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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到二楼走进客卧,红津铺开昨天就已经晒过的被子,本想再说几句话,可小月一躺下便闭上眼睛,衣服也没脱,很快就睡着了。
头晕地厉害。红津在床边发了一阵呆,起身离开。她没忘记阿松的嘱咐,用钥匙反锁上房门。
草草洗漱完毕,红津回自己房间睡下。
不久,她听到沉闷的敲击声,睁开眼看钟,十一点十分。一听方位就知道是小月在拍门。同时,她感到小腹酸胀,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被尿意憋醒的。心下暗骂自己糊涂,小月也一定是忍不住要上洗手间,至少应该给她准备个痰盂。
小月见开门的是红津,松了口气,出门往楼梯口跑。红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卫生间楼上就有。”
小月眨眨眼,转身走进二楼的卫生间。红津守在门口,过了三四分钟仍不见她出来。
“小月……”红津边敲门边喊,转动把手推门一看,小月侧卧着倒在马桶边。
“哎呀,怎么了?”
红津刚俯下身,小月突然睁大眼珠,像兔子一样弹起身,手里握着水拨子的木柄挥过来。红津躲闪不及,侧脸连着耳朵挨了一记,一声炸裂的巨响几乎把她震聋。回过神来时,小月已经夺门而出。
“阿松……阿松!”红津撕心裂肺。
阿松听到呼喊,从房间冲出来,穿着拖鞋追下楼去。
完了,这下完了。红津懊恼地用拳头砸自己的脑袋。
她喘了口气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出院子。胡乱跑了一阵,眼前的田野一片黑暗,连星光也看不见。阿松和小月踪影全无,天地间仿佛只剩她一个人。猛然回望,自己家的灯光缩成了一个小白点。
红津不敢再走了,蹲下来抱住膝盖大哭。脸上的肉一抽动,被小月打中的地方便【创建和谐家园】辣地痛,越痛越是止不住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阿松终于回来了!小月伏在他肩上,像个沙袋一样一动不动。
“她怎么了?怎么回事啊?”红津揉揉眼,跟着阿松走回家。
阿松把小月扛进地下室,把她放平在地上,自己也仰面躺下,胸口不停起伏。贴身的棉布衫被汗水染成深色,头发像洗过一样。
有血腥味!红津把目光转向小月,顿时吓得全身抽搐。
小月的脸被长发缠住了,露出的下半张脸是鲜红色的,嘴唇上粘稠血液在鼻息下蠕动,如果没有这微弱的变化,简直和死尸没有分别。她的脚尖指着天花板,膝盖却朝内弯曲。外套上沾满了枯枝残叶……不对,尼大衣的颜色怎么变浅了?
第三部分(12)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卫明松带回来的女人是陈秋原?”听到这里,沈重忍不住开口问。
“是。”黄宇清晰地回答。
尽管大家已经能猜个【创建和谐家园】不离十,这个明确的答复仍然在会议室里激起一阵惊叹和释然夹杂的声音。
“那么……严小月是卫明松杀的?”
这个问题黄宇答不上来,他看向负责审讯卫明松的印山城。
“事到如今,这一点已经很难判断了。”印山城眯着眼,被自己的烟熏到了,“卫明松在 105 县道旁追上严小月,两人发生肢体冲突,严小月摔倒,脑袋撞在碎石块上,一下子失去意识了。就在几秒钟之后,走在县道上的陈秋原被江久旭开车撞飞。因为撞击力度很大,陈秋原落地的位置比严小月距离县道更远。所以江久旭找到的人是严小月。他把严小月当成陈秋原沉到湖里了。据他说,当时严小月满脸是血,已经没有呼吸了。但是,他的妻子陆冰燕说她不确定严小月是否已经死亡。”
严小月的尸体已然化为一具白骨,内脏完全腐烂,无法判断死因是否为生前溺水。现在只能期待,头骨的伤痕可以鉴定出碎石撞击是否致命。从以往的经验看,希望非常渺茫。
“卫明松一直躲在树丛里,看着江久旭把严小月背走。他很矛盾,可是最终也不敢跳出来制止,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印山城哼笑一声,“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处境最重要。”
“然后他就把陈秋原带回家了?”沈重似问非问。
“是的,他发现陈秋原还有一口气。其实,从卫明松的立场看,就算陈秋原已经死亡,他也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尸体一旦被发现,江久旭就会知道自己沉错人了,事情会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所以,把陈秋原带回去是最好的选择。当然,他可以学江久旭,把陈秋原也沉到湖里……不过我相信,伤害严小月不是他的主观意愿,这时候他的内心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再处理掉陈秋原是不可能下得去手了。”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几位刑警似乎都在设身处地考虑卫明松当时的心境,或是仍为这一幕天作的巧合感到不可思议。
