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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第三枚铜钱到手才是真正的尘埃落定。
海妖失去的原本的支柱就如同一盘散沙,很快溃不成军。战后事务繁杂,临君没时间歇息,大庭广众之下瑶思和顺瑞必然是要抓的,但绝不能放在东海,否则估计被杀红了眼的士兵直接一刀了结泄愤。
因此瑶思和顺瑞单独关押,交给亶渊看管,事情了结后两人回天庭述职再让天帝决定如何惩处。
敖之被第一时刻送到杨公那里,手心伤口很深,刀疤错杂,一看就是下了狠劲才忍住。
杨公先给元涧包扎好手上的伤口。一包好就被元涧推着往敖之走。
杨公先看了看敖之身上的伤势,下手的人很有技巧,伤口只是看着吓人但没有伤到要害,只是结合之前的伤势,敖之这些年只怕不能随意动用仙力了,身子也要慢慢调养多年。
元涧听完,沉默地点点头,转身朝外走去。
杨【创建和谐家园】也不回,吩咐付生华:“将我的药箱拿过来,还有那三枚铜钱收好了,这可是证据。”
药箱摆在显眼的地方,三枚铜钱搁在桌上,付生华一眼就看到了,他去拿药箱要经过门口,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
元涧还没走,并且正在和一个少女对峙。
少女眼睛很大很冷,头发编成单条麻花辫垂在身后,她抿唇不语。
元涧脚背踢起自己的枪,说:“区区海妖也敢只身来闯龙宫。”
现在的海妖不成气候。
见他拾起武器,少女眼神变得狠厉,身体绷起,蓄势待发,付生华挡在两人中间,杨公见药箱迟迟不来,探头看见门口的场景,啧了一声,“人家姑娘来好久了,动什么手。”
元涧眉头微皱,他想起敖之身上的伤,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草木皆兵了,可对方身份不明,不能掉以轻心。
他正迟疑着,听见付生华温声问:“姑娘,你为什么来这里?”
“他说,等没家了会给我一个。”
“他?”
苓奴指了指里面。
“如果他死了请告诉我,我重新找个家。”
面具后面,付生华眉头一跳,一转头果然见元涧脸色黑如锅底,手上的银枪寒光四射。
付生华本来想安顿苓奴,可是对方执意待在敖之身边,小兽守着母亲一般寸步不离。
杨公说她一早在这是真的,确认苓奴没有危险后元涧也不再多担心,在敖之醒来前,他要将事情都处理好,不让敖之醒来后过分伤神劳心。
有苓奴在这里用不着他了,付生华看着手心的三枚铜钱。
玄亭离开前,法力注入了三枚铜钱中当做约定,自己拿了其中一枚,另外两枚,一枚在杨公手里,一枚在敖之手里。敖之的那枚在元涧第一次营救的时候就给元涧了。
第一枚铜钱是元涧心生反意;第二枚铜钱是“人证”顺瑞顺利到达东海;第三枚是东海彻底摆脱桎梏。杨公让他收好三枚铜钱,到时候等玄亭回来直接拿着这个讨恩。
老头也不怕他过河拆桥,就这么交给他了。
付生华认命似的叹了口气,随便找了条绳子,用绳子把铜钱绑好成一串,可以直接挂在腰间。
编绳子的时候付生华很认真,眼中只有手心的几样东西。他编得很熟练,丝线在他指间灵活游走,思绪渐渐在繁复的丝线中放空。
纷杂的事情很多,他一件件想过去。
东海的事情结束了,朔行族也不必再来,天庭失去仁义在先,绝不会再下杀手,之后三殿下会回来,南棠也会……
付生华的手停在半空,唯有绳端随着惯性晃动。面具后眼皮微抬,很快手中的绳子和铜钱尽数被对方抽走,他没反抗,双手缓缓放在两膝上,掌心细微地蹭了下膝盖上干燥的衣服。
