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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啊，那先生为何？”

  　　先生是个操心的性子，任何事都会尽力做到最好，哪怕旁人能做，只要他可以做得更好，他便一定要亲力亲为。

  　　可这次，他明知请来的兽医水平一般，却还要……

  　　“小商，即便是给人看病，我也不会负责每次换药和包扎。迄今为止，享受过这种待遇的只有你一个。”

  　　说的也是，先生这样的医者，若是连换药之类的小事都要亲自照看，不知要耽误多少大事

  　　“可我还是觉得，先生对它的态度不太对劲。”

  　　从一开始，先生就不大愿意她买下那匹马，若说嫌它无用，那她没什么用的东西也不少，先生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

  　　“居然被你看出来了，有那么明显吗？”

  　　先生迅速摸了下鼻尖，眼中多出一抹讶然。他惊讶的样子难得一见，此刻显露，看上去竟有些可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狐狸，让人只想揉揉他的头发。

  　　小商这么想了，自然也这么做了，只是刚摸一下，便被先生按了爪子。她不服气地想抽回手，抬头却撞见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一时也忘了他刚才的模样。

  　　确实是狐狸，奈何不是可爱软乎的小狐狸，而是随时能惑人心智的狐狸精。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在那匹马身上，我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先生敲了两下石桌，眼中光芒逐渐收敛：“我不大愿意让你靠近气息的主人，所以不想买下这匹马。”

  　　气息？

  　　她现在没有灵力，感受不到劳什子的气息，不过马身上的气息，最有可能来自于马的主人——那位不知名姓的将军。

  　　若说将军，她确实认识不少，还和几位有过深交，只是而今已经过去百年，他们都已经归于尘土，如何能在今天成为战功赫赫的将军。

  　　那这个先生不愿意她靠近的人……或许，这位将军同过往没有关系，而是先生预知到了什么？

  　　“罢了，这马既然已经被转手出卖，那人也未必再去找寻，即便那人来了，想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还是想想出游的事吧，从这里出去，赶往下一座城池需要一整天时间，不能再耽搁了。”

  【廿三】你一本正经的样子适合捣乱

  　　按着一早商量好的计划，小商去屋里拎出两只包裹。东西不多，只有一些干粮、两身衣裳，并佐料药膏纸伞之类的杂物。先生说，他们是去游山玩水，不是去上阵杀敌，行李带太多只会累赘，大不了缺什么买什么，玩得尽兴最重要。

  　　因之，他们也不打算全走官道，而是选择紧着山水秀丽的地方，一路慢慢逛下去。她也问过先生，这样走法，如何赶得上锦城的四月。

  　　先生笑了一下，将她轻轻拢在怀里：“赶不上便赶不上吧，也不是非要看四月。锦城一年四季，各有各的好处。”

  　　“说得这么好听，也没见先生留在锦城啊。”

  　　“ʟʋʐɦօʊ再好的地方，少了执手相伴的人，都会沦为过眼烟云。”

  　　温热的唇落上前额，带出一点引人入梦的灼气。春夏之交，总该有一阵熏风宣示夏天的到来，譬如眼前的先生，又如不远处树梢上随风轻摇的青果，声音不大，也没有刻意去强调什么，只是就这么云淡风轻地，陈述一个有关初夏和欢喜的现实。

  　　所谓良辰美景，大约便是有他在身边的此时此地。小商拥住他挺拔的身躯，透过璀璨的阳光望见他疏朗的眉眼。

  　　同这个男子一起，应该去哪里都不会失望吧。

  　　“出发吗，夫人。”

  　　参天古桐之下，立着两匹肥硕光亮的骏马，先生一身落拓青衫，隔着薄纱一样的晨晖对她轻轻一笑。

  　　少女脸颊倏地一烫，忙低了头跑上去，将手里的包裹一发塞到他怀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先生这几天总喜欢喊她夫人，冷不防冒一句出来，听得人又是惊讶又是甜蜜；次数多了，她也习惯了这份不动声色的柔情。

  　　放好包裹，先生弯着眉眼看向她，她撇了撇嘴，轻按几下马背，略一用力便翻了上去，动作利落一如当年。

  　　“不错，马术长进不少。”

  　　先生放下扶辔头的手，眼里满满的赞许。小商向前探了探身，白皙的手掌搭上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问：“我长进这么大，先生就不奖励奖励？”

  　　话音刚落，唇瓣便落了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不满他的偷工减料，她又仰脸继续下去，至于寻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先生稳稳扶住她的腰，确认不会跌落后迎了上来，同她一起，将这个浸着朝露的吻缓缓拉长。

  　　“下次当心。”

  　　一吻下来，小商整个人都酥了起来，被他说了一句，才努力晃了晃脑袋，抬头再看，那人已经坐上马背，正笑盈盈地看她动作。她心弦一动，却没有应声，只是两腿一夹，骑着马向前奔去。