这就是陈秋原的“重生”之谜。这其中,她的耳坠是构成谜团的关键因素。耳坠掉落在陆冰燕的车上,陆冰燕以此明确了车祸受害人的身份——警察在寻找的失踪女人和被撞的女人戴着同一款耳坠——毫无疑问,被撞的人就是陈秋原。这一判断并没有错,但谁能想到,就在土坡下的灌木丛里,陈秋原被老天爷“调了包”,于是被沉入湖底的女人成了另一个人。
“从那之后,卫明松就把自己和陈秋原关在地下室里,直到陈秋原身体恢复。”印山城继续陈述。
在卫明松眼里,江久旭虽然是埋葬严小月的罪魁祸首,但自己的一时鲁莽和懦弱,却是酿成悲剧的根源。出于恨意,他站到了江久旭的对立面,出于悔意,他或许把陈秋原当成了严小月的替身。
“这家伙脑子有毛病……”沈重轻声骂了一句。
搜捕队赶到卫明松家里时,任谁都能看出来陈秋原没有被囚禁,因此“替身”的说法其实还有待商榷。母子两人全力救治陈秋原,大概也有赎罪的心理成分。尽管卫明松坦言,他扛起陈秋原走回家的那一刻,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后来也萌生过杀了她然后埋在橘树林里的念头。
“十几年前,卫明松的父亲举报领导【创建和谐家园】受贿,母亲因此遭到领导报复,被当众侮辱,父亲找领导算账,最后意外死亡。”
“嗯,我知道那个事情。”沈重摸着下巴点点头。
“那时候卫明松还没成年,心里上接受不了,加上他这个人原本就很孤僻,所以……”印山城耸了耸了肩。
因为不被这个世界正视,所以认为无需再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这是偏执型人格罪犯的普遍心理特征。
“那么金丰村的案子……”
“是的,凶手就是他。”
卫明松对金丰村轿车杀人案的行凶细节供认不讳。
去年 11 月 12 日凌晨,他在岸前酒吧附近徘徊,看到严小月跟随胡金权走出酒吧,坐上黑色轿车离开。他驾驶一辆小货车,关掉车灯远远跟在后面。
之后,胡金权把轿车停在金丰村的偏僻角落,在车上对严小月实施性侵。
“性侵?”有人提出质疑。
印山城收了收下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卫明松自己的陈述。”
其他人开始陆续发表看法:
“半夜三更的,严小月看着车子往野树林里开,心里肯定早有准备。”
“严小月在鸾凤城那种地方工作,胡金权是她的客人,老相好,他想干什么不是明摆着嘛,既然愿意上车跟他走,后面的事情就不会是强迫的。”
“是啊,卫明松硬说成是‘性侵’,无非是想求个‘防卫过当’,好从轻量刑。”
“客观地讲,卫明松是用胡金权的领带勒死他的,他没有准备凶器,这一点对他有利。是‘蓄意杀人’还是救人导致‘防卫过当’,还真不好判断。”
“所谓‘防卫’,一定有紧急避险的必要。胡金权当时在车里,如果卫明松把他引出来,在车外杀死他,那就称不上‘防卫’了。所以要符合‘防卫’的含义,不管过不过当,搏斗必须发生在车里面,而在这种情况下,车里很可能会留下卫明松的痕迹,但实际上没有。所以他一定戴了手套和帽子。”
“一定?不不,这种逻辑是站不住脚的。有痕迹可以表明行为存在,但是反过来,没有痕迹并不能认定他做了掩盖痕迹的准备。退一步讲,就算他戴了手套和帽子,一定是准备杀人吗?那时候已经入冬了。”
“嗯……”
“关键在于他的动机,为什么把严小月带回去?如果他原本就有这个打算,那么杀掉胡金权就是扫除障碍,就是蓄意谋杀,说不定他带了凶器,只是当时的情况没有使用的必要。如果他把严小月带回去关起来只是为了封口,是杀人之后才做的决定——那是说不通的,假设严小月确实正被【创建和谐家园】,卫明松就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她自然不会向警察举报,为什么还要把她关起来呢?假设严小月和胡金权【创建和谐家园】是出于自愿,那卫明松就没有基于救助而杀人的必要了。所以我觉得,抓走严小月是起因,而杀掉胡金权只是顺带而已,他对胡金权没有仇恨,换做是其人,也照杀不误。”
“没错,我也觉得是这样。而且,他怎么就恰好在岸前酒吧附近徘徊,那个时间点……明显就是跟踪过来的,一早就盯上严小月了。”
沈重觉得这些意见有道理,没说什么,目光转了一圈,又回到印山城脸上。
“嗯,差不多是这样。”印山城思索片刻,又开口说道,“但是,他没有必要为了把自己的行为解释成‘防卫过当’而说严小月是被【创建和谐家园】的。”
“为什么?”