“我该叫你付大哥还是付将军。”她淡淡说着,贴着脖颈的冰冷的刀刃也跟着她的话语紧贴着肌肤。
付生华觉得她的语气再重一点,薄薄的肌肤就会被瞬间刺破,锋利的兵刃不会停止,反而会【创建和谐家园】伤口反复戳弄,残忍地搅弄脆弱又紧密的肌肉和血管。
“都可以。”付生华看不见脖颈上的利器,“在战场上,谢谢你。”
南棠扮做首领,那几处伤口统统避过要害才能保敖之一命。
南棠打量绳结,这是茅山特有的手法。
付隐为了躲避追杀逃到人间,化名付生华,因为伤势太重,逃到茅山便力竭晕倒了,还是南棠和十六师兄砍柴回来的路上把付生华带回茅山,这编法就是在茅山养伤的时候学的。
至于付隐这个名字,付生华自己都有些陌生。
南棠把剩下的结打好,递给他。
付生华正要抬手接过,就听见头顶的声音响起,“用面具换吧,付大哥。”
她是故意的。
付大哥,绳结,她说一万句,打一千个都不在乎。
到了开诚布公的时候,他要拿出点诚意来。
“那天在门外偷听的是你。”付生华拿下自己的面具,太久没见日光的脸很苍白,唇色也是淡淡的,透着股羸弱。
南棠没有否认,那天玄亭和付生华在里面说话,隔着一扇门说话声也毫无阻隔,若不是付生华正处在悲痛中,她可能不会这么晚才被发现。
庭院冷气森森,门外的梅花含苞待放,屋内付生华吐露的愧疚和悲痛,是一块大石头压在他心头很多年,于南棠却是生命本身。
南棠看清付生华的同时,他也看清了南棠。
他很意外眼前人比他更憔悴苍白,脸上毫无血色,仿佛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死气将她牢牢笼罩,死气摧残她的同时也支撑着她。
南棠垂下眼,她撤开刀。
付生华认出是玄亭的刀,他正看着,南棠淡淡道:“付大哥,铜川的事情他都告诉我了。”
付生华愕然,“那你——”
“不够,我要全部。”南棠捏着刀尖,掌握着最锋利的地方,“他说那几年朔行族式微,所以才会铤而走险利用离火扩大范围,又栽赃息剑族瞒而不报,自大贪功,因此没溪一战一结束,天帝便诛息剑全族,以儆效尤。”
“有什么不对?”
“时间不对。”
付生华目光一顿,深深地看了南棠一眼。
“青冥是在息剑族灭族后横空出世,说是天降英雄也不为过,但说这位英雄是为了离火,现在来看更像是为了边疆平衡,不让朔行族一家独大。”
“再者,如果真的是息剑族,全族人不可能在邵谷就失去全部战力,以至于在天庭受罚伏诛的都是些老弱妇孺,连基本的战况都不知道。”她停下来,像是思考了会然后说,“或许,息剑族的战力在邵谷就已经被消灭殆尽,而那一战不仅仅是对抗离火,更是单方面的屠杀。”
“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南棠目光放空,付生华似乎觉得她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穿越千年的时空到达他的耳边,亲口将他带回了那片人间炼狱中。
他闭上眼,眼前漆黑一片,可他分明听见了族人悲咽,铜川百姓泣诉的声音。他们无助、弱小,依附于神,却被神亲手撇下。
付生华感同身受,那份不甘和忧怨在他的胸腔中乱撞,无数纷杂缭乱的声音此起彼伏,蜩沸中一道声音却极为清晰。
他在迷乱的意识中变得恍惚,过了会儿才意识到,是她啊。
付生华想,天地间最有资格讨债的人来了。
漆黑中的人影,十八岁的南棠,执拗地看着他讨一个说法:“付大哥,天帝震怒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在息剑族灭族后,仍然有离火流窜人世,以至于害我师门?”
“你要做什么?”
