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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天帝将流放改成灭族。”南棠不由自主地捏紧腿上洇湿的衣摆,“他这么信朔行族,就因为天后是朔行族出来的?”
“不仅如此,”付生华摇了摇头,“三殿下曾在朔行族学艺,当时朔行族的少主、我和三殿下是一块的。真正让天帝震怒的是大战前夕,三殿下在息剑族境内掉落邵谷,生死不明。”
原来他们一个是因,一个是果,都是来讨债的。
付生华突然发现手边湿湿的,战火的气息太重,他低头的时候才意识到鼻尖萦绕的血腥味愈发浓重。
南棠冷静地擦掉了唇边的血,可挡不住身上伤口裂开,血液一点点吞噬着衣服,一点点吞噬着这个人。
付生华立刻封住她的经脉,可南棠却不在意,顺瑞说得对,真相鲜血淋漓,自始至终他们都是上位者争名夺利的牺牲品。
五十三
那一年是冬至。
奇怪,明明没有人告诉过他,他却很确定,阖家欢愉的今天是冬至。
高楼上凛冽的寒风吹散了他的意识,下方白茫茫的,直至被一股力量拉扯,眼前场景如同走马灯似的一幅幅闪过,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突然画面变化的速度变慢了,声音从细微到嘈杂,转眼蜩沸的人群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人间的声音灌入耳中。
玄亭不知道藏在谁的身体中,却能感觉到被他附身的人步伐很轻盈,脖子间是柔软保暖的绒毛,他依附着那个人走街串巷,视线中几乎经过的每一户人家都会跟他打招呼。
卖布的大婶,拿着冰糖葫芦的孩子,尚在襁褓的婴孩被她逗得咯咯直笑,婴孩的母亲温柔地送了自家的松子糖,送出喜气,有一道声音回应着他们,是个女声,声音很轻松,能让人想到天边最松软的云。
走过一条街,手里多了很多东西。
他藏在目光中,像个看客。
声音的主人提着大包小包地上了山,一看山门就知道年代久远,刻着门派名字的石头上自左上蜿蜒出一道长长的裂缝,斜斜地将石头分成上下两半。
巨石破碎,却很整洁,鲜红的两个字一看就是这两天刚又添的颜色。
山路曲折但她脚步轻快,掩上门的一瞬间,就有人从她手里将东西全数接过。
“快来快来,【创建和谐家园】兄已经下了一批饺子了,你先来尝尝鲜。”
“行啊,吃饺子可不能少了我。”
那人轻轻应着,手臂按着酸痛的肩膀转了转,转过身的时候玄亭得以看清屋子全貌。
很普通的山间屋舍,唯一的有点就是地方宽敞,估计是为了容纳师徒十八人,有些屋子明显是后面特地建的。
院子里有一颗树,很普通的树木,冬日里没有绿叶嫩芽,却不是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各式各样的东西,走进了发现树干上有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有些排列地很密集,有些很分散。
厨房和大厅连着,老君的神像下是一条长桌,白胖的饺子码在瓷碗中,白烟飘到老君的鼻子上,老君看得见吃不着,笑得十分和蔼。
“师兄,我们要不要给老君供一碗饺子?”他能随之感受到饺子的味道,她囫囵吞下热腾腾的饺子,口齿不清地说。
“不用。”
目光一转,长桌边上唯一一位无所事事的白袍青年手里摇着龟壳,嘴里念念有词,抽空回了一句,“饺子不够分,若是我们挨饿老君会伤心的。”
“也对。”
一盘饺子每人只吃了两三个就被分光了,确定味道不错后剩下的饺子也陆续包好下锅。
厨房和饭厅用一张蓝布隔开,经年累月蓝布的边角发白磨损,沾上不少油污。厨房里做饭的【创建和谐家园】兄撩开帘子,“闲着的进来帮忙,哪有光吃不干活的道理。”
