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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奈摇头,又说起另一件事:“我问了一下,江城最好的首饰店叫月华楼,我们下午去看看,给你订几套头面。”
“头面,先生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刚刚往你头上插花,想着江城毕竟是大地方,各种物件也该齐全,刚巧把之前缺了你的头面补上。”
“缺?”
小商扶住鬓上步摇,置办聘礼的时候,先生买下了城中店里所有他看得上眼的首饰,甚至还亲手绘了几套命他们加班加点地做出来,最后近百件首饰放在一处,饶是她一天天不重样地戴也没戴足一整回。
“怎么,不想要?”
“要要要,当然想要,哪个女子会嫌自己首饰多。不过先生,你就不怕我挑花了眼,坐在妆镜前下不来?”
“那倒不会,打你回来以后,除去成婚那一日,哪次首饰不是我给你挑的?我都不曾发愁,你如何会挑花了眼。”
“倒也是,我的头发一直是先生在打理。”小商偏头想了一阵,忽然瞪向先生,“不对,这样算下来,先生哪里是给我挑头面,分明是图自己打扮起来选择多些。”
她在心里盘点了一遍自己的首饰,恍然发觉每一件皆是先生掌眼过后才到的她手中,至于材质造型颜色就更是,件件都契合着他的喜好。虽说他手里的她一天一个样子,或灵动或娴雅或英气,个个都好看到让她欢喜许久,一丝错也挑不出来。
可他毕竟,毕竟在过程这一步几乎越过了她,即便那是她默许甚至认同的结果,也是实实在在越过了她。
“你这丫头,让你自己挑你不愿意,而今反倒怪起我来。这样,往后的首饰你都自己去选,我只在旁边负责结账,实在不行,你每天的头发也可以自己梳,我绝不多嘴半句。”
“前面可以,后面不行,你少顺着杆子往上爬,不想给我梳头就直说,哪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话音未落,先生食指便敲上她的额头:“好一口大锅,我几时不想给你梳头了。你这个性子,真是……”
“这性子怎么啦,还不是先生惯的。”
她一手叉腰,一手抓着他的袖口,他笑着刮了下她的鼻梁:“好,我惯的。集市也逛得差不多了,上马,我们找客栈去。”
她依言爬上马背,路上听到龙舟声响,央先生把住处选在了江边。算下来,他们到的这座城刚好是当年的镇江,不知道几百年过去,江堤现在是何形貌。
“我记得,当年为了拢住人心,我还在镇江修了先生的祠堂。”
“那祠堂一看便知是你的手笔,我不知如何评价,只得说塑像太丑,失了我的丰采。”
先生轻描淡写地点出当日情景,霎时便唤醒了她的记忆。华阳那几日,大约是她和先生相处生涯里最值得回味的一段,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小心翼翼若即若离,一个强行按下直觉,却又在猜疑中不自觉露出依恋和信赖;一个拼命否认自我,偏生控制不住要去关照她的一点一滴。
“先生,若是再有这样的情况,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了。”
“天下如此之小,何来第二个先生这般视我为掌珠的人。”
她倚在他身侧,感到他握自己手的力度明显重了几分。他抚上她的发髻,轻声道:“小商,你这样的存在,世上许多人都会把你视为至宝,这一点我与旁人没有什么不同。”
“我不同的地方在于,那些人都不及我细致周全,所以我向你保证,那样的情况,再不会有第二次。”
“好,我信了。”
她踮起脚,轻啄一下他的嘴唇,他抿唇一笑,抱起她加深了这个吻。一吻结束,小商发觉自己离地好一段距离,忙瞪着他,命他放自己下来,正搜寻着词句,对面便率先开了口:
“又要说我太高?”
小商噎了一下,说:“我只是在想怎么能把自己垫高一些。”
“呵,你呀。”
先生抬头看向天空,不再同她争论。蓦地,一只白鸟冲了下来,落在他手里化作一张信笺。他打开扫了一眼,先是微微皱眉,继而轻笑道:“小商,我们过几天可能要迎接一位贵客。”
“贵客?”
“当初买马的时候,你救下的那匹宝马。”
“啊,是它的主人找来了吗?”听他一说,小商也回忆起那匹枣红马,一下子便明了了原委。只是平心而论,她并不想见到这位所谓的主人,能把良驹糟蹋成这副模样,想必不是个尽责的人。
“猜得不错,那人说了,当初他重伤在身没能顾及坐骑,若是没有你,那马怕是已经曝尸荒野,为了感谢你,他想亲自来一趟,同你说声谢谢。”
见她面露犹豫,他笑着把信叠了起来:“若是不想见就算了,我回头写信回绝了他。”
“这倒不用,见一面而已,他又不是豺狼虎豹。何况,就算有什么意外,”少女略一停顿,两条细眉微微扬起,“这不是有先生在呢么。”
接下来的几天,小商和先生去了附近不少名胜古迹,其中便包括他二人的祠堂。虽说早就知道自己有祠堂这件事,亲眼看见那一刻小商还是惊得说不出话。她的祠堂建在谢公祠旁边,两座祠堂香火都极为鼎盛。她摸进去观察了一番,嗯,塑像比先生那尊好看许多,起码同她本人有五六分相似。
逛完祠堂,他们还就近吃了顿粽子,那粽子名唤谢公粽,据说是谢闻当年镇守江州,为了鼓舞士气亲自改良了粽子的做法,也是靠着这种粽子,江州才能一次又一次反击敌军。
听完店主的讲演,小商挖了一勺粽子送入口中,说:“先生几时改良的这些,为何从没有给我做过?”
