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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原在失踪前打过叫车电话,告诉司机自己的位置——云岸儿童游乐场往嘉园方向十分钟左右的车程。这个位置其实很模糊,不过重点在于,秋原为什么会这样描述?
云岸县北端出口连接 105 县道,一路向北可以到达上级地市,嘉园。在那个位置有两个标志性建筑,具有尖顶造型的云岸大酒店,以及儿童游乐场的摩天轮。大酒店比游乐场更靠北,也就是更接近秋原的位置,而且在夜间更醒目。
可以想象,当时秋原四周必然一片荒凉,没有任何可以识别特征的景物,所以她必须往来路回想能定位的参照建筑。假设,她是从云岸县内某地出发,途径游乐场和大酒店到达那个位置,那么,她的第一反应应该以距离更近的大酒店为准,而她却说了游乐场。
所以结论是,游乐场就是这十分钟车程的起点。
儿童游乐场在傍晚五点半关门,出口位置的纪念品商铺和餐饮店在【创建和谐家园】点钟打烊,午夜时分仍然营业的只有一家咖啡馆。
子阳拿着秋原和宋先平的照片询问老板,才知道警察早已来过了。
“女人我有印象,男人的话……他们坐在隔间里面,男人背朝柜台,看不见样子。”
“买单的时候呢?是男人买单的吧?”
“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失踪案闹得沸沸扬扬,老板当然知道来龙去脉,一旦确认男人的样貌,他就成了嫌疑人目击者,万一记忆有所偏差,会给别人和自己带来极大的麻烦,不想担责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离开的时间是晚上 11 点左右,老板能肯定的只有这一点。
“可惜咖啡店没有装监控,不然的话……”
“当时比他们先离开的还有一对情侣。”黄宇说,“我找过他们了,同样没有印象。”
“啊,原来早就查过了啊……”
“你能想到的事情,我们做不到,这还像话吗?”
“也是。”
“你就别对着宋先平死磕了。陈秋原失踪的时候他在家里,至于打给江久旭的电话,也没法导出任何结论。能做的我都做了,从他身上已经查不出什么了。”
“是因为领导给压力了吗?”子阳小心地问。
黄宇咂舌,不耐烦地回了句:“不完全是这个关系。”
宋先平的岳父李致创办的五金厂是云岸县的纳税大户,近几年,旗下包括汽车销售在内的其他产业也逐渐兴起,承载着数千个就业岗位。李致同时身兼县商会主席和人大代表,在政商两界都属于头脸人物。他的女婿成为案件嫌疑人,县局领导不可能不过问。
某家影响力一般的网络媒体曾在失踪案曝光不久后发表过一篇文章,其中提到了宋先平的嫌疑。该文章发表两个小时即被删除,其他媒体的转发也在当天完全控制住了。
每次说到这个话题,黄宇总是一笔带过。出于警察的自尊心,他不想让人觉得他无能为力。
报案当天傍晚,子阳被带到派出所录口供,主要是说明前一晚打给秋原电话的意图和内容。黄宇为了避嫌,让另一位同事负责侦讯。子阳不会撒谎,回答说在世界末日前向同事问好,把对方气得仰天大笑。所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子阳和黄宇的关系,那位同事凶神恶煞地做出种种子阳谋害秋原的推测,随后离开审讯室,过了差不多三个小时才回来。后来才知道是在核实子阳当天的行踪。
第二天下午,子阳再次被传唤至派出所。这次对方的态度温和许多,问话地点也从审讯室换到了接待室。
警察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陆冰燕的女人。
子阳想了想,说认识,结婚前就住他家楼下,可是陆冰燕以及她丈夫和秋原有何交集却毫无头绪。
警察又问宋先平和陈秋原是否有不正当关系。
子阳一下愣住了。
后来他缠着黄宇刨根问底,才勉强掌握秋原失踪前后的一些情况。
从警方梳理的信息来看,至少存在三方嫌疑人。
首先是同事周子阳,在午夜时分与陈秋原的通话表明两人关系不同寻常。通过对联洋汽车的其他职员取证,得知周子阳单方面对陈秋原心生爱慕,存在心理失衡,由爱生恨,进而做出过激行为的可能性。不过,信号基站的数据显示,通话当时,双方分别处于云岸县南北两地,以模糊定位的最近点计算,也有二十公里以上的距离。而在通话结束后仅仅两分钟,陈秋原的手机便丢失信号。因此,除非呼叫方不是周子阳本人,或者陈秋原失踪事件的触发与她的手机信号丢失没有直接关联,否则,周子阳在时间上不具犯案条件。
其次是在 105 县道上有过长时间逗留的陆冰燕、江久旭夫妇,但由于逗留地点无法明确,以及车辆痕迹鉴定未显示相关样本,嫌疑尚不明朗。
最后是陈秋原的上司宋先平。宋先平于当晚 23 点 50 分致电江久旭,同样处于陈秋原手机信号丢失之前,这难免让人浮想联翩。经调查发现,江久旭在结婚前的两年内,独自租住在嘉园市,其公寓底层的商铺有一家大型书店,经营者正是宋先平。两人由商客关系发展为朋友,至今仍保持联系。
