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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南棠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去的。
她盯着虚无的黑暗,喉咙发不出声音只能咯血。
或是抠着床沿,在坚硬的木板上留下血迹和指痕。
用银刃一下一下扎进大腿,以毒攻毒。
阴阳边界,生死之间,她在最隐晦无光的角落承受焚身的痛楚。
她稍稍抬头,一滴汗顺着下巴淌入膝盖中,声音像是从未开口般嘶哑。
“过了多久?”
逅戚喉咙一紧,“一刻钟。”
仅仅是一刻钟罢了,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微冷的风顺着缝隙吹干了南棠脖颈上的汗,感受着最后的痛楚消散。
逅戚欲言又止,等南棠缓过一阵来才问道:“你往我身体里注入了什么?灵力吗?”
说出的话他自己都难以相信,南棠依旧埋着头,却还是回答他,“是你大哥和环声都求之不得的东西。”
“传言并不是全不可信,离火有时候确实是个好东西,能让你功力大增更胜往昔,但你别担心,只是离火的一缕气息而已,不会和顺瑞一样成为六亲不认的怪物,只要你之后稍加克制情绪,离火并不会影响你。”南棠撑着膝头站起,“这样好的东西不是只有一个人会。”
逅戚碰见过黑衣人为顺瑞压制体内的离火,他们都不会像南棠这么痛苦,像生生从身上剜下一块肉来,能让人暂时失去理智,沦为痛苦的囚兽。
怪不得无论他看见了什么都不能说出去,如今离火走到三界明面上,有多少人害怕就有多少人觊觎,一旦有了控制离火的开端,战事纷争,血流漂杵,只要沾了离火都只有一个下场。
这就是逅戚和硕戈、环声最大的不同,对力量的诱惑,他本能地感到恐惧和忌讳。
“它……”逅戚说得有些艰难,“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谁知道呢。”
南棠抬脸,逅戚正看着她,他疑心自己看错了,在南棠转脸的一瞬间,两点鲜红一闪而逝,很快藏匿在黝黑的眼中。
南棠望着山门的方向,声音笃定:“来了。”
逅戚顺着南棠的目光,耳边的马蹄声渐远,在无人的旷野上疾驰。
鲜美的气息逐渐蔓延,隐藏在山林间奄奄一息的小妖本能地吸收着蓬勃的气息,他们在午夜中化为原形,嘴角绵延不绝的是不加掩饰的欲望。
顺瑞蓦然发力让硕戈和环声都险些招架不住,想要再次冲破结界的时候硕戈发现环声突然单膝跪地,【创建和谐家园】的脊背生出神色毛发,尖牙压住下唇抵着下巴。
他们在清风朗月中暴露出身为妖类的象征,月色照醒本能,低吼声仿佛在四面八方此起彼伏,南棠脸色很白,薄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夹在指尖。
刀锋蓄势待发,指尖转动间刀的一面闪过比明月更清冷的白光。
结界外,玄亭将手臂间用来采血的布条绑住伤口,慢条斯理的动作让血液染上一层又一层的布帛。
妖兽在山林嚎叫,隔着松林浪涛,他们在同一片月光下沉默。
三十六
玄亭望天,月色照亮了他的身躯,树林顶峰随风交织,身影岿然不动。
平无顾先云裴一步到了城内,她直奔渥梅轩后厢房,这个时辰为尘还醒着,看样子就不曾睡下过。
他阖目端坐院中,两手交叠掌心朝上,僧袍承接如水的月。
平无顾坐上矮墙,不知在看月还是在看人,但很快就开了口。
“小师傅,有个忙你帮不帮?”
“好。”
他并不意外,甚至没有问为什么。
平无顾轻吸一口气,为尘递上手。
冷透的指尖碰到掌心,为尘的手是温热的。
轻轻一拉,冷与热便交织着两人的温度,带着一个男人,平无顾的动作稍显迟钝,赶到灯节的时候云裴恰好带军到达,禁军尾部的骏马稀疏停下。
两人伏在楼顶,居高临下的僧人没有半分不适,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庞,沾染了人间暖色。
“为尘,是不是觉得一目了然?”
难得的正经语调让为尘偏头,却不做声。
下方云裴军队两边包抄,呈包围的姿态将百姓牢牢互住,刀光粼粼现出一抹抹白光,照亮了百姓惊恐到麻木的脸庞。
被死尸断肢浇灌而成的麻木牢牢禁锢了他们的神情,他们仿佛停留在最惊恐的一瞬间,受到了太多的惊吓,不少人在生命被威胁前就先一步软弱,真正变成了软肉,任由人潮将他拖起放下,每一处可供呼吸的角落挣扎。
平无顾理解他们脸上的麻木,将这份麻木变成焰火,彻底炸开就是她的任务。
平无顾没看为尘,“大概选址的人心里也还怕着特地选了这块地方,穿过两条街就是皇寺,中间有条小路藏得隐蔽,若是不在上面看上一眼还真不知道。”
“那条小路是云公子吓唬人的地方。”为尘毫不留情地戳穿,换来平无顾及其敷衍地两声笑。
“小师傅,几步之外就是你的地盘,我这边事情多暂且顾不上你,一个不留神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狼藉的街道,禁军先发制人,将局中怪物团团围住。
怪物已经没了人形,明明身形庞大却四肢灵活,能拗成常人难以企及的弧度,急速地在残影刀光中穿梭。
平无顾隐隐可以听见云裴轻喝一声,原本成圈的队伍瞬间变换,从守转全面攻击,竟然招架住了怪物的攻势。
平无顾起身,右手按住左肩晃了晃手臂,“小师傅快走,刀剑无眼伤了你可不好。”
为尘站在高台也如履平地,夜风荡起他的僧袍,平无顾才发现连僧袍也出奇地薄。
她还未来得及细想,头顶便传来淡淡的声音。
“这是报恩?”
