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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战事,即使每次都设有结界可鸿湾也不如几百年前太平,不少渔人开船出海就再也没有回来,留下村子里的老婆孩子,没有丈夫的帮助,老婆孩子只能靠村子里的人时不时接济一下。”杨公手指在半空中顺着暗礁和海岸线连成的一条线描了一遍,“然而死在海里的渔人越来越多,村子里的妇孺也越来越多,便自发组织起来每天在一块吃饭,至少能省点是一点。”
战争掀起狂潮海啸,仅对于出海打鱼的渔人并不现实,果然她很快听见杨公略带庆幸的声音响起,“幸好易族的人还不敢上岸,我的龟壳还能护着他们一二。”
南棠端着碗,从渔妇手里分到了二两饭,抱着碗和杨公一块在坡地上蹲着,和渔妇们不远,能看到礁石和天边弯月。
不少渔夫抱着自家孩子,小孩调皮,一口一口喂饭的过程有些艰难,几乎每个小孩嘴边都会挂着些汤汁。
“吃得真香啊。”
“知道抵抗无用,吃断头饭的时候都会努力笑出来的。”
“没人救他们嘛?”
“救,为什么救”杨公的语气并不是轻蔑的,吃饭的速度也没有停下,反而很平静叙述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没有我,没有战事,他们也是如此,害怕出海丈夫一去不返,害怕家中米缸见底,但丈夫带着鱼肉回家,害怕便化作满足,每夜尽心尽力为丈夫准备用具,照顾好孩子使之没有后顾之忧,所有人都是在忐忑和满足间度过每一天。”
“你说救,我只是护住了渔村但没有限制他们来去,他们可以离开去最近的城镇,那里宁静平安另谋出路不难,可他们依旧留在这里,即使这里的生活不如人意。就算我是神,那又怎么样?神只能在极小的范围内给予,不能改变。”
碗里的饭很快见底,杨公用袖子擦了擦嘴,筷子竖立,一端指着天,一端对着地。
“那是骗天的。”
南唐明白杨公的态度就是天界所有天神的态度。没有人会留心脚下踩死的蚂蚁,也没有神会在意茫茫大地比蝼蚁还要脆弱的人类。
杨公将家里为数不多的筷子往前一扔,斜斜【创建和谐家园】沙土中,“你还是太年轻,这会该难受了,成仙了就当明白神爱世人是个谎言,庙宇林立,香火鼎盛只是凡人给自己的念想。”
隔了千百年,杨公无意间给了南棠一个理由。
给了铜川成血海燎原、茅山只剩一脉一个理由。
九
“你那一手?”杨公没掏出龟壳,双手在半空中虚虚拢住用了晃了两下,“谁教的?”
“我师兄。”
“他比你大几岁?”
最好大个好几万岁,还是个不出世的高人让他平衡平衡。
南棠碗里还剩最后一口饭,她全部塞进嘴里,两颊鼓鼓的没法说话,就冲前方扬了扬下巴。
杨公狐疑地往前看,海?天?
“什么呀?”
南棠下巴又往下点了点。
杨公顺势低头,脖颈皮肤褶皱,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沙土,他没问名字,许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他呀?”
南棠嚼着白饭,用力点了点头,意思很明白,就是他。
杨公心虚望天,英年早逝,对不住了。
一旁南棠吞下米饭,她拍了拍胸口,咽下了胸腔内的堵塞之意。
东海龙王身子孱弱,面色隐隐发青是因为早年随着天帝四处征战落下一身伤病,回到龙宫修养数年除了和易族之间的战事很少过问。
敖之起初并不想让龙王来鸿湾,觉得鸿湾久经战事杀气太重,对龙王身体不好,不料把龙王气得一阵咳嗽,发青的脸快成酱紫色。
“哪次战后不是我带人整理战场的,我还没虚到不能走的程度!”