一番话说得毫无威慑力,周围没有丝毫动静,玄亭能感觉到这幅身子【创建和谐家园】都没动一下,继续跟一旁的师姐玩翻花绳。
难怪她在庭院扫雪偷懒耍滑得得心应手,看来是师门传统。
过了会,蓝布里油烟逸出,伴随着【创建和谐家园】兄的声音,不阴不阳格外呛人,“今天的碗太多了,你们好好休息,待会记得多吃点饺子端不动盘子可不好了。”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厨房沸水的声音顺着烟传出来,咕嘟咕嘟,咕嘟咕嘟烧得人一下清醒过来。
桌椅摩擦、脚步匆乱,窸窸窣窣像锅壁不断凝聚的小水泡,不断升起炸开,咕咚一声,柔软的饺子下锅,溅起灼热的水滴,滋啦啦的溅到锅沿。
被饺子压碎的水泡重新凝聚,宛若新生,蓝布被人掀开,“【创建和谐家园】兄,辛苦辛苦,小弟来帮忙。”
“那多不好意思,师弟研习百家身法耗费体力,今日就让【创建和谐家园】兄伺候你们吧。”
对方露出一个苦笑,谁让他刚才猜拳输了呢,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尾巴,连忙摆手说:“不辛苦不辛苦,小弟是自愿的,自愿的。”
输的人进去帮忙,赢的人嘛……
玄亭看着竹筐里的红纸和剪刀,她真的把冬至送给他了。
不知道月亮升起,长苍多拿了盏油灯出来,然后继续摆弄他的铜钱,看一会儿铜钱然后在纸上写写画画接着再仔细观察,记的东西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说是来剪窗花的实际只剪了两个,她手上还缠着刚才的花绳,绳子细长绕在指间,凌乱得很。
剪刀压着红纸,边缘被风吹起,她仰躺着,红线尾端落在脸上,玄亭觉得痒痒的,奈何动不了这身子,只能盯着红线从凌乱到解开,最后又变成了另一种繁琐的样子。
很熟悉的绳结,挂在他腰上多时。
她左看右看,似乎不满意扔在一边,双手枕在脑后看天上的残月。
没成型的月亮,像饺子的剪影。
屋子热热闹闹的嬉笑声不断,都是【创建和谐家园】兄抓的壮丁,唯二偷懒的人反倒十分安静。
长苍写完满满一大张纸,地捏起来欣赏露出满意的笑容,指尖弹了弹纸,“成了。”
身边没什么动静,长苍清了清喉咙,“不干活,想什么呢?”
南棠换了腿架在膝上,懒洋洋地说:“干完了。”
两张算什么干活,他把纸折好藏进怀里,隔着衣服拍了拍才安心。害怕之后被【创建和谐家园】兄和师傅唠叨,不情不愿地拿起剪刀准备干活,一拿起来下面的红纸及被风吹起两张,急得哎了一声,身子往前扑了两步,啪一声剪刀按住红纸,一抬眼就看见了红绳。
只一眼,他就看出门道了,剪纸哪有自家小妹的女儿家心思来得有意思。
“小妹长大了,想如意郎君了。”
玄亭想知道他怎么得出这个结果的,可是现在南棠闭着眼犯懒,除了周身冷意,眼前一片漆黑,只能从之前的情景猜测。
剪纸,红绳,残月,还有饺子。
南棠闭着眼,眉毛却微微皱起,果然听见长苍凉凉道:“茅山的绳结让你变了个花样我也能看出来,上面还加了个同心结可不就是想小郎君了吗。”
玄亭听见她笑了一声,很轻的一声笑却把他空荡荡的内心填满了,她顺口接道:“是啊是啊,也就你能看出来,我真送出去了对方怕是一辈子都看不出来。”
“人家不懂,你也不提点提点。”他说着好像真有一个人。
南棠睁开眼,月色上笼罩了轻淡的一层薄云。
“就不告诉他,”随意而起的话题,她却突然认真地想了想,说,“得让他先承认才行。”
薄云散了,清辉洒下,毫不吝啬地照亮茅山。
玄亭不知道什么时候抽离了南棠的身体,腰上的碎玉随着身体留在了泰平侯府,也是在侯府温暖的床榻间,她目光坦荡,“殿下喜欢我吗?”