平无顾换了个肩膀,抿着嘴没有回答。
人力根本抵挡不住,一重重的禁军被打下,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血溅到男人脚底,身边的孩子来不及被父母遮住眼睛就嚎啕大哭。
保卫的禁军层一圈圈变薄,朝一个中心蜂拥而起,渐渐地,她有些看不清圈中心的阵势,只能听着刀锋摩擦刀背而过、令人胆寒的声响。
她手掌微蜷,身边的人突然极为冷静地说:“平姑娘,小僧不会武。”
“可你将我带到了九层高的屋顶。”
脚边还是摇摇欲坠的红灯笼。
为尘瞥了眼离他最近的落脚点,是屋檐下面突出来的巴掌大的小木板,若他现在只有八岁,大概还能活着下去。
顺着他的目光下去,平无顾看到了那截突兀的木板,红灯笼的烛光照亮了上面的纹路。灯火辉煌,匆忙情况下未撤的灯火发散最后的余温。
打着放人一马的旗号却带人到了绝境,不知不觉,一丝笑重新爬上了她的面庞。
朝向灯火的笑看起来暖融融的,短促的一声笑,她重归漫不经心,“送佛送到西,小师傅也可以在这等等我。”平无顾抻了抻腰,随意散漫得很,“出家人见不得血腥,劳烦你自己捂着眼睛,别看了点夜里脏了心。”
为尘望着下方双手合十,“心不会为此而脏。”
“那是看得不够。”
为尘终于完整地看见了平无顾的背影,飞起来的袍子像翅膀,振翅欲飞,他指尖动了动。
她跳下高台时毫不犹豫,像冲向地面的鹰隼,一往无前,势在必得,第一见到残破受伤的平无顾没这样的狠戾。
为尘盯着她。
楼下面有她的猎物们。
在驺俦岭结界外,玄亭和南棠的笃定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今夜意外一出接一出,两人仿佛约好了似的,连面都没见着却在变故出来的一瞬间就领会到对方的意图。
对于岭外的变故他们有着超乎寻常的冷静,那是她不曾踏足的领域,而变故的另一端,是她未曾踏足到领域,仅有双方知道的对决。
东海。
龙宫内亮如白日,杨公拇指摩挲着龟壳上的纹路,另一只手拍拍亶渊的肩膀。
“莫灰心,瑶思的臭脾气我们都知晓,阴阳怪气都算轻的。”
亶渊眉眼有些灰败,“可她不管不顾,我实在担心敖之。”
“十多天都过去了,不差这一时。”这话冷情,引得亶渊抬眼,杨公扯了扯嘴角,这位躲了大半生纷乱的老神仙此刻看得透透的,目光里是了然。
“敖之被劫走的事情秘而不宣,瑶思虽疯但不是没有脑子,天帝派你下来就是吃定你动不了她。”杨公说,“至于鱼阳族是司马昭之心,自以为掌握主动实则身陷漩涡,迟早被这场无形的风暴搅碎。”
敖之和鱼阳族的事情很隐蔽,他们救人也不能明目张胆。
亶渊和敖之不仅有年少情谊更是同门之谊,如今玄亭不知所踪,临君稳定各方,老龙王刚刚陨灭不久,敖之就被悄无声息地掳走,不安的气息笼罩着龙宫。
亶渊抬眼,周边满目光辉头顶却是黑漆漆的一片,和沉夜不同的是永远不会有旭日东升的一刻。
但他们都知道,黑沉沉的水中,悬着一把谁也看不见的刀。
足以劈山断水,让龙族覆灭的刀。
“杨公,我想【创建和谐家园】中,好歹…”
“杨公!”
亶渊的声音被盖住,他们似乎听见了头顶刀身嗡鸣,水波震颤的余威在心头悬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东海的小兵下一句就是:“元涧带着人冲去鱼阳族,线下估计已经越过绫峡,到了鱼阳族地界。”
“元涧?”
亶渊初来不久,又对宸宫和东海的兵将不曾多做了解,杨公还算冷静,两手一揣,先和亶渊跟着小兵去找临君,路上对亶渊解释:“元涧是老龙王直属手下,先前东海一战被老龙王派去邵谷,回来后却见…”杨公一顿,“先去瞧瞧吧。”
亶渊目光一沉,让杨公和自己先行去见临君,对小兵说:“今夜事发突然,东海正值多事之秋,主将私自离开容易军心不稳,你留在这儿让东海的人一丝一毫的消息都不能放进去,绝不能惊扰瑶思神女。”
小兵隶属东海又活泛,稍微一想就明白亶渊的意思。
元涧出兵显然是抱着必赢的决心,并没有掩盖动静,但无论敖之有没有救回来,违抗军令的罪名绝对跑不了。
东海如今的情况绝不能再丢一个主将。
杨公赞赏地看了亶渊一眼。
临君在龙宫西阁,离武场最近,东海一战后,东海多是伤病,这几日宸宫代替驻守东海龙宫,未到西阁,五步一天兵,把守得密不透风。
两人快步走过游廊,两侧扶手上嵌着明珠,脚下延伸数道影子在步伐间交错相替。
游廊很长,他们的步伐不自觉越来越快,在外人眼中只恍惚见到两道残影。
游廊尽头的拐角,目光却直直望进黝黑的远方,杨公蓦然一停,顺手扶住了来不及停下的亶渊。
星星点点的光在黑夜中亮起,亶渊握紧扶手,杨公紧拧眉头,站在廊桥尽头,站在了距离目标最近的地方,他们反而胆怯。
因难以置信而产生的胆怯。
光愈发近了,黑暗中的轮廓逐渐清晰,照亮了他们身上独属东海的铁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