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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认知让黑衣人喉间发涩，怒气的枝蔓已经悄然生长。
冷漠的目光只属于上位者，可代价却由他人承受，他曾是战争的牺牲品，甚至为此惧怕，直到恐惧入骨，他甘愿捡起兵刃伺机而动，做反叛之徒，直至将利刃【创建和谐家园】心口。
为此他碎身糜躯，在所不惜。
为此他化身猛虎，迎向利箭。
四十一
从头来就是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玄亭的筹码。
“从东海前开始，离火只有在邵谷有机会得到，能在青冥眼皮子底下拿到那么你能得到离火必然是得到了朔行族的帮助。”玄亭嘲弄地说，“那一族不说也罢，他们不过是故技重施。”
“之后，你一直利用龙王和易族进行试验，三百年的时间让你找到平衡，利用易族或许有泄愤的情绪在，但利用东海之战让东海覆灭才是你最想要的。”
“可惜啊…”
“可惜什么？”黑衣人问。
“可惜太明显了。”
玄亭垂下眼，让他显得有些落寞，无人得知鸦羽般的阴影下涌动着的是冷漠的黑潮。
东海之滨，龙王明明白白地剖析了曾经的主人，多疑、自私是最后的判定，也是他现在的依据。
龙王的死亡化作无言的嘶吼，至今在他耳边不甘地回荡。
一阵又一阵的长啸又尖刻细长，刺得耳膜发疼。
树林中阴翳密布，几乎透不过光来。
硕戈抽气，在一声声嚎叫中清晰地一字一字道：“是假的！抓、住、他！”
话音一落，“黑衣人”同一时间往后逃开，身子一矮让掌风擦着腰侧而过。几道黄色的影子遽然飞向黑影。
环声獠牙立现，妖力暴涨，趁小妖缠斗之际，五指抓进“黑衣人”右肩血肉，下一刻刀光乍现，反手刺进环声小腹。
两声刺入血肉的声音瞬间隐没在金属的铿锵声中。
泰平侯府。
“一旦如此，没有替罪羔羊，东海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而你则短暂地暴露在阳光下，”玄亭迎着门外的风，看着黑衣人，“黑袍可躲不过天上那只多疑老狐狸的眼睛。”
黑衣人仍不放弃地向玄亭伸出橄榄枝，“殿下也清楚他是怎么对你的，就不该在东海拒绝我。他不曾真正爱护过你，宠溺正是他杀害你的凶器。”
玄亭却说：“之后你在沙滩说出的那番话，又抛出好处来都源于你的初衷，但有一点我很好奇。”
“还有，”细密的网展开，紧锁着唯一的目标，他慢慢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包括这三百年间，瑶思不可能仅仅因为和清凤的恩怨而迁怒东海，她还不算傻，轻重缓急她还是知道的。”玄亭摸了摸尾端的红穗。
他慢条斯理地说，尾音上扬，“现在，还要我继续猜吗？”
外头的风又一次扬起。
深冬的冷冽来得又快又急。
硕戈忍着剧痛让扭曲的小臂归位，他冷汗涔涔，突然出现的身影让战局有些混乱。
逅戚挡下了身后的暗招。
阴冷的眼神不再伪装，满是震惊和狠毒，逅戚冷冷看了硕戈一眼，在雪地中一翻躲过身后一掌，瞬间满手的雪如针一般，密密麻麻地射向伪善的面庞。
黑衣人却突然笑了，比起他遮遮掩掩见不得人的脸，笑真是坦荡多了，“真是凡间呆久了，在东海可是直接上手招呼，半句都不想多听。”
黑衣人打定主意他根本不知道，“殿下说了这么多，猜出来了吗？”
玄亭：“宸宫千万兵将，都杀了吗。”
宸宫的兵将虽说来自五大族，但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五族中位分低微者。他们是仙族为了保全仁义名头而不得不收容的散仙，若说不甘和恨意，宸宫中的大部分仙或多或少都有。
他们是兵令下【创建和谐家园】纵的木偶，只有恨意不甘属于自己，而他们也只忠于能带他们走出囹圄的领头者。
逅戚一把将南棠背在背后，才发现背上的身躯热得可怕，几乎带着灼人的热意，很难想象这是在冰天雪地里呆足了三天的热度。
逅戚唇抿的紧紧的，灼热的呼吸断断续续，“缠他们会儿。”
南棠的声音很痛苦，顺瑞和逅戚不同，光是控制它离火的灼烧就比她想象得更猛烈。
逅戚反手狠狠劈断一只手臂，利落道：“好。”
硕戈一眼发现逅戚身上有个负担在数妖的夹击下依旧不落下风，他来不及多想攻击就下意识地更加猛烈阴毒。
逅戚逐渐吃力，在一道罡风划破他的脸颊，几缕发丝落拓地扬在风中，他眼中精光暴涨，下一刻掌风相对，剧烈的妖力瞬间扫退群妖。