“因为我也是头一次见,若是喜欢,我可以学来给你。”
小商摇了摇头,她对粽子没有太大兴趣,这家风味也算不得出众。几百年过去,先生的名字还是这么有影响,也不知她是不是一样,活在万千百姓的假托与借代中。
“托你名的东西我见过几个,想看看吗?”
“这就不用了,有就好。”
除去名胜古迹,他们待得最多的当属江边。端午时节,江边总是最热闹的,也是贪图这份热闹,小商把住处定在了这里。每到龙舟赛时,江上便传来阵阵鼓响,呐喊、欢呼之声震耳欲聋。
见她喜欢,先生走下去同人说了一阵,竟把她塞进一支队伍打鼓,而他笑眯眯地坐到船尾,做了最为关键的掌舵。
比赛进行了两轮,第一轮他们只排在中间。第二轮开始前,先生调换了几个人的位置,这一次比先前好了许多,划舟时便能听到雷鸣般的欢呼,抵达终点一看,刚好第三。
“怎么样,明天还比吗?”
“不比了不比了,第三已经很好了。”
任他擦完脸上颈上的汗,又灌下去大半壶水,小商总算恢复了一些。这时,江上又传来一阵喧闹,仔细听过去,其中还夹杂着鸭子的嘎嘎声。
“赶鸭子是这边的风俗,可以下水去捉,谁捉到便归谁。”
见她眼中升起亮光,先生抚了下她的发髻:“你若想要就去试试,那边喊我领奖品,我过去一下,你当心。”
“先生不跟我一起?”
“我跟你一起做什么,我又抢不过你,横竖鸭子捉到,或养或食都少不了我那一份。”
小商忍俊不禁,低头绑了裤腿,一路走到江里,不多时,便提着一只大鸭子,浑身湿漉漉地上了岸。想同先生展示一番,结果他还在不远处和那些人攀谈,只得自己坐在树下,顺手拆开发髻想要晾干。
“这位姑娘,请问可否见过这样一对夫妻?丈夫年三十有余,身量极高容貌极盛,穿着一身青衣或是白衣,妻子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相貌……”
问话之人声音清朗悦耳,轻易便在她心中勾勒出少年形象。只是听这描述,好像就是她和先生。小商抬头,一张英气勃发的熟悉面庞映入眼帘,险些让她松开手里的鸭子。
“邹大哥……”
“姑娘认得在下?”
来人上前一步又俯下身子,小商看着他的脸庞,同邹大哥如出一辙,但周身气度又全然不同,便摇了摇头:“可能是我认错了,阁下是?”
“在下邹谨言,表字思道,虚岁二十一岁,现任正三品参将,总湖广兵事,尚未婚娶,不知姑娘……”
“我……”
小商看了看他,又望向不远处的先生,道:“我就是你前面问的那位妻子,如果你要找的丈夫刚好姓谢。”
【卅六】足下称其姑娘似乎不大合适
说话间,先生走过来,蹲下身把一条坠子戴在她颈上,沉甸甸的,低头一看,是块相当精巧的长命锁。
“第三名的奖品,看着衬你就要了过来,权当留个纪念。”他轻轻理了理她鬓角乱发,又看向那只大鸭子,“到底是你,一转眼功夫便马到功成,走,回去换身衣服,别鸭子到了手,到头却因为风寒没了享用的胃口。”
说着,他作势要抱她起来,她瞥向几尺处的邹谨言,声音细如蚊呐:“有客。”
先生停下动作,一脸恍然地看向不远处那位青年,恳声:“抱歉,足下便是邹将军吧,还请宽恕在下不敬之罪。”
“不敢不敢,亦是谨言唐突造访,打搅了先生和……令正。”青年看向小商,见她已站到先生身侧,还把鸭子塞到了先生手里,只得陪着笑说:“来之前便听说二位是神仙眷侣,今日一看果然如此,当真是羡煞旁人。”
“不过是些随心之举,将军见笑了。在下与内子先返旅店,不知将军是随行还是另约他处?”