  　　确实很久没有骑马了，握着缰绳，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想当年金戈铁马，多少繁华，多少热血，皆在令旗翻飞之间转瞬即逝。

  　　那个时候，她和先生，乃是不死不休的一世之敌，虽说交锋不多，却也用了不知多少阴谋阳谋，至于后来知晓他的身份，她竟手足无措到几近崩溃。

  　　“想什么呢，中饭的点还早。”

  　　失神的功夫，先生已经到了身边，依旧是不动声色的风格，只一句简单的问话，便把她从泥淖里拉了回来。

  　　依着先生的敏锐，定是已经看出了她的异常，只是他们都心知肚明，那些看似泯灭的过往，全都一笔一划地铭刻在道路两旁。

  　　幸好，有他在身边，再多磨砺都算不得什么。

  　　“横竖也没什么可做，中饭这样重要的事，不该认真考虑清楚吗？”小商挑了挑眉，歪着头看向先生，话音里带着调侃。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她便又被敲了一下鬓角：“一天天地就知道吃。”

  　　“先生！”

  　　身侧男子神色一变，立时靠过来，掰开她捂着鬓角的手，将那里细细看了一遍，还伸出手去轻轻揉按，那副紧张的样子，竟像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

  　　“还疼吗？我以为没用多少力气，不曾想还是敲得狠了，对不起。”

  　　他说得真挚，让小商心里蓦地一酸，默默松开已经弯了一半的食指，刚要开口道歉，先生便贴上了耳廓，温热的气息落上来，痒得她几乎坐不稳马背。来人扶住她的身躯，压低声音道：

  　　“想敲我可以直说，不要拿自己做诱饵，虽说我一定会上钩，但现在正骑着马，还是尽量不要开玩笑，好吗？”

  　　起先，他声调还透着几分责备，可说到最后，他又习惯性地问了一声，加上他本就有一副极勾人的嗓音，一通低语下来，竟把斥责变成了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小商略一偏头，抱住马颈俯下身，嘟囔：“那不是先生在嘛，有你在身边，哪里会出什么意外。”

  　　少女声音很轻，还带着一点含糊不清的糯，清凌凌地黏在空中，像浸了大半的蜜水，连呼出的气都是挂甜的。

  　　她对他信得彻底，就连稍微的怀疑都不曾有过。

  　　“我……”他抬起一只手，想要去摸她的头发，顿了一瞬又放下去，转而扣上她温热的手，轻声道：“我不会让你有事，即便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让你发生意外。”

  　　他难得有什么承诺，恳切之余还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惶恐。小商回扣住他的大手，手心印出他掌纹的痕迹。先生的手不算细腻，不少地方都结着薄茧，擦在手心略有些痒，可也正是这双手，陪她走过了好多个冬夏春秋。

  　　一路走下去，过午的时候，他们到了一处镇子，决定暂且歇歇脚。许是赶了趟，这天镇上刚巧办着【创建和谐家园】，各种放着新奇玩意的杂货摊摆了一路。

  　　“先生，等下我们去逛逛嘛，我刚看见好几个好吃的了。”

  　　一家坐满客人的小饭馆，少女托着腮望向窗外，一只手还揪着对面男子的衣袖。饭馆人太多，他们点的菜一时半刻还上不来，只能坐在这里百无聊赖地等。

  　　“我们离江阳还有七十多里，中间除了这个镇子全是野地。”

  　　言下之意，若是耽误了时间赶不过去，今夜便只能露宿山林。小商撇了撇嘴，睁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那逛得少一点，下午走快一点就好了嘛，反正也不差一时半刻的。”

  　　再说了，他们又不是没有在野地里待过，何况这次出来，先生可是带了幄帐毛毯之类物件的，分明是早做好了野营的准备。

  　　片晌静谧后，一个不容商讨的声音响起：“半个时辰。”

  　　“我就知道，先生向来不忍心拒绝我。”

  　　小商嘻嘻一笑，摆了个可爱的姿势，躲过即将落到头顶的手，又抓了根筷子在他额上轻轻一敲：“嘿，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这。”先生无奈一笑，扶住鬓角摇了摇头：“还真是只古灵精怪的小黄雀，一不注意便飞得没了影。倒是说说，怎么突然喜欢上敲我了？”

  　　“嗯……先生不觉得，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很适合拿来捣鬼吗？”

  　　“我倒是觉得，某个一心想着捣鬼的小黄雀，很适合关到屋里收拾一顿。”先生捏了下她的脸蛋，眼中笑意更胜春光。看着他的俊颜，小商反驳的话出口一半便没了声音。

  　　及至此时，点的几样菜终于完工，二人也不再插科打诨，捏着筷子便开动起来。小商猛扒了两口饭，抬头的间隙瞥见某人斯斯文文的吃相，不由得放慢了动作。

  　　先生一向吃得不多，如果不算平时扫尾的部分，他的饭量只有她三分之二，有时还会更少一些。

  　　真不知他如何长得六尺有余的身量，离他近了，便只能抬头看他的表情。而且他仗着身高优势，一天要把她捏上百八十遍，几乎是想起来便要摸摸她的脸蛋理理她的头发。算了算了，还是不想了，越想越生气。