于是硬生生挺着口气到了鸿湾。
夜色中海水漆黑一团,潮水起伏也像巨兽的低吼冲刷双耳。
“殿下。”
“龙王。”玄亭去看后面敖之,对方毫无意外地给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老龙王也算戎马半生,是个倔脾气不甘心在龙宫做个只剩虚名的位置,丢了龙族留下来的傲骨。
“敖之说,战后都是龙王在料理的,玄亭想问龙王在其中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龙王思索片刻,三百年数场战役需要些时间回忆思考,片刻后龙王沉声道:“没有任何异样。”
玄亭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都和此有关,龙王一一答完,玄亭笑了笑,“您还是这么认真,能记那么细致。”
“……”
“谢殿下夸赞。”
说完,似乎受不住鸿湾的寒气便急促地咳嗽起来,用不着敖之先开口,玄亭就让人先带龙王回龙宫休息。
玄亭拢拢衣裳,潮水起伏变化,浪涛顶端泛白冲到了玄亭脚边,一阵凉意促使他低首逡巡海面,除了月色洒下银辉,在波浪起伏间还有一团破碎的异色。
红中带着橙黄,是远处火把高照,灯火点点。
“竟然有个渔村?”
玄亭有些诧异,多年战乱的鸿湾竟还有个渔村存在,看着也祥和。
青冥曾为东海抵挡过易族,东海战况复杂,付生华是青冥特地留下来协助玄亭的,他先前来鸿湾探查过,“在这里应当有几百年了,村中有个龟仙坐镇,因此易族也从未攻击过渔村,可还是有不少渔夫在丧生,村中人还都认为是海难所致。”
“海族生难,也不算错。”
玄亭靠着呴猿,窝在一块巨大礁石上,付生华静静立在礁石旁,夜色下青面獠牙的面具有些阴森可怖。
望着远处点点火光,不难猜出一整个村子的人都聚到这吃饭,在干枯沙地上隆起的一处光芒倒映在海面上,暖色爬上玄亭长靴。
“生华,我记得小时是龙王带着我去朔行族学艺,当时敖之还恼不能和我一道拜师学艺。”
“记得。”青面獠牙的面具下,伏生华声音是意外的温和,“当时老龙王身体还康健,最厉害的便是长弓,连父亲都争不过他。”
提起父亲,伏生华的声音中含着自己也未曾察觉到了自豪,藏在扬起含笑的尾音中。
玄亭望着海水,眼中藏着深渊般的漆黑,眉目间的追忆转瞬即逝,“那你记得上次在邵谷击退兵魂折损多少将士,事后如何安顿亲族,又收拾出多少具残躯。”
伏生华沉默着,兵魂对边界邵谷的将士而言可以说是家常便饭,面对同一种敌人成百上千次,他们不能担保每一次都毫无折损,只能尽力降到最低,因此邵谷的将士除了朔行族,青冥麾下大多是无根基之人。
他记不下来,老龙王却记得清清楚楚,小到一个地方,每次的折损人数。
敖之回来的时候便是这幅静谧模样。
“可有头绪了?”
伏生华摇了摇头,敖之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尸体那便只能从战中找。”
“怎么找?”凝望远处灯火,玄亭眸色幽深,“易族滋事三百年,东海从未跟仴丹商量过,历经多少战事却从未发现易族战力异常,在一次次进攻下一味死守。”
“三百年来易族为何始终在鸿湾这片地打转,但多年来他们的实力未有下降甚至还稳步上升,没有尸体,没有损耗,还大发善心地从不动周边渔村的人。”玄亭说着,声音划过冰刃似的凉薄,“敖之,东海你守得可真不错。”
最后一句话散在风中,比海风还淡,面具下伏生华轻轻吁出一口气,有些难分辨眼前的人是玄亭还是天族三殿下,回忆随着他的一句话尽数消散。
不可否认,褪去知己好友的身份,玄亭对他们有天然的身份压制。
“殿下。”
在最普通的海湾,敖之单膝跪下,手垂在沙土中,头颅稍低,他不为自己辩解,在意识到易族生变时他便上了九重天,就明白会有今日的责问。
以殿下身份,玄亭给了他尊重;此地无外人,玄亭给了他体面。
“敖之拖延不查有罪,待事了后自请上天责罚,军法天条敖之不敢忘,但请殿下先缓缓,东海是臣的家,臣希望能亲手还东海往日清明繁盛,海族安宁。”
换掉称呼,一为君,一为臣,这些话对敖之来说并不是多么郑重的誓言,而是始终坚信并践行的准则。
呴猿低吼,夜风呜咽,玄亭拍了拍,能感受到皮毛下的鼓动。
“三百年间,没有任何人阻挠你上天求兵?”
