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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棠低着头,影子微动,黑乎乎却勾勒出主慈仆忠、父慈子孝的好景,南棠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帐中明亮,影子都缩到了脚下,圆圆的一团阴影只要不低头就无人注意,被光明包围、仁孝包围却滋生最阴暗腥臭的东西。
他们踩在无数尸骨上说天地仁义。
滕灼忧心忡忡,似在思索眼前困境,他望着明灭不定的火把,心中已经陷入对权力的渴思中。
未征拓的疆土,等离火和兵魂完全爆发,天庭可依赖的唯有他,唯有朔行族。
也许会血流漂杵,哀鸿遍野,但那又怎么样?到那时朔行族就是天帝的根基。万般骂名不由他背,而朔行就能与天地共荣共生。
他蓦然明白万年前五大仙族的昌盛。
躲在一个傀儡身后,当所有仙族拥有共同的罪恶时,罪恶不再是罪恶,而是利益捆绑的象征,某种令人作呕的荣耀的延续。
南棠说得没错,种种异常标明最黑暗的时候即将来临,然后这次没有名为仲尹的曙光拯救大地,南边他势在必行,要一寸不让地收入囊中。
南棠一言不发,她静悄悄地坐着,听着齐佑和桑濮说明邵谷的情形,帐子里的火光跳了下,照亮了滕灼眼中阴翳。
他手掌垂在一侧,虚拢了下手指。
像是包裹住了什么,紧紧捏住,青筋暴起,丑陋地斑纹遍布手背,在衣料包裹的身躯上蔓延。
光明填充的帐子中,欲望、算计、杀意、仇恨,情绪的巨兽睁开黑洞洞的双目,狰狞地盯着三言两语定下的生死一局。
言语中出现最多的是青冥,他们不约而同将“天地大任”揽在己身,将青冥视作路上的绊脚石。
“青冥狷狂,若是继续在南边起冲突,消耗兵力恐生事端。”
桑濮抛出一个理由,牵强却很容易被接受。
侍女进来换灯,帐外微冷的风争先恐后地逃进光明温暖的地带,旷野疏阔的风带着泥土的气息。可惜这里的泥土饱经鲜血,没有自然的芬芳,却带着冷冽的肃杀。
南棠微微抬眼,手腕处的嗡鸣不知道何时停下。
杀气腾腾的巨兽闭眼收爪,平原上的风对她来说是亲切的,即使带着焦土的气息,也让她足以清醒。
细雨冲刷不了罪孽,可有人对她伸出援手。
“的确,青冥必除。”
她蓦然发声,齐佑和桑濮齐齐望向她,滕灼目光幽深,丑陋的欲望悄悄爬出他的眼眶,一点点露出獠牙和红信子。
红信子扭动,獠牙毕现,欲望循循善诱。
“南棠,本君当初救你是不愿意一条生命无辜惨死,玄亭是我外孙,他的罪孽我来赎。但本君不愿意看见你将私人恩怨带入战局,青冥桀骜难驯,可本君亦不愿自相残杀,尤其是在此危难时刻。”
滕灼救了她?
喉咙酸涩鼓胀,她轻轻咽了口气,血腥气窜得唇舌发麻,牙间酸涩。
的确有人救了她。
半妖半羽的面具下下,玄亭的声音嗡嗡的,在雨中不甚清晰。
“我能救你。”
他真的救了她,唯一的一点善心推入她的脊骨,化作钢针支撑她走到了地府,那点微薄的恨意和执拗,她活了千年,如今踩上仇恨的钢针,也有切肤刮骨的痛快和畅意。
“小仙明白主君心善,可生死危难任何一点威胁都不足以和离火和兵魂抗衡。”
肩背隐隐作痛,南棠轻轻跪下,无形的钢刀刺穿她的膝盖,跪在铜川被雨水浸润的泥土上,脸上被不知是细雨还是帐外的风吹得凉透了。
滕灼的手缓缓放松,目光微顿,似在思索二者孰轻孰重。
“四日后南方洲明谷出现生点,洲明谷万丈深,可容纳所有异心叛逆,主君肩负大任,无论做何决定都为天下,但小仙狭隘只为私怨,只愿主君莫忘了小仙这一点功劳,报小仙人间之仇。”
“人间之仇?”齐佑轻笑一声,“不知仙上有何仇,有和三殿下有什么关系。”
“主君明白的。”南棠轻轻扯出一抹笑,膝上的手紧紧捏住,“小仙自幼乖张,睚眦必报,杀身之仇非其摧身碎首不能偿。”
滕灼目光灼灼,他愧疚轻叹,“可他终究是我的亲外孙。”
愧疚、叹息、血亲,膝盖处无形的鲜血喷薄,南棠尝到了血液的腥气,腥气如烟如雾,却轻而易举地撕破了伪善的皮囊。
南棠微微低头,无数数不清的碎骨从钢刀处爬了上来,攀附她的身体,似在劝诫不要继续下去,不要以身为诱,与虎谋皮。
南棠盯着地面,一点点露出笑容。如春日般和煦,碎骨不再爬了,她的声音轻轻回荡在帐子中,桑濮觉得自己似乎和火光似的轻轻颤抖了一下。
“与众生相比,他算什么呢?”
