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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亭回忆了下昨晚的情形,他远远地看了一眼。
看见南棠的傀儡变得高大,积攒神明气息的身体以最恐怖的姿态诱发所有人心中的恐惧,看见百姓在高亢的打斗中突破最后防线,捡起地上的刀子冲入局中。
“现在城中阴霾不散,生存尚且艰难分不出精力放在这些求神拜佛的事情上。”
“好,我信你。”
“……”
玄亭的喉结动了动,滚过微妙的疼。
熟悉的感觉又一次袭上心头。
他无言地听着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马蹄声急促,驱散了早清寂静,属于独行者的声音很密集,像鼓点一样踩在心头。
像曾经将他推入深渊的,他因此弃如敝履的东西自到了凡间,无时不刻不蚕食着他,引诱着他,在血缘中流淌。
病痛来得及时,让他浑身发热却比以往更清醒,更清醒地感知身心异动,甚至不自觉地攫取异动的源泉。
玄亭断断续续咳嗽了一路,喉间的苦涩一阵翻过一阵,甚至涌上了一丝血气的咸腥气。
云慎的身体虽然治好了但底子还是差的,一夜奔波过去加早上又吹了风,现下咳嗽又严重不少,每一次吞咽都是绵长的痛。
他有些昏昏欲睡,却还想着或许应该再好好思考泰平侯府的尴尬境地,这次妖祸,对别人来说是天灾,对泰平侯府可能就是皇帝是否信任的最后通牒。
昨夜有异动,他和南棠都明白驺俦岭提前有了对策,放妖物入城是挑衅也好撕破脸也罢,他都不能放任几个妖物在城中横行,但也不能任人摆布,不占据主动权。
他们都清楚,这一次不会拼到鱼死网破,但对决的帷幕已经拉开,接下来的一举一动牵动着的都是活生生的命。
而他每一个抉择,都会由泰平侯府承担最严重的后果。
他咳嗽愈演愈烈,下意识张嘴又是一阵绵长的疼。
疼痛被圈禁在脖子,甚至延伸到手中。
玄亭低头,目光空空,像上好的黑曜石镶嵌在眼眶中,干净清冷却陌生迷茫。
血迹蔓延已经有一段路了,仿佛从地上天然生长的红花,在冬日异样顽强。
他看着一路的血迹,脚边的还在不断绽放,它被鲜血浇灌,不断生长,饱吸着主人情绪,于最坚硬荒芜之地茁壮生长。
三十九
牛翠和老赵留下来整理尸体,小六被云裴派去和那些贵人碰个面。
昨夜惊吓不少,虽然第一时刻安抚但贵人们的怨气依旧不少,但他们清楚能如此平安禁军功不可没,因此对小六并没有过多诘难。
又一次从镶金匾额下面出来,小六脸上的笑意淡了,他揉了揉脸,仿佛这样到了下一家就能笑得自然些。
小四见状嗤笑,“辛辛苦苦留在这儿就为了看人脸色,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山野间恣意生活过够了也不能上这找罪受,二哥把你安插在这不是学怎么伏低做小的。”
小六闻言转身,隔着坚硬的盔甲,手上的破树枝顶在小四胸膛。
“啧!话说这么满,昨夜也没见你走啊。”小六说,“手上的血弄干净了,就忘了是如何使刀子戳进他们身体里的了?还是用了刀就忘记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小四登时不说话,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六。
他们两个什么东西、什么心思都半斤八两,驺俦岭里两边就不对付,背着二哥打上一架是常有的事,虽说都没有伤及性命,但都是妖,眼中的杀意和凶狠是实打实的。
昨夜被硕戈他们摆了一道,趁着混乱不下手难道还等着用兄弟情感化吗?
小六深深地看了小四一眼,很快吊儿郎当地笑了。
转身前破树枝点了下小四的胸膛。
“现在你跟着我,咱俩一块儿等二哥出来。”
牛翠和老赵也上过战场,见过尸山血海,饶是如此对着整理好的尸体也有一瞬间的无言。
牛翠:“你说他们原来是什么样的?”
