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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链越动越紧,只要人还在挣扎压进血肉也不会停。
龙王不顾一切想要挣脱,像一条死鱼想要摆脱死亡,直至生命停歇才会停止。
直至锁链的声音变得迟缓,敖之舔了舔干涩的唇,右手撑着缓缓起身。
起身时十分艰难,脚下滑了一下,他浑不在意拍了拍已经分不出原本颜色的袍子,被雨水浇过的面孔微微发白。
他迎着火光照出脸上的五官和颧骨下的一片阴影。
一战尚未结束,可龙王觉得敖之分明已经清瘦不少。
“父亲的话我都听明白了,东海需要承担离火之责就报我上去即可,这一战后但愿东海能入我父亲所愿…纵享太平。”
龙王扒着锁链,指甲抓出了血痕,手背上凝结的伤口又一次流出鲜血。
敖之转过头来,他第一天发现敖之已经长大了,鬓发吹扬在他脸上,脸上的胡渣伤痕都是让他陌生的存在。
五指化爪,刺入左肩搅动血肉,敖之望了望下方目光飘向被云雾笼罩的远处。
云雾笼罩的是龙族世代埋骨之地。
灰白色占据他的视线,他眼睁睁看着一团光芒在肩头点燃,他期盼这点光芒能驱散远处阴翳浓云。
他望着龙冢,声音低到近乎自言自语,“父亲,我也是东海子民,可现在龙冢中可有我的容身之处?”
他喃喃问着,并不需要答案。
上报之后他便是东海的罪人,能得一隅之地就好。
十五
敖之一跃而下,化身为龙,龙角可聚云雨,黑色的龙鳞被燃烧的火焰包裹着,在战中如入无人之境,势如破竹。
易族的惨叫声像鸟类被攫住喉咙,尖刻细长的声音几乎能刺穿耳膜,龙吼声是战时的酣畅淋漓,也是烈火着身的嘶吼狂鸣。
龙族是战族,在战场上燃烧生命是一族人的自豪。
嘶吼声穿透云霄,刺穿他垂垂老矣的身体。
龙王猛然想起自己金戈铁马的年岁,比之敖之更加凶险万分却也热血难挡。
杨公自东而来,轻巧地跃上云头,对着龙王轻叹一口气,“真不知道是你,也莫怪老夫算计。”
“我做的事情本来就见不得人,”
锁链很重,龙王起身的姿势很艰难,杨公没扶他。
龙王狼狈地跪直身体,挺直背后说:“之后烦请杨公回到龙宫居住,千年过去龙宫修葺得不错,您也能住得更舒坦些。”
杨公没有很快答应,他捏着手中的龟壳,铜钱在里面不断晃荡出声响,此刻他想算上一卦,算算东海日后的运程,算算今日是否宜搬迁,算出……
它能算万物,偏偏算不出世态人情下每一个挣扎过后决定。
天族打压来龙族多少年?龙族在一次次漠视下龙王做了什么?他什么时候下定决心?
他心里想着手中转得愈发快,声音如雨点般急切,突然在一阵急促的撞击声中猛地归于寂静。
杨公原身是龟,下云头的动作却很迅猛,临走前还不忘解开龙王的束缚。
龙王其实也能解开,只是阵中有压制他【创建和谐家园】的效用所以才一时间没有恢复,因此敖之有机会困住他。
龙王听着战火的声音,没有他的操控每一个易族人都像没有绳子掌控的野狗,只会狂吠咬人。
期间他听见一句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声音来自之前被他打伤的人。
玄亭竟还唤他一声彭叔,身边是他从天宫带来的仙子。
钺彭沉声道:“殿下,小仙如今配不上您这声称呼。”
玄亭置若罔闻,“敖之承袭了您的愿望,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东海安宁,有这样的儿子彭叔当得起这一声。”
钺彭随着玄亭的话目光跟随着黑龙的身影,右肩的命火已经暗淡,黑龙吃痛,龙角上已经攀上了易族的士兵,兵刃毫不留情地在他坚硬的龙鳞上刺戳的铿锵声,换来的是龙尾横扫,击落海中。
他言传并未身教,敖之却学到了精髓,很早就将东海从他肩头揽下放在自己还的肩上。
他奔波学艺、亲赴战场和当年的他如出一辙,可笑的是父子二人竟然走上完全相反的道路。
龙族是战族,不会畏惧在战场牺牲。敖之将龙族的血性发扬到极致,
那他呢?
又是什么时候选择的阴诡手段?
玄亭忽然觉得宽大厚重的衣裳缓缓将钺彭压垮,只剩下单薄的骨架支撑。
幼时能教他挽弓射箭的英豪已是暮年,年纪在神仙身上往往难留下痕迹,可玄亭觉得在钺彭身上岁月是一把刻刀,每一月每一年都在他身上留下刀削斧刻般的深痕。
他不再看颓然的背脊,说:“付生华已经上天将东海的事情尽数对天帝说明,不多时就会携同临君带着宸宫天将来到东海。届时,他们应当只会看见东海的残局而不是血肉横飞的污糟模样。”
钺彭似是扯了扯嘴角,“天帝这次这么干脆?”
