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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身体不好,我不想让他多操心。”敖之笑道,“何况你和玄亭都在,父亲也一定是放心的。”
“你倒是安心。”
“你们难道不清楚我所想?”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付生华暗叹,他们当然清楚,玄亭和他早就明白幕后之人非同一般,只能逼,不能乱。
敖之背向阳光,像是斜阳虚拢着他给予最后的温暖,付生华一直以父亲和族人为傲,见过最多的便是族人蒙冤受屈后一双双清澈不屈的眼神。
心中怨恨自然是有的,但最后他只能在心中将父亲和族人捧得高高的,是足以用余生仰望的高度。
愈高,有朝一日掉下来就是血肉模糊,脑浆横流的血腥场面。
“龙王的长弓可还在?”
龙王的武器自然在龙宫好好摆着,只是龙王身体不好,那把弓供在书房中就没有动过,如今怕是积了一层薄薄的的灰,覆盖了一段最为恣意风光的时代。
付生华庆幸有面具,在敖之笑着锤了他胸口的时候,还能僵着脸由笑声穿过面具。
敖之:“哪天再比一场。”
少年时他们便常常比试,到了后面往往以玩闹结束,而且各有各的道理分不出胜负。
“好啊。”付生华笑道。
天兵的声音同时刺穿云层,“殿下!此处有异!”
在一块礁石背后,极为隐蔽的地方里是半边沙土半边海水。
海水冲刷着破烂衣衫和肿胀尸体,尸体在浅滩上被潮水冲得微微动摇,但两具尸体都逃不过礁石的阻挡。
五官已经看不清,浑身被泡得发白,但从衣着可以看出是附近的渔夫。
天光不知道何时已经暗下去,阴影覆盖了众人的眉眼,付生华右手盖上冰凉面具,按在口鼻位置面具贴着面部轻轻动了动,如玄亭所言,所思所想都归于沉默,面具更牢靠了些。
十一
无缘无故出现的两具尸体明显不是因为海难。
尸体被泡浮肿,但依稀可辨两肩和头颅都有狰狞伤口,再一查看就能发现尸体都是被捏断脖颈一招致命,除此之外并没有多余伤口。
已经有了两具尸体,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渔村其他因为海难失踪的人应当也落得如此下场,老龙王听到消息时正在书房,借弓箭和传消息的人一同赶来,龙王匆匆赶去,只来得及见到尸体白布覆面,露出来的一段手臂是臃肿苍白的。
“殿下,”龙王躬身施礼,“是小仙疏忽。”
敖之立在尸体一侧,背对龙王并未察觉到龙王的动作,是付生华先行将龙王扶起在一旁坐下后便离开了,龙王右手按着扶手,露出手臂上的青筋老斑,若是不论这些,手心和虎口的老茧彰显着这双手拥有的力量。
不多时,就有小兵跨刀而入,“殿下、龙王,鸿湾并未发现有残余尸体,但其他海族以无令为由,拒让兵将搜捕。”
小兵的声音高而清亮,在殿中似乎有了回声,龙王神色未变缩手揣进袖中,敖之摆手让小兵下去,自个儿又走到尸体旁边检查一遍。
“昨日风暴忽起,所以才将两具尸体卷到礁石背后,今日才能够发现。”
敖之彻底检查完两具尸体,除了脖颈的致命伤,肩头和头颅的伤口并没有多余重伤,海难的擦少也少,且两人伤口走势一模一样,脖颈上的伤口也能看出是双手同时完成,极为干净利落,显然是个老手。
敖之只能检查至此,他对着玄亭摇了摇头。
玄亭走到尸体一侧,在龙王坐在圈椅前停下,深色衣角占据龙王视野。
“您也一道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别的发现。”
龙王拱了拱手,随着玄亭到尸体旁,玄亭用脚挑开白布,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左肩的伤口,不是刀剑所伤,倒像是动物利爪划出来的,随后是头颅长至眉心的伤口。
都是干脆利落地一道。
玄亭蹲下凑近,闻到些难以言喻的味道,在诧异的目光中,玄亭的左手毫无顾忌地改在左肩伤口上,丝丝缕缕的仙力包裹着尸体左肩,指缝是莹蓝的光芒如烟雾般在空中攀升。
