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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对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秋原知道那不是幻觉。
脚步声在耳畔消失。随后,女人的哭泣声从稍远处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息似乎就在身旁。
——不能报警,不可以。她没救了,你看看清楚,她已经死了。
“不,我还活着。救救我……我有孩子了,我不能死。”
秋原可以听到男女的交谈,却听不到自己的呼喊。
——沉到湖里吧,我有办法,相信我。
秋原仅存的心跳被禁锢了。
畜生!不可原谅。这究竟是为什么?
好吧,好。就算化成厉鬼,我也绝不放过,不放过每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秋原感觉自己被人扛上了肩膀,一摇一晃地逼近深渊。
第二部分(01)
新郎来自遥远的北方,正式的婚礼已经在老家办过了,这次只有四桌客人,全部是公司的同事。
因为关系紧密,现场的气氛异常欢闹,喝了两个小时不见冷场。四桌人相互敬酒,混成一片。老老实实留在原位的几乎都是随行家属。
在陆冰燕的印象中,只有大学同学的婚礼能有与其相当的热烈程度。场面虽然类似,但仔细体会眼前的觥筹交错,不时能感受到揶揄讥讽。因为口吻戏谑,承受者还不能轻易当真,一旦气氛稍有严肃,一杯酒下肚也就暂时烟消云散了。职场情谊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你老公很能干呀。”
旁边传来女人的声音。缓了一秒,冰燕意识到是在跟自己说话,才慌忙放下手机。隔开两个座位,一个三十四五岁的女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是、是嘛。”好愚蠢的回答,冰燕刚应声脸就热了。
女人穿着带巨大翻毛领的黑皮短装,略显俗气。紧身裤在膝盖的位置隐隐露出肉色。
“我老公动不动就提你们家久旭,不到一年就荣升总监,而且这么年轻,太厉害了。”
每当这种时候,冰燕就会责怪自己笨嘴拙舌。应该相应地奉承对方几句,可是不知道她丈夫是何方神圣,完全找不准着眼点。
久旭正挤在最远那一桌,朝一位看起来像是主管的同事杯中倒酒。他应该喝了不少,耳根微微泛红,神情举止多少有些意气风发。这桌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大学毕业之后,久旭为设计研发一款手机应用程序投入了大部分精力,直到去年才以此为敲门砖,进入这家嘉园市头号软件公司。公司买下软件版权,单独为他设立新部门,史无前例的操作遭至不少老员工的嫉妒。这女人说久旭能干,或许单纯是出于奉承。但冰燕知道丈夫是有真材实料的。他很努力,为了能和自己结婚受了不少苦。
“收入应该甩开别人一大截了吧?”
“现在绩效还不太稳定,起伏挺大的。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是嘛,老公的钱可要管好啊。”女人露出私密的笑容,“你们结婚多久了?”
“半年多。”
“哇,正是好时候。我老公……算了,不说了。”她翻起白眼摇摇头。
女人抛下一个话头,不料冰燕没有往下接,过了一阵又耐不住,对着手机叹息道:“太可怜了。”
没办法假装听不见了,冰燕无奈地朝她看去。
“这男人也真是,女朋友那么不正经,现在还要写长篇大论帮她洗白。”她把手机凑过来,“要不是闹出这个事情,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了吧。”
最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男女合影,女性看起来有些眼熟。照片上方用粗体大字写着标题:等你回来做我的新娘。
“原来是那个案子,现在有进展吗?”冰燕问。
女人探出下唇摇了摇头:“我估计悬。”
“也是,这都一个多月了。”
“我转发给你,加个微信吧。”
上个月中旬,一辆停泊在金丰村僻静小路上的轿车内出现了中年男性的尸体。这起案件从一开始就暴露在各类媒体上,而后续真正牵动人心的,是与死者同行的女性严小月的离奇失踪。
严小月就职于鸾凤城,一个公众眼里的风俗场所。死者胡某被证实是鸾凤城的常客,并与严小月交好。由此一来,案件的猎奇性得以充分渲染。严小月的形象也随之分化为残忍的凶手和防卫过当的受害者。一些博人眼球的自媒体报道中还出现了第三者跟踪杀人的猜测。一个多月过去了,警方的侦查毫无进展。
反正闲来无事,冰燕打开链接专心看了起来。
案发前,严小月婚期将近,于是请了两天假回云岸县老家探亲。男友忙于工作,第二天中午才赶到,未婚妻却在一夜之间成了失踪者和嫌疑人。这篇文章的作者,正是严小月的男友。
文章没有提及与案件相关的细节,而是淡淡地叙述了他和严小月相识相恋的经过。因为担心醉酒的领导,于是陪同客户一起光顾鸾凤城;又因为在包厢内全程滴酒不沾,未与陪酒女郎发生身体接触而引起了严小月的注意;在后续交往中窥见风尘女子的内心世界,最后不顾亲朋好友的反对与之情定终生。简直像主人公设定为黑天鹅和白蛤蟆的肥皂剧情。但文笔自然柔和,情感真挚,既没有为严小月申辩,也不对中伤她的言论发泄不满。
——等你回来做我的新娘。
读着读着,冰燕意外地被感动了。
“唉,写得还真不错呢。”女人也有同感,“这么看,这个严小月好像也没那么差劲啊。”
“是吗?”
“男朋友只是一个小公司的行政助理,没钱没势的。一般来说,在那种地方工作的女人,不都想着傍大款被【创建和谐家园】嘛。”
“也有为生活所迫吧。遇到了对的人,人生轨迹就能焕然一新。”
“也是,就像你一样啊。”女人马上捂住嘴,“我是说后半句,后半句适合你。”
冰燕笑着点头,表示会意。
临近九点,宴席终于稀稀拉拉地散场了。久旭站在厅门口,和新郎新娘一起逐个送走同事。
“时候不早啦。”冰燕趁一个空挡小声耳语。
新娘注意到了,递过一盒包装精美的回礼问:“今晚还要赶回去吗?”