“因为他可以压根不承认自己杀了胡金权。”印山城摊开双手,“严小月是在什么情况下被他带回家的?胡金权的死和严小月失踪之间是不是有因果关系?现在两个人都已经死了,我们永远找不到答案。车上没有指向卫明松的痕迹——只要他不承认,死无对证。这岂不是更干脆?只否定蓄意,但却承认杀人,这没必要。老实说,审讯这么顺利,我觉得挺意外。他要是耍无赖,说严小月是迷路了自己走到他家里的,我们也拿他没招。如果不是他心里放不下,把严小月的尸体从湖里捞上来埋在院子里,他甚至可以把自己和严小月的关联撇得一干二净。”
“那么你的结论是……”
“现阶段倒也说不上结论——我认为,卫明松说得是实话。但是,实话不代表实情。严小月被性侵是他的假想。他只有通过这种假想才能让自己下决心动手杀人。要说他心里有没有仇恨——我觉得有,但是不针对胡金权。”
卫明松和严小月在十岁那年认识,一开始,卫明松出于同情主动接近严小月。青春期的叛逆加剧了厌世情绪,让他越发孤僻乖戾,严小月逐渐成了他心中美好的寄托,仅有的一片净土。
多么似曾相识的少年故事。可是当他发现净土被污染后,所做的一切就过于极端了。
“他以为自己是净化心灵的使者吗?”沈重发出嘲弄的笑声,摇了摇头。
地下室的装修工整细致,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卫明松显然做好了长期囚禁严小月的打算。搜查队还发现了不少名著和古典唱片。
文学和音乐可以净化心灵?可以把一个风尘女子变成良家妇女吗?印山城有些困惑,这些格调对于他这个粗糙的中年男人来说太遥远了。但他知道,压抑闭塞的地下室环境会让一个人精神失常,这是毫无疑问的,是最基本的常识,而偏执的卫明松却对此浑然不觉。
明月松间照……黄宇表弟那一句灵感迸发的诗,此时又在他耳旁响起。印山城眼前出现一对少年男女并肩坐在谷堆边的画面,他们面朝月光,脸庞明亮,视线尽头是浮在松树梢头的一轮明月……
这些只是印山城自己的想象,在审讯中,他没有询问关于严小月改名的事情。他有些于心不忍。
严小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直到今天印山城仍然一无所知。把“悦”改成“月”,是谁的主意呢?既然“小月”的名字使用至今,说明卫明松在她心里并非无足轻重。也许女人擅长把寄托埋藏在心灵深处,继续从容面对残酷的现实,而很多男人却做不到这一点。不管囚禁多久,严小月终究是要逃跑的。
想到这里,印山城竟然觉得有一点可惜。
卫明松放弃了,他最终还是没能实现自己的幻梦。严小月死亡的那一刻,他就有了被捕的觉悟。
沈重干咳一声,调整坐姿,把衬衫袖子往上一捋。“好了,金丰村的案子暂且告一段落,就目前掌握的信息,送检是没问题了。上头如果有疑问,我们再配合调查。这样一来,江久旭夫妻的案子也更加明了。那么……接下来是宋先平的案子。”
三个案子连成串,而且仿佛有希望在一天之内告破,这种事几十年难遇。但一说到观海平台坠海案,沈重的神色却不显明朗,这是自然的:陈秋原矢口否认自己和宋先平的死有关。
黄宇,印山城各带一名助手,分别审讯顾红津和卫明松。陈秋原则由沈重亲自审讯。他低头看了一眼打印纸上的口供记录,似乎还想从中寻找异样的蛛丝马迹。
去年冬至夜遭遇车祸,被卫明松带回家,接骨养伤,喝下土方药引产,到三月中旬身体恢复,四月初离开,在和景小区(陆冰燕父母家所在的小区)对面的三层住宅楼里租房独居。四月中旬,又在红枫区租下一整套民房,前几天回到卫家,帮忙料理橘园。以上就是陈秋原讲述的全部内容。
会议开始前,印山城仔细对比过三份口供,没有发现不一致的地方。但他坚信,宋先平是被陈秋原和卫明松联手杀害的。
