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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证明？”
“东海族人皆可。”
“但都是你一人之言，瑶思有什么理由要东海覆灭。”
齐佑心火正旺，几乎是赶着元涧的话说，话一脱口，陡然顿住，脸上的笑容逐渐被阴鸷取代。
“对啊，她有什么理由。”杨公喃喃，像是自言自语，“有什么理由对付东海？”
齐佑冷冷地提醒他，“杨公，谈论这些是无用功，瑶思已经交给东海了。”
“那我们谈些有用的。”
海风将他的枯草似的白发吹起，寒风凛冽，浑浊的眼球爆发出犀利的光。
“千年前，彭越追随天帝南征北战，却在天帝登基后被赶回东海，没溪一战，息剑族族人被朔行族强掳后铜川覆灭，老龙王在此途中重伤难治，天庭褫夺他兵权！”
他在阵中扬声，衣袖被吹得猎猎作响，“还有缠援之战，天族认定砏瑞族勾结妖族，豢养傀儡因此将砏瑞族屠戮将近半族之数，老龙王上书陈情乞求一个机会，天庭却下令将东海归于仴丹，在小人手下讨生活。”
“他也曾金戈铁马，英豪岁月都奉献给了天族。如今的天道，死者冤屈，生者堕落，你们竟要用一个瑶思堵住悠悠众口。东海的罪由天庭罚，瑶思的罪由你们定，那天庭的罪有谁可判？是天道，还是又是那龙座上高高在上的天君！”
元涧微愣，这些他不曾听杨公和敖之提起过，现在的杨公和开导他的仿佛不是同一人，从坚硬龟壳出来的不是他想象中干瘪的躯体，仅有的骨架顶天立地，刻满风雨。
齐佑微微眯眼，“你要为老龙王讨公道。”
“不是讨公道，冤有头债有主，东海要罪魁祸首，易族和老龙王的元凶也该伏法。”
“东海与易族最后一战，连去过边疆的三殿下都不知道离火兵魂的解决办法，彭越他却知道，代替敖之以身殉战是有目共睹，老龙王才是和离火有关的吧。”
“瑶思在千军万马中受顺瑞保护，鱼阳族已经劫持敖之审讯多日却毫无所得，离火究竟掌握在谁手里有目共睹。”
“说出来就是一个死字。”
齐佑目含嘲讽，先前的口误彻底激起了他的胜负欲。
“瑶思和顺瑞的关系都是猜测，毫无可信之处。至于刚才所言，老龙王次次犯禁，罪无可逭，只是夺权已经算得上天恩浩荡，至于其他两族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
血骨积累的命案被捕风捉影四个字一笔带过。寒冷的风刺痛杨公，他闭了闭眼，虚无中阎王的声音如在耳畔。
再睁眼时，杨公不去看身后的元涧，不去面对东海的目光，悲哀而无情地吐露事实。
“如果龙王认，你们肯认吗？”
“那些捕风捉影的事，你们肯认吗？”
五十九
苓奴小心地托着药进来，敖之喝完静静的，没有说话。
苓奴捧着还温热的药碗，说：“我带你去看看吧。”
敖之像是回神了，目光渐渐有了焦距，“不了，我已经知道结果了。”
“我们赢了？”
“都输了。”
“为什么？”
苓奴凑上来，敖之目光微睁，他几乎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抬手，指背描摹着柔和的轮廓。
苓奴安静地注视着他，然后将敖之的指背真真切切贴上了自己的面颊，蹭了蹭。
敖之不想回答，苓奴就贴着被子，窝在敖之身上。
她像一条小兽在最亲近的人身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温顺的意味。
敖之叹气，“少和呴猿一块玩儿。”
至少别有样学样。
苓奴后知后觉地答应。
趴在敖之身上是她发现的特别舒心的事情，耳朵贴着的微微起伏的胸膛。
光亮先一步到达面前，一瞬间地动山摇，仿佛庞然大物要冲破坚实的地层，苓奴目光瞬间凌厉，她想要翻身而起却被肩膀处的力量轻易压下。
敖之安抚着抚摸她的头发，目光搜寻光源。
他看了会儿便觉得眼睛酸胀不已，他受不住转过头，一片阴影覆盖在偏过的双眼上。
在阴影中他垂下目光，光越发炽烈，面上逐渐有些灼热，他托起苓奴的身体，将眼睛彻底埋进那片清凉的阴影中。
离火爆发了。
炙热的光冲破天目镜，在眼前炸开。
仙官目瞪口呆，身体仿佛已经有了被灼烧的痛意，可随之而来隐隐的杀伐之声无一不提醒着他们，刺目的火光仅仅是开始。
杨公面向火光，说：“此事未完，但东海不会在此刻生事。”
齐佑立刻收下天目镜，赶往邵谷。
“杨公，”元涧脸上发热，源头的火其实远在天边，但心是真真切切有被炙烤的煎熬，他喉结滚了滚，“老龙王…”
“回去。”杨公打断他，“敖之已经在等我们了。”
