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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轻飘飘的影子顿时化作千斤,压在她的肩上。
千年前,她作为生人跨过阴阳两界,生气和死气在她身体中撕扯冲撞,鬼兵拿不下一个凡人,她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
因此,阎王看中了她,看中了她作为人体,却能负千斤重的容器。
判官的脸藏在鬼影中,冷漠地凝望着一动不动的南棠,许久才说:“东海等不及了。”
南棠一动不动,她还没得到开锁的钥匙。
“天后头风发作,朔行族听闻后着人来了天宫,知道天后乃是心系三殿下伤势,因此朔行族的兵很快就要到东海,鱼阳族能抵挡是因为瑶思神女另有目的和临君神君的从中斡旋。”
判官幽幽地叹了口气,“朔行族的手段你见识过。慕成百年不回地府却突然回去,阎王的疑心从未消过,东海经不起第二次血洗地府又何尝不是。”
“所以在送去东海前,顺瑞和地府的联系要断得干干净净l̶l̶l̶。”南棠握住手腕,那里是坚硬无比的两把袖中刃,它们因感受到了主人的情感而嗡鸣不止。
南棠说:“阎王不敢冒险,甚至再次和玄亭合作,把地府摘出去。”
判官嗫嚅着,在风最小的时候声音才缓缓响起,“南棠,跟我回去。”
去哪儿?
地狱的监禁还是回到天族后妄动仙力的天罚?
她辗转多地,从未在一个地方安安心心地呆过,天下之大…
眼睫轻颤酸涩总算落了下来,天下之大,她无处可去。
“刘叔。”
判官神色一痛,又听见南棠说:“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了这千年来的交情请你如实告知。”
“近年来离火反噬严重,阎王让我去调查顺瑞之前是不是已经知道没溪一战的真相?”
南棠轻轻吸了一口气,呼吸间仿佛一团温热在她体内缓缓消失,她仿佛自言自语,又好像真的需要一个答案。
她抵着冰凉的结界,努力贴近几步之外的山门和煌煌灯火,呼吸这一处最后一口冰凉的气息。
“他只是想借我的手,铲除异己。”
判官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狼毫在鬼兵上轻轻一点,顿时阴风四起,虚影中的芳椿岿然不动,转而一片银刃劈过,烟消云散。
“阴兵听令,今日天亮前不准让南棠出山。”
他紧闭双眼,似乎不想看身后的争斗,“不论生死。”
逅戚几乎是拎着小六躲过墙后突如其来的一击。
逅戚的小妖都穿着禁军的衣服混在其中,在阴暗狭长的巷子中无言展露凶戾,同类相残。
逅戚挟着小六的腰,往暗门后躲,一墙之隔,逅戚紧紧捂住了小六的嘴,小六状态不对劲,可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一小队禁军疾驰而过。
在两边同样阴晦的角落,墙外刀光剑影,刺入血肉的声音和痛苦的闷哼,肉体倒地的声音像一张张长着利齿的嘴,啃食他们【创建和谐家园】的每一寸皮肤和肉体。
那些嘴永远吃不饱,啃不足,小六感觉自己已经分裂,无数液体从他的缺口溢出。
月亮出来了,那些液体闪着晶莹的色泽,静静流淌。
逅戚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小六的嘴,抚摸着被血液湿透的头发。
他们在打斗声中脊背挺直却无言跪下,跪在泥泞湿润的土地上。
鬼兵不怕死、不会死,它们层出不穷,某种意义上是和兵魂一样的,只知道战斗的怪物。
南棠几乎一刀一个,银刃化出分身快出残影,不断是穿过身体、摩擦骨骼的声音。
判官下了狠手,鬼兵也不会懈怠,转眼一柄长枪穿透南棠肩膀,旧伤添新伤,带出一串粘稠的血。
草木被染成红色,这里只有她的血。
她立在中心,用力揩去唇角的血。
突然长枪又一次袭来却在半空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被砍成两截。
银刃一鼓作气,直直劈开了面前的鬼兵。
长枪断成两截,枪头【创建和谐家园】南棠面前的泥土,月亮探出头,照亮了被泥土脏得不成样子的红缨和下面白的发光的枪头。
银刃如流矢钻回南棠手腕,她拔起面前的长枪,把银枪头完完整整地展露。