老赵:“……貂吧。”
牛翠扬了扬下巴:“另外一坨呢?”
老赵瞥了眼被运进木牢的东西,“……反正不是人。”
牛翠长长地哦了一声。
在他下一次开口前,老赵难得主动开了金口,挑起话头,“将军进皇宫会受到惩罚吗?”
牛翠摇了摇头,“不好说,帝王心意难测,就是现在逃过去了留下疑心,日后看你不痛快了随便找个由头除掉也是常有的事。”
老赵有些意外。不止他,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牛翠忠厚木讷,质疑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本身就让人意外。
他沉默片刻,下了决心般说:“但无论怎样,我都会跟着将军。”
昨夜他看得清楚,军队的调动和阵型不是一两天就能准备好的,云裴一直置身于一场无声的战役之中,直到号角吹响,他瞬间披甲上阵,所向披靡。
“俺也是!”牛翠扣住老赵的肩膀,木牢和尸体启程前往天下最尊贵的地方,朝阳柔和地落在两人身上,“等解决了,咱俩给将军整出大的,让他喝得三天三夜都下不来床!”
老赵瞬间撇开牛翠的手。
玄亭回到渥梅轩,守宝就马不停蹄地换上新鲜的手炉和毯子,幸亏早在先前屋子内外都已经烧暖了,但玄亭回来的时候手中淌着血,因此都是一阵折腾。
守宝对着掌心的伤口叹息,“这才一个早上,怎么又裂开了。”
纱布很快被浸透,守宝在一旁上药,嘟囔着:“好在夫人早送了伤药过来,否则这会儿还要找一会儿。”
玄亭看着碧绿色的药瓶,问:“母亲送来的?”
守宝嗯了声,“不仅是这些,夫人还送来了擦伤的药膏,化瘀止血的都有,大娘送过来的时候特意嘱咐都是外用的,治疗这些外伤最好了。”
玄亭垂下眼睫,包扎好后立刻收了手,“你下去吧,我歇息一会儿。”
守宝应下,端着药出去。
木门推拉的一瞬间,冷风刮过,守宝下意识哆嗦了下,惊鸟铃的声音随风送入房中,短暂的功夫他关上门,没留意脚下一抹白金色的影子快速划过。
玄亭其实毫无睡意,他拄着胳膊看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留下一块块影子。
阳光毫无挂碍地投射下来,不比浓郁茂密的树林,漏过树梢的每一束阳光都很珍贵。
每一束光芒都被切割过,手背突然感觉毛茸茸的。
他没低头,手心朝上,指尖划过丝痒意,很快自发地摸了摸呴猿的下巴,直到舒坦的声音传来,他才转而撩动脖颈间的铃铛。
虽是撩动,但也有一下没一下,处处透露随意。
呴猿的瞳仁又黑又亮,它暴虐凶残的模样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老老实实地趴在边上,时不时蹭着玄亭的手心。
摸过手炉,玄亭的手心很暖,一撤开呴猿就忙不迭贴上。撤开多少就挪着身子蹭,似乎一点温暖都不想错过。
“没出息,一点距离都离不了了。”
呴猿顿了下,在原地趴了片刻又慢吞吞地蠕动起来,玄亭这次放弃了逗弄的心思,任由自己被依偎。
这一“歇”到了晚间。
期间云裴托人来告知一声,皇帝让云画和长平休养几天后一块进宫,还特地派了宫里的嬷嬷帮助薛夫人看顾,要一并去的还有书院的院长和小和尚。
那夜长平的行踪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但云画的行踪,甚至动乱时候的慌乱落在不少人眼里,因此和长平私自相约的罪名肯定逃不了,院长也逃不了一个管制不力的罪名。