  　　“怎么，这家店不合口味吗？”

  　　声音是关切的，只是眼里隐了一分揶揄。小商翻了翻眼珠子，将面前烧肉狠狠咬掉一块：“才不是，人家做得比某人好了不知多少。”

  　　“哦，改天我把厨子挖来，变着花样给你做一日三餐，刚巧，我也能撂下这个挑子。”

  　　不是，这人也太会就坡上驴了吧！小商刚要出声反驳，对面之人便改了口。他笑着拨了下她耳边的碎发，轻声道：“我知道你恼我了，可不管怎么样，总要给我个罪名，我也好思量如何改正。”

  　　这话一说，小商顿时生出一股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这人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太高了。”

  　　“这……这个我没办法改。”

  　　“你老敲我。”

  　　“你可以敲回来。”先生忽地一笑，点了下她又尖又利的指甲：“若是这么算，你天天都在掐我，我背上的伤就没好全过，这个账，是不是也要算一下。”

  　　他笑得坦荡，却让她脸红得发烫。这人，怎么什么都能往桌面上抖搂，虽说知道他不会介意，她也不敢算这种莫名其妙的账，毕竟他敲她不疼，她掐他见血，怎么看都是他吃亏多些。

  　　“东西快凉了，吃饭吧。”

  　　“看来是允我继续敲了。”先生低头继续享用中饭，并在她开口反驳前用一块米糕塞了她的嘴。

  　　饭毕，两人牵着马逛集市，不出半条街，小商便买了三五样吃食，只是她刚吃了中饭，现在也不大吃的下，东西大都放上了马背。吃食之外，她也相中不少小玩物，零零碎碎披挂了满身。

  　　“买这个做什么，倒是不知道你还对这些感兴趣。”

  　　在她拿起几枚银铃铛后，先生第一次开了口。毕竟这些铃铛看上去平平无奇，并没有哪一点值得她驻足。

  　　“看看嘛，反正也不值几个钱。老板，这个大的给我来三个，小的来十个，再拉一丈长的红线。”结完账，晃着包好的铃铛，小商转向自家先生：“我看也没什么可看了，我们出发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收到他狐疑的眼神，小商反手把铃铛塞进包裹，拉着他的衣袖说：“先生不是说要赶时间进城么，那还不快走，晚了城门就关了。”

  　　“我确实这么说过，只是我现在更好奇一件事，你买这些铃铛是想做什么？”

  【廿四】先生真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买铃铛做什么……这当然是不能告诉他的，就算要，那也不是现在。少女一张小脸红了了大半，她咬了下嘴唇，回答：“我瞧着好玩，买回去做个纪念，不行吗？买个铃铛都要问，真是。”

  　　“我是觉得，它们不合你平时的喜好，而且太粗劣了些，配不上我家小商。”先生攫住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若是感兴趣，我们去银楼订一套，想要什么花样都可以。”

  　　他微微低头，两眼极专注地望着她：“若是其他方面的兴趣，我只想提醒你一句，路边的东西一般不怎么干净，看看可以，乱放不行。”

  　　“哦，晓得了，我的丞相大人——”

  　　小商晃晃脑袋，一字一顿拖长了声音回他。这个时候，她已经明白，先生猜到了她的意图。不过他的警示，她并不十分在意，毕竟他这个人，向来是长于危言耸听的，再小的事，到他这里，也会变得比天还要大。

  　　“你呀。”先生抿唇一笑，眼里满是宠溺：“上马吧，我的小商将军。”

  　　接下来的路途，两人走得略快了些，终于在日入时分抵达城池。许是先生提前调查过，一进城，他便拉她走向一家客栈。

  　　这客栈人不甚多，处地也较为僻远，打眼望上去，头一个印象便是干净，极其符合先生的喜好。客栈旁边，栽了一棵比楼还高的古槐，枝叶遮天蔽日地撑着，将整座客栈都笼在树荫之下。

  　　“这里安静一点，布置也还算可以，你看看喜欢不喜欢，若是不行，还来得及看看其他。”

  　　“我喜欢，就这家。”

  　　小商抓住他的衣袖，生怕他改变主意。其实住在哪里她根本不在乎，横竖只是一夜功夫，看着顺眼就好。

  　　而且，她还有些其他计划，哪能被挑客栈耽误了时间。

  　　走进客栈，先生要了间上房，又请掌柜找人照顾那两匹马。因他出手阔绰，掌柜也乐得做事，一叠声地应了下来，当即喊了一个小厮出去牵马，又让另一个小厮引他们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