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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守宝被留在家中,期间薛夫人来过一次,守宝正在给呴猿喂肉。
薛夫人摆手制止了守宝起身行礼的动作,也不问呴猿何来,只蹲下身同守宝一起喂着。
“阿慎和画儿出去多久了,没带上你?”
“有南棠跟着,不用小的。”守宝说得坦荡,脸上丝毫没有被突然撇下的阴霾,“而且这几天经常不知道为什么睡得特别早,往往一个不留神就天亮了。”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薛夫人待人一向温和,对下人也从不曾端架子,闻言也不会觉得守宝是故意找借口偷懒,便说:“那是累了,阿慎做得对,你要好好休息。”
呴猿呼噜一声,两人都笑了。
离开前,薛夫人抱了抱呴猿,难得呴猿也不轻易排斥暴躁,竟然顺从地呆在薛夫人怀中。
薛夫人嘱咐:“它有灵气,你好好养着。”
玄亭往外走,路上碰到不少人,往年学宴上的都是学生亲友,乍一见到张生面孔,不少人都偏头轻声询问。
有知情人解答,是泰平侯府的二少爷—云慎。
不少人知道答案意味不明地哦一声。
云慎起死回生解开泰平侯府的困局,又让皇寺重回香火鼎盛的时候,先不论今日学宴一路上也都为云裴巡察管理,如今这人活生生站在眼前且气色正好,不免惹得人多看两眼。可起死回生终究诡异,更何况来人腰间配的碎玉不吉利,神情冷淡和之前的云慎截然不同。
一时间,玄亭便觉得一路上数道目光若有若无往他身上瞟,他没功夫一一看过去,走到无人处经过一处水榭的时候,不小心和人撞上,玄亭下意识扶住人,待对方站稳后往后退开半步,微倾身,“抱歉。”
“……”
没得到回答,玄亭抬眼,对方才回过神来,“无事的,云二少爷。”
玄亭扬了扬眉,虽然换了副壳子,但天上地下他的名头总能传扬出去。
玄亭微微颔首,正打算离开,那人突然哎了一声,右手伸到半空手指缩了缩,被垂下的袖子遮挡住紧张。
“那里没什么人,云少爷去那里做什么?云小姐应该在前头等你。”
他身后还跟着人,一番话说得谨慎又克制。
“那处清净,好不容易出来了不能只看一个地方。”玄亭挑了她一眼,“此地幽深鲜少人至,姑娘目标明确从无人水榭走出,自然明白途中暗石杂草颇多,来路艰难。”
长平愣神,她是个聪明人,很快缓过神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玄亭离去的背影。
玄亭说得不错,水榭虽清幽但极少人会来这,即使是书院的学生也很少到这边来。水榭直接连接着书院小门,小门正对一面矮墙,玄亭仰头借着月光微眯了眯眼,手攀上墙上的一层薄瓦,黑夜中身姿灵巧轻便,碎玉的光芒在月下一闪而逝。
越过后侧身便是一条极深极窄的小巷。
最深的口子对着民屋,灯节烛光映照墨色天空民屋檐角高翘在远处热闹喧嚣的色彩中,城中百姓都去了灯节,街道寂凉,除了禁军,便只有暗巷的两个闲人。
其中一个,还算不得人。
“小六哥,我是不是得罪将军了?”
一个声音吊儿郎当地回他:“那可不是,没眼力价的拦了侯府的马车,你这是间接怀疑了将军。”
玩笑成分很重,另一人却当了真。
“可我真不知道。”那人有些委屈,“咱们当兵的只听军令圣命,我抱着这样的信念才来参军真没想到才几天就跟大人物撞上,我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不该当兵?”