妖力源源不绝，小妖在地上哀嚎，有些已经变为原型昏死过去。
环声咯血，忽然寒芒从背部升起。
他本能地抱起身边的小妖怪往旁边一滚，看清的背后的一瞬间另一边的小妖怪已经被捏爆，血雾同茫茫的雪一块散了。
赤红的瞳，深蓝的皮。皮肤光滑水亮，转眼只留下一条又一条蜿蜒的血痕。
风灌进喉咙，吹湿眼睛。
环声抱紧了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妖怪，从胸腔里迸出呐喊。
南棠和环声同时出声。
“跑！”
“退！”
环声死死地瞪着硕戈，血雾喷在了他的脸上， 眼球上都有鲜红的血迹。
“都给我跑啊！”
他声音撕裂，像喊出了血。
“别给我装死！跑！”
结界微破开只有眼睛一般狭长的口子，此刻正微微颤抖着，似乎下一刻就要合上。
逅戚瞬间发力，弹开硕戈的纠缠，转身时忍不住侧目看向环声，他狼狈地抵抗顺瑞的攻击，或许在下一刻化作血雾的就是他。
硕戈向后踉跄两步瞬间追上来，他抓住逅戚的脚狠狠往下一扯。
顺瑞已经分不清是敌是友，杀意充斥着他，仿佛只有攻击是与生俱来的，他不知疲惫，不知疼痛地虐杀，在惨叫来临之前。
硕戈紧咬着逅戚不放，环声在后面嘶哑无措地喊着。
顺瑞的目标很快瞄准最激烈的战局。
杀意如芒在背，逅戚和硕戈登时跃至半空，环声紧追上去。深蓝色的身影也不甘示弱，后蹄蹬起红彤彤的雪，爪子几乎要穿透硕戈的身躯。
硕戈目光一闪，一掌击在逅戚胸前，一手顺手拉过一个垫在脚下。
电光火石间，任谁都能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更何况生来就是就独走钢丝般危险重重，衡量各方的举步维艰，
“殿下不怕我反悔？”黑衣人说，“敌强我弱，云裴的那一次能赢你和你的小仙娥出了不少力。”
“你来是为了争取时间，我也是。”玄亭说，“我的条件很划算。”
“的确划算。”
玄亭还病着，因此起身的动作有些慢，但刀再慢也是锋利的，跟衣袍上的竹子一样，宁折不弯，从来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黑衣人说，“驺俦岭归你了。”
他们都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雪狂乱，风凛冽。
黑衣人离开，玄亭缓缓走到了门边，扶着门框的手蓦然发紧用力，指尖是用力的白。
轻薄的光悄无声息地爬进屋里，照着垂落在地的发丝一层颜色。
他在斜阳中似乎痛苦极了，慢慢地弯腰，手一点点收紧，背脊因痛苦发紧顶着厚厚的衣物。
白色的纱布和褐色的门框不分彼此地贴合，他们一同承受着主人的痛楚。
他的血能在阵中发挥多少功效他比谁都清楚，他却从不想里面会受多少罪，想了也无用，比起这些，他更期待兴师问罪的那一刻。
正如自那夜开始，他一点点显露异样。
这雪太大，他感受不到晚霞照在身上的暖意，等不到一切异样背后的一声询问。
风雪仿佛在瞬间停了。
环声胸口剧痛，他目眦欲裂地看着硕戈，口中腥甜溢出血沫，同地上的雪一样，澄透的红在唇齿间蔓延。
“大哥…？”
风声、树梢声似乎都消失了。
他怔怔地盯着硕戈。
看他转身，手掌向下，用十成的妖力把他送进顺瑞的掌中。
却在这一瞬间，爪子穿透了环声的胸膛抓住了硕戈的手臂。
“噗”一声，疼痛唤回了他的意识，他用残存的全部力气紧拽着硕戈的手臂，任凭硕戈发了狂似也不放开丝毫。
他将死，却朝着另一个方向举起手，似乎想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霎时间，风云动了起来，银刃飞速旋转卷起一道道气流卷住顺瑞往下猛拉。
结界上颤抖着裂口终于合上。
气流瞬间裹着顺瑞往回吸，风雪先一步落入封闭的结界中。
硕戈大声惨叫，生生撕开了自己的手臂，伤口凝结着一点点细碎的火光，灼烧着血肉模糊的地方。
逅戚还伸着手，脖颈却瞬间洒上一大片温热。
南棠颓然道：“快走吧。”
他们谁都救不了。
余光中风雪勾勒出气流的形状，利爪穿透环声的胸膛，如同城中最初的几具尸体一样，将他带进死亡的地狱。
是他罪有应得，可他不甘心！
他恨意的声音响彻云霄，他想将恨意刻进山川河流，刻进他曾经背叛兄弟，也被兄弟背叛的驺俦岭。
“硕戈！”
“硕！戈！”
声声凄厉，刻进所有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