胸口的灼痛似有若无,这点痛轻易能忍住。
玄亭的做法龙王和玄亭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是用仙力诱导某样物质,果然玄亭的手一离开,原本的伤口上附着某些浅金色的碎屑,浅金色的物质一直蔓延到伤口最深处,在幽暗的大殿中尸体上金色的物质像是夜间萤虫附着,一闪一闪,很快也如萤虫一般趋于暗淡。
玄亭擦了擦手,“这是离火火碎。”
离火本该在邵谷,化作兵魂年年侵扰的事情三界皆知,怎么会出现在东海,还是两个渔夫身上。
除了敖之,玄亭并没有多少意外,龙王也只是耷着眼皮沉思,并不做声。
离火对东海太过陌生,可以说除了朔行族和青冥的军队,离火对天界其他仙人都很陌生。
天界史籍记载,在仲尹帝君以身封印魔族之后,魔族因兵败之恨催生离火,盘踞在邵谷终年不散形成兵魂,兵魂本是魔族残部被离火浸润后魂死难消而形成的,其恨其怒由此可见,由此可见离火伤在魂魄而非肉体,被离火侵入的生灵大多魂力脆弱,性情暴躁,在呴猿身上可见一般。
但史籍中并未记载如何彻底消灭兵魂和离火,只能击退再任由他一段时间后重新凝聚出兵魂,再度进犯,周而复始、往复循环数万年,因此历届天帝的天后多出于朔行和息剑二族,但自从没溪之战,息剑一族被彻底从仙族中除名,若非青冥横空出世,邵谷早就成了朔行族的一言堂,但现今天后的位置依旧因此稳当不少。
“被兵魂所伤身上除了伤口,伤口上还会附上火碎,但都是些许残余,不足为惧。”玄亭将白布重新盖上起身,“龙王应当见过。”
龙王道:“当年没溪一战,尸上火碎,天帝曾亲自到邵谷为亡魂叩拜。”
龙王未曾参与,只是跟随天帝前往邵谷,而天帝亲自叩拜,足可见那一战的壮烈。他也的确得以一见没了声息,伤口处火碎斑驳的尸体。
敖之对这一切全然陌生,事关离火,已经不是单纯的海族之间的争端,易族或许早就被控制,他们关于对方所想所念根本毫无头绪,敖之不是未曾想到眼中的后果,可思及背后之人百年前就开始计划这一切,他便觉得背脊生寒。
“殿下。”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才发觉自从知道离火之后三人间沉默太久,龙王开口道:“涉及离火,易族想必已经身处在其中,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剿灭易族断其爪牙,剩下的在细细查探。”
易族棘手,但背后之人更棘手,龙王想要及时止损可低估了年轻天神的野心。
“面对易族东海还能抵抗,兹事体大不如先上报天庭再通知青冥将军,离火事关天界安宁,不能草草了断。”
三百年的对战不仅坏了东海的安宁,也催生了敖之对易族的厌,如今有多少恨有多少厌已经尽数被敖之推到幕后之人身上,玄亭明白,敖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如敖之所言先让人先去天庭,至于邵谷那边…如今还不太安稳就不通知青冥了,伏生华在东海就好。”玄亭负手,衣料摩挲手臂,他看了眼尸体道,“两具尸体,哪来哪去,能回乡安葬最好。”
玄亭独留父子二人,龙王扶了扶腰,临走前拍了拍敖之的肩膀,“莫让殿下失望。”
敖之有些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僵硬只是一瞬间龙王还未发觉便消散敖之便如同往常一般对龙王说:“我明白的。”
龙王叹了口气,轻拍了两下走出去时比平常慢了许多,因此看到玄亭和伏生华时着实愣住了。
玄亭手上的弓箭的弓箭很熟悉,他想起在来之前有一个侍从来书房借弓箭,他走得急来不及多想便让侍从自己拿,一时间也没问清楚是谁谴人来借,没想到是玄亭。
长弓许久没别人用,跟久未出鞘的剑一样,玄亭两指一捏一放,嗡鸣声只有他能听见,他似乎能看见弓弦扬下一层薄灰,明明他不久前才擦拭过。
没有箭,兵将就送来箭囊。
玄亭两指抽出一支箭搭在箭上,轻轻一拉就将弓弦拉满,付生华抱着箭囊,目光从箭上拂过最后落在玄亭拉弓的手。
蓄势待发之际,玄亭突然收力,“差点忘了,不能拉太满。”