下方的浓云战火波及到了这里,玄亭轻咳两声,“离火触及到天宫底线,下方的每一双眼睛都瞧得清清楚楚,每一张嘴都会说尽这一战的悲壮惨烈,此战之后敖之和东海的处境全凭彭叔决断。”
钺彭总算明白玄亭一声声的彭叔无非是提醒他自己往日也曾为英豪,而现在他已经配不上英豪二字。
钺彭一手扶膝,一手撑着起身,手背的伤口是玄亭亲自所伤。
玄亭没有留情,钺彭躲得不快斩下来的便是一双手;钺彭亦十分清楚,打落玄亭的一掌也是真想他死。
“我的弓劳烦殿下替我沉入东海,我死后不入龙冢。”
钺彭愧对先祖,灵魂也不配葬入遥望邵谷方向的龙冢。
“我也曾是战功赫赫若非人力帮助为何会落到今日的下场。殿下手握宸宫还有母族支持,好友又都是一方战将,”钺彭转过身,绵延千里的天边仿佛已经能看见密密麻麻的天兵乘风而来,他继续说,“我信殿下,但我更信曾经效忠的君主是怎样心性,从此以后敖之以我为耻,也请殿下多家看顾。”
玄亭惨淡地扯了扯嘴角,“敖之不是我,不会以此为耻。”
钺彭猛地贴近玄亭,眼角玄甲的天将逐渐接近。
面面相觑,眼神中却有烈火灼烧。
他不甘心,却并不后悔!
面上拂过一丝凉风,一只手猛地抵上他后心,在南棠指尖下藏着的是锋利的刀刃。
再进一分,她的刀会钻进龙王心口,送他们一块下黄泉。
玄亭的视角看不见兵刃,钺彭却能感觉得到尖锐的触感,但他置之不理,贴着玄亭的面一字一句道:“我要争是为了不让东海成为下一个邵谷,但殿下要活,要让邵谷变成东海曾经的模样,让东海不再是仴丹或是天族的附庸。”
玄亭目光不变,“仴丹亦是天族附庸。”
“它是獠牙、利剑,却唯独不是附庸。”
“獠牙森冷无情,我并不想争这些东西。”
“殿下要争的,原因殿下不要自会有人奉上。”
玄亭掐着虎口,双眼盯着苍老的面容,钺彭双眼中的光竟像是从未熄灭过,他恍然间明白东海之于钺彭,之于敖之是怎样的存在。
敖之不会后悔今日替父亲担下这门罪,也许会让他来日永远背负上骂名,但东海会清明到底,每一个东海子民都可以光明正大。
算来算去,父子二人竟从没走到过一条道路上。
钺彭想复兴的是往日东海的辉煌,能统御百族享天地盛誉,甚至足矣和天宫一较高下,而敖之想要的只是安康和乐的东海。
他们从未起冲突,并且为着各自的目标前行。
火焰瞬间舔舐钺彭全身,通天的火焰连还未赶到的天将都能感受到蒸腾的热气,南棠快如闪电地支起一道屏障。屏障建立起来的同时隔绝火焰,玄亭猛地呕出一口血。
鲜血淋漓,比之下方流的血差了许多。
“他固执啊,到现在也不悔改。”
南棠将玄亭扶着坐下,“若不固执,也不会为了东海燃烧己身。”
离火怕的是抱着必死之心的身躯,连命火燃烧的都是壮烈的气味。
玄亭早早就打算好易族要灭,离火一定要除去,但死的人不该是敖之,也不该是底下被蒙在鼓里的将士,冤有头债有主,该向钺彭讨的一分都不能少。
他一步步算到现在,最大的意外便是钺彭竟然从未后悔过,即使在见过这场惨剧之后。
钺彭化作一条巨龙,比敖之大了一倍有余,两条龙在云海间游走,巨龙裹挟着黑龙跃上云端,在云端上敖之遽然化作人形,两肩的伤口血肉外翻,星星点点沾染的都是离火火碎。
巨龙龙身燃血,身上还挂着些易族人的残肢,离火从他们体内钻出落在黑龙的皮肉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换来的是皮肤连着筋骨血肉全部腐坏。
“父亲…”
敖之并未睁眼,父亲二字也像是低语。
他此刻在钺彭眼里变得极小,他看不清他的神情五官,只能看见他像一条小黑虫趴在地上,身下是不断蔓延的血迹。
临终之言应该有许多要交代,身体的疼痛也让他十分清醒,但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儿此刻想的不是什么东海或者天宫,脑海空空如也。
金色的龙目一片澄澈,钺彭最后以龙音代替,只有他和敖之能听明白。
“敖之,长路漫漫。”
短短六字已是钺彭经历一生能得到的所有。
敖之无力张口说话,前方的云头竟奇异得和龙冢的山相似。
龙身龙尾,龙头高昂,上方漏下的金光铺就了龙身大片龙鳞和光辉。
阖目晕了过去,他记得自己点了点头。
龙吟穿破天际,震动天地。
瑶池仙境的王母险些砸了手中的药碗,上天似有所感,堆积了一整天的浓云缓缓推开,阳光重临东海。
巨大的黑龙游走在东海战局之中,比之之前那条他势头更加强劲,转瞬解决了一半。烈火灼人,身上的火光映得下方火红一片,空气都被熏热了。
在灼热中,南棠的鼻子起了一层薄汗,听见耳边玄亭的声音:“你说守初心便算英雄,现在还算吗?”
“算。”
“我记着孤安死了,死在了金色阶梯之下。”
“可临君神君还活着,此刻就在千里之外。”金色的光蔓延,一寸寸地接近云头的两人,南棠温声说:“天地间没了龙王,有的是下一位东海新主。”
指尖最先感受暖阳,玄亭坐直,指腹上还残留着血迹,“我有没有说过你是朵解语花。”
南棠:“殿下骗人多了,小仙并不想记得。”
玄亭默默在心底又给她的性子添了一笔记仇。
阳光将两个人完全包裹时,临君和付生华带着一宫天将过来,来时已经听见最后一声龙啸响彻天地,吞噬离火。
龙身化作一块焦炭落入水中激起大片白雾,白雾茫茫消散云间。
南棠扶着玄亭,目光飘到了临君身后,诡异的面具在一众凛然的将士之中格格不入。战中隔着一块面具两人擦身而过,直至她被一片玄色挡住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