火光照亮了黑沉沉的潮水，污浊仿佛被一瞬间退散，元涧唇线微抿，哑着声回答：“是。”
赤红色的液体支撑破烂甲胄，滚烫刀剑，化出四肢躯体，没有面目去仿佛长着眉眼口鼻，逸出源源不断的杀意。
长刀气势汹汹直劈而下。
一道白光凌厉透过兵魂的身体。
“哧”一声，如同水击溃了火，手心鲜血低落，和伤口处溢出相同的白烟。
齐佑狠狠抽刀，兵魂发出似哭似嚎的尖利叫声。
他携军长驱直入，邵谷贫瘠，除了青冥和朔行大部分地方都荒无人烟，赤红色的土地覆盖了整片大地。
地皮滚烫，齐佑行数十里便能遇到一小批兵魂，有次军中有小兵受伤。伤口很深，翻出的血肉沾着星星点点的火碎。
齐佑蹙眉吩咐，“给他上药，不能死在这。”
邵谷的规矩，不留尸体。
这次也是最后一次遇见兵魂。
退兵的哨声尖锐细长，齐佑又行千里，直到见到烘烤的大地上素白的帐篷被热气熏得扭曲。
这次离火爆发异常，但幸好朔行族的军帐日夜有人守着，此时已经整备得差不多了。
齐佑快步走入大片军帐，桑濮迎面走来，“这次的生点在哪儿，父亲这么快就找到了。”
桑濮是滕灼唯一仙侍，在他还未接任时就跟着了，闻言回道：“邵谷狭心坡，东南角四十五里。”
狭心坡？
狭心坡此前从来爆发过离火，生点是离火爆发的中心，破了生点才能停止兵魂出现。
但生点出现很不规律，因此每出现一次离火就会标记，派兵镇守。数千年来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新的生点，更别说狭心坡偏僻荒芜，又是第一次出现，从爆发到找到生点并解决，委实快了点。
待到要进主帐，桑濮突然横臂阻拦，“主君是提早知道了生点所在，但生点却不是主君击溃的。”
邵谷除了滕灼，便是息剑地界的青冥。
对方像是老天派下来专门跟他们作对似的，毫无来历根基，却在短时间内一呼百应，得到大量支持。
手下的兵将也多是散仙，来历成谜。
滕灼知道生点位置却棋差一招，此刻的心情不言而喻。
“多谢桑公。”
齐佑正要进去，身前的手却纹丝不动。
他心领神会，微微低下身子。
“主君近日新得了一员大将，极擅推演之术，小主君不在的几日时间其实还曾爆发过两次离火，因为新出现的生点离朔行族较近，因此才没被青冥抢先。”
能数次推算生点位置，又恰好出现在朔行族。
齐佑看了眼深色的大帐，步子微转，桑濮跟着走到另一处帐后。
齐佑问：“父亲信任他？”
“起先是不信的，但次次预测成功，戒心放下不少。”桑濮顿了顿，说，“他是主君从天罚下救下来的，生死之事夹在其中更加可信。”
桑濮是一如既往地小心谨慎，尤其是他从未查清过对方来历。而齐佑比他父亲更多疑，他思索着便听桑濮继续道：“小主君询问的东海战中事由，也是她提供的。”
齐佑眉一挑，桑濮见状，心中目的达成便躬了躬身，轻轻退下。
他在帐子后站了片刻，走出来时碰见仙侍端着托盘，盘子上汤药冒出阵阵白烟。
齐佑抬手将人拦下，“什么药？”
“天罚甚重，仙上魂魄筋骨接受到不小的损伤，这碗专门止痛的汤药，随后还有修复经脉的。”
仙侍细声细气地回答。
齐佑应了一声，没再询问，抬步往主帐进去。
狭心坡，东南方四十五里。
新出现的生点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付生华带人清理战局。邵谷的战场不留尸体，因此他们的剑上都会刻一个独有的符号，尸体被溶解之后，剑被带回，插在息剑族的高坡上。
高坡上刀剑林立，风一吹带起荒凉的空寂，付生华以旗设阵，手心见血，狠狠最后一旗深深钉入干裂的土地，阵法初成。
他正要撑地起身，刚一用力钻心的疼从手臂传来。付生华手一软，接着就被一股力道钳住往上一托。
屏川水毫无不留情地往手臂的伤口上灌，不多时伤口上火碎在冲洗下逐渐消失，付生华已经沁出一身冷汗。
青冥放开付生华的手臂，付生华拉了拉胸前的衣物，燥意稍减。
“多谢将军。”
兵魂造就的伤口难愈，只有用屏川水才能祛除。
屏川是邵谷唯一的活水，终年绵延不绝，滋养了两岸的息剑和朔行，传说屏川的源头是忘川，可以直通地府，但没有谁探索到屏川的源头。、
在邵谷，死了之后只有冰冷的刀剑注视着广袤的土地，关于生者的气息除了为他们收尸的，没人会记得。
同为天界，这里和天庭截然不同。
青冥把水囊扔给付生华，付生华转了转【创建和谐家园】辣的胳膊，说：“将军，阵已经布好了。”
青冥嗯了一声，问：“桑濮来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