傻子。
隔着一条巷子,小六和玄亭不约而同地想到。
“错!怎么不错!”小六平日里没个正形,但在军中吃得很开,为人处事是一回事,但正经起来也靠得住。
“咱当兵的全须全尾地回乡是祖宗十八代保佑,在战中抛头颅洒热血才算死得其所,就为了你所谓的参军理由,怎么着平日也得小心些,别死在那些大人物手下不是。”
“还有,平常也机灵点,被乱跟翠哥学。”
小六一大段说完,深觉最后一句才是重中之重。
小兵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这些话从前从未有人教过他。
小六对小兵崇敬惊讶的眼神很受用,感叹道:“还是当大哥好啊,山中的小弟命苦。”
“山中?小六哥还在山里待过?”
“对啊。”小六转着手中的破树枝,声音是掩饰不住的轻快,“山中有两只大妖怪和一群小妖怪,每天喝酒吃肉,一起修行了几百年。”
那人笑笑,自然以为小六在说笑,刚才的一番话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他也跟着笑道:“一群妖怪过得真舒坦,比我们舒坦。”
不料小六听了他的话,很坚决地摇了摇头,“当妖怪不好,其实妖怪可羡慕你们了。”
小兵愣住,正要说些什么身后突然爆出烟花,烟花极大,声音此起彼伏在暗夜中大片大片地炸开,烟火照亮暗巷一瞬。
玄亭拉过呆滞的“南棠”,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神仙捏个傀儡再简单不过,烟花的爆炸声点燃了灯会的热潮,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小六和小兵隔着距离也被感染了。
玄亭放过傀儡,话一落,“南棠”似乎有了生命一般,黑漆漆的眼底瞬间灵动,不知是因为确切的命令还是明亮的烟花,下一刻她飞身跃起踩在瓦片上,极微小的声音却竟然还是惊动了小六。
小六大喝一声,黑影嗖嗖在房顶飞跃,小六心细,没带走所有的人,还留了几个人守在原地,顺便给牛翠送了个口信,可他忘了牛翠今夜跟在云裴身边,送口信的小兵对着云裴一五一十地说。
云裴翻身上马,带着牛翠去白鹿书院。
“剩余的人守在原地,一点都不能乱,不能让百姓恐慌。”云裴说,“其他人,一半跟着牛翠去白鹿书院,一半跟着我…”
“去驺俦岭。”
牛翠深深地看了眼云裴,高声喝了一声,“将军小心!”便带人前往白鹿书院。
烟火不停,光芒似乎能照亮半城,转瞬即逝却轻易承载一方欢愉,马蹄声声皆被掩盖,两队人马在宽阔长街中疾驰,在被妖异之说碾压了数月之后,第一次毫无顾忌地迎击。
冷月残风,它以最瑰丽盛大的姿态看尽了一屋之隔奔跑狰狞的面目和巷口七歪八扭卧倒的禁军。
巷口幽深,却空荡荡的。
夜冷,无端刮起冷风。
云画心中不安,待了会就直接往外走去,路萦怀亦步亦趋,惹得云画回身瞪他。
“别跟着我。”云画压下心中急切,“我有个十分重要的朋友要见。”
路萦怀说:“可云少爷说…”
云画扭头不悦道:“看完了就行了,我帮你还了钱袋子你可千万别跟着我,就当报答了。”
说完也不等路萦怀说话,直接跑开。
从水榭到学宴处的一段路,云画跑了一半觉得心头不妙,正想继续突然感觉一阵地动山摇,远处似有轰隆声传来,她晃得倒地,两手紧紧抓着两侧的长椅。
周围惊呼尖叫不断,都是家里养尊处优夫人小姐、学院不问世事的先生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都慌不择路,不少人滚在一处,已经撞晕了过去。
摇晃停止云画还觉得脑袋晕晕的,但她顾不上这些,强咽下喉间恶心的感觉。
朱雀街,云裴翻身上马,刚才仿佛整个大地都在晃动,除了他们宫中的贵人肯定都感受到了。
天子脚下,天将异象。
换言之,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瞒不住,都能引起天子的震怒。
学院外,玄亭扶墙,远处再没了欢笑焰火声,月色下一张脸冷冷的,嘴角却挂着笑。
玄亭:“疯子。”
云画喘息着跑到停放马车的地方,她的马车上挂着一盏花灯,这是她特意挂上标识用的,很显眼,她一眼就能找到自己的马车,上面的灯被放在前头木板上。
悬了一路的心稍稍放下,她舒了一口气一边说一边打帘,“郡主,你可吓死我…了,郡主?郡主!?”
