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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颜汗毛倒竖，赶紧起身，“哈哈，我们还是快走吧。”
她原本想着去药庐看看战衢，现在半路杀出阿源这个程咬金，当然得先把他安顿好。她刚刚想起来，真让这个骄矜的大少爷去住酒楼客栈，花光她身上所剩无几的银两可能都不够。
好笑地看她变脸，阿源慢悠悠地跟上。
几日后，那座深藏罪恶的黑水牢的山后——
曾经将战家消息卖给夏颜的鼎丰楼店小二站立一边，静静等待着。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一双眼睛目露惊恐，不断有声音自他塞着布块的嘴里传出。
风轻轻吹起，一道人影出现在小二眼中，他精神一振，本就挺拔的腰背又笔直了几分。身影由远至近，飘飘忽忽，转瞬即至。
“少东家。”小二微微躬身，显然对其十分敬重。
一颔首，算是对小二作出的姿态回应。“就是他？”鬼面具下的声音如同六月飞霜彻骨寒。
小二拱手行礼，“确认无疑。”
“你们辛苦。”
简短几字却让小二欣喜若狂，但却不敢显露。
“你说那些个困在水牢里苦役的人，对你是什么心情？”鬼面具半蹲下身，手上的树枝轻触着男人的脸庞。
男人死命在地上挣扎，努力想要吐出口中的布块。
只要让他开口！只要让他开口，他一定能为自己寻得一线生机。
男人不是别人，他正是黑水牢中唯一的漏网之鱼，让夏颜耿耿于怀的“明首领”。
昔日手握几百人生杀大权的刽子手，或许没有预料到有朝一日也会狼狈地沦为阶下之囚。
“他们对你，是食肉寝皮之恨，所以，这么死，对你也是解脱。”
幽冷的嗓音如同地狱来客，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明首领瞪大双眼，浓浓不甘，以及恐惧自他眼中喷涌而出，他抽搐着，鲜血不停从喉咙处多出的树枝中渗出。
“还有一会，走吧。”没有再给予多余的注目，鬼面具漠视手上沾染的鲜血，径自转身走人。
小二对明首领的死法连皱一下眉头都没有。在他看来，少东家亲自出马，还脏了他老人家的手呢！
走了几步，少东家蓦然驻足，仔细倾听了一会，“附近可有人做法事？”
随时掌握着临淄城动向的小二跟着遥望声音出处，赶紧回答：“昨日传来的消息，有人请了城内几家庵堂寺庙的修者到此处做水陆法事，超度亡灵。”
“哦？”少东家波澜不兴的嗓音微起涟漪。
小二见他似乎挺感兴趣，便接着道：“据消息说，是那位七哥的手笔。”
“是她？”少东家笑得阴狠，“她是于心不安吗？”
小二噤声。
“走吧。”少东家又望了一眼，才收回目光。
一个时辰前，荒山上。
“你到这做什么？”阿源讥诮，“来这里缅怀死在你刀下的亡魂？”
夏颜没有去在意他话里的夹枪带棒，阿源这家伙常常说话就没好气。
她略带伤感地看着那座山壁，神情惘然，“这里，死了太多人。杀了人，我会难受，但是不后悔，只是，在这之前，已经有太多人魂断异乡，无法回归故里。”
白日里的山壁间，依然可见阴森可怖的气息，她甚至能够嗅到，水牢中那浓浓的血腥味。
灰蒙蒙的云层眼看就要往头顶压下，空气中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窒息，明明已经快入夏的风带着诡异的轻凉肆意地在荒山中刮过，风中隐隐带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那是沦为孤魂野鬼的冤魂在哀戚。
没有想到她是为了这个，阿源难得没有出言讥讽，静静陪着她。
夏颜抿着唇，忽然自上一跃而下，阿源看时，原来是山脚下陆陆续续来了许多辆马车，那是临淄城内的几家寺庙的僧人。
他们下了马车，照面后打了个问讯，却难掩疑惑。
“各位师傅有礼。”夏颜恭敬地向前施礼，几家寺庙的为首僧人回了个问讯，正欲开口询问，最后一拨僧人也到了。
“无量寿佛。”为首的僧人身披锦斓袈裟，慈眉善目，双眸明亮睿智，他一出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为之吸引。
“智真【创建和谐家园】。”众僧双手合十，对其恭敬有加。
夏颜不无意外，她认得智真长老身上的袈裟手里的禅杖，那是德高望重德艺双馨的修者才有资格穿戴的。
但就此次她能请到的僧人，最具分量的也就是一个监院一个侍者，但这个智真，以及他身后的一干僧众，貌似地位远在其他寺庙僧众之上。
阿源不知何时挨近她，悄声道，“智真可是千金难求一面的高僧，你这么下本？”
更别说智真身后的首座、堂主、都监、监院、维纳、侍者，可以说寺里能来的都来了。
夏颜什么时候这么阔绰，他怎么不知道？
夏颜只当没听见，心中的疑惑却不比阿源少。
智真长老打了问讯，又面向夏颜，微微一笑，“老衲智真，是普贤寺住持。”
“大和尚有礼。”夏颜不忘还礼，如果她没记错，普贤寺她只请了一名堂主。不是她不想多请，而是银钱不够。再者，位高如智真，也不是区区银钱便能请来的。
“听说小施主在此操办水陆法事，以慰亡者在天之灵，老衲不才，愿领合寮众僧尽一份绵薄之力，不知小施主意下如何？”
夏颜意外之余，也不甚欣喜，只是——
“那个，大和尚，我不够钱......”
