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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里没有任何锐器。一来怕小月反击,二来也担心她自寻短见,阿松杜绝了所有隐患。牙刷、杯子、挂钩都是软塑料做的;床和柜子的边缘也全部刨成圆角;一等小月吃完饭,红津就会把筷子和瓷碗收走。到底哪里会有锋利的东西呢?
啊,是镜子!
镜子右下角缺了一小块,只有两片指甲大小,难怪阿松没有发觉。
红津慢慢靠近小月,摊平手掌向前伸出。小月退到床上,抱住膝盖一个劲摇头。
碎片就藏在褥子底下,红津看不清,摸便了整个床铺才找到。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可是,不应该那么生气才对。
“别告诉阿松,我不能再被铐起来,不能了……”小月抓住红津的手呜咽不止。
红津站着一动不动,心中的某个憧憬变得明确起来,正是因为小月试图逃跑才变得足够明确。她抽出手,轻轻抚摸小月的长发。
“我不告诉他。可是镜子得拆掉,就说怕你想不开会弄伤自己。”红津捧起小月的脸,“以后呀,我来帮你梳头吧。”
因为许久不见太阳,小月的脸就像雪娃娃那样白。
“对了,明天是冬至夜,你得跟我们一起吃糯米饭,吃桂圆烧蛋。你不喜欢吃甜的,我就不放糖。吃下去,明年日子就好过了,听到吗?今晚到上面吃饭,可要表现乖一点呐,不然阿松一生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上去。嗯,过了冬至,日头一天比一天长,一切都会好的。”
第一部分(14)
“欠了一【创建和谐家园】债,每天像过街老鼠那样的日子……只要电话铃一响,心脏就感觉被人狠狠揪了一下。”宋先平开始演苦情戏了,“半夜睡觉怕人砸门,走在路上担心随时有人从巷子里冲出来把你套进麻袋里。我不是说笑,真的有人经历过这些。”
苦情的部分应该是真的,秋原听他说过几回。
他在嘉园市经营的文化书店排场很大,除了饮品区和演奏区,还腾出了四五百平方的空间为不知名的艺术家免费筹办展览。
他也知道卖书挣不了钱,有心将书店打造成文化名流聚集地。可是他选错了土壤,对环境的文化素养预估过高。撑了几年,还是无法得到创业基金会和投资商的垂青。能抵押的东西都给了银行,依然走投无路,头脑一热便跳进了民间贷款组织的陷阱。
当时听来,仿佛是一个成功男人必经的磨难,可现在,秋原除了多余一无所感。这些过往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己选的路,也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秋原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她有点想回去了。
从递交辞呈那天起,宋先平一直要求私下见面,到现在过去了十多天,秋原始终拒绝。
她买了防辐射背心,准时服用叶酸,坚持每天自己做饭,按部就班地完成工作,只盼着离职的那一天。离职后有两个选择,回老家待产或者让母亲过来。
母亲没准会歇斯底里地砸烂家里所有的东西,没办法,这也是硬着头皮要过的一关。孩子毕竟是她的血脉,总不至于拉着女儿去堕胎吧。只要秋原守口如瓶,她没办法找到孩子的父亲就行。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宋先平今天忍不住打来了电话。
“晚上待在家别走,我过来找你。”
“我们之间现在只剩公事,有什么话明天上班再说。”
“我会一直守在门口等你开门。”
他很少这么坚决。秋原怕事情失控,只得约他到两人之前常去的咖啡馆碰面。
咖啡馆位于城北一家儿童游乐场附近,位置相当偏僻,在游乐场关门之后鲜有客人。
“我也不明白当初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豪气,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宋先平不时用手掌抚摸额头,指尖掠过发际,鬓角变得越来越乱,“你说得没错,我现在走的路是别人选的。李萱找她爸帮我还债,这些钱就好像是一份聘礼,把我这个人买走了,结婚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件商品。这种感觉你能体会吗?”
他低头凑过来,仿佛要从秋原眼中寻找某种答案。秋原举目相对,很快又把视线转回窗外。
“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恩惠,我确实害怕回到原来的境地,但事情会比这个严重的多。李致的手段你不知道,我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有出头之日。”
“你怎么还是……”秋原快失去耐性了,“我现在对你没有任何要求,你做你的丈夫,做你的女婿,一切照常,就像认识我之前一样。”
“你是在装傻吗?你要生下孩子,让我怎么一切照常?!”最后两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渐渐变得让人有些害怕。
“你是不是告诉薛琴了?”
“什么?”
“我怀孕的事。”秋原揣测他如此急躁是受到了薛琴的鼓动。
“没有!你别老是扯上她行不行?这是我和你之间事情。”
“不,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孩子会长大的……你知道没有父亲是什么滋味吗?”
秋原缓缓摇头:“没有机会有拥有父亲,因此就失去了拥有生命的资格,这是什么滋味,你知道吗?”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怎么变得这么冷血,你把我当成什么?下崽的工具啊!”