判官霎时觉得背上一寒,狼毫一挥鬼兵齐齐出动,阴气化刃冲向中心唯一的生体。
可他慢了一步,枪头从原先的伤口刺穿,她身形不动,只有血液缓缓流动。
南棠微微仰头,那双无人见过的红色眼睛冰凉如石,嘴唇蠕动。
她在说:呴猿。
红代替黑,仿佛被天狗一口口咬掉的月亮,粗暴地展露它的残忍。
铃铛被甩至一角,白金色的兽体身上,纯透的眼神尽头是一道人影。
他站在空旷的院前,沉重的脚步和粗喘让他回头,看见散发杀意的凶兽像他迅速奔来也没有丝毫惧怕。
他直视着呴猿赤色的眼睛,像是透过它看见什么。
看着山林明月,肢体横陈,每一幅都是他的杰作。簌簌的风声似乎就在他耳边,梅香中汹涌着愤怒的味道。
胸膛中似乎翻涌着什么东西,他用指甲掐进虎口,腰间碎玉晃了晃。
“杀了他。”
只有呴猿能听到的声音。
下一刻,呴猿赤红双目爆发惊人的光芒,他猛地一跃,跃向昔日的主人,身躯发出骨骼生长的声音。
白金色的皮毛柔顺亮丽,等跃至庭院已经有了天族一般大小,巨口咬住来人,牙齿深深地钳进蓝色皮肤中,不断研磨进血肉。
同为被离火入侵的身体,呴猿的暴烈对抗顺瑞的刀枪不入,怒兽从喉咙里泛出低吼声,愤怒早就侵吞了它的理智。
玄亭静静地看着,压下喉间翻涌。
赤红的利齿如有实质地咬在了他身上。
顺瑞怒吼着奋力去砸身上的巨兽,可四周不断有漆黑的长枪落下,钉住他的四肢,穿透他的身体,将他稳稳钉在地上,手臂上肌肉虬扎,忽而他听见房内传来压抑痛苦的【创建和谐家园】,如同濒死的鱼爆发最后一刻生机。
生机灼人,撼动了身上的巨兽,发力时将半截入土的长枪全部震开,漆黑的长线般划过屋檐上空。
阎王瞳孔猛缩,身形有微不可见的犹豫,但很快扑起挡在玄亭身前。
娘唉,这可是三殿下,虽然杀人灭口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在人间出事他可就脱不了关系了。
阎王身形快如闪电,大义凛然身先士卒,玄亭的目光越过他,落在顺瑞积聚力量的右掌上。
光芒炽盛,在痛苦的呜咽声中积聚着恨意。
顺瑞来时未必不知道这是一个陷阱,面对一场必败的局,但他依然来了,为了易族最后的希望和慕城,其中谁多谁少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阎王的女儿犯下大错,和叛族有了首尾,天大的把柄被玄亭挖了出来,这场局,还没到结果阎王也败了;慕城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地府的催命刀,他能高高举起也能轻轻放下,阎王却必须时时刻刻都战战兢兢,慕城也要为她的选择付出代价,她的孩子永远无法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而他……
刺目的光在他眼前炸开,带着山间最清新的风和浓稠的血,身后随之而来的是万千潜伏在夜的鬼兵,他们的刀剑破空而来,银刃挟风划过,他看不清只觉得白光闪过,猩红的血是白光中唯一的点缀。
阎王看清了,吊起来的心没有丝毫松懈,他双手握拳垂在身侧。
玄亭拂开阎王的手,上前一步接近闪烁的白,残影像无数交织的白线,每一道线都足以断人手脚的锋利。
顺瑞已经今非昔比,很难伤他。
他在空隙中说:“他们骗你至此,何必再为他们卖命。”
回应他的是南棠一记手刀,气势凌厉,顺瑞硬生生接下来这一劈,被这非凡一击单膝跪下,他自下而上地看着南棠,像在结界中被控制之前,阴毒的目光像吐着信子的毒舌,“你迟早会和我一样,被这些天神踩在脚底。”
“没有利用价值就是手边的破铜烂铁,你以为能用交易、利益换取一点点余地和出路,想都别想!他们冷酷无情,站在最高点上看着我们宛如蝼蚁般厮杀,因为根本不在乎蝼蚁的死伤,才会任由天下大乱,任由天下变得满目疮痍。”
白光渐渐散去,南棠背对众人,只有顺瑞看清了她的脸,他先是一怔,然后狞笑,那笑张狂至极,随后更是肆无忌惮,狂笑不止,他被血沫子呛到喉咙,笑意破碎却带着无休止的癫狂和得意。
他的得意只对着一人释放。
“你寻求的真相就是这么鲜血淋漓,没有我也会有别的海族,东海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抓了我,东海也摆脱不了今日的灾难,而你迟早要被这天道压碎!我,会在阴曹地府等着你!”