囊中羞涩囊中羞涩啊！要不是战家为表谢意送上一叠银票，再加上沈汤替她从鼎丰楼要回那一部分买消息的钱，今日她也办不了这场法事。
智真长老笑了，“此言差矣。小施主已将银钱送至敝寺处，交于寺里知客处，不是吗？”
“可是，那只是......”那只是请一位堂主的银钱。
像是知道夏颜的未竟之意，智真温言道：“一文钱是钱，千两黄金也是钱，我佛面前，并无二致。”
眼见智真情真意切，身后众僧也无勉强之意，夏颜也就不再推辞，“那就有劳众位师傅了。”
众僧打了问讯，接着，跟随其后的小和尚挑着经担，自觉地开始铺设坛场，摆放佛像贡品和佛器，鼓钹钟磐，香灯花烛等一应俱全。
有智真长老在，各寺庙僧人自然以他马首是瞻，夏颜也乐得轻松，退到一边去了。
先有行者点烛烧香，智真长老引领众僧来赴道场，打动鼓钹，歌咏赞扬。其身后的侍者，手摇铃杵，念动真言。
智真长老双膝盘坐于蒲团上，闭目转动念珠，随着他沉重有力的念诵，众僧也开始唱诵【创建和谐家园】，焚烧纸钱。
站在边上的二人默默听着众僧唱诵【创建和谐家园】，眼看着一把把的纸钱落入火堆，化作道道青烟，扶摇直上。火光中，智真长老与众僧犹如神祇，庄严不可侵犯。
纸钱仍在火光中纷飞，宛如有灵一般，在荒山中盘旋，火光窜升，纸钱几乎是瞬间便化作了飞烟。
“施主，”普贤寺的一名知客走到夏颜面前，打了问讯，“住持师傅说，此间法事还有几日，施主若有其他要事可自行离去，这里有众位师傅。”
夏颜与阿源极为意外，就在这时，智真长老缓缓睁眼，冲着他们仍是和颜一笑，微微点头。
夏颜双手合十回礼，推着阿源，悄声离开。
“你这几日鬼鬼祟祟就为了这事？”走远了，阿源才道。
夏颜瞄了他一眼，好心情地不与他理论。
阿源忍不住提醒她，“你可得有个准备，今日这事，只怕又要在临淄城内传为佳话了。”
夏颜迷糊，“什么意思？”
“智真长老在九城中的威望可不小，他老人家多年不踏出山门，此次长途跋涉来到此处为你做这场法事，你想想。”阿源意味深长。
夏颜开始还不以为意，慢慢地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和大多数人一样喜欢小出风头，享受着别人的注目。但！比满足虚荣心更加重要的是，她并不想太出风头！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就连刚刚，他也是第一眼就认出了智真长老。
“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阿源凉凉地反问。
夏颜气结。
阿源在心里摇头，“你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夏颜眼珠子一转，嘿嘿，她现在可是七哥，还易了容，等哪天出了临淄，再换回原来的装束不就行了？除死无大事的念头一起，夏颜又恢复成乐呵呵的模样，“走吧，我们去药庐看看战衢。”
自那日她厚着脸皮将阿源带回战家，并且为他谋了一间客房后，阿源几乎与她同进同出。
白日里，夏颜往返战家和药庐，将战衢的病情转变悄悄告知战风华以宽其心。
在看到许士琅延请其他名医，日以继夜为战衢诊治，研究疗养之术，夏颜对他的观感渐渐有所改善，不再逮着机会就气得他跳脚。
或许是许士琅毫无保留地医治，战衢的状况慢慢有了起色，从一开始的疯魔状态，到如今已然有了短暂的清醒，相信假以时日，完全康复指日可待。
第三十五章 又跑路了
第三十五章
临淄城外的大道上，一前一后两匹骏马飞奔出城，约莫一个时辰后，马上之人下马休息。
夏颜气闷地瞪着阿源，他怎么又跟上来了？
“你这般着急，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阿源望着她，眉毛一挑，还真有几分好看。
夏颜可顾不得欣赏美色，她苦恼地看着这个甩不掉的大包袱，“为什么你要跟着我，呆在战家不好吗？”
看在他曾经是自己的同僚，战琪也不会亏待了他，何必跟着她再一次跑路！
她确实又跑路了。几天前，她去药庐看望战衢，无意中遇到了秦湘，她一时闲得慌就随意搭了几句话。
“秦护卫，不瞒你说，我看你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随口闲聊，并没有指望秦湘给她解答。
但是——
“秦某曾在钱塘任职，或许七哥曾在那里见过？”秦湘如是说。
“钱塘？钱塘我也去过。”夏颜一时还笑眯眯，却福灵心至地突然想起了什么，嘴唇颤了颤，脸色都白了，心开始发慌。
“你怎么了？”秦湘不愧是捕头出身，一下就发现她的情绪转变。
“没，没啥。”夏颜认真地又看了秦湘一眼，没错！她扯出笑脸，恨不得立马就转身跑人。
我的个乖乖，她想起这个秦湘是哪位仁兄了！
就这样，她火烧眉毛地赶回战家，不敢再出门。坐立不安两天后，她越想越不对，包袱款款又跑路了。
战家之事已然回归正轨，又有沈汤坐镇，她此时离开时机也正好。
为防万一，她只能把小七寄养在战家，拜托战琪替她好好养着。
战琪自然不肯放过她，抓着她追问。无奈之下，她只能和盘托出。知道了前因后果的战琪一边咋舌，一边幸灾乐祸。倒是答应了要帮她保守秘密，并且将小七藏起来。
而她呢，牵了战琪送她的马匹，快速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没想到她才出城，很快身后就多了一条尾巴。要不是担心身后有人追赶，她早就停下呵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