真是无药可救。
秋原头也不回地冲出咖啡馆。宋先平追到门外,从身后紧紧抱住她。
“对不起。”他低下头,把脸埋进秋原的长发。
寒风拂面。秋原深深吸气,鼻腔感到一丝刺痛。
“我明白了……”宋先平喃喃地把这四个字重复了好几遍,“以后,照顾好自己。”
秋原轻轻挣脱他的手臂。
“我送你回去。”
实在不想和他再多呆一分钟,可是这里交通不便,暂且忍耐一下吧。秋原坐进了宋先平的轿车后排。
驶出游乐场地界,沿着老县道往南,很快会看到云岸大酒店的标志性尖顶。
或许是夜色迷惑了方向感,秋原一开始竟然没有注意到宋先平正在向北行驶,直到几分钟后惊觉前方道路的尽头仍是一成不变的黑暗。
“怎么回事?你要去哪儿?”
宋先平没有回答,反而加大了油门。
“说话啊!”秋原大喊,握紧拳头连续挥向他的肩膀。
“嘉园妇保医院。”宋先平浑然不觉。
“我要下车,停车!”
“秋原你冷静一点。”
“要冷静的人是你……”
“再迟就来不及了。我有朋友在那儿,他办事很稳妥,没人会知道这件事的。”
他疯了。
秋原倒吸一口凉气,拉开门把手,作势跳车胁迫对方。车门开了一条缝,疾风顿时贯入车内。宋先平猛地转过身,一把扯住秋原的袖子,但瞬间被挣脱了。车头忽然向左偏移,秋原那一侧的门朝右甩开。她奋力攀住门把,上身已然悬在车外。
宋先平只得踩下刹车,车身转了九十度,横停在县道中央。秋原好不容易控制住身体,抓起拎包向远处走去。
“秋原——”
“你有种就撞死我!”她回头呼喊,同时按亮手机屏幕准备报警。
宋先平双手捂脸,颓然靠在车门上,并没有跟上来。
秋原不敢停下脚步,走过一个弯道后侧身望去,已经连车灯的光线都看不到了。
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她缓了口气,走到一棵树下,回想和宋先平温存的点滴,仅仅几个月却恍如隔世。
快十一点半了,现在只能打出租车公司电话,幸好通讯录留【创建和谐家园】号。
司机询问具【创建和谐家园】置,秋原只能回答从游乐场往嘉园方向大约十分钟车程,这个表述相当模糊。路远又不好找,司机不耐烦起来。秋原连忙表示愿意付双倍价格。
“行吧,我过来大概二十分钟,你站在路旁别乱走。”
秋原挂掉电话,无比寂静的黑暗笼罩周身。途经这条老公路的车辆很少,但少的有些出人意料。她想站到路灯下,又怕有人看到,对她图谋不轨。
行道树外是灌木丛生的缓坡,秋原凝望良久,心底泛起一种莫名的恐惧,这恐惧和漂浮海面的孤独感不同。一阵颤抖随着心悸从胸口传到下腹。
别害怕,妈妈在呢……
秋原慢慢蹲下身,把手机放在膝盖上,看着时间一秒一秒往下走。
坚持一下,二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手机屏幕忽然跳转到来电画面,【创建和谐家园】响彻夜空。啊,是子阳。
“睡了吗?”
“没、没有。”秋原捂住嘴巴,眼泪夺眶而出。
“再有十五分钟,就到世界末日啦。”
“……”
“好像没什么动静嘛,海面平静的很,一点也没有海啸的征兆。”他发出温暖的憨笑声。
“你在海边?”
“对啊。秋原姐你记性好差,我一个月前就说了,这个时候在滨海街等你。嗐,我知道你不会来的,别在意啊。反正末日又不是真的。不过,有没有一点点感动呢?今天的你对我有感觉了吗?”
“……”
子阳对秋原的沉默已经习以为常。“好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明天见。”
“子阳……”
恰在此时,两片橙色的光斑在远端隐现,照亮了粗粝的路面。车来了。
“嗯?”
“没什么,没事了。明天见。”
秋原站起身跨出一步,准备向前方招手。但她迟疑了,来车的行驶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不对,车身颜色……好像并不是出租车。
这个念头尚未落定,车灯的光芒宛如迅速生长的金【创建和谐家园】向秋原,瞬间填满全部视野。
秋原连忙向一旁闪躲,听到自己发出尖叫的同时,膝盖好像被蛰了一下。
紧接着,车身难以置信地竖立起来向前翻滚。不,整个大地卷裹着所有的一切——路面、树林、山坡——绕着秋原纸鸢般的身体旋转不止。
一声闷响从背部穿透胸膛,然后是连续折断枯枝的声音。
眼里的星辰终于不再摇晃。她想爬起来,却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血腥味在喉间弥漫,咳出的血沫喷溅到了眼睛里。
过了一会儿,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她转动眼珠,可是看到的永远是静止的繁星。
我就要死了。
这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布满老茧的手握着梳子,轻轻拂过头顶;母亲坐在一旁化妆,穿上了结婚时的旗袍;吴泽峰俯身压住自己,眉角青筋浮现;薛琴悄悄抹去酒杯上的口红印;宋先平的唇间吐出蛇信……
幻像倏忽消失,空中浮现出一串数字,是秋原再熟悉不过的组合形式,但此刻她却无法识别。
忽然,一对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秋原知道那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