与铜川相比,她又算什么呢?
碎骨哀叹、呜咽,南棠伏下腰,亲吻她曾经的亲人。
“恭祝主君决胜千里,朔行享万世荣光。”
六十四
“父亲信她?”
“你怀疑什么?”
齐佑勾了勾唇角,“说不上怀疑,只是她既然和玄亭有仇,万万不会到朔行族来,毕竟明面上我们和玄亭的关系还不错。”
“但她的本事做不得假。”滕灼低头,揉着额角,“没有她我们很难从青冥手下夺得生点。”
“我倒是好奇青冥身上的焚心,上次战报有误南棠亲自跑去战场,侍奉她的仙侍说是青冥将她从兵魂下救了出来,然后送出战场的。”齐佑看向上座的滕灼,眼含试探,语气却是担忧的,“黑衣人送来焚心,从我们手中拿走最后一批点离火后就再没有出现,我担心他或许是比青冥还要大的威胁。”
“他允给我们的情报足够了,当年缠援一战若不是他提前给我们消息,凭砏瑞族的罪责,天帝大刀阔斧的整顿,调兵令下来我们非得掉一层皮,更何况……”
滕灼话音一顿,齐佑听到此处面色一沉,他们何尝不知道天上那位早就对他们不满,当初能够诛杀砏瑞半族,手段狠辣无情,这几百年若不是天后在其中斡旋,他们也不能如此安稳。
想到天后,手离开额角,留下一点印记。
“你带药去过天宫,你姐姐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敢做不敢认。”齐佑语气微凉,火光映在他眼里,看着滕灼的目光透着灼热,“父亲若是不把她送到天宫去,今日姐姐也有心力为父亲分忧。”
“把你的心思收回去!”
滕灼冷斥,齐佑笑意微僵,像被戳中了什么隐秘心思,抿直唇线静立不语。
“她是你姐姐,你要敬重她。”
齐佑冷笑,他如何不敬重,让她认清现实就是不敬重了?让她浑浑噩噩地活在愧疚和欲望之中,还不如跟他们一样做彻彻底底的恶人。
滕灼见齐佑阴郁的模样就心头火起,他嘴角绷着告诫齐佑,“无论你有什么心思都等到这件事过去之后,别以为本君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但那个位置你永远都不能肖想,南棠现在也动不得。”
“那这件事之后呢?”父子之间何必遮掩,齐佑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我能不能要?”