“喜欢。”
“我也喜欢殿下。”
南棠直起身子,懒懒地靠着柱子。
绳子被她缠在了手腕上,随着衣袖的浮动,红绳若隐若现。
没有实体的身体是轻快的,胸腔中呕吐的酸楚、高空坠落的疼痛统统被梦境隔绝,他低头看了眼半透明的指尖,身边南棠的乌发穿进他的身体。
这个梦境来得很及时,在他距离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让他悬崖勒马。
手顺着乌发,指尖陷进那汪洋中,一点点倾下身体,他扶上冰冷的柱子,地板上的头发和指纠纠缠缠。
长苍喋喋不休,一张红纸被他剪得四不像,风把最后的云层吹散了,月亮照亮了他的亲吻。
身体中的疼痛也因为亲吻复苏。
他缓缓蹲下难耐地捂住心口,其实身体每个地方都很疼,从高楼坠下,刀子似的寒风刮过他的身体,似乎要将他在中途刺穿。
四周的场景被痛苦压退,烈焰的颜色呼啸而上。
离火跟海水一样翻滚,痛苦的惨叫蔓延在各个角落,无数的人从他身体上踩过,凌乱的脚步和呼救声在铜川蔓延,沉甸甸的生命踩进他的身体,带起脚下的土和血再次从他的身体中拔出。
玄亭想爬起来,可身上好沉,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很快,身上如高山一般的重量将他压垮了,压进地底的昏暗、最底层的地狱之中。
在苏醒的前一刻,梦境和现实一样,给了他致命一击。
药味盘桓数日味道浓重,他睁眼的时候看不清帐顶的颜色,手背贴在额头上,任由灼热的气息弥漫在帐子里。
他放下手,整只手伸出床沿,漏进来一小片月光。
他静静地看了会,月光随着手的动作悄无声息地一点点延伸扩大,床边的小木桌上放着药碗和玉佩。
碗中药汁干涸,碗底是如山峦般起伏的药渍,月光洒下来,山峦便活了,像满山松针挂上冬日的雪。
他摩挲着碎语上的绳结,微咳着缓缓走到窗边。
血液绵延不绝,付生华认出是地府的手笔,他沉住气捉住南棠的手要去找杨公,他没有立场,虽然有千言万语要问要说,到了嘴边却只有一句话。
“你的伤怎么回事?”
南棠很顺从地跟着他,没有回答却问:“你刚才说玄亭掉下邵谷,他能上来就能证明息剑族的清白,其中又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了。”付生华握着南棠的手腕紧了紧,“三殿下掉下去过两次,第二次上来的时候太晚了,我的族人已经被处决了,也是他救了我,给了我新的身份。”
两次?
感受到身后的人停下,付生华握着她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南棠丝毫不动。
真相徐徐展开的时候就像凌迟,遇到刀子都斗不过的顽强血肉,她比刽子手更期待肉片从身体上彻底削落。
因此她麻木地看着自己残缺的身体,想不出该用怎样的面目应对无理的天道。
她独自咀嚼,全盘接受,一点点拼凑出心中血骨高垒的天道。
“是天后娘娘。”付生华像是劝说自己般重复了一次,“第二次是天后把三殿下推下去的。”
轰隆一声,什么东西碎了?
她小心拼凑、尸骨累累的天道崩塌了。
杀亲子、虐生灵、纵奸佞,她浑身发冷,仿佛处在深海,呼吸和温度都被剥夺,惊愕是胸腔中仅存的呼吸,她短促地笑了一声,预知死亡来临般觉得果然如此。
果然这天没有人性。
短促的笑似嘲似叹,付生华觉得胸口闷闷的,仿佛被人重砸一拳连呼吸都是疼的。
一直顺从的南棠抽回了自己的手,对着付生华的背影说:“关于铜川的话其实是阎王告诉我的。”
付生华脚下如同生了根,看着他错愕的眼神,银刃如月,冰冷无情,南棠注视着他,“付大哥,先别告诉他。”
“好。”
往事和盘托出后,急切想要弥补的心情笼罩着他,付生华没有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