守宝本想等玄亭醒来再说,没想到里面迟迟没有传唤,入夜后不久,他就跟之前一样,浑浑噩噩地睡着了,手边是晚上要送的汤药。
汤药温度正好,正是入口的好时候。
汤药被送到玄亭面前,平无顾脸上的疲惫遮掩不住,她蹲了一天的墙角,又去驺俦岭看了一眼,发现结界没有任何变化才回到了泰平侯府。
没有南棠在,两人一时默默无言。
自那日不欢而散,平无顾彻底不明白他们的用意。
黑夜沉沉,适合秉烛详谈,将各自的底牌亮出。
“殿下,”平无顾笑了,笑眯眯的样子看不出眼里的锋芒,“你和南棠原先的用意我能明白,关上驺俦岭的门,让他们自相残杀是其次,你和南棠在城中制造一起不大不小慌乱让泰平侯府有妖可抓,有功可抵,甚至从整件事情中摘出去。”
玄亭踢了呴猿的【创建和谐家园】,让它从门缝出去。
巨大的身子缩小后有些圆滚滚的姿态,看着【创建和谐家园】的身躯挤过门缝的时候,他将房门拉开,正对着屋外依旧无颜色的梅树。
听见平无顾的话,他既不生气也不意外,一切情绪还未喧嚣出口便被他消耗殆尽。
“三天的时间,足够驺俦岭内消耗一半的力量,也足够引诱出幕后帮助驺俦岭的人。”平无顾陡然转了语气,笑容阴恻恻的,“可殿下不觉得奇怪吗?顺瑞和硕戈将时间掐得正好,放妖出山,掳人作为口粮,甚至连山门处的结界都破得刚刚好。”
“当时我就好奇,当时山门外除了我和南棠,便是逅戚和郡主。逅戚和其他黄鼠狼妖的关系怎么样我们都清楚,他们何必大费周章地只为了救一人一妖。”
当时情况紧急,她来不及多想,今日蹲了一天,总算把繁杂心绪理了个清楚。
“所以你在想,或许是南棠也发现有了异常所以入岭,而我在发现难以力敌驺俦岭的时候,在第一时刻选择抛弃南棠,转而进行接下来的计划。只是计划的结局有了些变化,”玄亭两指又习惯性敲着手臂上的伤口,“我和幕后之人洽谈的结果或许是留下我的命。”
“而南棠,则是我的见面礼。”
木门大敞,玄亭似乎有意为冷意一个方便,寒风几个呼吸就带走了房间温暖。
平无顾蜷在桌下的手骤然捏紧,冷风让她身心皆冷。
自己的猜测和咄咄相逼在对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言语中直接竖起的锋芒轻而易举就能识破试探。
平无顾问:“殿下究竟想做什么?”
“你说得没错,我要活捉幕后者,但除了这个,我还想看些东西。”
他们身在深冬,话语都带着冰冷的试探。
玄亭垂下眼,目光中是一抹碧色。
碧色上本就挂着红缨,此刻更加不纯粹,颜色嵌入坑坑洼洼的角落,眼中汹涌的情绪如潮水般退下,又化作黑雾涌现聚集,幽深阴郁。
“灯节百姓反抗的情况你最清楚,当生命险些被踩在脚下的同时,他们拾起武器就意味着找到了生路。一条没有神佛、没有恐惧,只能砍杀和前进的生路。”
在这条生路上,独行者本身就是信仰。他们不用看天、看地,刀光可以照亮前路。
血液为长路增色,身体为行迹做标,即使目的地是深渊,他们仍然义无反顾。
甚至可以说,玄亭期待着信仰被扔掉的一刹那,他仿佛听见了丁零当啷的碎裂声。
清脆悦耳,让他忍不住狠狠碾压对天神信奉的残渣。
神不爱世人。
这话说得对极了。
那么这样的神,也不值得凡人的称颂与信赖。
他亲手将心中的信仰打破,掺杂在无数复杂情绪间的这份快意延续至今。
“你来打抱不平无非是害怕南棠被我献出去,就无人再能帮你铲除驺俦岭,而你和驺俦岭的恩怨我也没什么兴趣。”玄亭扭头,眼中划过一弧光,“不过你可以放心。她应该与你说过吧,我虽然不是什么好神仙,但信义还是讲的。”
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