“没有。”
“易族除了鸿湾在别处海域、海族没有动静?”
“尚无。别处海域较为贫瘠,占领对易族而言用处不大。”
玄亭了然,那便是只针对东海龙族。
“龙王这几年,身体可好?”
话锋一转,伏生华敏锐地觉察出异样,便听见玄亭淡淡道:“龙王也这么希望东海许久。”
提到父亲,敖之双眼发亮,是伏生华熟悉的自豪与信任,这样的目光他和敖之都有,因为龙王,他稍稍突破了此刻君臣界限,敖之眼底映着深海与灯火,“殿下知道的,父亲一直是如此教导我的。”
敖之眼里是玄亭全然陌生的东西。
他看了一眼很快撇开,“伏生华这几天跟着你在鸿湾查探。”又对着伏生华道,“在东海,面具要戴好了。”
玄亭多交代了一句,便是已经决定了,付生华不敢不从。
回到龙宫已是深夜,玄亭由龙宫一条鱼精领着,走过大殿长廊,亭台花园,停在一处庭院前。
门上明珠被撤掉一个,不刺人眼,鱼精领着玄亭入内,心中忐忑,不知为何一路上三殿下未曾有丝毫刁难或者诘问,可他仍旧心神不宁,他在开门之际大着胆子觑了一眼三殿下的神色。
眉藏锋,眼似墨,很平常的神色。
鱼精看了一眼就埋下头,到门紧紧合上,门内脚步声渐轻才敢重新抬头。
手刚刚离开门闩,一阵突兀的撞击声震得厚重木门震了三震,接踵而至的是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在寂静庭院中,动静很大,鱼精一开门便膝盖一软,朝着满地狼藉就跪了下去,身后还跟着两个闻声而来的东海侍从,粉衣轻薄,裹不住细细颤抖的身躯,开了门鱼精才发现房内十分昏暗,只有床脚一颗明珠独存。
玄亭踩着翻个的凭几,身边是雪白的瓷片和混作一团红红绿绿的饭菜,侍从也不知道饭菜竟没被用,如今已经冷掉,油腻的味道让人不适。
玄亭瞥了眼门前缩做一团的三人,眉眼藏锋闪过莫名的神色。
“都这么懂事了,随便听到些动静还敢开门?”
鱼精听到轻讽至今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也不敢抬头,便顺着满地油腻趴了下去,玄亭推开窗子,屋内油腻味稍散。
“收拾好出去。”
鱼精不敢耽搁,和身后的侍从收拾好一刻也不敢停留地退出去,饭菜碎瓷好清理,可遗留在地,吸了油污的地毯纱帘难清理,玄亭索性把窗子全部推开,窗外明珠的灯光溜进来,第一眼完整地看清楚了房中模样。
青色的帘子,深蓝的床幔,底下是云涛暗纹时隐时现,房中原先昏暗得紧,如今白光斜斜射入,似是白雾笼罩,房中虚影一点点爬上墙面,有种从阎罗殿回到人世间的实感,平添一丝诡异。
踩着虚影白雾,玄亭不算温柔地拉开深蓝床幔,云纹波涛汹涌闪过,没有挂钩床幔便重新软软落下,挂着床头一角,给予明光些许机会,窥探深厚床幔后的景色。
玄亭觉得自己该重新认识下她,除了害怕胆小和她从不相关,连羞涩大概也是没有的,毕竟深夜被人一把掀开床帘,除了少许惊讶,玄亭没从南棠脸上找到任何疑惑或者羞怯。
“你真是月老宫里的?”
“不然呢。”
“你说什么?”
南棠揉了揉额角,真是睡懵了,“殿下容我缓缓。”
刚睡醒是南棠最糊涂的时候,为了清醒些她下床走到盥洗的地方,途中要经过一地油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