“自是一同前往,烦请先生引路。”
回到酒楼,小商几下擦了身换了衣服,头发还未全干不好绾髻,加上先生也没跟上来,思量片晌,她抽了根金簪把头发松松挽起,又看着配了几支钗环,看上去也像那么回事,只是不及先生弄得典雅精致。
按照路上商量好的法子,鸭子交由酒楼厨房处置,待她下楼,包厢桌上已摆好一盘红焖鸭,加上十多样时令菜品,端的是满目佳肴。
“先生,你们说到何处了?”
同邹谨言打过招呼,小商径直坐到先生身旁,看他们神情,这段时间应该不是纯粹的枯坐。
“在说那匹马的归属。”
“啊,那马原本就是邹将军的,而今他找来,自然该物归原主,如何会有归属的争议?”
先生轻笑一声没有说话,邹谨言避开他的目光,望着小商温声道:“姑娘,追风是我见过最有灵性的战马,当日我有负于它,让它流落民间受尽苦楚,而今已没有资格接它回去。”
“兴许,能和姑娘相遇是它的造化,更是它命中该有的一段缘分,我一个局外人,凭什么……”
他说得正起劲,先生突然轻咳两声,将茶盖刮了刮茶末,一脸和煦地说:“邹将军,内子并非闺阁女儿,足下称其姑娘……似乎有些不大合适。”
“照常理看确是如此,只是令夫人年方少艾青春正好,倘拘于成例,不免有些老气横秋,思来想去,谨言宁可稍有唐突。”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几乎钉在小商身上,如烈阳,如芒刺,小商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是低头挖了勺酥山送入口中,新制的酥油配上现打的果冰,入口冰凉津润,极大消解了焦灼之感。
入座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眼前的邹谨言和邹大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邹大哥文雅仁弱,生在将门却没有丝毫杀伐之气;而这位邹将军,太锋芒毕露了些。
也是,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地位,想来过去二十一年皆是顺风顺水,走到哪里都光芒万丈。她再度看向他的脸庞,五官确乎是好看的,甚至比之从前更添了几分张扬的美。
兴许对邹大哥来说,这样的人生也是一种圆梦吧。至于他那些心思……她抬起头,轻声道:“年岁也好样貌也罢,皆是我夫妻份内之事,若依将军之理,我家先生三十有七,长将军一纪有余,合受将军一句叔伯才是,如何能用先生这等泛泛之称。”
“将军双十年华便有如此成绩,想来家世天资皆是上上之选,然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将军习武之时,莫忘了兼修文章礼仪。”
她说得迅速而直白,对面邹谨言连筷子都放了下来。先生先是一惊,继而轻笑着抚上她的鬓角:“他毕竟年幼,有些事情失了分寸也是在所难免,犯不着同他计较。”
“再者,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如何能在堂堂将军面前托大,这等胡话日后莫要再谈,你先下去,问小二要壶新丰酒。”
“酒?”
“放心,我心里有数,军中不比别处,以茶代酒之事当年可以,现在做来只会被他轻慢。”
看出她的担忧,先生附上她的耳廓,同时比了个阵法的手势,小商心下了然,依言到楼下点了美酒。再回来时,两个男子已经铺开架势,将军目光炯炯势在必得,先生言笑晏晏成竹在胸,小商慢慢挪回座位,发现盘中酥山快要融尽。
“先生。”
她一天只这一份酥山,而今还化了许多,早知道就该顺带点份新的。见她懊恼,先生按响铜铃,另叫了碗冰粉上来。小商看着铜铃,又扫了眼一边摆着的新丰酒,顿时有些坐不下去。
“方才邹将军邀我担任军医一职,价码开得极高,为防你孤身在家遭遇不测,还特许你一同随军。”
“军医?”
先生这样的人,竟会被请去做军医?小商看向邹谨言,发现他满脸写着认真,甚至不像一时兴起,也不纯粹是因为……她看了看胸前长命锁,又不自觉去抓先生的手。
这个猜想,太大胆,也太自持了些,说出去八成会被笑没有斤两,可她就是无端地相信。邹谨言的心思不是一般的明显,明显到她这样感情迟钝的人都会被刺到。
要先生做军医,是他一早就有的打算;要她随军,大约是见了她才有的想法……她忽然打了个寒噤,当年邹大哥便能求得那道圣旨,而今的邹谨言,只怕她和先生招架不住。
“放心,你不情愿的事,没有人能逼着你做。”
先生抿唇一笑,朝邹谨言敬了一杯酒:“邹将军,在下有一事不明。”
“将军既对在下有招揽之意,为何不先行查明我夫妻身份?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将军贸然开口,已是犯了兵家大忌。”
话音落下,一块青玉令牌浮上桌面,看着这块连她都不曾见过的令牌,小商当即松了一口气,将更多心力放上先生的酒杯,按他的安排,大醉想来可能极小,只能盼一个美人微醺。也不知那阵法效果如何,能不能扛住这顿杀气腾腾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