意识中的南棠没有回答他,无言地转过身,让付生华看清了她身后的场景,
付生华瞳孔猛缩,呼吸急促,额上布满薄薄的一层虚汗,那是人间地狱,比最可怖的梦魇更血淋淋的场景。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南棠也不催促,静静地看着他。
完全同样的一张脸,年轻的南棠将报仇写在脸上,如今的南棠藏在每一步的计策中。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他看见南棠手中熟悉的兵刃,那是玄亭的兵刃。
他胸膛微微起伏,是惊吓过后的喘息。既然如此,都说了吧。
“当初天帝震怒,但下的第一道旨意不是灭族而是流放,又分了大量军马给了朔行族,因此朔行族才能倾全族之力控制离火。”付生华吐出一口气,肩膀处塌下去了,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你说得对,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火光冲天的战场,战斗后的疲惫我们根本无力抵抗朔行的暗算,父亲用了最后的力量把我从战场上送出来,他让我活下去,活着才有可能洗刷族人的冤屈。其实那时候离火已经控制得当,少量溢出到了人间后其实…其实并不会造成那么大的后果。”
谁也没想到,被制服的离火会卷土重来,会在人间惊起惊涛骇浪。
“但是意外发生了。”
片刻的死寂横亘在两人之间,故事从这里开始截然不同。
“当时天庭还没有组建宸宫,兵马大多在天帝和其他仙族手中,离火在被控制之后短时间不会爆发,这样朔行族就会前功尽弃。”他喉结滚了滚,“所以他们找了息剑族的一个普通族人,让他作为一个替死鬼亲手将离火抛下,在就地斩杀,族人掉落的离火正正好落在铜川。”
铜川是最近的人间地带,付生华最后的踪迹也是在那里,无论怎么样灭了铜川对朔行族来说就没了后顾之忧。
“离火来的那天那天我本来想随父亲去了,结果你师父拉住我,他说铜川、茅山是他们的家,他们绝不会走,还说了和我父亲一样的话,让我好好活着,总有沉冤得雪的时候。”
多年真相重见天日,付生华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演练过千百次,直到悲伤再也掀不起任何言语上面的波澜。
南棠望着不远处的龙宫。
它的光暗淡了,却依旧巍峨壮观。
知道真相最初的怒仿佛在那一箭中消耗殆尽了,她觉得很累,和付生华面朝相反的方向并排坐着。
她要看着幸存的龙宫。
“后来呢。”
后来。
后来他的一切很清晰也很迅速,明明有无数的画面在他眼前重复变化,可是他却一个字都描述不出来。
后来区区茅山的师兄弟根本不够;后来离火越发高涨,山下的百姓来了,大多是青壮年抱着必死的决心跳进去,可是还是不够;后来朔行族的人现身,离火蔓延,有人跑他们就抓,有人哭他们就掐断对方的喉咙,破布娃娃似的扔进离火红;
后来邵谷的兵魂中除了冲天的怒吼,还多了嘶哑的嚎啕和哭喊。
他们被一个个丢进去,丢进灼热的漩涡中,
鲜红灼热的离火在吞噬到生命的一刻偃旗息鼓,如潮水般慢慢退出了铜川的地界,连尸骸都不曾留下。
南棠像是听入迷了,目光静静地落在远处,“离火是哪一天抛下的”
付生华说:“记不得了。”
南棠记得,那天她和长苍师兄离开师门,去给师父的好友送东西。东西很多,大大小小装了一车,在路上,长苍师兄起了兴致算了一卦,发挥稳定。
一如既往的烂。
他面色一僵,然后踹开了他的宝贝龟壳然后吵着嚷着要回去,回去再学一样新东西。
两人就在山头这么吵起来了,最后两人都气得脸红耳赤。
南棠骂他:“你学什么都跟你的破卦术一样烂!”
长苍反唇相讥,“那比你做什么都是半吊子强,样样拿不出手!”
然后分道扬镳,一个向生,一个求死。
“所以天帝将流放改成灭族。”南棠不由自主地捏紧腿上洇湿的衣摆,“他这么信朔行族,就因为天后是朔行族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