滕灼气息微沉,直视着自己大逆不道的儿子,齐佑坦坦荡荡迎上去,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罪名上再添一条又能怎么样,修罗地狱里他们父子的罪债早就还不清了。
许久,目光里的压迫才消散,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
罢了罢了,真到那个时候就真的是无所顾忌了。
无所顾忌……
一线到这个滕灼心头微热。
“随你吧。”他回答了齐佑的两个问题,“别让她现在死就行。”
“让桑濮进来。”在齐佑走到帘子前,身后传来滕灼的吩咐。
东方吐白,这个时辰的邵谷很安静,带着大气磅礴的广阔,层层白云薄且淡,可藏在云后的才是天空真正的颜色,却因为白云而变得不纯粹。
一旦有了怀疑的种子,即使能看清之后的颜色也会变得不可信。
桑濮感觉手指又隐隐作痛,他揉着手指却觉得越揉越痛。一夜议事后的后遗症,他很快烦躁起来,忿忿地不管手上的疼痛,转而想滕灼交代的事情。
滕灼交代的事情很重要,桑濮听到的时候并不意外。
一回生二回熟,桑濮淡然应下,滕灼不轻不重地拍了他肩膀两下,主仆间的默契,隔了千年依旧存在。
这么一想,手指间的疼痛忽地消失了,随着几日前的威胁警戒一通消失了。
他轻讽地看着熟悉的仙侍端着浓浓的药汤走过自己的身边,药汤苦涩难忍,他低头轻轻地掸了掸自己的衣袖,再抬头,仙侍拐进营帐后。
桑濮双目微睁,他上前两步陡然定在原地。
齐佑从营帐后走出,汤药的变化只在须臾之间。他对桑濮怔愣的表现并不意外,反而友好似的点了点头。
桑濮浑浑噩噩地回到营帐,觉得口干舌燥想倒杯水喝,才发觉不知何时手指痛到发抖,他盯着发颤的手指,眼神忽而变得凶狠起来,清脆的一声响,他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水杯碎裂,水溅一地。
被泥土的颜色一衬,水流的痕迹宛如干涸的血迹,色泽暗沉。
神仙不能预见自己的陨落,他们的命数难算,人类短短数载能为了长生求仙问道,服用丹药,神仙若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活了上千年他们的惊惶和恐惧可会比人族少上一二?
杨公是个例外,沉迷推算命数,算得一死。
南棠瞥了眼今日的汤药,在仙侍面前喝完,然后指着桌上的东西对她说:“送去给主君和少君,这些是南方的生点。”
兵马从别的生点一一往外调动,所到的地方全都符合南棠前几日推出来的生点位置,都在蕉岭以南的位置,和洲明谷所隔不远。
南棠推测出的倒数第二个生点爆发的时候,那些在调动中隐秘组建的军队集结,往生点处进军,这也是她第一次没有在营帐里看见桑濮,天兵也少了一半。
玄亭和付生华没有落后,跟着生点爆发的位置一直到了蕉岭和洲明谷,到此一共爆发了六个生点,双方各三个新的生点,好在其他地方兵力充足,找到生点后并没有多大伤亡,旗阵布置得很顺利。
唯一不好的是南方的六个生点离屏川距离都太远,取屏川水十分不易。
玄亭低头看图,他想改河道,照如今的形势下去,以后南方的生点只会越来越多,兵力也会愈发分散,在现在六个生点爆发的时候他几乎【创建和谐家园】受不到离火的流动,都是凭借爆发后离火的流动变化找到位置。
然而还能跟朔行族平分秋色。
他放下图平铺在地,身后脚步声渐近,付生华跟他一道迎着风,他凝视着玄亭的背影,手指轻轻捏了下,说:“将军,朔行族有动静了。桑濮带着天兵往这边赶来,人数不少似乎有什么准备,我们要不要分一点兵力跟着他们?”
现在他们等在这儿是因为玄亭感觉到周围有离火地脉的气息在变化,然而桑濮的方向也是冲着这边来的,只是具体的位置并不确定。
大批量的调动太引人注目,对方明目张胆显然并没有要掩人耳目的意思。
玄亭在地图上画下最后一道线,问:“只有桑濮吗?”
“是。”
“三营都由你带着,跟着他,不必太过隐藏行迹。”
“是!”付生华应完,不可置信地抬头,拳头还停在半空,“三营所有?”
“对,我要剩下的就够了。”玄亭平声说,把手里的地图交给他,“这次事情结束后照着这份图增河道,剩下的兵力不够从主营调动,不用担心朔行族那边,他们现在应该没心思管。”
付生华看着手里的地图,里面标注清楚,他盯着地图手指慢慢收紧,把皮质地图捏出无数纠结的褶皱,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的想法掐断。
然而褶皱丛生,心思难断。
擦身而过的同时,手指骤然松开。
“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