隔着帘子,指甲紧紧抠着马车边缘,云画对着空荡荡的马车呼吸一紧,缓慢地将帘子拉上,捡起马车前的灯笼。
木质的手柄很凉,她紧紧捏着细长的手柄走下马车,寒风中她微微颤抖,踩在脚凳上木板发出痛苦的【创建和谐家园】在缓慢的动作中拉长。
刺耳难听的声响拨动她最后的防线。
她脚下一滑,雪白的墙黛色的瓦霎时间变为半边马车顶,顶上趴着东西,绿幽幽的眼睛不再从背后窥探,而是直视着仰面朝上的云画。
热气从那东西的嘴角溢出,他两边的牙齿长到下巴,以诡异可怖的姿态几乎半挂在上面。
云画不敢动,不敢眨眼,直到双眼干涩被逼出泪水。
她眼睫颤了颤,一块石头从高处抛下,准确无误地砸在怪物头顶。
怪物干嚎,云画猛地将灯笼砸过去,一个起身拽着人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把裙子塞进腰带。
因恐惧而僵硬的身体很快在逃跑中重新恢复活力。
路萦怀双腿还在打颤,刚才那一块石头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此刻呼吸粗重得比云画还厉害。
“那是个什么东西?城中的传言居然是真的!”
路萦怀回头看了一眼,那妖怪快要追上来了,路萦怀反抓云画的手腕,云画惊讶,转眼是被带着的一方。
寒风冰凉灌进胸腔,两人的呼吸逐渐粗重,他们跑过一辆又一辆马车,身上刚热乎一点就被迎面的风带走,身后的脚步声密集,妖怪竟是如动物一般追击着他们。
跑过一个巷口,云画的声音被脚步和风声剪破。
“路萦怀,我们逃不掉的…我们兵分两路…你去找我大哥,我回书院…报信。”冷风让云画忍不住咳嗽,胸腔跟炸开了一样,每一次呼吸肋下就一片疼痛。
路萦怀扭头看了一眼就觉得腿软了一半,这是个什么东西,眼睛都饿得冒绿光!
她知道路萦怀和自己一样快到极限了。
“不不不—不行!”路萦怀苦着脸,“你二哥把你交给我,你回去了就是送死!”
“所以分开跑啊!”云画急了,“那妖怪逮着我俩不放估计也有所顾忌,不想惊动人。”
云画拽着路萦怀停下,速度太快两人不受控地往前踉跄两步,云画扑进路萦怀怀里,她扭头看着愈发近的妖怪,推着路萦怀往另一个方向跑。
“离这最近的是牛翠,你先去找他!”
路萦怀两手张开,上面是云画的手臂,隔着厚厚的衣物他依旧能感受到男女天然的不同。
明明在妖怪面前,他们同样胆小脆弱,可手臂的主人却格外坚定,论身形她仰望依靠,论心性,他自愧弗如,难以企及,小腿甚至还在打颤。
路萦怀感觉自己的呼吸变重,暗巷和此刻的恐惧齐发混作一团他也说不清的东西,鼓鼓囊囊充斥着他的胸口。
“还有一种方法!”
“什么?”
“跟你二哥说…”
他喉结滚动,拉人的手还哆哆嗦嗦,他把云画往身后一推,妖怪猛然袭来。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最后的努力不过是昂头挺胸,不让心中的恐惧在生死前暴露得太过难看。
可他忍不住啊,他就是这么胆小的一个人,空有善心却没有能力,胆小如鼠贪生怕死,即使挡在最前面却还是深切地恐惧着死亡。
在闻到妖怪口中咸腥的味道时,他还是睁开了眼睛,绿幽幽的目光中是捕猎者的畅快淋漓和他的无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