南棠面无表情地屈肘打中他面部,顺瑞重重砸到地上,目光微转,面向另一道同样不可忽视的目光。
面对如冰锥一样冰冷锋利的目光,他咧嘴一笑。
判官姗姗来迟,阎王看了他一眼吩咐道:“全都押走,慕城在屋里,回地府后小心看顾。”
判官看了眼南棠,缓缓低头应了声是,他上前挡住目光,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来绑在南棠眼上。
南棠始终静静垂头,直到眼睛被遮挡得万无一失,才动了动干涩的唇,沙哑的声音微不可闻,“多谢。”
一个已没了招架之力,一个自愿被抓,否则凭借鬼兵伤残大半的现状,恐难以一并将两人抓走。
等到所有人都收拾好了,阎王才对着玄亭深深一揖,行了大礼,“多谢殿下瞒下小女过错。”
若这件事换成别人抖搂出去,阎王不敢想象,但他也深知玄亭不是白送他这个人情,东海的后续他不得不管,也是时候见见东海的老朋友了。
拳头大的锁链挂在身上能把人压弯了,前方伶仃的身形被锁链挂着大了一圈,玄亭静静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呴猿接近他,黑漆漆的眼中有些愧疚,它伏在廊下,高大的身形尽量缩到最小。
到了落幕的时候,阎王垂着头,突然有什么东西掉下来,在地上震了两下。他循声望去,一枚古朴的铜钱落在玄亭脚边。
他眉心微蹙,说:“东海有消息来报,瑶思神女按兵不动,任由鱼阳族欺辱敖之,元泽等东海臣民昨日按捺不住,在东海大闹一场,本来以为能按下,结果恰逢鱼阳偷袭,现在两方竟隐隐有了胶着的状态。事情传到天帝耳中,恰好朔行族少主来看天后娘娘,天后娘娘便让其尽快到东海,说是—她实在忧心殿下,希望能早早平息战乱,让殿下早日回到天庭。”
玄亭收回目光,想捡起地上的铜钱才觉得身体每一处都是说不出的僵硬。他听着阎王的话,小幅度地动了动指尖,缓缓握成拳。
他的好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担心他。
“禁军那里怎么样了?”
话题转得太快,阎王脑内有一瞬间的空白,之后才回道:“都收拾好了,只是其中有一妖逃脱时打伤不少鬼差。”
“之后的事情要拜托阎王了。”玄亭垂眼,发现碎玉上竟染上了一滴血。掌心的温度和碎玉不相上下,两处都是残缺的,疤痕贴着裂痕,每一方都是血迹斑驳,痛意彻骨。
“当年我去得太晚,许多内情也不甚清晰,但我还欠她一个真相,请阎王遵守诺言,如实告知。”
阎王身子躬得越发低了,嘴里连道两声不敢。
“此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东海事了后地府和我就真的再无瓜葛,不想干的人就让他不要有机会张嘴了。”
地府刑罚数不胜数,光是不让人张嘴的就有不少,这话是彻底断了顺瑞的张口的机会。
玄亭会和他合作虽然各有筹码,他们都达到目的,但说到底三殿下如今孑然一身,是真正的孤注一掷,拿所有退路换来了南棠所愿和东海生机,孰轻孰重阎王分得清,看来司命和月老是尽心尽力。
“殿下,那之后……”
阎王话语之中的留白引人深思,修炼成精的老狐狸,现在还想着捞最后一点好处。玄亭此时却没有心力和他绕,语气中的疲惫很淡,阎王都听不出来。
“我和地府的关系是该断了,地府和南棠的交易也该到此为止。”
阎王本留两个鬼差却被拒绝了,便也不再坚持,同鬼差一同退下。
风声怒吼呼啸而过,穿过楼房却被轻易化解了力量,仅剩下的呜咽声像有人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