“要串供不难。顾红津显然不清楚陈秋原离开她家之后在做什么,他们只说顾红津知道的部分,就不会有问题。陈秋原没有撒谎说一直留在卫明松家里,就是怕顾红津会说漏嘴。”印山城再次点燃一根烟,“她的行动,有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首先,她为什么不报警?她说自己不记得被什么车撞了,报警也没用。可是按一般人的思路,这不应该交给警察去调查吗?不报警的话,争取利益的机会也没有了。就算躺床上三个月动不了吧,三个月以后呢?她甚至没去找她的母亲。她母亲去年就来了云岸县,一直住在她租的房子里等她的消息。”
“她可能去过。”黄宇这时接了一句。
其他人转过头好奇地看着他。
“她的同事周子阳去找她的母亲,她母亲告诉他,在阳台上望见过背影和女儿很像的人。”
“就这样吗?没有碰面?”沈重问。
“没有。”
“什么时候看见的?”
“五月份。也就是陈秋原离开卫家以后。我猜,她并不知道母亲在那里,她回自己原来的住处可能是想拿一些必要的东西,发现母亲在,就没有进门。”
“没错。”印山城点头,他知道黄宇想表达的意思跟他是一致的,“不回原来的地方住,不见母亲,也不报警,意图很明显。她不想让人知道她还活着,便于展开行动。那天晚上,开车撞上她的人是江久旭,但车辆所有人登记的是陆冰燕,她一定看到了车牌号码。巧的是,陆冰燕的车就是在周子阳的介绍下,从陈秋原手上买的。陈秋原有陆冰燕的身份信息。陆冰燕的户口没有随丈夫迁走,住址还在老家,而那个时候,她孕期反应很大,回老家养胎,正好被陈秋原逮到了。她监视陆冰燕,以她为起点开始调查,最后揪出江久旭和宋先平的关系。然后,复仇行动开始。不,应该说,从她找到陆冰燕的时候就开始了。她原本打算怎么对付江久旭,我不知道。之所以收手,是因为陆冰燕流产了。虽然医院的报告上说流产是先天体质问题,但要说跟陈秋原没有一点关系,恐怕她自己都不信。这就够了,江久旭从她手上夺走的也是一个孩子,勉强算扯平。”
一众刑警默然不语。他们多数是从红枫区搜查宋先平的踪迹开始介入案件的,参与度不高,对于印山城的推测不便发表建议。
“凭她一个人的能力,可以查到这个份上吗?”黄宇表示疑惑,“江久旭有把柄落在宋先平手里,这个情况连我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觉得,有人在背后帮她。”
“谁?”沈重抢着问。
印山城的目光垂向桌面,好像被问住了,隔了几秒才看着烟灰缸说:“盛国良。”
室内连着发出几声轻呼,这里每个人都认识盛国良。
“你确定?”
“十有【创建和谐家园】。”
沈重咂了下舌头:“老印,我们关起门来讨论没问题,要是写进会议纪要,十有【创建和谐家园】可不够。”
会议纪要的功能就是如实记录会议进程,而案件研讨会本来就包含各种不确定的推测。只要不下结论,记录下来是理所应当的。印山城当然明白沈重的顾虑,盛国良和公安组织交情匪浅,他的公司是最主要的监控设备供应商,天网系统的建设还要靠他呢。
“宋先平的案子要成立他杀,观海平台的摄像头没有夜视功能这一点,是必要条件。那时候,车里的人已经不是宋先平了。而在观海平台之前,都是。因为之前的摄像头都能看清车里的人。试问,在座的各位如果不是因为参与这个案子,有谁知道谁一点呢?”
“你这个说法……”
“陈秋原选择住在红枫区,也是因为盛国良知道那个地方没有监控。还有,宋先平出事以前,盛国良曾经委托【创建和谐家园】调查过薛琴,也就是联洋汽车现在的销售部经理,顶替宋先平职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