“嗯,还有方案没做完。你们今天也辛苦,早点休息。”久旭拍拍新郎的肩膀,俨然一副老大哥的样子。
走进电梯后,冰燕咕哝道:“干嘛做得这么周到,一个个送走,我们自己不也是客人嘛。”
“嗯?我现在可是总监了,要关照同事嘛。”他口舌黏腻,比冰燕预想中醉得厉害。
“你得考虑主人的感受呀,关照也不用非在这个时候,搞得你像新郎似的。”
“我怎么不是新郎?只要你在我身旁,我永远是新郎。”他搂住冰燕的脖子,嘟起嘴凑上来。
“嗨呀,有摄像头啊。”
来到楼下大堂,久旭径直走向休息区,一【创建和谐家园】瘫进沙发里,双手捂着脸【创建和谐家园】眼睛。
“你看你,路上睡一会儿吧。”冰燕急着回去,伸手扯他的袖子。
一到夜深,不在家就没有安全感。尽管已经二十八岁,这种心情还是和十八岁时一样,没有一点长进。
“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你晚上开车我不放心。”
“慢一点就是了。”
久旭摆摆手,没有商量余地了。
冰燕大学时就考取了驾照,但在结婚买车之前都没有实际上路的经验。久旭每天从云岸县开车去嘉园市上班,来回需要花费两个小时。冰燕曾违心地暗示他可以在嘉园租房,只在周末回家。久旭非常贴心地拒绝了。总体而言,冰燕的驾驶机会很少,赶夜路确实有些冒险。
酒店服务员开始陆续撤走竖立在门口的牌子,那上面写着各对新人的姓名和设宴场地,总共有七八块之多。
没想到今天有这么多人结婚。正逢冬至固然算个说法,但真正让年轻人在意的是传闻中的世界末日。“在世界终结的前一刻,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和你结婚。”这种极端的浪漫,大概很受新娘的欢迎吧。
说起来,现在离所谓的末日零点只剩不到三个小时了。
久旭刚刚倚着靠背打起呼噜,手机便响了。冰燕从交谈内容判断对方是他公司的副总,一位作风凌厉但思路不太清晰的中年女性。在随后的一个小时内,她陆续打来三次,询问方案进展,并事无巨细地交代明天出差的工作流程。久旭不堪其扰,到 11 点整,只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小时。
“真的不要紧吗?我们还是在这里住下,明早再回吧。”冰燕对站起身来的丈夫说。
久旭觉得不稳妥,没有同意。明天他将赶赴外省的客户单位作报告,是升职以来首次展现独当一面能力的机会,不容有失。火车票预订在明天一大早,从云岸南站上车。
明知时间紧迫,偏偏还要喝那么多酒,久旭时而会显露不成熟的冲动。不过,或许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取得今天的小成就。冰燕明白,他的才华即使在一线城市,也有被赏识的机会。可是父母不愿离家多年的女儿继续在外飘荡,久旭没有别的选择。
***
路灯只亮单边,而且间隔很远,幸好老县道上几乎没有别的车辆,久旭可以一直开着远光灯。
冰燕从小睡中醒来。路边掠过标有“云岸界”的指示牌,此后弯道和起伏逐渐变多,行驶速度却越来越快。
“唉,你慢点啊。”
久旭脑袋猛地一抬。他刚刚无疑是在打瞌睡,右脚自然下放,不知不觉踩深了油门。
“换我开吧。”冰燕着实感到后怕。
“不用。”他呼出一口气,用力甩了甩脑袋。
“那停下来歇会儿。”
“这路上没地方停车,黑灯瞎火的停着反而不安全。”
车内隐隐漂浮着一股酒味。冰燕伸过左手给他揉捏后颈。
爬过长长的上行路段,左侧出现了丘陵的岩壁,右边的缓坡向下延伸至黑暗深处。用作隔离的行道树不算密集,一个闪失完全有可能冲下坡去。冰燕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
“停一会儿吧,我都快坐不住了。”
久旭投来疑惑的眼神,正在此时,他的手机又响了。
“什么事……对……在回来的路上……”
都几点了还阴魂不散,这副总脑袋瓜真的不好使,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不行吗?冰燕忍不住在心里抱怨。
“怎么回事……你要我做什么?”久旭转过头来看着冰燕。
好像不大对劲。
这个念头尚未落定,前方忽然晃过一个人影。冰燕这才发觉车速究竟有多快,她甚至来不及呼喊就知道刹车已经迟了。人影和车头同时躲闪,但却朝着同一个方向。
一连串沉闷的巨响。
如果闭上眼睛,会以为是包裹着橡胶的石块滚到了铁板上。冰燕下意识地举起双臂遮挡,可还是晚了,撞击画面印进了视网膜。
车头与小腿,引擎盖与腰臀,挡风玻璃右侧的钢架与头颅……
是个女人。她简直像木匠推起的刨花冲出刀口一样,轻飘飘地划向夜空。
冰燕的意识凝固了。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久旭喘息着问。
“怎么办?这下怎么办……”
久旭摆正车头,将车停靠在树边,关掉了车灯,忽然握紧拳头连续锤击方向盘,眼鼻痛苦地扭结在一起。
“报警吧。”冰燕哭了出来。
“不。”久旭喉结滚动,低头凝视前方,“我下车去看看,你留在车上。”
冰燕一把扯住丈夫的袖子,说什么也不敢远离他半步。
两人手拉手走下土坡,朝人影消失的方向找去。迈过近处的杂草,目力所及之处尽是密密麻麻的灌木,踩断枯枝的声音让人心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