由此,三名嫌疑人和失踪者产生了微妙的关联,可是又若有似无,让人摸不着头脑。
宋先平和陈秋原是否有不正当关系?从警察口中听到这个问题后,子阳的心绪再也难以平静。这是一句疑问,至今没有答案的疑问,但对子阳来说,在那一瞬间几乎就成为了肯定的陈述。
为什么秋原不愿接受我呢?这个问题自初次表白开始,就像一条挠心的小蛇,每日在脑神经上游走不定。
男女之情,缘分天定,这个道理不是不懂,但秋原拒绝时的神情隐含着不无遗憾的意味。出于善意不想打击子阳的自尊心?或者,只是心中已经有了别人。
子阳猜测过这个人是宋先平,处处留意秋原和他之间的互动,始终没看出端倪,也就不再深究。他说服自己,把疑虑埋进心底。结果被警察这么一问,疑虑又重新跳出来,超过原本的高度成为了他认定的事实。
服务员轻轻敲响包间门,问要不要主食。黄宇已经吃过午饭,子阳也忽然没了胃口。
把服务员支走,子阳从手机内翻出一张秋原的半身照。报案那天他把这张照片提供给警方用于寻人,黄宇已经看过无数遍了。
“宇哥,你看这个耳坠。”
秋原某天坐在工位上,低头看着桌面出神。子阳找准角度,偷【创建和谐家园】下这个画面。她眼里浮现出淡淡的柔情,阳光斜照进来,在她的耳坠上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之后子阳反复端详,忽然心生疑问,这枚耳坠是什么时候开始佩戴的呢?
“她刚入职的时候没有戴吗?”
“没有。”子阳十分确定,初见秋原的情景历历在目。
“你觉得是宋先平送给她的?”
“是啊。这个款式还算特别,去云岸或者嘉园的首饰店查一下,说不定有购买记录,能证明是宋先平买的。”
“去查当然也可以,不过就算查到了,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黄宇移开目光,思考片刻又移回来,“他们两人的关系,不是解决问题的突破口。如果凶手——先假设这是一桩凶案——是宋先平,动机很可能是为了掩盖不正常的恋情关系,这本身就在我们考虑的范围之内。如果不能找到宋先平的行为证据,动机就没有意义。”
子阳默然不语。
“说句直白的你别在意,你一直调查宋先平,其实是想证明他和陈秋原没有那种关系,你宁愿相信和陈秋原出现在游乐场咖啡馆的是另一个男人,是吧?”
子阳想否认,又觉得否认更加愚蠢。
“就我个人的感觉而言,你恐怕会失望。”
“我知道……”
黄宇叹了口气:“只要这个男人不是你,又有什么分别呢?陈秋原是个什么样的人,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没必要钻牛角尖——我的心上人居然是第三者,我为什么这么傻之类的——感情本来就是盲目的,更何况你对她还是一见钟情,这样就认定的话,跟瞎猫撞上死耗子有什么区别?她没有给你机会,也算是一种幸运,不是吗?”
子阳不由自主皱起了眉。他分明是在说,秋原是个危险而又不太正经的女人,这固然能理解,可还是有些生气。
“既然动机明确又有嫌疑,就算没有证据,也可以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宋先平。反而找我去套陆冰燕的话,难道突破口在她身上?说白了,你还是怕宋先平的岳父吧,警察也就是任人摆布的工具而已嘛。”
“这种话不要乱讲。你觉得我让你试探陆冰燕,是闲着没事干?”黄宇依旧心平气和,“子阳,虽然世上恶人很多,可能比小说和电影里还要多,不过大部分的案子其实没有那么复杂的手法,很多都是一时冲动,或者干脆就是意外。”
子阳认真听着,他预感表哥接下来会讲出他不知道的信息。
“手机只要开机,不管是不是在打电话,都会不停地向附近的基站站发送脉冲信号。如果关机,基站会受到一条记录,把手机的状态改为关机,直到收到开机信号为止。但如果直接摘掉电板,或者破坏手机,基站会认为信号太弱无法接收,这时别人打电话过来,就会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陈秋原的手机失去信号,是因为第二种情况。”
“手机……坏了?”
“对。我猜是因为受到了强烈的撞击,她出车祸了。”
子阳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陆冰燕夫妇的嫌疑也正是源自这一假设。肇事逃逸不算,还要把伤者处理掉,这种行径实在难以理解。
“为什么……不送到医院呢?”
黄宇沉吟片刻,没有回答,接着说道:“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简单直接。只不过,恰好那个时候宋先平给江久旭打了电话,你被这一点干扰了思路,把状况混在一起了,认为这是一个蓄意的计划。”
“可问题是,人去哪儿了?你说他们没有用车带走秋原,为什么找不到人?”
