么进展?”

        薛琴露出鄙夷的眼神:“你俩是在搞研究吗,什么进展,当然是处对象咯。”

        “哪有这回事……”秋原压低声音。

        “原来如此。太可怜了,小周可是把你当作梦想啊。注意哦,是梦想,不是梦中情人。”

        “有什么区别?”

        “梦中情人要看缘分,而梦想,是可以通过努力追求实现的。”

        秋原眼前浮现出子阳振臂高呼的形象,不禁哑然失笑。这多半是薛琴自己的解读吧。

        “老爹是医生,母亲也有退休金,家里条件不差。你是觉得他年纪太小?”

        “不,我也说不上来,大概就是没看对眼吧。”

        “不是挺帅气的嘛。”

        “薛姐你呢?改变主意了吗?”秋原实在不想继续与子阳有关的话题,硬生生调转话头。

        “我?”薛琴深吸一口气,顿在胸口片刻才吐出来,“好不容易恢复单身,我可不想再回去。”

        薛琴今年 34 岁,有过一段三年多的婚姻,因为丈夫出轨宣告结束,她反而因此焕然新生。按她自己的话说,本来就被折磨地不堪重负,对方竟然搞这么一出,真是天助我也,连最头痛的如何向公婆交代的问题也迎刃而解。婚后没有马上要孩子真是太明智了。

        秋原和她每个月聚餐一两次,偶尔也一起买衣服。说起来,薛琴算是秋原的入职引荐人。她就职于某家知名财险公司,作为驻点办事员在联洋汽车的保险部上班。

        联洋汽车成立伊始,店里需要做一些系列推广活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嘉园市一家名为“择风传媒”的品牌营销公司合作,委托其制作企业宣传片。那时的秋原正是“择风传媒”的文案策划。

        联洋汽车作为甲方,并没有企划部门与乙方对口。几经考虑,竟然以投票的方式选出保险部的薛琴作为项目负责人。

        秋原的老板原本就不看好这个小案子,得知薛琴的工作职能与项目性质风马牛不相及,更觉得甲方敷衍了事。

        然而,秋原跟进后发现这个气质优雅的女人并不是绣花枕头。在品味格调、意识传递,和工作态度等方面,薛琴都令人刮目相看。她知性聪慧,遇事不乏独到见解,和秋原相处合拍,两人很快成为了朋友。秋原甚至一度将薛琴的个人魅力和云岸县的风土人情重叠起来,对这个素昧平生的滨海小城怀有一丝向往。

        离开“择风传媒”之后,秋原选择联洋汽车的初衷正是来源于此。

        “你要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薛琴在展厅撞见前来应聘的秋原,脸上惊喜万分。

        “我没接触过这块业务,不知道行不行,怕给你添麻烦。”

        “小菜一碟。”薛琴的眼角堆起好看的皱纹。

        秋原的话不全是客套,店里当然希望吸纳经验丰富的销售顾问。她最终能跨行入职,薛琴的推荐举足轻重。不仅如此,秋原发觉联洋整个团队的文化建设都与薛琴有关,公司每月会额外支付一笔费用给她,作为企划顾问的酬劳。店长曾私底下找她,希望她辞去财险工作,专职为联洋的企业形象出谋划策。

        薛琴在秋原心中又被套上了一层光环,这层光环若有似无的阻隔在两人之间。渐渐地,秋原开始对离开嘉园市的决定是否正确感到迷茫,直到和宋先平突兀地发展为情人关系。

        说得玄乎一点,薛琴是秋原现实境遇的摆渡人,虽然是无意为之,但她就是具备这样的磁场。事到如今,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云岸县的作息时间很早,现在还没到八点,火锅店的客人已经寥寥无几。窗外的路灯在水汽弥漫的玻璃上晕染出橙色的亮斑,光影迷离,让人眼神涣散。

        ——薛姐,我怀孕了。

        碗碟碰撞的声音把秋原几乎脱口而出的话挡了回去。服务员推着餐车走到身旁,轧到了某个东西,餐车一颠发出声响。

        “你们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秋原道过谢,弯腰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是个玩偶挂件。

        邻桌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跌跌撞撞跑过来。“这是我的。”

        秋原笑着还给她,伸手抹去她嘴角的菜叶,偷偷看了眼女孩的母亲。

        “你刚才想说什么?”薛琴注意到了秋原欲言又止的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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