“殿下还记得。”
龙王一笑,鼻梁下两道深深的褶,玄亭将弓箭递给龙王,“我的弓箭只有您教,自然样样都记得。”
玄亭挑了挑眉,将弓箭又往前递了递,“彭叔,您试试。”
龙王名为钺彭,他在东海多年不出,但天地间能叫他彭叔的只有玄亭一个,一句“彭叔”仿佛真将他带回千年前,弓身上刻着古朴的花纹,他不自禁接过,待看见双手的一刻眼中闪过痛意,握弓的手也没用到实处。
这是一双沟壑纵横的手。
他已经太老了。
天神能永葆青春因此年纪对天神来说不算什么,然而钺彭却觉得千百年带走了他的容貌、身体和弓箭,还带走了更重要的东西,让他慢慢受不住东海的冰冷。
箭脱靶了。
钺彭没有多少惊讶,“许久不摸弓,以前的一半准头都没有了。”
箭被默默收走,玄亭指了指弓箭,“弓箭还在您手中。”
钺彭低头,“一把弓算什么。”
一把弓可射烈日,可划长空,更能在千军万马中夺敌人首级,能陪着主人沐血而战,玄亭第一次摸到的便是这把弓,从此用了其他都不太顺手。
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点了点头,轻笑一声,“有弓无箭,的确不算什么。”
龙王的长弓出来一遭,一箭脱靶后又完好无损地回到墙上挂着。
玄亭走到庭院,耳边的声音很耳熟,呴猿欢快地呜了一声,抖擞身体,脖颈茂密的金毛下的东西显露出一角来。
呴猿被锁着,但不像在天宫的时候,木笼黑布地重重包裹。它已经认玄亭为主,在东海一根脚链就足够了。
“别动。”
玄亭轻蹙眉,凉凉说了一句,手穿过层层叠叠的毛发去寻找。
呴猿不安地吼一声,咕噜咕噜的声音听着竟然有些可怜。
玄亭很轻松就摸到了,往外轻轻一拉推着不少毛发堆积竖立起来,再往来用力挂在脖子上的东西便彻底显露出来,东西比玄亭想象得精致很多,难怪呴猿不拒绝,大概不论人和兽,只要是姑娘家都爱晶晶亮亮的玩意。
倒也细心,环下缀着一连串小小的铃铛,呴猿动身上的铃铛没有反应,只能经由别人拨动,便能拨出一阵阵清泠声。
玄亭不过轻轻拨弄两下,呴猿肉眼可见地开心,甚至低头想要蹭蹭玄亭,自然被玄亭一扭头躲开。
玄亭又拨动两下,铃铛声很干净,“怪不得没把她吃了。”
十二
两具尸体被冲上岸,第二天天刚亮就被出海的渔夫发现了,用衣服垫着把人拉了回来,放在村口,面容和衣服都已经不成样,但许多渔妇都失了丈夫或者儿子,如今的两具尸体不知姓名,但已经承载了不少人的悲伤和泪水。
天空阴沉沉的,吸饱了水却始终不落下来,渔村淅淅沥沥的泪水从渔妇脸颊滑落,哭声响了一早上渐渐停下,杨公建议,“好歹漂回来了,入土为安吧。”
杨公在村子里多年威望不低,发了话也无人反驳,总归是要入土为安的,选地刨坑,草席裹身,一抔土往上小土堆上浇,简简单单的两个土堆也就成了。
卖了人,插了牌,牌上写什么又是一个难题。
无名无姓光秃秃的木牌,杨公接过炭笔在刷刷几笔,依旧龙飞凤舞,但比自家木门上正经许多。
渔村的人没念过书,疑惑的目光几乎跟着扔掉的炭笔一块,齐刷刷地看向杨公。
杨公不说话,又齐刷刷地盯着南棠。
“安于村人,生卒不明。”
八个字顺着南棠的声,上上下下都看清楚了,生死过后,剩下的人不可避免地想到以后。
从前不走是还有个念想,仅靠思念和微薄的希望度日,莫名出现的两具尸体给众人敲响警钟,仿佛一个疾言厉色的人对他们大声斥责,从渺茫的希望中被唤醒。
“别想了!都死光了!继续待在这谁都得死!”
第一家说要走的时候并不突兀,所有人很快接受了。
村子里没什么好收拾的,挨家挨户又穷得可以,不少人随身一个包袱就能离开这块穷地方,有家当的撑死再赶个牛车,两个箱子也足够启程。
将落不落的雨终于下沉,细雨被风吹着斜斜钉入泥土,转眼间,空空荡荡无人居住的村子呈至眼前,头顶是黑压压的天,明明才正午,村子却好像被剥夺了生气。
“都走光了啊,”杨公不喜欢冷清,对南棠说话有些冲,“你说说你想干嘛,捡到两块破布就把人都哄走了!”
杨公也就是抱怨两句,该准备的东西只剩下尾巴,他和南棠两个人足够应付。
毛毛细雨化作狂风骤雨只要一盏茶的时间,天空彻底阴沉,云层压得很低,洪浪拍岸,狂风阵阵。