“我只是说陆冰燕的车上没有陈秋原的痕迹。”黄宇看了一眼手表,“这分几种情况。”
105 县道只有两头装有监控,排查车辆花了不少时间,追踪到陆冰燕的时候,距离陈秋原失踪已经隔了一天,夫妻俩有充足的时间来应对。如果车祸没有造成出血,即使把秋原带上车,也很容易抹除痕迹。
“只有血迹是擦不干净的,毛发和指纹,足够耐心都不成问题。所以究竟有没有把人带上车,现在无法判断。”
“无法判断就不能排除没带上车的情况,那只能……只能就近处理掉了吧?”
黄宇点点头:“我们一直在找。”
子阳对此表示怀疑。三个多月过去了,就算如他所言,搜寻的频率和警力投入一定很有限。
“这效率也太低了。”他忍不住咕哝了一句。
“十分钟的车程在什么位置,这个取决于车速和当事人对时间的判断能力,前后有五分钟的误差也很正常。五分钟能开出多远?路两边的树林面积很大,还有好几个人工湖,警犬和水上救援队都用上了,你不都看到了吗?还要怎样的效率?”
***
子阳走出茶室,与表哥分别,骑上电动车往家开去,心里仍惦记着刚才的对话。快到家时,想到母亲又要念叨找工作的事,顿时头大如斗,就没有拐进小区,继续漫无目地游荡。
辞职两个月,家里的氛围已经让人喘不过气。父亲和他谈心,让他回联洋工作,好不容易打下的基础说不干就不干,太不像话。父亲和李致交情过硬,真要回去也就是喝杯茶的事。
子阳架不住父母轮番劝导,说出自己辞职的缘由,并承认坚持在联洋上班只是为了追求秋原。父母惊诧于儿子的幼稚,思考了好几天仍然无法理解。
工作固然重要,可是找不到秋原,做什么都没有心思。
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旧房鳞次栉比的老生活区。这里离秋原的住处不远,子阳想了想,反正暂时也无事可做,便旋转车把,朝小巷深处驶去。
这里地段不算偏僻,住宅楼大多日久年深,租金相对实惠。秋原在一栋远离马路的五层楼里租了一套两室户。
“是小周啊。”
秋原的母亲出现在门后。她身穿红色毛衣,袖子捋到肘部,大概在收拾东西。子阳说只是顺道路过。她洗了手给子阳泡咖啡。
“不用麻烦了,我一会儿就走。”
秋原不喜欢喝咖啡,冰箱上的瓶装速溶是她母亲住下后自己买的。这个年纪爱喝咖啡的人不多。她是个打扮时髦的女人,五十多岁依然化着淡妆,身材也没有走形。本以为不太好接近,几次攀谈下来,发觉只是稍稍有些絮叨,性格不像外貌那般矫揉造作,或许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也有关系。她眼眉之间与秋原神似,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在联洋工作期间,子阳从没进过秋原住处。后来跟着黄宇调查来过一次,那时她母亲身边还有一位中年男人。秋原父亲早年去世,男人应该是母亲的男友。房租半年一交,要到六月份才到期。她便和房东商量,住下来等待女儿的消息。时间一长,男友耐不住先回老家了。
寻搜迟迟没有进展,子阳辞职以后,把自己关在家里闷闷不乐,有一天忽然冒出不可思议的想法,来到秋原的住处敲响大门,做梦似的期待着秋原已经安全回家。开门的却是她母亲。
“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但是回去的话,就好像已经放弃秋原了。”
她一直以为女儿仍然在嘉园市工作。子阳跟她讲了许多秋原工作上的事情,业绩出众,也遭人嫉妒。
“她是去年年初来这里的,那在嘉园市工作有三年了,读书的时候也有交情不错的同学吧。可是她现在失踪了,除了你没有人过问。就好像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子阳听到这番话,心里一阵荒凉。
“秋原表面上乖巧,其实有点倔,不大跟人合得来。我一直催她回家,有什么事起码能找亲戚朋友帮忙。在这里,她就只有一个人。”
一个不太合群的单身女子独自在陌生的城市闯荡,其中的艰辛旁人难以体会。秋原依附于宋先平,也许不单单是一时意乱情迷吧。
子阳摇了摇头,现在这么判断还为时过早。宋先平这个家伙到底好在哪里?
“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我前几天好像看到秋原了。”秋原的母亲端上咖啡,苦涩地笑道。
“是嘛,在哪儿?”
“就这儿楼下,背影真的很像,我差点就叫出名字来。”她撇下嘴角,眼眶湿润了。
子阳找不到安慰的话语。
“对了小周,你看下这个,我刚刚发现的。”她用手腕快速抹掉眼泪,从厨房里拿出一个白色药瓶。
药瓶上贴着深海鱼油的标签。
“一开始看到我没多想,后来觉得有点奇怪,年轻人很少吃鱼肝油的。”
她说着旋开盖子,从里面倒出几粒粉色的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